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有孩子在,肖翛然也没讲什么太过复杂血腥的,只讲了一对双胞胎姐妹的故事,讲故事之前,似乎不经意般,瞄了毫无察觉的赵丰岳一眼。

    故事里的姐妹俩,从出生起,人生好像已经被定了下来。

    妹妹生性活泼聪明,从出生起便受到家人无尽宠爱,要星星不给月亮,如此宠溺,却依旧心向光明,是真善美的代名词。

    姐姐生性木讷,家人并未短她吃喝,妹妹有的东西,她一样不少。唯独吝啬给予的,是让她无比渴望的宠爱和亲近。

    姐妹俩十九岁的时候,妹妹突发疾病,需要血脉亲人健康的血液注射,方能维持生命。

    于是,姐姐就这么,被迫成了妹妹的血包。

    无论妹妹去哪儿,她都得跟在妹妹身边,随时随地做好当一个血包的准备。

    姐姐要维持血液健康,被禁止食用一切零食或其他对血液有坏处的食物,吃东西还得定时定量。

    妹妹被宠的再不谙世事,也知道父母亲人这么做对姐姐并不公平,在多次劝解无果后,将自己所有的积蓄给了姐姐,让姐姐远走高飞不要再回来。

    可惜姐姐并不想走,将钱还给妹妹,依旧过着被父母亲人控制的生活,仿佛认命地安安心心当着她的血包。

    时间一久,父母家人每个都以为姐姐这么配合,也是因为爱着妹妹,不忍心让妹妹日日饱受疾病煎熬,因此渐渐放松了对姐姐的控制。

    谁也不知道,姐姐从很久以前,就嫉恨着妹妹的一切。

    人,要是对另一个人生了恨,无论另一个人做什么,在这个人的眼里,都是不怀好意的。

    妹妹给她积蓄,让她逃离家中远走高飞,落在姐姐的眼中,都成了肆无忌惮的炫耀。

    父母家人完全放松警惕,姐姐终于逮到了机会,提出单独带着妹妹去海边走走,也获得了准许。

    就是这一次,姐姐将妹妹连人带轮椅,推进了大海。

    而后,带着妹妹曾经给她的积蓄连同自己的那一部分,远走高飞。

    虽然最后还是落网了,但故事里的妹妹终究葬身大海,姐姐也要为此偿命的结局,还是让人唏嘘不已。

    “……这个姐姐好可怜。”赵席悦撅着嘴巴,似乎有什么地方想不通。

    可怜吗?肖翛然轻声问小朋友,“那妹妹呢?”

    “妹妹……母亲,故事里的妹妹,是不是让姐姐远走高飞的同时,还专门告诉家人说姐姐要跑,陷害姐姐啊?”

    “……”看样子某个人的大哥家里类似陷害的事情没少发生,否则,小朋友怎么会产生这么奇怪的联想?

    肖翛然无奈摊手,“没有,故事里的妹妹是真心实意想让姐姐远走高飞的。”

    现代文学著作里面,白莲花角色实在太多,这本书的作者也曾被问过类似的问题。

    但作者给出来的回答是:各位有没有想过,也许是妹妹自己并不想活了,更不想连累喜欢的姐姐,才这么做的呢?

    所有人这才恍然大悟,终于明白作者的书里,为何总是在强调妹妹无论做什么,身边都会有人守护,为何要在治疗妹妹的方式上用很大篇幅。

    字里行间透露出来的痛,几乎深入骨髓。

    身边的父母亲人美其名曰守护,又何尝不是为了盯紧妹妹,不让她自尽?

    妹妹本身并不想活下去了,所以在死前想帮着姐姐逃离囚笼似乎也说得过去。

    这时,从听故事开始,便一言不发的王爷终于开口,“这个故事里,最为可恨的,当是这对姐妹的父母亲人。”

    赵席悦连连点头,“没错,凭什么问都不问,就强迫姐姐当血包?既然血脉亲人的血都能用,为何非要让姐姐来?还不是因为他们自己也不想失去自由?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都不懂。”

    故事讲完了,给每个人传达的意思也各有不同,赵丰岳却似乎有些神思不属。

    直到用过晚膳回到卧房,在肖翛然准备回去自己的小窝时,才叫住她。

    “小然,今日为何会想着讲这样一个故事?”

    大概……未雨绸缪吧。

    看赵丰岳大有秉烛夜谈的架势,肖翛然索性也坐去了他身边。

    “其实这个故事,也是我临时想到的。”

    大概是现代的文学影视作品太多了,自从从老夫人口中听到她的经历,就免不了会产生联想。

    今天的故事,其实更适合讲给那位被养废了的大哥听。

    只是,不知为何,看到席悦如今健健康康的模样,她就突然想讲这么一个故事。

    “我没养过小孩儿,他们都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不是你,而且他们的亲生父亲就算再废,身边也不乏有北域的魑魅魍魉,万一……”

    万一两个小孩儿的亲生父亲找过来,在他们面前卖个惨什么的,两个孩子,尤其席悦,年纪还小,如果产生同情心,被他利用了怎么办?

    原来,这个故事竟不是为了敲醒他,而是为了席悦吗?

    赵丰岳莫名嫉妒,忍不住给肖翛然倒了一杯茶水,轻声道,“我以为,你今日讲的,是为了敲醒我。”

    嗯?敲醒你啥?

    “派人追杀我,害了芳嫂子一家的人,十之八九便是我那好大哥。”

    “……”我去…所以,我这一个故事砸下去,效果简直杠杠的呀。

    肖翛然骄傲极了,并表示,愿闻其详,为什么不赶紧报复回去?

    “大哥,在北域过得并不好,虽并不缺衣少食,但舅祖父舅祖母对他并不亲厚。”就像故事里的姐姐一样。

    一直以来,他对这位大哥总是一退再退,对他总是心怀愧疚。

    是以,调查结果出来之后,他便进退两难。

    一方面,是愧疚作祟,这份愧疚,除了对这个大哥的,还有对芳嫂子一家的。

    另一方面,还有顾虑,此人到底是席瑜和席悦的亲生父亲,到底是母亲的亲生儿子。

    查办来的简单,但母亲还有孩子们该怎么交代?

    听出对方言词之间的纠结,肖医生眉头紧皱,“不是,别的不说,你对他来的哪门子愧疚?”

    他过得不好,关你屁事?!什么逻辑?!

    被她吼了一句,又被她的心里话骂了一嗓子的赵丰岳苦笑不已,“其实,你担心的没错。”

    会对这位大哥心生愧疚,也是因为两人初次见面,就是在大哥被舅祖父冷言冷语刺激,从书房中跑出来的时候。

    那时,他刚刚从母亲口中得知,这位是他的亲生哥哥。

    分明兴冲冲过来想跟大哥一同喝酒的,却被大哥指着鼻子控诉,“为什么当初被送走的人不是你?看到我这样,你是不是很高兴?……”

    那些浸了血的话,如附骨之蛆,从此便让他在大哥的面前矮了一头似的,多了些微妙的心虚。

    若非席瑜席悦之事超出他的预料,他或许也不会跟对方正面冲突,让关系更加恶劣。

    就连他都会受影响,更何况席悦。

    若是他大哥真的使出同样的招数,席悦确实难保不会像他一样,被裹挟着做一些不想做的事情。

    听完了赵丰岳说的话,肖翛然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忍不住拍拍他肩膀,“算了算了,既然你现在还纠结的话,那就再纠结纠结吧。”

    反正,总会出现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野草的。

    退到无路可退的时候,该炸的还是会炸。

    愧疚心是会消磨的,瞧那哥们这么会利用别人同情心的样子,十之八九还能暗搓搓搞事情,她等着就好。

    完全没料到对方会是这么个反应的赵丰岳哭笑不得,只得摆摆手,道了一声安,放人回去睡了。

    次日,恢复正常,收敛了所有情绪的赵丰岳陪着肖翛然一起在膳堂用了早膳后,留下了三房所有人和老夫人。

    “娘,前些日子,儿子听三房私下说笑,曾言母亲想让小然掌管王府中馈,然她驽钝,于此道如朽木不可雕,可是?”

    老夫人似笑非笑地瞅了三房那群人一眼,微微点头,“确实如此。”

    她也只是说笑一般随意埋汰罢了,没想到还真让人私底下看了儿媳笑话。

    看今天这架势,说不得就是儿子给儿媳找场子来了,她啊,看好戏就是。

    “娘,小然并非那般不通账务,只是她并不喜管中馈之事罢了。若是三房有能胜过她者,或可交予重任。如此,母亲省事,小然也可继续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您说呢?”

    我去,这家伙可真敢说?!对我那么有信心?肖翛然忍不住瞧他一眼,再瞧他一眼。

    “可,那便,比上一比吧。”老夫人秒懂,挑着眉看向三房,“既是比试,便得有彩头。王府中馈向来由当家主母掌管,如今她将此事拿来当彩头了,你等可有彩头?”

    哇哦,这位大姐从恢复正常后,简直是神助攻啊嘿嘿,也免得我开口了,必须得是银两,还是大额的那种!!快啊!

    身旁传来的心声很清晰,赵丰岳微微低头,掩藏起满是笑意的眼底。

    光这迫不及待的心声,就已经将她势在必得的信心暴露殆尽,他又有什么不敢说的?

    对三房而言,掌管中馈代表的,除了能从中捞油水之外,更多的还是后宅权利的象征。

    终于抓到机会,又怎会白白丢了出去?

    三房姨娘站出来,提出来的彩头,也正合肖翛然的意。

    “妾别无长物,唯娘家小有家产,取私房银票百两,作为彩头。”

    两人并非同辈,若是儿媳未进门,她还可厚颜亲自上阵。

    既然赵夺已娶亲,她若是亲自上阵,便落了下乘。

    自认还算了解儿媳的三房姨娘同样很有信心,冲新进赵三夫人使了个眼色。

    彩头定下来,赵丰岳拍了拍手,“进来吧。”

    管家领着一群人鱼贯而入,每个人的身后都跟了几个小厮,每个小厮的手里,都抱着几本厚厚的账本。

    “小的姓张,承蒙厚爱,当了成衣铺掌柜,见过王爷王妃,见过老夫人。”

    “小的姓李,承蒙不弃,为布庄铺子掌柜,见过……”

    “小的……”

    “……”

    最后一位,瞧见那把别致的胡须,肖翛然就差点忍不住丢过去一对白眼。

    “敝姓吴,当铺掌柜,见过王爷,见过老夫人,王妃,别来无恙否?”

    “……大哥,你和我这儿媳见过?”

    当铺掌柜乐得胡须乱跳,“那自然是见过的。”

    活脱脱一个关系户的当铺掌柜,仔细观察了一下自个儿亲妹妹,更是乐得眉开眼笑,“老夫人瞅着有血有肉精神焕发,真令老夫喜出望外。”

    精神焕发就算了,什么叫有血有肉?肖翛然撇撇嘴,忒不待见这个把她当免费劳力的舅舅。

    两边好生打过招呼后,便将带来的账本分做两堆,放在了比试的两人面前。

    深受王府信任的掌柜们分立两侧,既是这场比试的看客,也是最终查证两边准确与否的判官。

    算盘刚拿上来,就被肖翛然嫌弃地撤了下去,“我不会用算盘。”

    开玩笑,珠算这玩意儿,她就小学的时候学过一点,现在让她拿这个算账,能算对才有鬼。

    然而这番模样,落在三房姨娘的眼里,就是蠢笨的佐证,对自己的儿媳更多了几分信心。

    连算盘都不会用,还能指望她能算对账?亏她见当铺掌柜的模样,还以为自己看走眼了呢。

    别说三房,就连其他掌柜,也在心里暗暗摇头,免不了心生失望。

    若是王府真交给这位当家,恐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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