一晃眼,年华就这么匆匆逝去了。

    夙月在玄垂待了些日子之后,便定居在了荆南边缘的一个小地方。荆南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夙月住在这里,倒也平平安安。至于从前那些人,她是再也没有见到。

    荆南毕竟是夙月母亲的故乡,夙月自然还是愿意呆在这里,住起来当然也自在许多。

    大隐隐于市,果然不假。习原表面上是一个芝麻小官,实际上却是一等一的医术高手,有自己的一套绝学。因着一些机缘巧合,夙月便拜他为师。两年下来,也颇有所成,一些疑难杂症夙月都能游刃有余。只是这习原从来不收女弟子,夙月便只好做男儿身,以假乱真才得以入门。别人也只道是夙月天生长得阴柔些罢了。

    “夙月,原来你在这里。”来人正是习原的女儿习楠,素来最爱缠着夙月。这会儿正使劲地往夙月的怀里钻。

    “你这丫头,怎么成天没大没小的,见着我也不叫声兄长。”夙月见着活泼可爱的习楠,宛若见着自己的亲妹妹般,很是开心。

    “我偏不叫,我才不要你当我的兄长。”习楠一撅嘴,脱离了夙月的怀抱。低下头,不再搭理夙月。

    “怎么了,说你几句就不高兴了?”夙月看着一言不发的习楠,忍不住想笑。

    习楠一听,便抬起头来,泪眼盈盈地看着夙月。

    夙月倒见不得她哭,忙将她的眼泪拭去。“这是怎么了?谁敢欺负我们的小公主?”

    “夙月,我今年几岁了?”习楠啜泣着问道,声音有些哽咽。

    “十七啊,怎么你连自己的岁数都不记得了?”夙月想拿纸巾擦拭习楠的泪水,可又顿时僵住了。“十七岁,是入宫的时候了。”

    夙月心里默默地叹了一口气。这晴兰的女子,但凡父亲是个官,官职无论大小,女儿一到十七岁便要入明阙宫觐见帝君。若帝君看上了,便做嫔妃,若是看不上,还得做个几年的宫女方可谈婚论嫁。夙月想起习楠活泼伶俐的模样,倒还真是舍不得,她若是进了宫,还指不定被折腾成什么样子。

    习楠突然抓住了夙月的手,严肃起来。“带我走好不好,带我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我才不要进宫。”

    夙月却推开了习楠的手,面色凝重。“你说什么胡话,我们走了,师父可怎么办?传出去,可是要砍头的。即便我愿意陪你亡命天涯,那师父呢?你忍心看着他一把年纪却随我们四处奔波?还是眼睁睁地看着他被人处死?”

    习楠怔怔地将手收回,眼里露出一丝绝望,转身欲走。

    “少爷,小姐,老爷让你们过去一趟。”习楠尚未走远,只见一个小厮模样的人过来让夙月和习楠一同过去习原那边。

    “知道了。你去告诉老爷,我和小姐稍后就过去。”夙月打发小厮先行离去,自己又走到了习楠的跟前。

    “既然不能改变,倒不如停止反抗。”夙月擦去了习楠的眼泪。

    习楠也是个明白事理的人,虽然早知道夙月不会答应自己无理取闹的要求,但她还是想来问一问,好让自己死心罢了。

    “走吧。”习楠挤出一个笑容,便牵着夙月的手一起去找习原。

    夙月看着这般懂事,倒是欣慰的笑了。

    此时习原正站在大堂中来来回回地踱步,仿佛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

    “你们总算来了。”

    “师父,不知是何事,让您老人家如此着急?”夙月见习原如此心神不宁的样子,自己也有些不安起来。

    “月儿,你可知为师为何难成大器?没有在医界大放异彩?”

    “自然是师父谦虚,深藏不漏。”

    “不。”习原为难地看了看夙月,又道:“是师父年轻时错手医死了一个人,从此以后便再也无法行医。只要一看见病患,为师便会头脑空白。说来,为师好面子,从来不愿让别人知道这件事,可如今却是不得不说了。”

    “原来如此。只是这“不得不”从何而来。”夙月瞧着习原的样子,越发觉得不对劲。习原做事一向老道,向来宠辱不惊,夙月很难得才能看见他着急。他若着急起来,必定是大事。

    习原又哎了一声,道:“如今的确是火烧眉毛,迫在眉睫。国君不知从何处听闻为师深谙医理,竟要将为师调入宫中,成为太医,为他所用。可为师,虽懂医,却不能行医。我若不去,便是抗旨不尊。我若去了,却又无法医治,却也是个欺君之罪。横竖都是一死,为师便估摸着,不如让你替我去。”

    “我?”夙月大惊。

    “对。国君只知道有习原这个人,却不知习原的相貌。何况如今你已得我十分真传,甚至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势。你去,定能应付自如。况且楠儿生性单纯,在宫中也好有人照料,为师也安心些。”说罢习原又看了看习楠,眼中净是不舍。

    夙月本想拒绝,但一看习原,却又不忍心拒绝了。习家对自己有恩,如今习家有难,自己岂能见死不救?

    “弟子知道了。”夙月只好答应。

    “明阙宫不比家里。你们要互相照应,分外小心。明儿就要进宫了,你们先下去收拾东西吧。”习原虽如此说道,但心中的不舍恐怕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一个是自己的爱徒,一个是自己的爱女,手心手背都是肉。

    “夙月,你怎么了?从没见过你这副样子,我好生不习惯。”习楠看着夙月一路无言,忧心忡忡的样子,自己也不免担心。

    “没什么,只是在想事情罢了。”夙月踢着脚下的石子加以排遣。

    “是什么事情,是否是阿爹让你进宫的事?你若不愿意去,我就去求阿爹。”习楠说罢就要去。

    夙月一把拉住了她,才没有让她进去。“当然不是,师父对我有恩,这点力所能及的事我岂能不帮。”

    “哦?那我倒是奇怪了,我的好哥哥,能否说与我听听?”习楠竟撒起娇来,一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模样。

    夙月拿她没办法,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毕竟两年前的事实在太过盘根错节,连她自己也不能完全理清。

    “如果一个萍水相逢的人,两年没见,你还能认出来吗?”夙月问道。

    习楠用手点了点下巴,做冥思状。“若是有心,便会记得。若是无心,便不会记得。”

    “有心便会记得,无心便不会记得。”夙月重复了这句话,倒是笑了。

    “但愿无心。”夙月低声道。

    “你嘀嘀咕咕地说什么呢。快跟我来。”习楠也不等夙月反应,便强行把她拉到了自己的屋里。

    夙月一路踉踉跄跄,险些摔倒。只消一会儿两人便到了习楠的房门口。不等夙月责怪习楠,习楠便松了手,进了屋里,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你拉我进来坐什么?我进你的闺房,总是不好的。何况你现在就要进宫了,更加要多多注意,千万别叫人抓住了把柄。”夙月四处张望了一会儿,确定无人后才敢进入习楠的房间。

    “快看。”习楠倒是没有因为夙月扫兴的话而扫兴,反倒是自顾自的瞎开心。又从抽屉里拿出两个小荷包。

    “这是你的,这是我的。”习楠将荷包递给了夙月,又将另外一个自己收着。

    荷包绣的虽不精致,却挺有个性,一眼便能看出与众不同,但是绣工就实在不敢恭维了。

    “你这丫头,鬼心思倒是不少。”夙月笑话她。

    “怎么,也不感谢我吗。我深知宫中规矩颇多,这恐怕是我送你的最后一件东西了。你可得千万保管好,不然我就再也不理你了,知道吗?”习楠几近哀求。

    夙月见她一副诚恳的模样,却也忍不下心拒绝,便将荷包好生收好。只是一见到习楠那副单纯的模样,就忍不住要叮嘱她几句。就像当年语素对自己那般。只希望习楠不要向当初的自己般,左耳进右耳出才好。

    “楠儿,宫中不比家里,你要时时刻刻牢记这句话。这宫里有着太多太多见不得人的事,你千万要洁身自好。不求出挑,只求自保。知道吗?况且从今以后你可千万不能再对我夙月夙月的叫了,从今以后我就是习原。你只当我是你的亲哥哥,知道吗?千万不要出差错,一不留神,整个习家都会没命。”

    习楠心知事态严重,脸色便也严肃起来。

    “我知道了,你怎么啰啰嗦嗦像个老太婆似的。好了,我累了,你快些出去吧。”说罢便将夙月推出了房门,将房门结结实实地关上了。

    夙月知道她心情不好,便识趣地走开了。只是,自己的心情又何尝会好呢。

    从前在南宫府里的日子还历历在目,那一幕幕痛彻心扉的画面还如此清晰。如今进了明阙宫,还指不定要闹成什么样子呢。

    南宫楚,戎楚。你究竟是谁,究竟哪一个才是真的你,我又要如何面对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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