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到奥体中心的时候已是傍晚,今天是一个大晴天,此刻残阳落日,天空绚丽迷人。

    陆承念跟王叔交代了几句,赵子瑜看着外面的人都往里走,她也着急入场。然而陆承念却先从车里拿出花露水给她,“腿上多喷一点,晚上蚊子多,这个带不进去。”

    “哦,好。”

    赵子瑜乖乖接过,前前后后给腿上喷了好几圈花露水。其实她是招蚊子的体质,平时在教室里也经常被蚊子咬,但是这次她都忘了带花露水,但是陆承念却记得。

    赵子瑜悄悄撇他一眼,只见他目不斜视,只是在看着前面的路,其实这也是他第一次看演唱会,但他像是提前做了很久的攻略,完全看不出是第一次看演唱会的样子。在哪里入场、领粉丝灯牌、手环、荧光棒、和海报合影——对了,他带了相机,不是之前那一个,而是一个更高级的长焦相机。

    进场之后,赵子瑜发现他们的位置岂止是在前排,分明和舞台的距离都不足二十米。后来她才知道,那是VIP座位,不仅靠前,还“靠钱”。

    演唱会七点才开始,他们六点半就到座位上了。陆承念是究极社恐,只一言不发,看着赵子瑜和前后左右的歌迷聊得相见恨晚,他只安静看着,偶尔在被提到的时候就点头笑。

    在赵子瑜的请求下,前排的姐姐帮他们拍了几张合照。拍照的时候陆承念配合微笑,拍完就立刻回复清冷的表情,在看照片的时候前排姐姐小声说:

    “妹妹,你男朋友好高冷啊,不过还挺帅的。”

    赵子瑜脸红,辩解:“我们是朋友,姐姐你误会了!”

    那个姐姐又看了陆承念一眼,他的目光落在赵子瑜身上,分明温柔专注,她拖长尾音:

    “哦~~原来是我误会了,那我祝你们早日让我们的误会成真!”

    后面起哄的话说的很大声,赵子瑜又急又羞,陆承念也红了耳尖。但是很快进场的人越来越多,随着一阵欢呼,五月天的五位成员登场了,他们也顾不得害羞了,纷纷起身尖叫。

    第一首歌就是《有些事现在不做一辈子都不会做了》,是陆承念邀请她看演唱会的时候耳机里的那首歌,此次此刻恰如彼时彼刻,她转头看他,他也正好在看她,只相视一笑,仿佛一眼万年。

    这是赵子瑜第一次看演唱会,也是第一次像这样高兴,像这样疯狂。和全场的数万粉丝一起把汗流干,把嗓子喊哑,唱到《我不愿让你你一个人》和《倔强》时全场大合唱。

    唱到温柔时,赵子瑜听得落泪,明明她连恋爱都没谈过,听到阿信那么伤心的歌声,却无端伤心起来。

    然后一只修长的手伸了过来,送过来一张纸巾,赵子瑜回头就看见陆承念担心的脸,她又破涕为笑。

    哭着笑着,喊着唱着,两个多小时的时间转瞬即逝,很快就来到最后一首歌,五月天演唱会最后的保留节目:憨人。

    是一首很励志闽南语歌,但出乎意料的,全场几乎都会唱,一直在合唱。赵子瑜也用自己蹩脚的闽南语跟唱,她不知道有多喜欢这首歌,也是这首歌鼓励着她向前,从一个择校生成长为实验班的优秀学生。

    于是她再次落泪了,陆承念继续给她递纸,没有一丝不耐,只看着她哭红的眼睛,心里像针刺般有轻微的疼痛感。

    唱到最后,阿信声音也有一些哑了,赵子瑜他们的位置近到可以看见他满脸的汗,他握着话筒,讲话的声音仍然带着台湾方言独特的温柔:

    “从小我就一直希望我是一个很特别的人,我很希望我是一个独一无二的人。

    可是我从来没有考过第一名,从来没有过,然后演讲比赛,也统统杠龟,然后,去报名参加合唱团的时候,也被刷掉。

    终于,有一天,我找到一件事情,发现,我好像可以做。这件事情叫做:玩音乐。

    我很幸运,呃,因为,其实我从来就不是一个,很会唱歌的主唱,不是一个会作词的写词人,不是一个会作曲的作曲人,呃,甚至在台上,我要跟大家一起跳舞的时候,总是没有成功过。

    但是,但是我知道,我特别的幸运,因为,我做得有一点点好的时候,我的朋友,不是说,不止台上这四个,而是你们,都,都很慷慨。

    我只希望,我们写出来的歌,可以陪你们,在没有人看的到你们的时候。然后,我知道,我们会在心里陪你慢慢的唱起,我们最熟悉的旋律。”

    听完这一段,赵子瑜已经泣不成声,除去玩音乐的部分,这段话说的又何尝不是她呢?

    见她哭得那么伤心,陆承念忍不住安慰:

    “别哭了,眼睛肿了,明天会很难受的。”

    他虽然也有触动,但完全没有掉一滴眼泪,只更担心赵子瑜。

    赵子瑜眼睛红得跟小兔子般,吸了吸鼻子看他,声音已经是哑了,“其实我也从来没考过第一名,我以前成绩很差,连我爸都叫我不要念书了,差一点我就没书念了,还好我还算幸运,我考到了二班,还遇到了舒遥和你。”

    差一点我们就遇不到了,陆承念心里想着,其实这些他都知道,关于她的过去,他知道在她的笑容底下也藏着痛苦的记忆。

    “陆承念,我以后想当医生,你相信我做得到吗?”

    陆承念不犹豫,不迟疑,眼神坚定地看着她:“我相信你,你一定可以做到的。”

    赵子瑜又掉下眼泪,是含笑的泪,她说:“谢谢你,谢谢你一直都对我这么慷慨。”

    歌曲在一片啦声中结束了,曲终人散,灯光也熄灭了。但是所有人都没有走,所有人一起大喊:“安可!”

    喊了将近一分钟,一分钟后,灯光再次亮起,五个人又回到舞台,在一片尖叫声中,现场响起动感的音乐,是《伤心的人别听慢歌》。

    歌迷们继续嗨唱,但这首歌结束以后,就是真的结束了。散场之后赵子瑜腿都是软的,大脑也是缺氧状态,几乎要走不动路,现场人又多。陆承念一开始是扶着她,可好几次她都差点被碰倒,于是他只迟疑了两秒,就伸胳膊把人紧紧搂在身边,穿越汹涌的人潮,一点一点走出场馆。

    回到车上之后,赵子瑜一开始还在喋喋不休:

    “温柔太好听了,我都哭了。”

    “今天发现星空也很好听,回家多听几遍。”

    “你记得把照片也发一份给我哦。”

    陆承念见不得她嗓子都完全哑了还不停说话,递了一瓶水给她,是之前买的,因为场馆不让带水,他就没拿进去了。

    “喝点水。”

    赵子瑜接过喝了一口,喉咙处火辣辣的疼痛感减轻了一些,“谢谢。”

    陆承念忍不住道:

    “你别说话了,声音都哑了。”

    赵子瑜也觉得每说一句话喉咙都拉扯得疼,但是她又忍不住想说话,陆承念见她眼里的委屈都快溢出来了,刚刚哭过,更显得可怜,于是妥协:

    “你小声说话,尽量不使用喉咙发声,我看你口型好不好。”

    其实他的声音也有些暗哑了,但低沉得刚刚好,听起来比平时更悦耳。

    赵子瑜笑吟吟点头,她的眼睛圆圆的,鼻子小而微翘,上唇微薄,嘴角在放松的状态下有些下垂,可以说是有些让人怜爱的清纯脸。但偏偏笑起来却眉眼弯弯,完全没有冷脸时的苦相,像夏日的艳阳般,让人心里亮堂。

    就像此刻陆承念心中的感觉,温暖而明亮。

    “我觉得好不真实,像做梦一样。”

    她说话声音轻得让人听不见,口型却很清晰,陆承念听了,也点点头,

    “嗯,我也觉得。”

    “下一次我们还要一起看五月天的演唱会。”

    “好。”

    本来还有好多话要说,但是她实在太累了,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因为刚才讲话,他们靠得很近,因此她的脑袋精准歪在了他的肩膀,陆承念一瞬间定住了,连脚尖都绷直了,不知道该怎么办。

    想给她扯一扯搭在腿上有点歪的校服,但又怕吵醒她,于是只好保持原状。也不敢说话,连呼吸都放缓了,生怕自己大喘气也会吵到她。

    赵子瑜睡了一路,陆承念绷了一路,唯一的乐趣就是看两眼她恬静的睡颜,再看两眼窗外的夜色,虽乌云笼月,也无繁星,可他心中却如皎月当空般明亮。

    晚上车速比来时更快,因此到家的时间比预想的还要早,不到十一点,车已经开到赵子瑜家楼下。

    他这才柔声把赵子瑜叫醒:

    “子瑜,醒醒,我们到家了。”

    赵子瑜迷蒙着醒过来,“嗯?到家了吗?我什么时候睡着的?”

    陆承念没来得及回答,赵子瑜发现自己是靠在她肩上睡的,触电般将脑袋收回来,迅速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笑容有些窘迫:

    “不好意思啊,不知道怎么就……”

    陆承念表示不介意:“没事。”

    赵子瑜想起一件要紧事,慌忙去看他的肩膀,奈何他穿的黑色的短袖,看也看不清,她只好小声问:“我没流口水吧?”

    陆承念忍俊不禁,看她一脸认真,他摸了摸自己的肩膀,“放心吧,一点口水都没流。”

    赵子瑜囧:“那我先回去了。”

    陆承念却率先打开车门下车,“我送你。”

    赵子瑜也下车,“不用了,就几步路。”她表示自己没那么娇贵。

    陆承念看了看周围,除了车灯,四周一片漆黑,却坚持要送。

    “这里也没有灯,就让我送你吧,就送到坡下面。”

    赵子瑜也妥协了,“好吧,谢谢。”其实她怕黑得很。

    “不客气。”

    陆承念跟在她身后,将她送到老地方,她家门口的斜坡下,然而挥手告别。

    她还是和平常一样,一鼓作气跑上斜坡然后消失在铁门的转角,直到看到她房间的灯亮起,他才放心离去。

    凌晨一点,陆承念家里的灯还亮着,他毫无睡意,先是整理了相机里的照片和视频到电脑上,又把挑选出来的照片都打印了两份,一份自己留着,一份留着周一带到学校去给赵子瑜。

    其中有一段视频,他反反复复看了好多遍,视频内容是,一开始他在拍舞台上面,可见她那么专注看着舞台上,他又觉得心痒。于是将镜头对准她的侧脸,她还在问:“拍到没有啊”,但是仍然没有回头。

    陆承念看着取景框里少女柔美的侧脸,“拍到了。”

    他的声音好近,赵子瑜这才觉得不对劲,回头就看到他的镜头分明对着自己。

    她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叉腰问:“你拍我干嘛?”

    陆承念没回答,仍然在拍她,赵子瑜伸手想将镜头摆正对着舞台,语气都带着撒娇:“陆承念你别拍我啦,拍五月天。”

    她的脸越凑越近,陆承念说了声“哦”,这才将镜头转了方向,视频就这样结束了。

    他看了很多遍,每次都会为她最后那句话牵动心跳。

    照例是选了一张她笑容最灿烂的照片,拿出来夹在日记本里,然后他动笔写了起来。

    今天的日记像是流水账一样,清楚记录了他们去看演唱会的全过程,连对话都记得清楚,然后他在结尾写道:

    “她说,下一次我们还要一起去看五月天的演唱会。我不知道下一次还有多久,还会不会有下一次,可是至少回忆会永久,像不变星空,陪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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