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2.

    这天天气很好,天空湛蓝,云朵洁白。但是,由于已是深秋,温度依然不高。这种天气下,十分适合人类窝在温暖的被窝里一觉睡到大天亮,如果有条件在床上吃顿早餐就更完美了。可惜了,桢这天已经和纲手大人有约,在“根”的宿舍里也根本不会给配备舒适床铺和柔软被褥。于是,依然感觉有些虚弱的她只能打着呵欠早早起来,然后将自己收拾一新,便径直出了“根”的大门,直奔木叶医院而去。

    医院门口是任何时候都不会缺人的。在这个清晨更是如此。她见到了很多很多病号和家属。病号们满脸菜色地走入,家属们焦急万分地陪着;病号们脸色苍白地遛弯,家属们堆着笑脸陪着;病号们面带微笑地出院,家属们兴高采烈地陪着。桢饶有兴致地走过看过,并且不是特别意外地在他们中发现了等待着她的阿凯。

    “桢你来了啊,”阿凯的鬓角淌着汗水,做着深呼吸,一看就是紧张得要命,“身体还行?吃饭了没?”

    桢“嗯嗯”地答应着。她审视地看了看阿凯,调侃道:

    “你这当老师的怎么不去陪学生,等我干什么?”

    阿凯掩饰地抓了抓脑袋,把那颗香菇头挠成了炸毛。但他丝毫不以为意——其实平时他很注重自己的形象,今天却完全没把这点事放在心上。他又做了个深呼吸,小声碎碎念道:

    “哪里待得住啊……我紧张得不行了,得找点事干。桢,你还好吧?你说今天手术到底有没有把握?我这几天都心神不宁的,就怕出点什么事……早上我还看到三只乌鸦和一群喜鹊,一个个的都冲我呱呱叫,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桢伸手猛拍阿凯的肩膀。她力气不大,阿凯根本不在意。他只是瞪着一双略微泛血丝的圆眼睛,目光急迫地盯住她的脸。

    “你这模样别让小李看见!你得沉住气呀!”

    “艾玛我哪里敢让他看见啊,”阿凯快速地嘟囔着,“这不是躲下边来了么……”

    桢动作敏捷地穿过一片人群,在人群的尽头重新找到了醒目的阿凯。阿凯今天照例穿着他那套惨绿色紧身衣。但是,这种时候紧身衣便由于太过紧身而暴露情绪——阿凯的腿居然都在微微颤抖着。这可是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情况!

    “桢,我真的不是信不过你和纲手大人,可是,可是,风险毕竟太大了呀……不行,我需要再待几分钟,我这样子可不能让他们看到……小李肯定没事的!他肯定没事!”

    她虽然之前一直漂泊在外,但现在既然已经被分配到了这种任务,那么,她就是个医疗工作者。而作为医疗工作者,“肯定”、“必须”这种话是一定要规避的。可是,面对着眼前这位关心则乱的阿凯,你让她怎么把“任何手术都会有风险来你把手术确认单签了”这种话说出口?

    桢:以后再有这种任务,与家属沟通这种活还是别让我来了……

    在这种情况下,骂醒他这种行为是不管什么用的,桢抓住阿凯一只骨节粗大的手用力拍了拍,又使劲捶了下他的肩膀。

    “你可是木叶的苍蓝猛兽,给我打起精神来!傻瓜,我们耽误得太久了,小心他们看出什么来!”

    她到底没敢给出某个确定的答案,却也没有安慰自己的队友。两个人其实并没耽误太久。当他们来到了手术室那一层楼,便在走廊尽头发现了还没来得及换衣服的纲手大人和静音。

    “来得很早嘛,野原桢,”纲手大人面带微笑,中气十足地招呼道,“快来收拾吧!我们赶紧开始,也好早点结束!”

    这会是个耗时很久的手术,说不定就会持续一整天。桢点了点头。不得不说,纲手大人充满自信的表现让她为之一振,压力也稍微减轻了那么一丢丢。

    “阿凯啊!我看你很紧张啊!”纲手大人放过了桢,转向脸色发白的阿凯,“啪啪”地在他肩头猛击两掌。听那声音,桢立刻确定,这两掌要是拍到自己身上,非给她打个半身不遂不可。“你这当老师的别摆出这么一张脸来,怎样也得给学生点信心嘛!!”

    静音在一边抿嘴偷笑。阿凯则张大了嘴巴。半晌过去,他委屈地小声道:

    “这……这是小李第一次做手术,我……”

    桢在一边接口道:

    “看你说的,谁不是第一次啊。”

    周围安静了一秒钟,然后,传来了静音一声忍俊不禁的“哈”,紧接着,纲手大人也开始放声大笑。桢抬头看了看阿凯,这家伙原本发白的脸色这会简直快要变成青萝卜色了,她赶紧笑着安慰道:

    “好了好了,阿凯,我开玩笑的。你快去陪着小李吧!我们准备准备,一会就去手术室了。”

    于是,在准备期间,纲手大人一边换衣服,一边笑眯眯地瞅着桢。当她们走出准备间时,纲手大人同样拍着她的肩膀(力量小了很多)道:

    “我还以为团藏手下都是他那样无趣的人呢,没想到你还挺有意思的!”

    得到了领导夸奖,桢却只是笑了笑。当社畜当久了,她知道这些身居高位者到底有多么喜怒无常,所以,偶尔逗笑了他们这种事,还是不要太过放在心上比较好。

    几人终于在手术室内见到了小李。

    小李和前些天的模样差不多。他的脸色红润,头发油亮,圆脸蛋甚至比之前胖了些——他一直没有中断自己的繁重训练和正常饮食,但由于少了一条胳膊和腿,训练量肯定有所不及,略发胖也是正常的。这会,小李已经脱光了全身的衣服,躺在了一张手术被单下。由于手术室内的都是称得上熟悉的人,小李大概是有些羞赧,脸儿红扑扑的,加上那双随时都瞪得圆圆的眼睛,看着就像只应激了的猫头鹰在不好意思似的。

    “准备麻醉。”纲手大人瞄了一眼小李,没费神去安慰他,挥手示意静音道。

    小李发达的胸肌在被单下起伏了两下,他大声说道,似乎都有些破音:

    “纲……纲手大人!”

    “啥?”纲手大人正在做着术前准备,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我知道……我知道这台手术很有难度……(静音低声道:“手伸出来”)……哪怕是您帮忙找来了这位高级感知系忍者也是一样的!你们都可以放心!不管手术当中发生了什么事,我都不会责怪你们的!这是我的一场大战!我的老师,我的同伴们都在外面支持着我,我自己一定会无力……无力嘎应各抗……”

    小李的双眼已经变成了蚊香状,含糊不清的战斗宣言持续了两秒钟后终于归于沉寂。纲手大人十分没风度地翻着白眼,瞪着桢道:

    “现在这帮孩子都这么喜欢灌鸡汤吗?”

    静音是一直跟着纲手大人的,两人这些年来的见闻应该都差不多。倒是桢新近归来,经历会有不同。她无声地笑着,低声应道:

    “中二病高发的年纪嘛,小李这样的还好一些,再厉害点的就得和人说‘你们都不理解我’之类的了。”

    像她,当年不也是这么过来的……老师阻止她,队友阻止她,卡卡西阻止她……哦,他们也许没直接对她说这些话,但是,她相信,如果自己明目张胆地把“要报仇”挂在嘴边,不会得到任何一个人的支持。到了现在,她长大了,也能理解当时众人的心情,但如果时间倒转,她相信一切都会重来一遍,不会有任何意外。

    纲手大人“哼”了一声,把注意力集中在被麻翻了的小李身上。他盖着的手术被单被割开了一部分,露出那干瘪的胳膊和腿。纲手大人看了一眼桢,招呼道:

    “来吧。”

    她们之前从未配合过。但是,纲手大人是资深医忍,她这个级别的医忍当然不只是能用查克拉治疗,更是掌握了多种治疗方法,也能治愈多种疑难杂症的,否则的话,大蛇丸那边出了问题,也不至于满世界寻找她去给治病。桢也曾经在木叶跟过多台手术,还暗中操作过团藏那条木遁手臂的安装事宜——虽然这点不足为外人道也,但她的配合经验也堪称丰富。桢看着纲手大人切开了小李的手臂,在层层叠叠的暗红色肌肉组织中找到了白森森的神经。她的感知力攀附上去,开始引导着纲手大人的查克拉在这狭小的空间当中趋巡起来。

    和当初她感知到的没什么区别,小李手臂上的神经系统被破坏殆尽——我爱罗那一击造成的甚至不是粉碎性骨折,而是粉末性骨折。细小而尖锐的骨骼碎片刺进了神经和血管,堵塞住了查克拉经脉。对桢来说,这手术的难度可能不比团藏大人那场,但细致程度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一些大片的骨刺,纲手大人直接用镊子就可以移除掉,再用医疗忍术对这一小块地方的伤口进行治疗就好。更多的边缘参差不齐的细小骨刺,则需要桢来细致甄别边角的走向,以免强行拔除对神经造成二次伤害。这对两个人的精准度和注意力要求都极高。所以,一只手还没有处理完成,饶是不怎么爱出汗的桢,额头也开始见汗,纲手大人更是汗流浃背。训练有素的静音在一边无声地准备好擦汗用的纱布,随时等待着给她们擦拭。远离手术台的地方也已经准备好了补充体力的兵粮丸,以免她们在手术途中体力不支。

    还算好,这条手臂在经过了四个多小时的苦战之后,终于被治愈了。桢看着纲手大人将那伤口一层层缝合好,再施放医疗忍术对其进行滋养。这几乎没有间断过的治疗效果看上去效果不那么明显,但桢分明能感觉到,小李那条颜色灰败的手臂内部,活性正在增加,显然是血管和肌肉的功能在慢慢恢复着。养伤是慢功夫,看来只要安稳地进行调养和恢复性训练,小李的伤势总会痊愈的。

    后面的手术也就不需要赘述了。程序都和之前没甚区别,只不过由于腿比胳膊长,耗时更久一些罢了。这也耗费了众人更多的精力。等到一切都尘埃落定,两个人全都瘫坐在椅子里,完全不想动弹了。

    小李的眼球在眼皮下方微微转动着,这便是要清醒了。看来之前静音的麻醉药量拿捏得刚刚好。整场手术没有什么意外发生,绝对可以拍成视频拿出来做教学了。

    纲手大人消耗颇大,她看了看在另一张椅子里昏昏欲睡的桢,无力地抬起一只手指挥静音道:

    “送他出去。这小子也快醒了,他醒的时候要是能看到外面那些人,会很高兴的。”

    病人离开了手术室,再观察一段时间,便可以直接转进普通病房以及进行有限活动了。静音轻快地答应着,起身活动了一下自己同样有些僵硬的腰身,和纲手大人一起将小李转移到了一张移动病床上,并直接将他推了出去。随着大门敞开,就算是室内也听得到阿凯那几声压抑着的哭嚎以及其他人细碎的“是吗”“太好了”之类的话,当然了,在静音说出了“手术很成功”的话之后,那哭嚎声立刻混杂了喜悦并迅速变大,盖过了其他声音,又很快被大门隔在了外面。尽管如此,哭嚎声还是顺着门缝挤进手术室内,带起了纲手大人脸上的一个欣慰笑容。

    其实,在治愈每一个病人之后,纲手大人总会这样笑笑。但是,由于这场手术难度过高,成功之后带给人的愉悦感就越强,她的笑容大些完全可以理解,对不对?

    她回过头来,又看了眼已经睡熟了的桢,自言自语道:

    “配合得不错嘛,小妞。有机会的话,还是来我手下干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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