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听见没?我刚才好像听到南楼那边嘎吱一声,像是门响。”

    “你个新兵蛋大冷天的少说鬼话,吓得老子脖子凉。”领头的禁军回身朝了刚才说话的军士踹了一脚,“赶紧走,快换班了,就是真闹鬼,也得TMD让下一队过来捉!”

    随着这队巡逻的军士走远,倒吊在树枝间的人影坐起身,将手腕上的短剑收了回去。

    南楼里,尘土飞扬,云蔓灰头土脸的爬进各种结着蛛网的犄角旮旯,到处敲敲打打,看看有没有藏起来的密信或者暗格。

    “小心!!”墨鸦伸手接住因为书架晃动从高处掉下来的书箱,又用巧劲将云蔓拽进怀里,“你能不能下次来南楼之前同我说一声,我会想办法将巡逻的守卫调开。”

    “我可给不起墨鸦大人报酬,所以还是自己来。”云蔓伸手摸掉脸上的污渍,又趴在地上,耳朵刚贴近地砖,就听见了些极轻的动静。

    靠进的速度太快,现在撤出绝对会和来人撞个正着,墨鸦朝云蔓打了个手势,两人一同跃上房顶的横梁。

    房门打开的动静响起,云蔓和墨鸦都密切的注视着楼内的动静。

    直到红衣白发的身影出现在视线内,两人的心头皆是咯噔一下。

    施展龟息吐纳术,将呼吸和心跳降到最低,闭上眼睛一动不动,假装是两条挂在房梁上冬眠的蛇。

    白亦非并没有在一层停留太久,而是直接在三层深处的几排书架前站住,将一小摞被锦布袋子包裹的竹简一个个打开,仔细阅读。

    等竹简几乎快被翻了个遍,白亦非似乎找到了想要的,拿走了其中一个竹简,轻悠悠离开了南楼。

    云蔓憋气憋的脸颊通红,大口喘气感受着呼吸的快乐,从横梁跳到白亦非之前的所站位置。

    “这是玄灵军将领的军籍,不过人都死了,这些文档已经丢在这里十几年无人问津了,他怎么会突然感兴趣?”

    云蔓已经无暇理会墨鸦,扯开了所有的锦袋翻找确认,直到看完最后一个,原本还红彤彤的脸上,血色退了个干净,变得青白,“走吧,先离开这里,我还要出城一趟。”

    “最近子时后,新郑全城戒严,北门巡逻的哨岗大概在卯时换班。”

    云蔓诧异的看着墨鸦背影,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会将王都的布防就这么轻易地泄露给她。

    墨鸦也翻上了另一侧的窗台,朝云蔓眨眨眼,“万事小心。”

    “刀头舔血的人,还要你提醒。”

    嘴上抱怨,可迎向月光的脸庞分明笑意难掩。

    而在无法照亮的黑暗死角,红色的衣角晃动两下,旋即消失不见。

    *

    “你何时能懂些规矩?”黑衣人盘腿坐在水边青石上,不悦地看了眼突然造访的云蔓。

    “这次是真的十万火急!”为了不让人察觉,压抑惶恐的云蔓,可算是见到了主心骨,“白亦非知道我和萝儿的身份了!”

    “杞人之忧,知道你们身份的人少之又少,且都是他的死忠,最近也没接触过夜幕的人。”

    不以为意的继续打坐,虚握的手掌中像攥着什么东西,无聊的磋磨把玩。

    “白亦非今日来将军府,取走了我父亲云峰的军籍档案!!”云蔓举止无状的冲到他面前,情绪激动,“父亲迎娶了百越出身的母亲,并育有女儿,这在军籍上都能查到。”

    “那也只是你的身份可能暴露了,反正已经离开了,你不用再回将军府了。”

    原本的计划突然出现巨大的变动,冷静自持的脸上浮现棋差一招的懊恼。

    “重点不是我!!是萝儿!!当年萝儿出生后,百越朝堂内斗不休,殿下只得留下孩子暂时回国。”

    云蔓无奈的道出了一些不为人知的往事,“你知道殿下身份特殊,将军并没将这场婚事上奏,为了让萝儿的身份不引起关注,将她记在了云峰的名下。”

    “这些事我怎么不知道?!”

    “你那时候在外领兵,回来后不久就出了百越那档子事!”

    云蔓双手撑在青石的边缘,探身到他面前,死死盯着对面被黑纱模糊的眼睛,“宁杀一千,不漏一个,你了解的,他不会放过漏网之鱼,他必须得死。”

    曾经嬉笑怒骂的战友,曾经同生共死的许诺,以命为祭的誓言……他绝不允许自己止步于此!

    “他……还不能死。”像是吞下刀片的滞涩嗓音断断续续,每一个字滴着血,“我发过誓,必须查明真相。”

    “呵呵……”云蔓气极反笑,掌下的青石被怒气碾成粉末,转身就走。

    “你去要哪儿?”

    “不关你的事!!”

    “站住。”

    一声令下,四面八方的鬼魅黑影,手提长剑,半远不近的将云蔓包围。

    “回将军府!”背对着他,云蔓怒目圆睁的凤眸中杀机四伏,“趁还有时间,赶紧去找那见鬼的真相!!”

    抬手一掌击飞了面前挡路的两人,“我现在心情不好,滚开!”

    “现在放她回去,你就真的一点儿也不担心。”

    在远处看了半晌的人捡起两根树枝扫走碎石,整了整不太方便的素甲,随便找个地方坐了。

    “虽说是将军和云峰的孩子,但也是你看着长大,尤其是蔓儿,那一身俊俏的武功都是你费心教的……干嘛非要对她们这么薄情。”

    扒开酒壶的塞子,对着嘴灌了一大口,提溜着在他面前勾引似的前后晃荡,“我记得你和云峰关系也不错。”

    劈手夺过酒壶,举杯痛饮,喉结急促的一滚一动,没来得及咽下的酒顺着下巴,打湿了衣袍的前襟。

    “我……我只是太嫉妒云峰了。”

    被辛辣的酒熏红了眼眶,不情不愿地抱怨,“论武功,论军事都不出彩,明明是我们所有人中最没用的那个……可凭什么偏偏是他陪着将军,走完了最后一程。”

    喝空的酒壶顺着斜坡,咕噜咕噜的滚入河水,半醉半醒的碎碎念,谁也分不清哪句是醉后戏言,哪句心底真话。

    “我对不起那两个孩子,是我识人不清才害得她们家破人亡,我对不起将军和主母,我对不起云峰夫妻,我怎么敢面对她们?她们该恨我啊……”

    低落的声音里哽咽沙哑,又突兀地癫狂发笑,“可我也恨她们!!你知道吗?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想,如果当年没有这两个该死的累赘,我是不是就可以陪着将军共赴黄泉了……”

    穿戴腕甲的手折下还绿意盎然的树叶,吹奏记忆中壮阔军乐。

    “狼烟风起,玉龙凝霜,甲光照月生寒,厉兵秣马戍雄关,城头铁鼓声震,烽火燃,赴国难。”

    醉熏熏的唱着军歌,垂下的指隙间流下淡白的晶莹粉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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