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他是没有认出你的。

    毕竟,人在闭着眼睛和清醒的时候,差别是很大的,而且,你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再者,“boss的人”和躺在血泊里将死的女孩,任谁也无法联系起来。

    可是,你那双黑眼睛一看向他,仿佛是久远的过去而来的一眼,他忽然就想起了,在他的心里,那个贫弱可怜的女孩子如果睁开眼,大概就是这样一双眼。

    在他拟定的剧本里,那个冻僵在雪地的小时候的他,望着天空一点点失去神采的,大概就是这样一双眼。

    清棱棱的,雪洗过一样,将一切归零,什么都不曾有,也什么都不期望的眼睛。

    有一点惹人心疼的眼睛。

    梅洛尼没有表现出异样,说着自己一贯会说的话,挂着一贯的笑,这对他来说不是难事,反正那本来就是一种伪装或拟态,可是,本来习惯的作态,隐隐令他不适起来。

    他对普罗修特说话,却注视着你:“总是这样使唤我,这么突然我去哪里找母体啊。”

    普罗修特啧了一声:“所以就说你别总是研究什么经什么学的,不如想想怎么让你那化学实验似的替身变得立刻就能用!”

    “嘿,”梅洛尼不赞同地摇摇头,“你的壮烈成仁不也是吗?一发动就无差别攻击,而且还要等半天才有结果,更何况这名字好不吉利啊,除了贝西都没人愿意跟你一起出任务!”

    所以说,这两个家伙为什么突然开始旁若无人地互相揭短?你正莫名其妙地想着,忽然和普罗修特对上视线,他该不会又要来拿你开刀?这次你可不是灵魂体了,你警惕地瞪他一眼,忽然被乔鲁诺挡在身后。

    “你们是那个组织的人吗?”男生的语气并不因情势改变,保持着一贯的独特节奏,“去一趟也无妨,我最近正在考虑如何加入组织的事。”

    那不勒斯完全是passione的地盘,所谓的组织哪怕不指名道姓也只有一个意思。

    这下轮到普罗修特不可置信了:“小鬼,你认真的?你看起来还没成年吧!”

    乔鲁诺勾起嘴角:“啊——这位小姐也没有成年吧,组织并不拒绝未成年不是吗?”

    他本意是吓唬这小子,现在怎么变成替他引荐了?!普罗修特的脸一下子黑了,事到如今却不能收回原来的话……反正,无论如何他的目的都会达成,男人瞥了一眼你拉扯乔鲁诺衣袖的手——你一定会跟这家伙一起行动。

    普罗修特最后没有发动替身,你想,他一定是不想扶着老奶奶过马路。

    可是,乔鲁诺到底是怎么想的呢?他是在不动声色地替你解围,还是真的考虑了加入暗杀队的事?毕竟,他的目标是进入热情,无论是布加拉提的小队还是里苏特的小队都满足这一条件,以他的性格,就算加入暗杀组,也很快就能得到认可。

    虽然想欺骗自己你没办法想象乔鲁诺加入暗杀队的样子,但是,总觉得……加入暗杀队说不定会让男生更快地爬到顶点。

    想到那种可能性里乔鲁诺的样子,你不禁有些发冷。

    “我跟你一起,乔乔!”你说。

    男生因为你声音里的担忧微微抬起一点嘴角,该说是怜悯,还是觉得你这样有一点儿可爱呢?

    普罗修特和梅洛尼一左一右地夹住你和乔鲁诺,虽然说大概是为了防止逃跑,但不过是做做样子,再没有比你们两个更配合的人质了。

    伊鲁索开门面无表情地扫了你和乔鲁诺一眼,又马上把门关上了。

    “你疯了?两个小孩你也怕?给我开门,伊鲁索!”普罗修特一边拍门一边大吼。

    “你才疯了,你带两个小孩回来干什么,陪贝西玩过家家吗?!”伊鲁索打开门劈头盖脸一顿大骂,正面对他的你头疼地想捂住耳朵又硬生生忍住了,否则那个脾气不好的家伙一定会针对上你,你可不想额外又被他骂一顿。

    梅洛尼难得有一点丢脸,叹了口气扶住额头:“先让我们进去,伊鲁索。”

    “说了不能带女人回来,你们就带小孩回来?”伊鲁索做了个呕吐的表情,“滚出去开房,谢谢。”

    天啊,你现在比起捂住自己的耳朵,更想捂住乔鲁诺的耳朵。

    唰啦的一声,老旧的窗户拉动,不可避免地带出巨大的响声。你条件反射地仰起头,猝不及防和三楼的男人对视,刺眼的阳光和粉尘里看不清他的神情。

    只是一瞬间,他的视线很快就从你身上掠过,转而看向你身侧的男人,平静地说:“普罗修特,太吵了。”

    唉。

    你装作不知所措地垂下头,盯着鞋子上的金属扣发呆,鼻子有一点发酸。

    “我马上上去,里苏特,带两个人给你看。”普罗修特大声说。

    “你当这里是披萨店招兼职啊,我告诉你,没人能取代杰拉德和索尔贝!”伊鲁索冷着脸砰地一声又把门关上。

    半晌,里苏特低沉的声音飘下来,“上来。”

    梅洛尼走上台阶,一推门门就开了,门后的伊鲁索不见了踪影,“进来吧。”他摊了摊手说。

    你吸吸鼻子,走进这栋久违的建筑,要说怀念有点太夸张了,但是心里涌出一点小小的快乐是真的。

    一切都很旧也很新。

    加丘在沙发上打游戏,只瞥了你们一眼就没兴趣地回过头,贝西在二楼张望着说了声:“你回来了,大哥!任务顺利吗?”

    普罗修特看了看他,说:“你霍尼哥哥死了。”

    “哦……哦。”贝西木木地点头,一时无话可说,失了魂似的回去房间。

    你想问普罗修特贝西和霍尼韦莱是什么关系,又觉得现在不是个好时机,闭紧嘴巴跟着男人上楼,迟疑地看了一眼贝西的房门。

    梅洛尼用手肘顶了顶你,说悄悄话似的在你耳旁:“嗳?你很在意贝西吗?他是个好孩子。”

    “那他会伤心吧。”你也小声说。

    “跟你有什么关系呢?”男生笑了笑。

    “霍尼韦莱是我杀的。”

    梅洛尼顿了一下,再抬头,你已经跑到金发男孩身边,垂下的红发荡了荡。

    事实上你其实不太来里苏特的房间,莫名其妙的紧张让你有些不知道手该放哪。

    里苏特对你们两个兴趣缺缺,大概只是给普罗修特面子,耐心地听着。但他仅仅在那里坐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转动着指间的钢笔,就充满了压迫感,气氛变得沉闷,让人不由得屏住呼吸,还好窗户因为刚才的插曲是开着的。

    听普罗修特说你就是boss派来的人的时候,男人的动作停顿了一瞬,苍白的睫毛颤了颤,像松枝上的积雪,他简洁地说:“Buongiorno.”

    里苏特并不因为你的年纪和性别轻视你,但当然也没有优待。

    你挂上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变得熟练的微笑:“Cia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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