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打芭蕉,新垂罗子。

    青砖幔地浸了水意,因昨个落雨,脚印踏得深浅不一,隐约嵌着未踩实的红纸,鸦青天儿的难得靓色,昭示着—囍日。

    刺耳的爆竹崩裂声炸在耳畔,秦淑离猛的一颤,鬓角翠珠晃。

    她揉了揉太阳穴,钝痛感袭来,伤口撕裂疼的她怔忡。迟疑片刻,她伸手摸了摸颈侧,一片温热黏腻的腥红。指节按住伤口,她掀了盖头一角。

    马车窗帘外可见黄口小儿、贩夫走卒,俨然一派古朴前朝之景。夏初雾雨蒙蒙,笼罩周边灰瓦人家,白墙头上水鸦儿筑窝。

    秦淑离努力镇定下来,同时原身的记忆回溯复现,她赫然想起了一本从前看过的小说。

    她应该是穿成了...里面最拜金恶毒的那个炮灰女配。

    正在慌乱中,秦淑离下意识把玩着手腕上的玉镯,脑中刹那间滚过万千思绪。心跳如雷,眼前却忽然白光一现。她下意识紧闭上眼。

    耳中传来熟悉的机器滴滴声,她顿时睁开双眼,内心的惊愕与劫后余生的庆幸瞬间爆发。

    手术室?

    秦淑离猛地站起来,不是幻觉,甚至透过紧闭白门的玻璃,还能看见楼道,唯一不同的是,楼道远处是一片云雾,似乎有待探索。

    这是她工作的医院,很熟悉,只是此刻除了她空无一人,是从未有过的安静清寂。

    这个意思是,以后还能到医院的其他房间?

    一切或许都因手上的玉镯。

    秦淑离不敢耽误时间,撩起厚重裙摆,半跪在铁柜前。精准挑出药物后,她顾不上收拾,对着小镜子,用浸满了酒精的褐色棉球轻轻按压伤口,痛感密密麻麻,她倒吸一口凉气。

    伤口倾斜盘踞在脖颈左侧,划破寸寸皮肉。秦淑离迟疑了片刻,放下手里的纱布。

    同样轻轻沾着上好止血药粉之后,她不敢耽误,立刻离开了空间。

    好在轿子抬得慢,路程又不短,没有人发现轿子里的新娘消失了整整一炷香的时间。

    太阳偏没入云层一角时,华丽的轿子停在了庄严低调的大门前。

    在停轿的片刻时间,秦淑离已经重新整理好盖头和裙摆,瞧起来怯生生的,倒真像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秀。

    门口候着几个侍女和老嬷嬷。见她下了轿子,纷纷迎上来行礼,客气却不热络。

    视线中只剩下隐隐约约的一片红,耳中传入窸窸窣窣的声音,应是侍女挽起帘子来扶她。那姿势太过谨慎小心,不像是带路,倒像是家属搀着七八十岁的老头去做康复。

    “少夫人,脚下小心。”小侍女细声细气的,悄声提醒秦淑离。

    眼前的视角十分有限,景物影影绰绰,连同身边宾客的面容也看不清,她攥紧了手中的一片衣角,又轻轻松开,动作几不可查。

    “将军如今刚接上腿,还需静养,不便行动,秦小姐请见谅。”从她进府就跟在一旁的老嬷嬷话语和软,语气却不容置疑,将一团大红色绸缎塞到她手里,绸缎的另一头系在只毛色柔顺的公鸡身上。

    秦淑离起初并未接过,挺直了尺素般绰约的腰肢,李氏淡淡的收回了笑意,可随即见新入门的儿媳又缓缓的乖顺了下来,接过绸缎,莫名的心头由愤怒转而愧怍了几分。

    如此新婚之日,这般,的确是委屈她了。扪心自问,李氏也知这是极大的折辱。

    秦淑离盖头下的雪容微舒一口气,开局小小下马威,一是表明姿态她绝非是软柿子,二是窥视下婆母的性格,还算是个能容忍气量大的。

    她弯腰向身前高居堂上的中年妇人李氏行礼,宾客的吵闹声静了半分,而后恢复如常。

    直到一道尖锐女声传来——“秦淑离,你个贱人!你怎么有脸敢嫁给齐哥哥。”

    整个前厅瞬间凝滞半分,静闻落针,却无一人上前解围,目光里都带了几分看热闹的讥讽和薄凉。

    少女气势汹汹,一个三两步冲来就想伸手扑向她,秦淑离后退半步,企图让她清醒过来退却。

    谁料少女却变本加厉,以为她单纯软弱可欺,伸出锋利的指甲妄图抓住她纤细的手腕,另一只手则猛的掀起大红盖头。

    秦淑离忍无可忍,顺势回握她的手,指节轻轻按压少女手腕处某个穴位,霎时,那冰冷的目光看得李莺歌血液一凉。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突然觉得全身骤然软趴趴的酥麻,她索性想直接扑向秦淑离,顺势用指甲尖划破她那狐媚子的脸,可刚迈出一步,脚却不自觉的全软了,不受控制的往前倒。

    “啊!救命!”她痛呼一声,却还是重重摔在了地上。

    秦淑离挑眉,轻飘飘的松开手,俯身,微淡的瞳仁里落来点狡黠之意:\"今日大喜,同辈之间无需行大礼的。\"

    变故之下,宾客哗然,窃窃私语声和嗤笑声隐约可闻。

    可随之—空气阗寂。

    所有人凝视着于新娘子的皮囊,只见其眉黛色极浓,眸子内勾外翘潋了春意,唇微丰且莹润,震惊于如此国色,全然失语。

    堂上的李氏看不下去了,连忙耷拉了脸看向失态到滑稽的少女:“莺歌,你怎可对你表嫂嫂无理!还有,你看你如此表现,简直丢尽了府里的脸,来人,还不把你们小姐带下去。”

    李莺歌也没想到李氏会向着秦淑离,瘫软在地的脸闪过呆愣,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舅母,你怎么能向着……”李莺歌不甘心,还想继续地开口,却被李氏大手一挥,让几个膀大腰圆的嬷嬷带了下去。

    李氏看向秦淑离,神色逐渐温和:“你是当今陛下亲口赐婚的,名正言顺,不必管这等小儿胡乱置喙的话。”

    质疑秦淑离,岂不就是在质疑皇帝。

    皇帝正愁无处要挟齐洲,李表妹就上赶着变着法把将军府的把柄递给皇帝,她一个旁人都看的门清,李莺歌却看不懂。

    秦淑离勾了勾唇,满是戏谑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训斥完李莺歌,李氏也累了,叫她先进了新房见夫君。

    秦淑离乐得清静,自然顺水推舟从了。目光里挤出一丝不由说的委屈,重新盖好盖头,行礼退场。

    侍女扶着她走了一段路,渐渐远离了前厅的喧嚣,回归了寂静,只听得院中溪水潺潺,树叶摇曳,沙沙作响。

    此刻终于能有供她休息的地方,秦淑离舒了口气,拆下一头金翠,将垂落的秀发拿发带高盘。

    原主不愧为上京第一美人,一颦一笑皆明艳,皮肤细腻,卷翘睫毛根根分明。若不是那道隐约的伤口,恐怕会更加完美无瑕。

    卧房内虽谈不上通明,也有几盏烛灯,随着她衣摆带起的微风轻轻摇晃。

    比起昏暗的走廊亮了很多,能看清屋内基本设施的样貌,简朴的堆了些书卷。角落里杵着一杆长枪,冷冷银光流过,看起来十分锋利。

    以及,她视线缓缓转向另一侧,凝神望着床榻上昏迷不醒的年轻男人,她的夫君。

    在淡黄烛光映衬下,齐洲的五官显得柔和了很多,蒙上一层暖意,不复战场上的杀伐果断。

    常年晒太阳也没有让他的肤色变深,也许是在床上躺久了,透着些病态的白。

    若是没有空气中的血腥味,齐洲苍白的嘴唇、不正常的红晕和滚烫的体温,也许秦淑离还会有闲心继续欣赏美少男。

    几乎是一瞬间,秦淑离从业多年的记忆告诉她,齐洲身上的伤口发炎了,现在在发烧。

    秦淑离有些犹豫,她的本能在促使她施以援手,可前世齐洲因为腿伤没能再上战场,如今一旦她彻底治好了齐洲,齐洲能再领兵打仗,剧情恐怕会变得不好预测了,那她的命运又会走向何方?

    在复杂的心情里,她终是于心不忍,撩起裙摆蹲下,用手背贴上齐洲的额头,有几分烫手。

    秦淑离收回手,皱皱眉。

    只凭现在的条件,她对断腿是无能为力的,恐怕最好的结果是今晚退烧。

    门口小侍女被秦淑离突然推开门的动作吓了一跳。

    “你叫什么?”她惜字如金。

    小侍女愣了片刻,“奴婢桂烟。”

    秦淑离点点头,语速很快,“桂烟,打盆冷水,抱一床薄点的被子,拿些针线再找把小刀来。”

    “少夫人,这会下人们都在前厅候着,您要的东西恐怕得等啊。”小厮抢在桂烟之前开口。他身材圆润,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

    “将军府竟有此等施恩布德之举,”秦淑离眼中泪光盈盈,很是感动的模样,“断手断脚的也买进府上好吃好喝,果然宅心仁厚。”

    擦干净挤出来的眼泪,秦淑离面露委屈,“既然如此,恐怕明日要同母亲瞧瞧了。”

    小厮表情立刻变了,端上讨好,陪着笑打哈哈,“少夫人何必忧心,扰了夫人休养。”

    她使了眼色,桂烟倒是个机灵的,转身去了。

    一块冷毛巾搭上齐洲的额头,他似乎有所感觉,皱了皱眉。

    “退烧就好了,”秦淑离搬了个小凳子坐在他身边,手上拧干一块鹅黄色的帕子,敷上手巾后,秦淑离掀了被子拆掉纱布,见到眼前人模样,她冷笑一声。

    即使她对中医一窍不通,也能看出这草药膏敷得极其敷衍。伤口处理的不仔细,还敢用这么厚的被子捂着。

    这是哪找的庸医。

    她挽起袖口,摸摸齐洲腿部异样的弧度,瞬间了然。

    腿根本没接上,看来这庸医不是来救人的。

    想到这,秦淑离转了视线,打开食盒的盖子,一股浓郁的鲜香从盒子里涌出来。

    还是盖上吧。不用看都知道,鱼汤。

    看来这府里想要齐洲死的人不少。

    秦淑离重新点起一支蜡烛。

    初来乍到,她着实不敢以身犯险。

    齐洲身上新伤旧伤交叠在一起,看得人心惊胆战。即使是在睡梦中,仍然被疼出些细细的冷汗,眉头拧着,很不安宁。

    屋里有酒,不知开封多久。秦淑离倒出半碗,俯身闻了闻,判断出还能用。

    即使对自己的技术放心,但这样简陋的条件,她仍有所顾虑。无奈,她拿起小刀在火上烤了烤两面,又在酒水中简单消毒。

    “得罪了。”

    她叹口气,用小刀挑干净齐洲胸口的腐肉,鲜血淋漓的惨不忍睹。空气里淡淡的腥气掺杂着烈酒的醇香,被烛火蒸腾。

    她从针线包里挑出两根针,在火上烤后拿起一根穿上消毒过的细线,垂直一针穿入皮下组织,每缝上一针都打上一个结,只寥寥几针就已经简单收拾起可怖的伤口。到缝合皮肤层时,她便更加仔细,用不易发现的细线间断缝合固定。

    处理好伤口,她擦干净手,揉了揉眼角,看了一眼堪堪攀上枝头的月亮。月亮已经临近圆满,只残着一点边角,用不甚明亮的光晕抚慰着寂寞疏桐。

    屋里血腥味淡淡的,似乎挥之不去,但在秦淑离反复用冷水浸泡手帕,一遍遍擦拭降温的作用下,临近东方破晓时,齐洲的体温终于降下来了。

    撤走原本的厚被子,她抖抖桂烟拿来的薄被,平铺下来。

    这时候秦淑离才松了口气,只是站起身时有些不稳,眼前一阵晕眩。

    察觉到身体的不对,秦淑离从屋里桌上抓起几粒糖含着,扶着床柱休息几分钟,渐渐恢复了正常,坐到床沿稳了稳心神,吹熄了灯。

    也正是头晕目眩的几分钟,她没看见床上的病人睫毛轻颤,有醒来的迹象。

章节目录

穿成拜金女配后我靠手术救国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十六蜉蝣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十六蜉蝣并收藏穿成拜金女配后我靠手术救国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