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2.

    和佐助同样抱有“长大了真无趣”想法的人自然不止小佐助一个。

    不,不只是无趣。长大便意味着不再天真无邪,长大,便需要将一切尔虞我诈的事情视若无睹,更有甚者还需要在众人的鼓励和期待之下态度积极地参与其中,因为这意味着成熟,这意味着能够独当一面,把家族面对的威胁视为自己面对的威胁并毫不留情地将其清除掉,嗯,这意味着……怎么说呢,拥有了把家族利益放置在任何事之前的觉悟。

    小不点佐助只看到了冰山一角,哥哥、爸爸、妈妈乃至于族内的各位都各有各的忧愁,但是他那颗水晶般透明单纯的心装不下什么真正的纠结。因为在他看来,“哥哥没空陪自己训练”可要严重得多了,比什么事都严重。

    可在这个世界上,当然有很多很多事都比训练或是任务重要得多。这一点在年纪比佐助只大了五岁的鼬身上便得到了十足的体现。

    鼬十二岁了。如此年轻的他是众人眼中的准上忍;他加入暗部不长时间就已经是队伍的核心成员,队长卡卡西对他十分倚重,当然也很照顾他;身为宇智波家族的大公子,就算是三代大人也时常会关心他的近况;族里的人更不必说,每次在族内出现,他总是能收获到众人赞赏的目光,还会有不少家长拿他来教育自家孩子——

    “一定要向鼬哥哥学习啊!”或者是“你怎么就不能像鼬一样呢???”

    所以说,在任何人看来,鼬取得的成绩都足够让他自豪,足够让他藐视所有的同龄人以及绝大部分的成年人。

    然而,鼬心里却不是这么想的。

    从出生开始,鼬那算不得宽厚结实的肩膀上便被压上了“整个宇智波家族”这种沉重无匹的负担。于是,就算是鼬的忍者天赋得天独厚,也不得不在父亲、在诸位长老们的期待目光当中让自己紧紧地绷起那根弦来。的确,他获得了很多很多众人的赞誉,却也与此同时失去了太多太多。

    父亲的话会响彻在他的耳边:

    “失去?鼬啊,成长的道路上人人都会失去某些东西,这便是成长需要付出的代价。你所需要做的便是认真履行自己的责任就够了,其余的不需要考虑,因为那只会浪费有限的时间。”

    会浪费时间的东西不需要考虑,而鼬也的确有自己身为家族继承人的责任,所以,从小到大,他都是在严格地参照着父亲的话来做人做事。

    朋友们的拥戴?谢谢,那些人与宇智波族人层次不同,鼬并不需要特别对他们用心。

    女孩子们的崇拜?恋爱这种事对任何人来说都是奢侈的,它需要浪费很多很多的时间和精力,鼬可没空干这个。

    带着弟弟一起玩?鼬当然非常喜欢佐助,可是,每一次他认认真真地带着小佐助佐助一起玩(宇智波家族的“玩”也和普通人家不同,那都是预备忍者训练)时,总是会收获父亲那不耐的眼神——尽管父亲知道鼬深爱弟弟,却并不需要他做一个事事以弟弟为先的好哥哥。父亲需要的只是让他远远地跑在佐助前面,给弟弟当榜样就够了。

    按照这种办法培养小孩,那小孩大概率会被养歪。比如会成为某个冠着宇智波姓氏的冷漠无情的高级忍者,实力强大、一心只想着家族,眼里根本容不下其他的任何人任何事。总之,不管鼬心里情愿不情愿,他都在按照父亲、也就是家族的期待在长大,直到变成如今的他。父亲和长老们都告诉过他,这是每一任家族继承人的必由之路,鼬不能置身事外,他是家族的一员,家族给了他一切,当然需要他全身心地用来回报家族才对,哪怕让自己变成众人眼中的异类呢。

    可是,从来如此,便对吗?

    那时鼬八岁,跟比他大几岁的天麻和心子组成了小队。那两人资质平庸,做什么事都得指望小小的鼬,他对他们其实在心里是不耐烦的。只不过,同伴和朋友毕竟不同,未来他们还需要相处说不定多少年,鼬不能在未来的某天把他们提高到“朋友”的地位上,也就不能对他们太过冷淡。

    然而,就是这两个他一直不怎么喜欢的队友,在某天的任务当中挡在了他的身前。天麻只留下几句话便撒手人寰,心子也受了伤。当时鼬心里的震撼难以言表,他一直以为天麻不喜欢他,而心子蠢得很,可是,在那千钧一发的一刻,这两个人却都不约而同地在保护着他,甚至顾不得自己的性命——哪怕天麻说明只是为了还鼬人情,可是,可是,生命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舍弃的啊?

    他那样对他们,换来了什么?

    鼬开了写轮眼。八岁开写轮眼,这在人才辈出的宇智波家族也称得上战绩惊人了。其实鼬老早就知道开眼的契机所在,却从来料不到这契机会在他的队友身上。

    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件事。父亲对他说“我以你为傲,你的实力提高了,村子里也想考察你,这才说明写轮眼到底有多么重要”,还有“你可别因为开了眼就骄傲自满,还需要继续加油啊”。族里长老们也都在恭喜父亲后继有人,并断言鼬会成为超越所有前任的新任族长,宇智波家族肯定会重新回到当年举足轻重跺跺脚村子就能颤三颤的地位。

    他们所有人都没有提到他这双眼睛是怎么来的,尽管他们都知道。这个情节的走向就好像鼬在外面随便完成了个任务,回来就开了眼。个中细节根本就无人关心。

    可鼬自己知道。

    天麻为了保护他而死,他这才开了眼。心子悲痛欲绝,哭了好长时间,最后连忍者都没法当;鼬的老师也是意志消沉了一段时间。可是,了解到了全部真相,同时在其中得利最大的宇智波家族,没有人对天麻的死提一个字——鼬深信,他们甚至都没人有兴趣知道天麻的名字,就算是暗地里想起来,肯定也只会想到“鼬运气真好,被同伴保护了一次就开了眼。”

    是啊,鼬的运气当然是好的。获得了写轮眼的人是他,不是天麻。丢了命的人是天麻,不是他。

    天麻死了。或者可以说,天麻是代替鼬死的。可是,鼬的家人,不说“提到天麻总是轻描淡写一带而过”吧,他们甚至都不会提起他。他们满心满意只关注着实力会不会提升、家族能不能振兴,其他的全不在意。

    这就是父亲,乃至于整个家族对村子里其他人的态度。

    止水倒是与其他人不同。那时的止水也没多少时间和鼬凑在一起,但听说了这件事之后,止水还是陪着他去了趟慰灵碑。鼬清楚家族对于止水的态度。他们能容忍止水的某些行为,就因为他是家族当中的天才,另外,他给鼬起到了极好的带头作用,将来有很大可能“辅佐”鼬来实现家族的目标什么的。想想看,如果止水实力不强,恐怕就会和其他资质平庸的族人一样,早就被从鼬身边隔绝开了吧。鼬知道止水也明白这一点,所以,尽管很多时候止水并不能说太多话,可他依然对止水这一次的行为感激不已。

    当然了,在和父亲进行那次对话的末尾,鼬尽管在背后紧紧攥着拳头,却依然在脸上保持着父亲一贯喜欢的那种淡漠的微笑(“家族继承人就需要成熟稳重,整天乐哈哈的像什么话!”),说了句“好的父亲,我记住了”便离开了。然而,那天晚上,难得一次哄佐助睡着之后,鼬抱着弟弟哭了很长时间。他不敢当着佐助的面哭,三岁的佐助肯定会问他原因,不然就会去问父亲母亲原因——“哥哥为什么哭呀”,然后就是父亲严肃的质问和“别因为不相干的事牵扯精力”的勉励。

    这是鼬第一次感觉,自己的想法和家族格格不入。但他还是要按照家族的意思继续走下去,就像是一种刻在骨子里的习惯。

    那之后又过了几年,在这几年当中鼬当上了中忍,也能自己带小队了。他是众人口中的天才忍者,带队的效率也居高不下。队友们崇拜他却又对他敬而远之,家族里的人关注他却又忽视他的内心感受,小弟弟佐助喜爱他却又不得不在他的刻意远离下对他失望……鼬想想,如果没有其他的某些事,未来的自己大概也会变成父亲那样吧。

    对于父亲和其他族人们对恢复家族荣光的执念,鼬其实是了解颇深的——当然大部分信息都来自于族人们的描述而不是他亲眼所见。宇智波家族是世界上的头号家族,族内能人甚多,他们为建立木叶村倾注了全部心血,是村子里的大功臣云云。然而——在说完了以上对家族的正面评价之后每次都会马上接一个“然而”——然而,现在的木叶村人心不古,人们平静日子过惯了就忘恩负义,他们把宇智波家族的忍者们固定在了警务部里,除了需要上战场的时候会被村里拎出去当炮灰,整天就负责一些抓小偷啊、维持治安啊、破破民事和刑事案件啊等等鸡毛蒜皮的无聊工作。什么村子里的日常行政,财务工作,对外对内的政策拟定那些重要工作,宇智波家族都插不上手,乃至于连个知情权都没有,还得通过交好的内部人士透消息(而且都不是无偿的啊)——虽然这对财大气粗的宇智波家族来说并不算什么损失,但从中体现出的意思是十分明显的,再有,宇智波家族也丢不起这人啊!后来的九尾袭击案,村里人还直接把矛头指向了宇智波家族,后来更是借着村子重建的幌子硬把整个家族给放逐到了村子的边缘地带!这简直就相当于直接往族人脸上甩巴掌了好不好?

    宇智波族内总会定期召开小规模的高层聚会,与会众人除了族长、长老,当然还有在警务部内的高层,以及几个族里的重点培养对象,鼬和止水都在其中。明面上,有资格参会的这些人可以在会议上畅所欲言,表达自己对家族发展以及出现问题的看法和意见。然而,随着小鼬年龄的增长,他越来越发现,现在这种会议更像是一场,乃至于若干场诉苦大会。通常的流程是这样的,每位参会者按照年龄资历等顺序首先说明最近家族以及个人取得的成绩,然后再把最近家族和个人遇到的困难分享一下,众人讨论之后总结出最合适的应对方式——个人问题且不提他,给家族问题提供应对方式也就成为了家族政策的制定过程(当然有不少问题需要很长时间才能真正解决掉)。结果,这些年来每一次的家族聚会都会以“村里那些高层们总算不敢小看我们”开头,以“我们得拿出个像样的方式才能不让村里那些高层们小看我们”结束。看着众人的架势,就好像他们泾渭分明地把“家族”和“村子”放在了对立面上一般。

    可……是这样的吗?他们从小接受的教育明明一直都是“每个人都是村子的一部分,密不可分”啊!

    没有人提出过这个问题,鼬确信,就算是他——这个家族聚会上年纪最小的成员提出问题,也肯定会招来嗤笑和回家之后父亲大人的严厉训斥,尽管那时刚过十岁的他还不是很理解这件事。于是他保持了沉默,打算偷偷问问一直信任的止水。

    结果,止水在听完了鼬的疑问之后,放肆地大笑了一场,眼泪都笑出来了,最后那笑声差不多和哭声一样难听。鼬难免觉得自己被狠狠滴嘲笑了一番,脸色不太好看。一见喜欢的小弟弟黑了脸,止水大概也觉得自己笑够了,他抹着眼角笑出来的泪水,拉住了鼬,并认真地跟鼬解释说自己并不是觉得鼬可笑。幸好,鼬倒也没有真的生哥哥的气,他耐心地等待着,等待止水能像从前一样解决他心中的疑惑。但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听到什么,以及在未来他将会面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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