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在我的印象里，五条悟总是很聒噪。人群中，他完全不在意旁人的目光，我行我素，也很擅长自顾自地带偏话题。
但我似乎发觉，他今夜习惯于沉默了。
“流星看完了。”我提醒道，“很晚了。”
他不动声色，沉静如水，仿佛中天明月。我又一次觉得，自己并不认识他。
“那，要不聊聊天？”
我试图从我们毫不相干的前二十几年人生路程中寻找共同回忆，找不到，我们相遇不过一个月。
“呃……”思索了半天，我试探着抛出话题，“虎杖和伏黑吐槽过你之前为了买特产专门跑到仙台去了，你最喜欢的甜品是喜久福？”
“严格来说，只要是甜品，都是我最喜欢的哦。”他的表情无悲无喜，依旧是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语气，“毕竟我是日本第一喜欢甜品的男人，对吧？”
“这也要争第一吗……”
“因为五条悟是最强，五条悟代表的一切都是最强。”他提到自己的名字，口吻与喊任何一个普通名字一样，“你也是听说了我最强的名号，才选择来日本的吧。”
我承认：“这倒也不假，我是冲着打败你来的。”
“第一次见面，跟我对战的时候，为什么中途放弃了？要是真的想打败我，拼命一搏，你不是没有获胜的可能。”
“为什么要拼命？我们无仇无怨的。”
“我身上有五十亿的悬赏金额。”他静静看着我。
我也看着他，仿佛在看一只金鸡，“上亿的身价……你死的时候，能让我参加你的葬礼吗？”
他低笑一声，“干嘛，你要偷我的尸体？”
“五十亿诶，有这钱能干好多事，造福社会啊。”
“我要真死了，有没有全尸都难说，想什么呢。”
移开视线，我无言以对，自己开出去的玩笑变成了一把捅进血肉的回旋刀，收不回来了。能毫不在意话语轻重并游刃有余的人，大概只有五条悟，并不是谁都能像五条悟。
他开口，走偏的话题又轻易回来了：“实话实说，我没有什么最喜欢的，不讨厌就可以说最喜欢，因为这世上让我讨厌的太多了。”
见我重新抬起头，他主动抛出问题：“不过，我明确表示出喜恶的只有三种：甜品，酒精，还有那群烂橘子，知道为什么吗？”
我自然而然回答道：“因为你想让大家知道。”
“bingo，得分！”
我仍然不解：“但是，为什么？”
他转过身，正对着我，伸手取下墨镜，突然一脸认真地说：“我讨厌你。”
“哈？”我登时发蒙了，不知所措。
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我开始无所适从，就像沉溺于无尽之海。等反应过来，我已经向后退远，离他数米，并横手作好了战斗准备。
“吓到了吧。”他重新戴上墨镜，“现在知道为什么了？”
“你刚刚不是说真的吧？”我心有余悸。
“当然不是，”他起身走近，“我说我喜欢你，你信吗？”
“啊？”我又蒙了，“我、我不知道啊……”
“看吧，因为五条悟是最强，所以五条悟所说的一切，都有份量。我不认真才能让人信服，太认真就会让人害怕。”他低头问道：“你怕我吗？”
“你说，我拼命一搏，有可能打败你，是吧？”
“是。”
“那我为什么要怕你？”
五条悟欣然一笑，又不作声了。他这副不可捉摸的样子和平时不着边际的时候一样，非常让人不爽。
我看了看墙上的钟，催促说：“不想聊了就去睡觉，这都几点了。”
“你睡啊，我又没拦你。”
“你在这我怎么睡啊。”
“一起？”
“滚。”
托五条悟的福，我睡得很晚，到第二天，又被迫起得很早——大使馆派人来找我了。但有人比我睡得还少，连夜从中国赶到了日本。
清早，我走进五条家的接待厅，一眼就看到了入座的小师弟，他却转动着眼珠，巡视了好半天才认出我来。
“师姐？”他坐起身，顿了一下，向我跑来，“不到一个月，你怎么瘦成这样了，还染了头发？师父知道了肯定要骂你的。”
一时无处说起，我任由他捻了捻我额前的碎发，只能苦笑着问：“你不是在忙毕业的事吗？我爸和大师兄呢？”
“我已经毕业了啊，前几天刚答辩完。”
“哦……我才知道。”
因为手机被监视着，我已经很久没跟他们联系过了，这时提起家长里短，心头恍然若失。
他接着解释说：“师父和师兄没办法来，他们在日本限制入境的名单上。”
“限制入境的名单？什么意思？”
“我也是才听说，协会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在这份名单上，日本不准他们进入国境，师门里只有我能来。”他渐渐放低声音，左右看了看，见没人，又凑近我耳边说，“其实我们国家也有份这样的名单，上面只有一个名字。”
不言自明，我笑说：“五条悟，对吧？”
小师弟一听，做出了讳莫如深的表情，“嘘，师姐，咱们小点声，这是他的地盘。”
我摸了摸小师弟的脑袋，笑出了声：“你把五条悟当成伏地魔了吗，放心，他听不懂中文。”
“但我有翻译啊。”
隔了不远，五条悟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夹杂着逐渐接近的脚步声。然后，几个人进来了。我看见他身旁是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身后两侧有拿纸笔的随行人员。
小师弟立刻闪身绕到我面前，死死打量着五条悟，他目光不移，侧头问道：“头发好杀马特，是个瞎子？”
我没来得及笑。小师弟刚正过去的脑袋又歪过来：“他就是五条悟？我觉得我打得过。”
“喂，都说了我有翻译的啊。”五条悟越过小师弟的身形看向我，“啧，下次就把这小子写进限制入境的名单。”
“师姐，他说什么？嘴脸好欠揍。”
“他是看你长得比他帅，不爽了，”我半哄半骗，“咱不跟他一般计较。”
“哈？”等听完翻译，五条悟的反应慢了几拍，“我要生气了，我是说真的。”
“都是些年轻气盛的青年人啊，”中年男人适时开口，说的是字正腔圆的普通话，“好了各位，正事要紧。”
我们安静下来，等待下一句。
“经两方交涉，将于明天下午秘密举行引渡李知白的听证会。”
中年男人宣告完毕，停顿了一会，对我说：“孩子，你爸让我带一句话：枣熟了，等你回来摘。”
想起枝头绿叶下颗颗圆润的甜枣，我心中发酸，“好……知道了。”
目送小师弟跟随中年男人一行离开后，我站在原地，顿时感觉到头上一阵压迫。五条悟张开一只大手罩在我的发顶，把头伸过来低声说：“我们出门吧。”
“去干什么？”
头顶的手指松松地抓了抓，带来的触感有点痒。他平静地回答：“染头发。”
我原本打算在路边随便找家发廊，因为那四个看守人员从出门起就紧跟着我，但五条悟非拖着我们跑了四五条街。
他在一款叫hot pepper的粉色软件上翻来翻去，找了一家口碑很好但非常贵的理发店。店的装修很夸张，是中世纪欧式风格，门口的服务员还穿着燕尾服。一进门，我就发现自己和这家店“水土不服”。
“大姐大！”躺在皮质沙发上的黄毛青年穿着和店内风格完全不搭的花衬衫，隔了老远就开始叫喊。
我干脆地转头，听见黄毛在身后喊道：“五条大哥好！”
我往外走的动作僵住了，机械地张嘴：“五条、大哥？”
“花火大会那天不是给他留了我的电话吗？他们老大想要约你见面，我就顺手把他们组改了个姓。”五条悟也一脸讶然，“真没想到呀，这家店居然是他们的产业。”
“表面上是高专老师，背地里是黑/道头子，你在演什么奇幻日剧啊？”
“热血高专，极道鲜师？”他一本正经，“我后来发现有他们的人，某些任务会方便很多。”
我茫然地看了看跟在后头的四人，“你们不管管？”
他们大义凛然：“这不归我们管。”
说话的档口，黄毛已经召集全店人员站成了两排，“恭迎大哥大姐！”
太尬了，初中在日记里写过的小说场面变成了现实，我头皮发麻。之后，发麻的头皮变成了发烫。染发焗油的机器罩着我的头，烫得我十指乱抓。
“几分钟了？几分钟了啊，还要多久？”我不停哀嚎，“哇靠，怎么这么烫啊，这真的是烫头不是烤肉吧？”
“快了快了……三分钟，还有三分钟。”五条悟坐在一旁狂笑，“你坚持住，我去买个甜筒。”
甜筒买回来了。我已经化了。
我能非常清晰地看见从自己耳旁漏出的白烟，热到说不出话来。嘴边递过来一个甜筒，我听见五条悟说：“给，吃吧。”
“不吃，我不想吃，”我怏怏地问，“到时间了吗……”
他顺势把两支甜筒都送进自己口中，舔了舔嘴角，“三分钟，还有三分钟哦。”
但我似乎发觉，他今夜习惯于沉默了。
“流星看完了。”我提醒道，“很晚了。”
他不动声色，沉静如水，仿佛中天明月。我又一次觉得，自己并不认识他。
“那，要不聊聊天？”
我试图从我们毫不相干的前二十几年人生路程中寻找共同回忆，找不到，我们相遇不过一个月。
“呃……”思索了半天，我试探着抛出话题，“虎杖和伏黑吐槽过你之前为了买特产专门跑到仙台去了，你最喜欢的甜品是喜久福？”
“严格来说，只要是甜品，都是我最喜欢的哦。”他的表情无悲无喜，依旧是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语气，“毕竟我是日本第一喜欢甜品的男人，对吧？”
“这也要争第一吗……”
“因为五条悟是最强，五条悟代表的一切都是最强。”他提到自己的名字，口吻与喊任何一个普通名字一样，“你也是听说了我最强的名号，才选择来日本的吧。”
我承认：“这倒也不假，我是冲着打败你来的。”
“第一次见面，跟我对战的时候，为什么中途放弃了？要是真的想打败我，拼命一搏，你不是没有获胜的可能。”
“为什么要拼命？我们无仇无怨的。”
“我身上有五十亿的悬赏金额。”他静静看着我。
我也看着他，仿佛在看一只金鸡，“上亿的身价……你死的时候，能让我参加你的葬礼吗？”
他低笑一声，“干嘛，你要偷我的尸体？”
“五十亿诶，有这钱能干好多事，造福社会啊。”
“我要真死了，有没有全尸都难说，想什么呢。”
移开视线，我无言以对，自己开出去的玩笑变成了一把捅进血肉的回旋刀，收不回来了。能毫不在意话语轻重并游刃有余的人，大概只有五条悟，并不是谁都能像五条悟。
他开口，走偏的话题又轻易回来了：“实话实说，我没有什么最喜欢的，不讨厌就可以说最喜欢，因为这世上让我讨厌的太多了。”
见我重新抬起头，他主动抛出问题：“不过，我明确表示出喜恶的只有三种：甜品，酒精，还有那群烂橘子，知道为什么吗？”
我自然而然回答道：“因为你想让大家知道。”
“bingo，得分！”
我仍然不解：“但是，为什么？”
他转过身，正对着我，伸手取下墨镜，突然一脸认真地说：“我讨厌你。”
“哈？”我登时发蒙了，不知所措。
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我开始无所适从，就像沉溺于无尽之海。等反应过来，我已经向后退远，离他数米，并横手作好了战斗准备。
“吓到了吧。”他重新戴上墨镜，“现在知道为什么了？”
“你刚刚不是说真的吧？”我心有余悸。
“当然不是，”他起身走近，“我说我喜欢你，你信吗？”
“啊？”我又蒙了，“我、我不知道啊……”
“看吧，因为五条悟是最强，所以五条悟所说的一切，都有份量。我不认真才能让人信服，太认真就会让人害怕。”他低头问道：“你怕我吗？”
“你说，我拼命一搏，有可能打败你，是吧？”
“是。”
“那我为什么要怕你？”
五条悟欣然一笑，又不作声了。他这副不可捉摸的样子和平时不着边际的时候一样，非常让人不爽。
我看了看墙上的钟，催促说：“不想聊了就去睡觉，这都几点了。”
“你睡啊，我又没拦你。”
“你在这我怎么睡啊。”
“一起？”
“滚。”
托五条悟的福，我睡得很晚，到第二天，又被迫起得很早——大使馆派人来找我了。但有人比我睡得还少，连夜从中国赶到了日本。
清早，我走进五条家的接待厅，一眼就看到了入座的小师弟，他却转动着眼珠，巡视了好半天才认出我来。
“师姐？”他坐起身，顿了一下，向我跑来，“不到一个月，你怎么瘦成这样了，还染了头发？师父知道了肯定要骂你的。”
一时无处说起，我任由他捻了捻我额前的碎发，只能苦笑着问：“你不是在忙毕业的事吗？我爸和大师兄呢？”
“我已经毕业了啊，前几天刚答辩完。”
“哦……我才知道。”
因为手机被监视着，我已经很久没跟他们联系过了，这时提起家长里短，心头恍然若失。
他接着解释说：“师父和师兄没办法来，他们在日本限制入境的名单上。”
“限制入境的名单？什么意思？”
“我也是才听说，协会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在这份名单上，日本不准他们进入国境，师门里只有我能来。”他渐渐放低声音，左右看了看，见没人，又凑近我耳边说，“其实我们国家也有份这样的名单，上面只有一个名字。”
不言自明，我笑说：“五条悟，对吧？”
小师弟一听，做出了讳莫如深的表情，“嘘，师姐，咱们小点声，这是他的地盘。”
我摸了摸小师弟的脑袋，笑出了声：“你把五条悟当成伏地魔了吗，放心，他听不懂中文。”
“但我有翻译啊。”
隔了不远，五条悟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夹杂着逐渐接近的脚步声。然后，几个人进来了。我看见他身旁是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身后两侧有拿纸笔的随行人员。
小师弟立刻闪身绕到我面前，死死打量着五条悟，他目光不移，侧头问道：“头发好杀马特，是个瞎子？”
我没来得及笑。小师弟刚正过去的脑袋又歪过来：“他就是五条悟？我觉得我打得过。”
“喂，都说了我有翻译的啊。”五条悟越过小师弟的身形看向我，“啧，下次就把这小子写进限制入境的名单。”
“师姐，他说什么？嘴脸好欠揍。”
“他是看你长得比他帅，不爽了，”我半哄半骗，“咱不跟他一般计较。”
“哈？”等听完翻译，五条悟的反应慢了几拍，“我要生气了，我是说真的。”
“都是些年轻气盛的青年人啊，”中年男人适时开口，说的是字正腔圆的普通话，“好了各位，正事要紧。”
我们安静下来，等待下一句。
“经两方交涉，将于明天下午秘密举行引渡李知白的听证会。”
中年男人宣告完毕，停顿了一会，对我说：“孩子，你爸让我带一句话：枣熟了，等你回来摘。”
想起枝头绿叶下颗颗圆润的甜枣，我心中发酸，“好……知道了。”
目送小师弟跟随中年男人一行离开后，我站在原地，顿时感觉到头上一阵压迫。五条悟张开一只大手罩在我的发顶，把头伸过来低声说：“我们出门吧。”
“去干什么？”
头顶的手指松松地抓了抓，带来的触感有点痒。他平静地回答：“染头发。”
我原本打算在路边随便找家发廊，因为那四个看守人员从出门起就紧跟着我，但五条悟非拖着我们跑了四五条街。
他在一款叫hot pepper的粉色软件上翻来翻去，找了一家口碑很好但非常贵的理发店。店的装修很夸张，是中世纪欧式风格，门口的服务员还穿着燕尾服。一进门，我就发现自己和这家店“水土不服”。
“大姐大！”躺在皮质沙发上的黄毛青年穿着和店内风格完全不搭的花衬衫，隔了老远就开始叫喊。
我干脆地转头，听见黄毛在身后喊道：“五条大哥好！”
我往外走的动作僵住了，机械地张嘴：“五条、大哥？”
“花火大会那天不是给他留了我的电话吗？他们老大想要约你见面，我就顺手把他们组改了个姓。”五条悟也一脸讶然，“真没想到呀，这家店居然是他们的产业。”
“表面上是高专老师，背地里是黑/道头子，你在演什么奇幻日剧啊？”
“热血高专，极道鲜师？”他一本正经，“我后来发现有他们的人，某些任务会方便很多。”
我茫然地看了看跟在后头的四人，“你们不管管？”
他们大义凛然：“这不归我们管。”
说话的档口，黄毛已经召集全店人员站成了两排，“恭迎大哥大姐！”
太尬了，初中在日记里写过的小说场面变成了现实，我头皮发麻。之后，发麻的头皮变成了发烫。染发焗油的机器罩着我的头，烫得我十指乱抓。
“几分钟了？几分钟了啊，还要多久？”我不停哀嚎，“哇靠，怎么这么烫啊，这真的是烫头不是烤肉吧？”
“快了快了……三分钟，还有三分钟。”五条悟坐在一旁狂笑，“你坚持住，我去买个甜筒。”
甜筒买回来了。我已经化了。
我能非常清晰地看见从自己耳旁漏出的白烟，热到说不出话来。嘴边递过来一个甜筒，我听见五条悟说：“给，吃吧。”
“不吃，我不想吃，”我怏怏地问，“到时间了吗……”
他顺势把两支甜筒都送进自己口中，舔了舔嘴角，“三分钟，还有三分钟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