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13日，星期五。
荀铮推开门笑眯眯询问，“明天去看电影？”
他裹紧被子，淡色的嘴唇也抿着，对着神色兴奋的哥哥如失去梦想的咸鱼一般摇摇头，像个病卧在床的瘦弱少年郎。
“你说巧不巧？这个电影叫Farewell Atlantis。”
荀铮在他床边坐下，学渣迷茫地看哥哥。
“什么意思？”
“它还有个名字叫2012，讲世界末日的灾难片，里面就是你感兴趣的那个世界末日呢，”哥哥挑眉，“我买了两张票，明天咱们去看吧？”
他继续摇头，“我对这个电影没有兴趣，我就是随口问问。”
“真不去？”
“你跟别人去看吧，我还要补课。”
眨眼睛的速度都像是开了缓慢倍速。
“你怎么这么蔫？”荀铮伸手捏了捏他的脸。
他颓丧地看天花板，喃喃道，“我的世界末日快来了....不知道哪儿出了问题，但一定是我犯错了。”
这种感受来源于余照愈发冷淡的态度，经历过长途跋涉走上冰层想要去彼岸，去余照的身边，可她太冷了，让他通体生寒，顿在原地，被裂缝一起带入了昏暗无光的水下世界，寒意从脊背向上窜，窜得他不由得裹紧了身上的被子。
可裹得再紧也没法暖起来他胸腔里的寒意。
【能打电话吗？圆圆。】
【什么事？】
【打电话说行吗？】
那边没再回复，他咬咬牙拨了过去，言语里满是小心翼翼。
“能讲话吗？”
“嗯。”
“好...那你.....”，他还没说完，那边余照就带着点怨气打断他，
“有话快说！”
盛寻委屈地努努嘴，嘴巴鼓起来像个小鸭子，以前他们俩说话的时候就连废话她都是认真听着的。
“没话说就挂了吧。”
“有！有....”他立刻从被子里爬起来，整个人趴在枕头上，清清嗓子。
“你最近在忙什么啊？感觉你都没怎么跟我讲话。”
“少管我的事，荀钰。”
“你叫我什么？！”
“荀钰，怎么了？”余照干净澄澈的嗓音依旧，说出来的话却让他心里凉飕飕的，
“你耳朵不好用？”
饱满下唇已经留下了牙印，他浑然不觉。
“我最近是不是惹你生气了？还是因为那天没给你回电话的事情？”
“嘁，”她一声冷笑，“谁在意你回不回电话？爱回不回。”
“你别这样...”他哀求，“到底因为什么你告诉我好不好？只要说了我肯定改。”
“我说今天天气不好呢？原来是你又来发誓了。”
“什么意思？什么叫我又来发誓了？”他的眉头拧着，用空闲的手指攥紧枕头边缘，
“你把话说明白行吗？”
“说明白大家就没法这么心平气和了。”她一遍一遍的荀钰让他听着心里难过，唯独她不把他当做盛寻看待这件事他忍不了，如果这样，盛寻这个名字都失去了意义。
没有存在的必要。
“你别叫我荀钰。”他小声嘟囔着抗议。
余照充耳不闻，冷声说，“荀钰，不要发太多的誓，不然以后你做不到会痛苦，应验了也会痛苦。如果你真的想发誓，那就放在心里，时时刻刻说给自己听吧，这样你做不到的时候才没人谴责你！”
电话被无情的挂断了。
他烦躁将手机一扔，下半张脸埋在胳膊里盯着自己的书架出神。
周六，看完电影的哥哥跨坐在他的凳子上，看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致的盛寻。
“阮思月跟我说生日第二天她在线跟你讲话了，但你没回。”
他腾地坐起来，慌张地看荀铮。
荀铮虽然纳闷却继续讲，“后来她想问问你身体恢复得怎么样，才发现你把她删了。”
盛寻手忙脚乱神经质地念念叨叨，“怪不得...怪不得.....”
将一脸莫名其妙的哥哥推出房间，他扑回床上给余照发短信。【圆圆，我生日第二天，你是不是看到别人给我发的消息了？】
消息刚发出去，同时蹦进来一条银行的进账短信，让他心里一凉。
她把他的钱悉数打了回来。
【怎么把钱打回来了？咱们不是说好你留着吗？】
【敢打回来我就立刻换手机号。】
【好，不打不打，先不说这个。你是不是看到我同学给我发的消息了？】
所以余照才一直在嘲讽他违背誓言，叫他别发誓。
她看到了阮思月跟自己讲话一定是以为他又加女孩子，这样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寻寻，你下午的老师等你呢，”荀铮开门催促他，“快下楼去上课吧。”
他心焦得厉害，终于知道了症结在哪儿，让他想要快点跟余照解释清楚，重归于好。
所以在余照不冷不淡地回复了一句怎么的时候，
他立刻题都不做了，双手合十求羊毛卷老师，无比真诚。
“求你了老师，我真的有重要的事儿。”说完不等她首肯，就抓着手机快步跑上楼回卧室给余照拨过去。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您好，请不要挂机，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他舔舔嘴唇，无章法地来回踱步，听到这，锲而不舍地又拨了一次。
“你有完没完啊？”余照带着怒气。
“圆圆..你听我说，我知道我哪儿做错了！”他一脸难受，
“我明明跟你保证再也不加女生了，可我却抱着侥幸心理加了我哥的同学，但....”
“谁在意你加谁的好友？！”余照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尖利。
“求你了，你让我说完行吗？”
余照那边平复了下呼吸，没有出声，他见状立刻讲，“我加她是有事儿，我哥让我帮忙接送她，所以才加的。”
“哈哈。”
盛寻的心凉得透彻，“你笑什么？”
“荀钰。”
“嗯。”迫不及待地回应她。
“到了现在，你还在撒谎，我真是....”
“我没说谎。”他在余照看不到的电话这端疯狂摇头。
“我真是看错你了，哪怕你说一句实话，我都算你坦诚。”
“可我说的就是实话呀。”他绝望地在床边坐下，泪眼朦胧，“你信我，行吗？”
“你就演吧。”她这句话带着愤怒和谴责，说完就挂断了。
盛寻原地呆呆坐着，过了一会儿怔愣着去看余照的新短信，【你大可不必那样偷偷摸摸的加好友又删除，我教你一个办法，你何不建个小号？小号里想加谁就加谁，爱聊什么聊什么。你怎么连养鱼都这么笨手笨脚？这还要我教你吗？】
【养鱼是什么意思？】
【看不懂就算了。】
他确实不懂养鱼是什么意思，可他也明白，不是什么好词。
头发都烦躁地揉乱了，他抿嘴看自己的通讯簿，找到王梓拨了过去。
“忙吗？”
“不忙，你咋啦？”王梓大大咧咧的。
“没事儿，就是问问圆圆最近跟没跟你们俩说什么？”
“没说什么啊，你们俩吵架啦？”
“嗯...也不算是吵架吧...”他犹犹豫豫，又立刻叮嘱，“别跟她说我问你，我怕她生气。”
“嗨，我明白。”王梓一副我懂的样子，回归正题，
“她最近挺正常的啊，就是食欲不太好，每天都吃得特别少，看着感觉气色更差了。”
他眨眨眼，纠结痛苦地问，“吃不下饭？”
他的胃也感同身受般灼烧起来。
“嗯，”王梓立刻抽了口冷气，“哎呦我想起来一件事儿，但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
“什么啊？”
“我那天看见姜远...就是咱们班新转来的转校生，掐余照的脖子...”
“掐脖子？”
“嗯，不是那种闹着玩的掐脖子。”他语气满是严肃，“真的想把她掐死一样，两只手捏着她的脖子，把我和顾江帆都吓坏了，掰开他手的时候余照差点连胃都吐出来，感觉下一秒就要晕过去了。”
他的呼吸沉重了起来，眉头拧成麻花，“差点晕倒？”
“嗯，姜远当时那咬牙切齿的表情我真的有点吓到了，好像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脑袋有点缺氧，他扶着额头回忆，
“上次跟她发短信的那个？”
“是他，我们真不知道他怎么了，然后顾江帆说去告诉徐老师这件事儿余照还拦着，说没用。我们也就没坚持，你也知道，余照看着小小一只，那意志...是真坚定啊。”
“我觉得我应该回去一趟，”盛寻用手挡住眼睛，头疼地讲。
“你也别愁，盛寻，谁不知道余照在意你在意得不行。”王梓宽慰他，“要是偶尔有点小矛盾和小冷淡，那都是正常的，说不定就是你们的平淡期罢了，我爸妈十几年夫妻还有这种日子呢。”
可他心里明白，他们之间的是信任危机，这岌岌可危的信任程度经不起一丝丝的捶打了。
夜里他睁着失神的眼睛久久望着天花板，没有睡意，爬起来点开休眠状态的电脑。
如何重拾信任？
上面说要保持沟通，要注意细节，多分享生活。
于是第二天晚自习，他垂头在桌子下偷偷玩手机，对周围同学的事儿充耳不闻，毫不在乎。
【圆圆，清河要下雪了，你记得多穿一些。】
【劳您费心。】
没关系，他勉强地笑笑，至少还回复自己。
【我跟我哥的身高越来越接近了。】
【我家小区有一颗银杏树，落下的叶子好漂亮，我今天路过捡起来了两片夹在书里。】
【我上周的小考物理考了50分，老师说我这样下去很快就能及格了。】
“寻寻。”谢淑梅担忧地看着他，“你最近心情不好吗？”
他摇头，“没有啊。”
“跟余照闹别扭了？”
“没有，绝对没有。”扒拉了两口饭，看到妈妈还在盯着他，又说，“我们没出问题。”
笃定的语气不知道是在保证还是安慰自己让自己安心的。
“那上周六理科老师说你突然跑回卧室，打了半个小时的电话，要不是她又上去叫你，你都不肯下来，有这回事吗？”
他舔舔嘴，看妈妈愈发严肃的表情，思考几秒，
“对不起。”
“荀钰，你要是再这样无心学习，我也不会一直让步了。”妈妈不再瞧他，夹起菜放嘴里，补充道，“最后通牒。”
根本没有心情看书，他躺回被子里，就那样举着手机看，连卷子都不做了。
他只会道歉，他知道，无用的道歉。
他必须做点什么，那些实在的，真实有效的措施，来让余照消消气，重新相信他。
这件事儿也给他一个警钟，那就是答应了余照的事情不能抱着一丁点的侥幸心理，她那么聪明，她一定会发现的。
还有...那个叫姜远的同学的事儿，他到底为什么要掐余照的脖子？
一想到有人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这样对她，盛寻就气得捶了下枕头，他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荀钰，你想什么呢？”
陈实勾他肩膀，笑嘻嘻的，“咱们买零食去啊。”
“我不吃零食，”想到他逾期一个月还没还自己的五十块钱，又说，
“我没钱。”
“哎少爷你别搞笑了，你家住同庆街啊，那里都是三万多一平的房子。”
“是吗？”他不在意，“那也不是我的钱。”
“说起这个我还真有点纳闷。”陈实又说，“上次咱们填表我看你的身份证号，怎么跟我们不一样啊？”
“什么叫不一样？身份证号不都是18位吗？”
“不是，”陈实挥挥手，“你的前六位跟我们的完全不一样。”
盛寻垂垂眼，他是重新办了身份证和户口的，但只改了名字和地址，身份证号和生日都不会改了，这样的话，他会在名义上比实际早成年一岁，好像也没影响什么。
“我回家还查了呢，你那六位身份证号是清河市双城区的。”
“嗯，”他没表情地回应，“我以前是那里的。”
“所以你也是在那里遇见的女朋友吗？”
一直听墙角的陈雪回过头来。
盛寻瞧她一眼，没有接话。
看他不说话陈雪也不恼，反而露出了一个笑容，像极了一个胜利者。
“荀钰，你的情侣空间怎么解除了？”
他闻言皱皱眉，攥紧了手里握着的便签纸，纸张喀拉喀拉地响，忍着怒气瞧她朴实憨厚的脸，在齿缝里讲，“关你什么事儿？”
从来没这么期待过放学。
他拖鞋都来不及穿好就飞奔上楼，打开电脑登录刷新空间，鼻子一酸。
不只是情侣空间解除了，就连她的头像都换掉了，不是那只兴奋快乐去拍按键的小橘猫了。
【怎么把头像换啦？】附带发了个笑脸过去。
【想换就换了。】
【那这张有没有同款的？】他的意思是自己也像之前一样，跟她换同款的。
【没有。】
这简直像是，一步步清算一样，将他们俩之间的联系一点点断开。
你到底为什么这样对我...他打字打到一半，又卑微地删掉了，用这样的语气跟余照讲话她会不高兴的。
现在不能再让她不高兴了。
最近一段时间余照冷冷淡淡的态度也带走了他的快乐，他失去了感受情绪的能力，或者说，他能感受到别人的情绪，只是他不在乎，根本看不进去。
甚至是面对督促他学习的妈妈，他都麻木地听不到心里去。
只有余照，他情绪的开关在她的手里。
央求了余照好几天，余照才松口答应可以跟他视频一个小时。
盛寻高高兴兴地搓脸，对着镜子看自己满是水渍的白嫩脸庞，拽过毛巾吸干脸上的水又顺势揉揉头发，将它们精心捋顺，微微向左边偏分。
想起来余照爱看他穿白色的衣服，又急急忙忙地打开衣柜去找自己的白色卫衣，才火急火燎地坐回凳子里。
余照接了视频就一言不发地捧住了脸。
盛寻将电脑拉近一点，珍惜地去看屏幕里她软糯白净的脸，笑着问她，
“今天在家干嘛啦？”
“在家还能干什么。”
他鼓鼓脸颊，又找话题，“清河是不是很冷啊，我最近也开始穿冬季的衣服了，我还在穿你给我买的毛衣呢，还是那么暖和。”
他尽力扬起脸向余照笑，“你买的衣服又漂亮又保暖。”
她嘴角牵起来一点，没有讲话。
盛寻嘶了一下，努力想话题，“我哥说最近出了智能机，以后可以用智能机聊天了，特别方便。咱们俩一人买一台吧，我买，买个同款，好不好？”
“我不要。”她甚至都没考虑，盛寻的话音刚落，她就冷硬拒绝。
“有它的话你可以直接用手机聊天，特别方便。”
“啧，我说了我不要。”语调已经开始上扬了。
眼看着余照要发脾气，他立刻说，
“嗯，那不买了，我也不买了。”
“每天学习哪儿有那么多的时间玩手机。”
“对，你都高二了，学习任务是很紧，我最近物理和化学都...”
余照将脸扭了过去，他觉得她好像不想听这个话题，于是他说到一半停下来，舔了舔自己的嘴唇，看自己的白色卫衣抽绳上被余照随手系的蝴蝶结。
举着给她看，邀功似的，“你看，我洗这件衣服都是手洗，只要我细心对待它，蝴蝶结就不会散掉。”他意有所指。
“是吗？”她眼神里的情绪盛寻看不懂，但他实在是笑不动了，勉强地低声问。
“圆圆，你怎么才能原谅我呢？”
“我没怪过你啊。”
“求你了，你别这样。”他深深吸气，苦着脸，“最近你不怎么理我，我...我实在是....”
他细长的手抚上自己闷痛的胸口拍了拍，
“我觉得我喘不上气。”
“我必须要回你的消息吗？”她这样问。
盛寻的右半张脸都颤抖，“不是，当然不是，你想回就回我没有要求你。”
心像是被割了一刀，流出混着冰的血液来。
“但是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再也不这样说话不算话了，你就....你就宽宏大量，饶我一次，好不好？”
“你怎么这么能装啊？？”余照纳闷，凑近了一点屏幕，清秀白净的脸上都是探究，
“荀钰，你应该去演戏，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真的在这跟我忏悔呢。”
他眨着眼睛，被余照这样说立刻就绷不住了。
“我没有，我是真心的，我真的错了。”
“别哭，我最讨厌哭哭啼啼的男生了，你老是哭什么？”她的语速极快。
“对不起，”他这样反倒是忍不住了，用袖子捂眼睛，“对不起，我马上就好...真的。”
“再哭就挂了吧。”
他立刻用袖子狠狠擦眼睛，把眼角磨蹭得通红，吸着鼻子，“别....”
“说说行吗？我怎么样你才能原谅我，我立刻就去做。”
余照居然笑起来了。
他凝视着她，只觉得浑身都冰凉，只有眼眶是滚烫的。
低低哀求，“别不要我，求求你。”
“哈哈，你真是...真是...演技派啊，我好像从来就不了解你。”
她似乎是痛苦到了极点，满脸都是不可置信的哀怨。
“我真的不了解你，你怎么能做到这个程度？”她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如下定决心一般，
“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说实话。”
盛寻连连点头。
“阮思月是谁？”
“我哥喜欢的女生。”他凑近点，诚恳真诚地讲，“我哥让我送她回家还有陪她去医院，她的手机没办法用，才加了好友。”
她不置可否地笑笑，看看镜头外的方向，又转回来脸问，
“那你为什么加完又删了呢？”
“我想着事情结束就立刻删掉了，怕你不开心，就没跟你说。”
那边的余照立刻将手里的什么东西愤怒扔了出去，说话是前所未有的尖利，
“都这样了你都不说真话吗？承认你喜欢别人有这么难吗？你到底演什么？”
他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一颗一颗落在书桌上，砸得桌子发出滴滴答答的轻响，
“我没有....”
“我受够了，”余照斩钉截铁，“你放心吧，荀钰，我不是会对别人死缠烂打的人，何况呢，咱们也没什么男女朋友的约束，对吧？你和我也没有在一起，我们从今天开始....”
“我不要，”他一直摇头。
“从今天开始，”余照强硬地用声音压住他，“我们别再联系了。”
【我没演，我也没喜欢别人，我只是去帮忙的，她是我哥喜欢的女孩子，真的。】
【你相信我一次，就这一次，我没骗你，以后我什么事都跟你分享，再也不瞒着你，好不好？】
信息发出去如同在洪流里的一尾鱼，不再洄游。
石沉大海。
“荀钰，你最近看起来好低落。”
他看着陈雪，没有出声。
“你的眼睛怎么肿成这样啊？”她一脸关切和心疼，想要伸手摸他肿胀的眼睛。
被盛寻一个仰身躲开，她的手缓缓放下。
“你跟你女朋友吵架了吗？她不会又跟你闹脾气吧？明知道离得远干嘛还总是闹脾气啊？”
他深深呼出一口气，看陈雪，一字一句。
“闭嘴。”
“你说什么？”她惊愕地问，没想到他会这样直白。
“我说你别再说她一个字。”
他说完了将脸埋在胳膊里，昨晚没怎么睡，毫无困意，现在因为太过疲乏终于泛起来了一点困。
这一觉睡得下午上课铃响了他才被陈实推醒，连忙抓起桌子上的手机塞进桌洞里，应付下午的课。
这天下午，他正无知无觉犯着困，突然就被哪里震动的声音惊到，清醒了不少。
老师讲课的声音停下来。
那震动嗡嗡着不停，班级里陷入一片死寂。
不会吧？
他将胳膊伸进自己的桌洞里，摸到了震动不停的手机，心更凉了。
“给我。”
老师伸出手。
再不情愿，也要交上去。
这件事儿的连环影响就是他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劈头盖脸骂了一顿，又被叫了家长，老师对着一脸尴尬的谢淑梅大声说，
“你家的两个孩子，哥哥怎么就那么让人省心呢？成绩好，性格好，看到谁都笑眯眯的，天天帮老师做事，我看着一班班主任都觉得羡慕。”
她的目光挪到盛寻的脸上，态度不言而喻，
“我看荀钰这个样子，他根本就不想学习，谁来了也没用，你们家长要是管不了，那我也没法管。”
谢淑梅一脸忧愁地坐在班主任的办公室里，他垂着头，只觉得完了。
现在连短信都没办法发了。
他沉默着看谢淑梅将手机从老师那里接过来塞进自己的手提包里，那句诗是怎么说的来着，屋漏偏逢连夜雨。
现在就是这种情况。
“寻寻，你听到班主任说的了吧？”
他点点头。
“既然这样，你的手机就由妈妈保管一阵...还有你的电脑，等你成绩好点了我再还给你。”
“电脑？”他眼睛都睁大了。
“那我....”
“你最近就先别跟余照联系了，好好对成绩上上心，老师也说了，物理化学有点起色，但不多，你还得使劲努力才行。”
他不说话了，只是绝望地看看妈妈，满脸痛苦。
“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我们是为你好，寻寻，你最近确实状态很差，你没发现吗？”
余照说了再也不要联系的狠话，他要是真的不联系她那就完了。
不能联系，他总能当面去找余照求情吧。
“我想去清河。”
有些矛盾也许真的是因为距离才变得那样难以解决，只要见面了余照也许就愿意听他解释了，他这样想。
“好，你期末考完试了，只要爸爸妈妈对成绩满意，我就陪你去。”
他摇摇头，纠正说法，“不是，我是说最近，我想去清河。”
“寻寻。”谢淑梅的眉头拧起来，
“最近可没有假期....”
看到儿子下定决心的脸，她立刻质问，
“你课都不想上了？”
“我没法上课，”他一脸失落，又绝望地重复，“你们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荀钰，我警告你，不许再偷偷跑出家里，不然这次我们绝对不轻易原谅你。”
看样子妈妈不可能同意的，他话也不说，迈着沉重的脚步回教室落座。
一整个下午，脑子里都是空荡荡的。
那帮追债的人自从伤了他就悉数被抓，换了另一种方式来找阮思月的麻烦，那就是往学校给她寄恐吓快递，荀铮一个头两个大，看到哥哥最近也不能悠闲快乐地玩游戏，他沉默着将想要倾诉的话憋回肚子里。
世界末日能不能提前来？
然后他就什么也不想，不计后果地回去，到余照的身边去，不管她什么反应都紧紧抱着她，不许她离开自己身边，不许她有这种想要扔掉自己的想法。
扔掉自己？
他难受地抓住领口，只要能带给余照一点点用处都好，自己还能有什么用呢？
晚自习下课他借了哥哥的手机，余照那边刚听到是他的声音就点了挂断。
他坐在床边奇奇怪怪地笑出来，用整齐的牙齿咬住自己软软的下唇。
看屏幕里余照烂熟于心的手机号，敛了神色给她发短信，
【对不起啊圆圆，我的手机今天上课时候莫名其妙闹钟响了，然后手机和电脑都被没收了，但是没关系，这几天我会想办法跟你联系的，我可以用我哥的手机给你发消息。
你不要嫌我烦，好吗？】
【还有不能及时回复你的消息了，但你放心，等我周末就去偷偷买个手机，到时候用新的手机号给你发消息。】
那边很快回复。【不必，没收了正好。】
他狠狠捶捶胸口顺气，又写，
【可我不好呀，我想跟你聊天，跟你分享生活，我这次什么事情都跟你讲。】
于是他在校门口买了个手掌大小卡片本，随身带着，有事情记录就一笔一划写上去。
放学回了家第一件事就是等哥哥回家拿手机，然后打开自己的卡片本，将今天想跟余照分享的事儿发过去。
【圆圆，最近H1N1好严重，我们要每天测体温报给老师，我的体温好像总是比别人高一点点。】
【我们要办校庆了，我哥说他是主持人，我们班老师说要出个合唱节目，我想起之前咱们班合唱的时候，那时候你就在我前面，摇头晃脑的背影超级可爱。】
【最近背单词效率好低，明明睡前还记得很清楚，睡醒了就像记忆力重置了一样，忘光了，我什么时候才能像你一样读过就基本上能背下来呢？这样一想你真的好聪明啊。】
【我昨晚做梦梦见自己还在电子厂，但是黄矛不见了，是另一帮室友，跟他们都不熟，每天就是自己吃饭自己走路。】
...
【我很想你...】他喘着气将这条删掉，眼睛湿润地重新写，
【我会回到你身边的，就算你不需要我。】
【别发疯了你。】
他含着眼泪笑起来，余照生气到极点还会回复他，真是可爱。
难过得受不了的时候，他就会打开抽屉，将自己珍藏的回家时余照写给他的信拿出来读一读。
他反反复复去读余照写的：保持距离对我们来说不是坏事，我们遇见得太早了，想要走到最后就会变得很难，现实是一种很可怕的怪物。
他都是仰着头看的，这样就不会把自己懦弱的眼泪滴在他仅剩的珍贵信纸上。
“我出门走一走。”
他对在客厅的妈妈说完，妈妈立刻问，“去哪儿？”
他弯腰换拖鞋，“小区超市。”
“这么晚了想买什么呀？明天再说吧？”妈妈狐疑的眼睛将他从头看到脚，他摊开手，又翻翻自己的衣服兜，里面只带了点零钱。
“二十块钱跑不出锦绣吧？”
妈妈神色复杂地盯着他，
“寻寻，你最近要是有压力大的事情，不方便跟我们说就跟哥哥讲，让哥哥帮帮你。”
“我没有啊。”他灿烂地向妈妈大笑，朗声说，“真的，妈，你放心吧，我挺好的。”
他没再回头，出了小区超市后，伸向回家方向的脚步顿了顿。
沿着同庆街一路直行，绕到光远寺的后门，坐在路边拄着头发呆。
用舌头舔了舔嘴里的燎泡，他从兜里掏出烟盒，撕开前犹犹豫豫，想起了火光一瞬时余照垂着眼的表情，还有她疯狂咳嗽眼尾都是眼泪的样子。
“没皮没脸。”
他自言自语小声骂自己，走到垃圾桶边毫不犹豫将烟盒扔进去，又摸索自己的衣服兜，将打火机也一起扔进去。
重新坐回路边，在暖黄的一小块路灯下出神。
上次在这他前路迷茫，如今他满心绝望。
夜晚几乎没有行人，他很快就注意到了对面树下，一个小小的白影就蹲坐在那里注视着他。
它的尾巴老老实实地圈住自己爪子，发觉到盛寻的视线后抖了抖耳朵，欲盖弥彰地扭头瞧了瞧远处，又将小小的脑袋挪回来继续瞧这边。
好像是上次那只战五渣小白猫。
一人一猫像照镜子似的隔着马路对望。
有温热的脑袋蹭蹭他的膝盖，他低头去看，苦涩地笑了一下。
原来对面的猫不是在看他，而是在看来到他身边的橘色小猫。
胖胖的小橘猫两只前爪撑住他的膝盖，扬起脸瞧他，圆圆棕色眼睛一片好奇，很久以后他才知道那个动物可能感知到人类情绪的推论，后知后觉这只猫其实是想安慰他。
他局促地摸了下自己空荡荡的衣服兜，
“对不起啊，我没有吃的，我下次给你带，好吗？”
橘猫跳上了他的腿，踩一踩就找了个舒服的地方一趴，就着人类的温度惬意打起呼噜来。
他的心里柔软，用手指轻轻抚了抚橘色光滑的皮毛。
好暖和，感觉心都温热了一点。
“你有宝宝了吗？”
注意到橘猫有点宽阔的肚子，他问。
“喵~”
“我听不懂啊。”
他的手指沿着橘猫的下巴给它抓痒，下一秒就被舔了舔手背。
“痒。”他低低笑起来。
第三天一早，他拒绝了哥哥一起上学的邀请，提前出了家门，带上自己买的猫粮和矿泉水，绕到光远寺后门。
橘猫困得眯着眼睛将头埋在碗里，小白猫就一副站岗的姿态守着吃饭的橘猫。
小橘猫困倦地呼噜呼噜吃得香，他蹲在旁边抚摸它的脊背，跟它自言自语。
“你叫什么呀小橘子，你帮我跟姐姐求求情行吗？让她别生我的气了。”
他柔软的脸颊鼓一鼓，“只要她不生我的气，我就给你们买罐头，昨天我去买猫粮有点没舍得，罐头好贵。”
随即他又保证一样，“但你放心，只要她不生我的气了，连你男朋友的我都一起买，等你生宝宝了，你们俩的孩子我也管，管饱，行吗？”
一片枯叶慢慢从树枝上落下来，飘飘荡荡，还未落地，小白猫扭扭身体原地跃起去拍叶子，将吃饭的橘色小猫吓得一抖，立刻向它凶凶哈气，小白猫的耳朵飞成了飞机耳。
怂得缩成了一团。
盛寻终于发自内心地笑了一下。
直到老婆吃饱了，蹲到旁边去舔毛，它才走上去吃剩下的，珍惜地洗碗，把碗舔得干干净净。
盛寻笑了一下，拧开瓶盖给它们俩倒水喝。
“那我就上学去了，两位。”
他将猫吃饭的碗在隐蔽处藏好，在两只猫打着哈欠的注视下，快步往学校走。
将今日份要跟余照分享的事情发完，他沉思几秒，继续写。
【今天想起你好多遍，每一遍的你都好漂亮。】
躺在被子里无比期待地盯着屏幕，直到那边蹦出来。
【有病。】
他才甜蜜地笑起来，将手机凑近亲了亲，骂他他都高兴得很。
今天的余照不会再回复了。
他将新手机放在肚子上，眨眨流畅闪亮的柳叶眼，又再次解锁，给王梓打电话，温声询问。
“姜远的手机号你知道吗？”
“谁的？”王梓像是听错了。
“姜远。”他重复。
“不是，我说哥们儿，你别冲动啊，姜远那人有点不对劲，我们班都知道，他好像是脑子不太好使的，平时要是有点什么事儿我们都不跟他较真的。”
“嗯，”他冷静地应答，又说，“我没事儿，我就是想问问他跟圆圆怎么了，有什么矛盾。”
“我怎么感觉你怪怪的。”
盛寻举着电话扭头看自己的卧室，
“没有啊，我找他聊聊而已，再说我离这么远能干嘛啊。”他一本正经。
“我也没有，那你等等吧，明天上学我问到了告诉你。”
敲敲哥哥的实木卧室门，他提醒道，
“哥，我进来了。”
里面荀铮刚洗完澡，只在下半身围了一条浴巾，六块腹肌整齐排列在充满韧劲的腰上，正用毛巾揉搓自己的柔软黑发。
盛寻见怪不怪地流利摁哥哥的电脑主机，转回椅子看他，
“你有没有购物软件的账号？”
“有，怎么了？”
“我想买点东西，然后给你现金。”
“嗨，当你要干嘛呢？”荀铮拿起水杯灌水，“你就直接花吧，不用给我了。”
隔了一会儿他来瞧盛寻浏览的花里胡哨界面，
“这什么？”
“我听我们班女生说这个特别好吃，我要买给圆圆尝尝，她最近吃不下饭可怎么办。”
哥哥拍拍他肩膀，“真服了你。”
“不过我还是要给你钱的，”盛寻头也不回，“给她买东西必须要用我的钱。”
荀铮推开门笑眯眯询问，“明天去看电影？”
他裹紧被子，淡色的嘴唇也抿着，对着神色兴奋的哥哥如失去梦想的咸鱼一般摇摇头，像个病卧在床的瘦弱少年郎。
“你说巧不巧？这个电影叫Farewell Atlantis。”
荀铮在他床边坐下，学渣迷茫地看哥哥。
“什么意思？”
“它还有个名字叫2012，讲世界末日的灾难片，里面就是你感兴趣的那个世界末日呢，”哥哥挑眉，“我买了两张票，明天咱们去看吧？”
他继续摇头，“我对这个电影没有兴趣，我就是随口问问。”
“真不去？”
“你跟别人去看吧，我还要补课。”
眨眼睛的速度都像是开了缓慢倍速。
“你怎么这么蔫？”荀铮伸手捏了捏他的脸。
他颓丧地看天花板，喃喃道，“我的世界末日快来了....不知道哪儿出了问题，但一定是我犯错了。”
这种感受来源于余照愈发冷淡的态度，经历过长途跋涉走上冰层想要去彼岸，去余照的身边，可她太冷了，让他通体生寒，顿在原地，被裂缝一起带入了昏暗无光的水下世界，寒意从脊背向上窜，窜得他不由得裹紧了身上的被子。
可裹得再紧也没法暖起来他胸腔里的寒意。
【能打电话吗？圆圆。】
【什么事？】
【打电话说行吗？】
那边没再回复，他咬咬牙拨了过去，言语里满是小心翼翼。
“能讲话吗？”
“嗯。”
“好...那你.....”，他还没说完，那边余照就带着点怨气打断他，
“有话快说！”
盛寻委屈地努努嘴，嘴巴鼓起来像个小鸭子，以前他们俩说话的时候就连废话她都是认真听着的。
“没话说就挂了吧。”
“有！有....”他立刻从被子里爬起来，整个人趴在枕头上，清清嗓子。
“你最近在忙什么啊？感觉你都没怎么跟我讲话。”
“少管我的事，荀钰。”
“你叫我什么？！”
“荀钰，怎么了？”余照干净澄澈的嗓音依旧，说出来的话却让他心里凉飕飕的，
“你耳朵不好用？”
饱满下唇已经留下了牙印，他浑然不觉。
“我最近是不是惹你生气了？还是因为那天没给你回电话的事情？”
“嘁，”她一声冷笑，“谁在意你回不回电话？爱回不回。”
“你别这样...”他哀求，“到底因为什么你告诉我好不好？只要说了我肯定改。”
“我说今天天气不好呢？原来是你又来发誓了。”
“什么意思？什么叫我又来发誓了？”他的眉头拧着，用空闲的手指攥紧枕头边缘，
“你把话说明白行吗？”
“说明白大家就没法这么心平气和了。”她一遍一遍的荀钰让他听着心里难过，唯独她不把他当做盛寻看待这件事他忍不了，如果这样，盛寻这个名字都失去了意义。
没有存在的必要。
“你别叫我荀钰。”他小声嘟囔着抗议。
余照充耳不闻，冷声说，“荀钰，不要发太多的誓，不然以后你做不到会痛苦，应验了也会痛苦。如果你真的想发誓，那就放在心里，时时刻刻说给自己听吧，这样你做不到的时候才没人谴责你！”
电话被无情的挂断了。
他烦躁将手机一扔，下半张脸埋在胳膊里盯着自己的书架出神。
周六，看完电影的哥哥跨坐在他的凳子上，看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致的盛寻。
“阮思月跟我说生日第二天她在线跟你讲话了，但你没回。”
他腾地坐起来，慌张地看荀铮。
荀铮虽然纳闷却继续讲，“后来她想问问你身体恢复得怎么样，才发现你把她删了。”
盛寻手忙脚乱神经质地念念叨叨，“怪不得...怪不得.....”
将一脸莫名其妙的哥哥推出房间，他扑回床上给余照发短信。【圆圆，我生日第二天，你是不是看到别人给我发的消息了？】
消息刚发出去，同时蹦进来一条银行的进账短信，让他心里一凉。
她把他的钱悉数打了回来。
【怎么把钱打回来了？咱们不是说好你留着吗？】
【敢打回来我就立刻换手机号。】
【好，不打不打，先不说这个。你是不是看到我同学给我发的消息了？】
所以余照才一直在嘲讽他违背誓言，叫他别发誓。
她看到了阮思月跟自己讲话一定是以为他又加女孩子，这样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寻寻，你下午的老师等你呢，”荀铮开门催促他，“快下楼去上课吧。”
他心焦得厉害，终于知道了症结在哪儿，让他想要快点跟余照解释清楚，重归于好。
所以在余照不冷不淡地回复了一句怎么的时候，
他立刻题都不做了，双手合十求羊毛卷老师，无比真诚。
“求你了老师，我真的有重要的事儿。”说完不等她首肯，就抓着手机快步跑上楼回卧室给余照拨过去。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您好，请不要挂机，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他舔舔嘴唇，无章法地来回踱步，听到这，锲而不舍地又拨了一次。
“你有完没完啊？”余照带着怒气。
“圆圆..你听我说，我知道我哪儿做错了！”他一脸难受，
“我明明跟你保证再也不加女生了，可我却抱着侥幸心理加了我哥的同学，但....”
“谁在意你加谁的好友？！”余照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尖利。
“求你了，你让我说完行吗？”
余照那边平复了下呼吸，没有出声，他见状立刻讲，“我加她是有事儿，我哥让我帮忙接送她，所以才加的。”
“哈哈。”
盛寻的心凉得透彻，“你笑什么？”
“荀钰。”
“嗯。”迫不及待地回应她。
“到了现在，你还在撒谎，我真是....”
“我没说谎。”他在余照看不到的电话这端疯狂摇头。
“我真是看错你了，哪怕你说一句实话，我都算你坦诚。”
“可我说的就是实话呀。”他绝望地在床边坐下，泪眼朦胧，“你信我，行吗？”
“你就演吧。”她这句话带着愤怒和谴责，说完就挂断了。
盛寻原地呆呆坐着，过了一会儿怔愣着去看余照的新短信，【你大可不必那样偷偷摸摸的加好友又删除，我教你一个办法，你何不建个小号？小号里想加谁就加谁，爱聊什么聊什么。你怎么连养鱼都这么笨手笨脚？这还要我教你吗？】
【养鱼是什么意思？】
【看不懂就算了。】
他确实不懂养鱼是什么意思，可他也明白，不是什么好词。
头发都烦躁地揉乱了，他抿嘴看自己的通讯簿，找到王梓拨了过去。
“忙吗？”
“不忙，你咋啦？”王梓大大咧咧的。
“没事儿，就是问问圆圆最近跟没跟你们俩说什么？”
“没说什么啊，你们俩吵架啦？”
“嗯...也不算是吵架吧...”他犹犹豫豫，又立刻叮嘱，“别跟她说我问你，我怕她生气。”
“嗨，我明白。”王梓一副我懂的样子，回归正题，
“她最近挺正常的啊，就是食欲不太好，每天都吃得特别少，看着感觉气色更差了。”
他眨眨眼，纠结痛苦地问，“吃不下饭？”
他的胃也感同身受般灼烧起来。
“嗯，”王梓立刻抽了口冷气，“哎呦我想起来一件事儿，但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
“什么啊？”
“我那天看见姜远...就是咱们班新转来的转校生，掐余照的脖子...”
“掐脖子？”
“嗯，不是那种闹着玩的掐脖子。”他语气满是严肃，“真的想把她掐死一样，两只手捏着她的脖子，把我和顾江帆都吓坏了，掰开他手的时候余照差点连胃都吐出来，感觉下一秒就要晕过去了。”
他的呼吸沉重了起来，眉头拧成麻花，“差点晕倒？”
“嗯，姜远当时那咬牙切齿的表情我真的有点吓到了，好像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脑袋有点缺氧，他扶着额头回忆，
“上次跟她发短信的那个？”
“是他，我们真不知道他怎么了，然后顾江帆说去告诉徐老师这件事儿余照还拦着，说没用。我们也就没坚持，你也知道，余照看着小小一只，那意志...是真坚定啊。”
“我觉得我应该回去一趟，”盛寻用手挡住眼睛，头疼地讲。
“你也别愁，盛寻，谁不知道余照在意你在意得不行。”王梓宽慰他，“要是偶尔有点小矛盾和小冷淡，那都是正常的，说不定就是你们的平淡期罢了，我爸妈十几年夫妻还有这种日子呢。”
可他心里明白，他们之间的是信任危机，这岌岌可危的信任程度经不起一丝丝的捶打了。
夜里他睁着失神的眼睛久久望着天花板，没有睡意，爬起来点开休眠状态的电脑。
如何重拾信任？
上面说要保持沟通，要注意细节，多分享生活。
于是第二天晚自习，他垂头在桌子下偷偷玩手机，对周围同学的事儿充耳不闻，毫不在乎。
【圆圆，清河要下雪了，你记得多穿一些。】
【劳您费心。】
没关系，他勉强地笑笑，至少还回复自己。
【我跟我哥的身高越来越接近了。】
【我家小区有一颗银杏树，落下的叶子好漂亮，我今天路过捡起来了两片夹在书里。】
【我上周的小考物理考了50分，老师说我这样下去很快就能及格了。】
“寻寻。”谢淑梅担忧地看着他，“你最近心情不好吗？”
他摇头，“没有啊。”
“跟余照闹别扭了？”
“没有，绝对没有。”扒拉了两口饭，看到妈妈还在盯着他，又说，“我们没出问题。”
笃定的语气不知道是在保证还是安慰自己让自己安心的。
“那上周六理科老师说你突然跑回卧室，打了半个小时的电话，要不是她又上去叫你，你都不肯下来，有这回事吗？”
他舔舔嘴，看妈妈愈发严肃的表情，思考几秒，
“对不起。”
“荀钰，你要是再这样无心学习，我也不会一直让步了。”妈妈不再瞧他，夹起菜放嘴里，补充道，“最后通牒。”
根本没有心情看书，他躺回被子里，就那样举着手机看，连卷子都不做了。
他只会道歉，他知道，无用的道歉。
他必须做点什么，那些实在的，真实有效的措施，来让余照消消气，重新相信他。
这件事儿也给他一个警钟，那就是答应了余照的事情不能抱着一丁点的侥幸心理，她那么聪明，她一定会发现的。
还有...那个叫姜远的同学的事儿，他到底为什么要掐余照的脖子？
一想到有人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这样对她，盛寻就气得捶了下枕头，他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荀钰，你想什么呢？”
陈实勾他肩膀，笑嘻嘻的，“咱们买零食去啊。”
“我不吃零食，”想到他逾期一个月还没还自己的五十块钱，又说，
“我没钱。”
“哎少爷你别搞笑了，你家住同庆街啊，那里都是三万多一平的房子。”
“是吗？”他不在意，“那也不是我的钱。”
“说起这个我还真有点纳闷。”陈实又说，“上次咱们填表我看你的身份证号，怎么跟我们不一样啊？”
“什么叫不一样？身份证号不都是18位吗？”
“不是，”陈实挥挥手，“你的前六位跟我们的完全不一样。”
盛寻垂垂眼，他是重新办了身份证和户口的，但只改了名字和地址，身份证号和生日都不会改了，这样的话，他会在名义上比实际早成年一岁，好像也没影响什么。
“我回家还查了呢，你那六位身份证号是清河市双城区的。”
“嗯，”他没表情地回应，“我以前是那里的。”
“所以你也是在那里遇见的女朋友吗？”
一直听墙角的陈雪回过头来。
盛寻瞧她一眼，没有接话。
看他不说话陈雪也不恼，反而露出了一个笑容，像极了一个胜利者。
“荀钰，你的情侣空间怎么解除了？”
他闻言皱皱眉，攥紧了手里握着的便签纸，纸张喀拉喀拉地响，忍着怒气瞧她朴实憨厚的脸，在齿缝里讲，“关你什么事儿？”
从来没这么期待过放学。
他拖鞋都来不及穿好就飞奔上楼，打开电脑登录刷新空间，鼻子一酸。
不只是情侣空间解除了，就连她的头像都换掉了，不是那只兴奋快乐去拍按键的小橘猫了。
【怎么把头像换啦？】附带发了个笑脸过去。
【想换就换了。】
【那这张有没有同款的？】他的意思是自己也像之前一样，跟她换同款的。
【没有。】
这简直像是，一步步清算一样，将他们俩之间的联系一点点断开。
你到底为什么这样对我...他打字打到一半，又卑微地删掉了，用这样的语气跟余照讲话她会不高兴的。
现在不能再让她不高兴了。
最近一段时间余照冷冷淡淡的态度也带走了他的快乐，他失去了感受情绪的能力，或者说，他能感受到别人的情绪，只是他不在乎，根本看不进去。
甚至是面对督促他学习的妈妈，他都麻木地听不到心里去。
只有余照，他情绪的开关在她的手里。
央求了余照好几天，余照才松口答应可以跟他视频一个小时。
盛寻高高兴兴地搓脸，对着镜子看自己满是水渍的白嫩脸庞，拽过毛巾吸干脸上的水又顺势揉揉头发，将它们精心捋顺，微微向左边偏分。
想起来余照爱看他穿白色的衣服，又急急忙忙地打开衣柜去找自己的白色卫衣，才火急火燎地坐回凳子里。
余照接了视频就一言不发地捧住了脸。
盛寻将电脑拉近一点，珍惜地去看屏幕里她软糯白净的脸，笑着问她，
“今天在家干嘛啦？”
“在家还能干什么。”
他鼓鼓脸颊，又找话题，“清河是不是很冷啊，我最近也开始穿冬季的衣服了，我还在穿你给我买的毛衣呢，还是那么暖和。”
他尽力扬起脸向余照笑，“你买的衣服又漂亮又保暖。”
她嘴角牵起来一点，没有讲话。
盛寻嘶了一下，努力想话题，“我哥说最近出了智能机，以后可以用智能机聊天了，特别方便。咱们俩一人买一台吧，我买，买个同款，好不好？”
“我不要。”她甚至都没考虑，盛寻的话音刚落，她就冷硬拒绝。
“有它的话你可以直接用手机聊天，特别方便。”
“啧，我说了我不要。”语调已经开始上扬了。
眼看着余照要发脾气，他立刻说，
“嗯，那不买了，我也不买了。”
“每天学习哪儿有那么多的时间玩手机。”
“对，你都高二了，学习任务是很紧，我最近物理和化学都...”
余照将脸扭了过去，他觉得她好像不想听这个话题，于是他说到一半停下来，舔了舔自己的嘴唇，看自己的白色卫衣抽绳上被余照随手系的蝴蝶结。
举着给她看，邀功似的，“你看，我洗这件衣服都是手洗，只要我细心对待它，蝴蝶结就不会散掉。”他意有所指。
“是吗？”她眼神里的情绪盛寻看不懂，但他实在是笑不动了，勉强地低声问。
“圆圆，你怎么才能原谅我呢？”
“我没怪过你啊。”
“求你了，你别这样。”他深深吸气，苦着脸，“最近你不怎么理我，我...我实在是....”
他细长的手抚上自己闷痛的胸口拍了拍，
“我觉得我喘不上气。”
“我必须要回你的消息吗？”她这样问。
盛寻的右半张脸都颤抖，“不是，当然不是，你想回就回我没有要求你。”
心像是被割了一刀，流出混着冰的血液来。
“但是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再也不这样说话不算话了，你就....你就宽宏大量，饶我一次，好不好？”
“你怎么这么能装啊？？”余照纳闷，凑近了一点屏幕，清秀白净的脸上都是探究，
“荀钰，你应该去演戏，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真的在这跟我忏悔呢。”
他眨着眼睛，被余照这样说立刻就绷不住了。
“我没有，我是真心的，我真的错了。”
“别哭，我最讨厌哭哭啼啼的男生了，你老是哭什么？”她的语速极快。
“对不起，”他这样反倒是忍不住了，用袖子捂眼睛，“对不起，我马上就好...真的。”
“再哭就挂了吧。”
他立刻用袖子狠狠擦眼睛，把眼角磨蹭得通红，吸着鼻子，“别....”
“说说行吗？我怎么样你才能原谅我，我立刻就去做。”
余照居然笑起来了。
他凝视着她，只觉得浑身都冰凉，只有眼眶是滚烫的。
低低哀求，“别不要我，求求你。”
“哈哈，你真是...真是...演技派啊，我好像从来就不了解你。”
她似乎是痛苦到了极点，满脸都是不可置信的哀怨。
“我真的不了解你，你怎么能做到这个程度？”她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如下定决心一般，
“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说实话。”
盛寻连连点头。
“阮思月是谁？”
“我哥喜欢的女生。”他凑近点，诚恳真诚地讲，“我哥让我送她回家还有陪她去医院，她的手机没办法用，才加了好友。”
她不置可否地笑笑，看看镜头外的方向，又转回来脸问，
“那你为什么加完又删了呢？”
“我想着事情结束就立刻删掉了，怕你不开心，就没跟你说。”
那边的余照立刻将手里的什么东西愤怒扔了出去，说话是前所未有的尖利，
“都这样了你都不说真话吗？承认你喜欢别人有这么难吗？你到底演什么？”
他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一颗一颗落在书桌上，砸得桌子发出滴滴答答的轻响，
“我没有....”
“我受够了，”余照斩钉截铁，“你放心吧，荀钰，我不是会对别人死缠烂打的人，何况呢，咱们也没什么男女朋友的约束，对吧？你和我也没有在一起，我们从今天开始....”
“我不要，”他一直摇头。
“从今天开始，”余照强硬地用声音压住他，“我们别再联系了。”
【我没演，我也没喜欢别人，我只是去帮忙的，她是我哥喜欢的女孩子，真的。】
【你相信我一次，就这一次，我没骗你，以后我什么事都跟你分享，再也不瞒着你，好不好？】
信息发出去如同在洪流里的一尾鱼，不再洄游。
石沉大海。
“荀钰，你最近看起来好低落。”
他看着陈雪，没有出声。
“你的眼睛怎么肿成这样啊？”她一脸关切和心疼，想要伸手摸他肿胀的眼睛。
被盛寻一个仰身躲开，她的手缓缓放下。
“你跟你女朋友吵架了吗？她不会又跟你闹脾气吧？明知道离得远干嘛还总是闹脾气啊？”
他深深呼出一口气，看陈雪，一字一句。
“闭嘴。”
“你说什么？”她惊愕地问，没想到他会这样直白。
“我说你别再说她一个字。”
他说完了将脸埋在胳膊里，昨晚没怎么睡，毫无困意，现在因为太过疲乏终于泛起来了一点困。
这一觉睡得下午上课铃响了他才被陈实推醒，连忙抓起桌子上的手机塞进桌洞里，应付下午的课。
这天下午，他正无知无觉犯着困，突然就被哪里震动的声音惊到，清醒了不少。
老师讲课的声音停下来。
那震动嗡嗡着不停，班级里陷入一片死寂。
不会吧？
他将胳膊伸进自己的桌洞里，摸到了震动不停的手机，心更凉了。
“给我。”
老师伸出手。
再不情愿，也要交上去。
这件事儿的连环影响就是他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劈头盖脸骂了一顿，又被叫了家长，老师对着一脸尴尬的谢淑梅大声说，
“你家的两个孩子，哥哥怎么就那么让人省心呢？成绩好，性格好，看到谁都笑眯眯的，天天帮老师做事，我看着一班班主任都觉得羡慕。”
她的目光挪到盛寻的脸上，态度不言而喻，
“我看荀钰这个样子，他根本就不想学习，谁来了也没用，你们家长要是管不了，那我也没法管。”
谢淑梅一脸忧愁地坐在班主任的办公室里，他垂着头，只觉得完了。
现在连短信都没办法发了。
他沉默着看谢淑梅将手机从老师那里接过来塞进自己的手提包里，那句诗是怎么说的来着，屋漏偏逢连夜雨。
现在就是这种情况。
“寻寻，你听到班主任说的了吧？”
他点点头。
“既然这样，你的手机就由妈妈保管一阵...还有你的电脑，等你成绩好点了我再还给你。”
“电脑？”他眼睛都睁大了。
“那我....”
“你最近就先别跟余照联系了，好好对成绩上上心，老师也说了，物理化学有点起色，但不多，你还得使劲努力才行。”
他不说话了，只是绝望地看看妈妈，满脸痛苦。
“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我们是为你好，寻寻，你最近确实状态很差，你没发现吗？”
余照说了再也不要联系的狠话，他要是真的不联系她那就完了。
不能联系，他总能当面去找余照求情吧。
“我想去清河。”
有些矛盾也许真的是因为距离才变得那样难以解决，只要见面了余照也许就愿意听他解释了，他这样想。
“好，你期末考完试了，只要爸爸妈妈对成绩满意，我就陪你去。”
他摇摇头，纠正说法，“不是，我是说最近，我想去清河。”
“寻寻。”谢淑梅的眉头拧起来，
“最近可没有假期....”
看到儿子下定决心的脸，她立刻质问，
“你课都不想上了？”
“我没法上课，”他一脸失落，又绝望地重复，“你们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荀钰，我警告你，不许再偷偷跑出家里，不然这次我们绝对不轻易原谅你。”
看样子妈妈不可能同意的，他话也不说，迈着沉重的脚步回教室落座。
一整个下午，脑子里都是空荡荡的。
那帮追债的人自从伤了他就悉数被抓，换了另一种方式来找阮思月的麻烦，那就是往学校给她寄恐吓快递，荀铮一个头两个大，看到哥哥最近也不能悠闲快乐地玩游戏，他沉默着将想要倾诉的话憋回肚子里。
世界末日能不能提前来？
然后他就什么也不想，不计后果地回去，到余照的身边去，不管她什么反应都紧紧抱着她，不许她离开自己身边，不许她有这种想要扔掉自己的想法。
扔掉自己？
他难受地抓住领口，只要能带给余照一点点用处都好，自己还能有什么用呢？
晚自习下课他借了哥哥的手机，余照那边刚听到是他的声音就点了挂断。
他坐在床边奇奇怪怪地笑出来，用整齐的牙齿咬住自己软软的下唇。
看屏幕里余照烂熟于心的手机号，敛了神色给她发短信，
【对不起啊圆圆，我的手机今天上课时候莫名其妙闹钟响了，然后手机和电脑都被没收了，但是没关系，这几天我会想办法跟你联系的，我可以用我哥的手机给你发消息。
你不要嫌我烦，好吗？】
【还有不能及时回复你的消息了，但你放心，等我周末就去偷偷买个手机，到时候用新的手机号给你发消息。】
那边很快回复。【不必，没收了正好。】
他狠狠捶捶胸口顺气，又写，
【可我不好呀，我想跟你聊天，跟你分享生活，我这次什么事情都跟你讲。】
于是他在校门口买了个手掌大小卡片本，随身带着，有事情记录就一笔一划写上去。
放学回了家第一件事就是等哥哥回家拿手机，然后打开自己的卡片本，将今天想跟余照分享的事儿发过去。
【圆圆，最近H1N1好严重，我们要每天测体温报给老师，我的体温好像总是比别人高一点点。】
【我们要办校庆了，我哥说他是主持人，我们班老师说要出个合唱节目，我想起之前咱们班合唱的时候，那时候你就在我前面，摇头晃脑的背影超级可爱。】
【最近背单词效率好低，明明睡前还记得很清楚，睡醒了就像记忆力重置了一样，忘光了，我什么时候才能像你一样读过就基本上能背下来呢？这样一想你真的好聪明啊。】
【我昨晚做梦梦见自己还在电子厂，但是黄矛不见了，是另一帮室友，跟他们都不熟，每天就是自己吃饭自己走路。】
...
【我很想你...】他喘着气将这条删掉，眼睛湿润地重新写，
【我会回到你身边的，就算你不需要我。】
【别发疯了你。】
他含着眼泪笑起来，余照生气到极点还会回复他，真是可爱。
难过得受不了的时候，他就会打开抽屉，将自己珍藏的回家时余照写给他的信拿出来读一读。
他反反复复去读余照写的：保持距离对我们来说不是坏事，我们遇见得太早了，想要走到最后就会变得很难，现实是一种很可怕的怪物。
他都是仰着头看的，这样就不会把自己懦弱的眼泪滴在他仅剩的珍贵信纸上。
“我出门走一走。”
他对在客厅的妈妈说完，妈妈立刻问，“去哪儿？”
他弯腰换拖鞋，“小区超市。”
“这么晚了想买什么呀？明天再说吧？”妈妈狐疑的眼睛将他从头看到脚，他摊开手，又翻翻自己的衣服兜，里面只带了点零钱。
“二十块钱跑不出锦绣吧？”
妈妈神色复杂地盯着他，
“寻寻，你最近要是有压力大的事情，不方便跟我们说就跟哥哥讲，让哥哥帮帮你。”
“我没有啊。”他灿烂地向妈妈大笑，朗声说，“真的，妈，你放心吧，我挺好的。”
他没再回头，出了小区超市后，伸向回家方向的脚步顿了顿。
沿着同庆街一路直行，绕到光远寺的后门，坐在路边拄着头发呆。
用舌头舔了舔嘴里的燎泡，他从兜里掏出烟盒，撕开前犹犹豫豫，想起了火光一瞬时余照垂着眼的表情，还有她疯狂咳嗽眼尾都是眼泪的样子。
“没皮没脸。”
他自言自语小声骂自己，走到垃圾桶边毫不犹豫将烟盒扔进去，又摸索自己的衣服兜，将打火机也一起扔进去。
重新坐回路边，在暖黄的一小块路灯下出神。
上次在这他前路迷茫，如今他满心绝望。
夜晚几乎没有行人，他很快就注意到了对面树下，一个小小的白影就蹲坐在那里注视着他。
它的尾巴老老实实地圈住自己爪子，发觉到盛寻的视线后抖了抖耳朵，欲盖弥彰地扭头瞧了瞧远处，又将小小的脑袋挪回来继续瞧这边。
好像是上次那只战五渣小白猫。
一人一猫像照镜子似的隔着马路对望。
有温热的脑袋蹭蹭他的膝盖，他低头去看，苦涩地笑了一下。
原来对面的猫不是在看他，而是在看来到他身边的橘色小猫。
胖胖的小橘猫两只前爪撑住他的膝盖，扬起脸瞧他，圆圆棕色眼睛一片好奇，很久以后他才知道那个动物可能感知到人类情绪的推论，后知后觉这只猫其实是想安慰他。
他局促地摸了下自己空荡荡的衣服兜，
“对不起啊，我没有吃的，我下次给你带，好吗？”
橘猫跳上了他的腿，踩一踩就找了个舒服的地方一趴，就着人类的温度惬意打起呼噜来。
他的心里柔软，用手指轻轻抚了抚橘色光滑的皮毛。
好暖和，感觉心都温热了一点。
“你有宝宝了吗？”
注意到橘猫有点宽阔的肚子，他问。
“喵~”
“我听不懂啊。”
他的手指沿着橘猫的下巴给它抓痒，下一秒就被舔了舔手背。
“痒。”他低低笑起来。
第三天一早，他拒绝了哥哥一起上学的邀请，提前出了家门，带上自己买的猫粮和矿泉水，绕到光远寺后门。
橘猫困得眯着眼睛将头埋在碗里，小白猫就一副站岗的姿态守着吃饭的橘猫。
小橘猫困倦地呼噜呼噜吃得香，他蹲在旁边抚摸它的脊背，跟它自言自语。
“你叫什么呀小橘子，你帮我跟姐姐求求情行吗？让她别生我的气了。”
他柔软的脸颊鼓一鼓，“只要她不生我的气，我就给你们买罐头，昨天我去买猫粮有点没舍得，罐头好贵。”
随即他又保证一样，“但你放心，只要她不生我的气了，连你男朋友的我都一起买，等你生宝宝了，你们俩的孩子我也管，管饱，行吗？”
一片枯叶慢慢从树枝上落下来，飘飘荡荡，还未落地，小白猫扭扭身体原地跃起去拍叶子，将吃饭的橘色小猫吓得一抖，立刻向它凶凶哈气，小白猫的耳朵飞成了飞机耳。
怂得缩成了一团。
盛寻终于发自内心地笑了一下。
直到老婆吃饱了，蹲到旁边去舔毛，它才走上去吃剩下的，珍惜地洗碗，把碗舔得干干净净。
盛寻笑了一下，拧开瓶盖给它们俩倒水喝。
“那我就上学去了，两位。”
他将猫吃饭的碗在隐蔽处藏好，在两只猫打着哈欠的注视下，快步往学校走。
将今日份要跟余照分享的事情发完，他沉思几秒，继续写。
【今天想起你好多遍，每一遍的你都好漂亮。】
躺在被子里无比期待地盯着屏幕，直到那边蹦出来。
【有病。】
他才甜蜜地笑起来，将手机凑近亲了亲，骂他他都高兴得很。
今天的余照不会再回复了。
他将新手机放在肚子上，眨眨流畅闪亮的柳叶眼，又再次解锁，给王梓打电话，温声询问。
“姜远的手机号你知道吗？”
“谁的？”王梓像是听错了。
“姜远。”他重复。
“不是，我说哥们儿，你别冲动啊，姜远那人有点不对劲，我们班都知道，他好像是脑子不太好使的，平时要是有点什么事儿我们都不跟他较真的。”
“嗯，”他冷静地应答，又说，“我没事儿，我就是想问问他跟圆圆怎么了，有什么矛盾。”
“我怎么感觉你怪怪的。”
盛寻举着电话扭头看自己的卧室，
“没有啊，我找他聊聊而已，再说我离这么远能干嘛啊。”他一本正经。
“我也没有，那你等等吧，明天上学我问到了告诉你。”
敲敲哥哥的实木卧室门，他提醒道，
“哥，我进来了。”
里面荀铮刚洗完澡，只在下半身围了一条浴巾，六块腹肌整齐排列在充满韧劲的腰上，正用毛巾揉搓自己的柔软黑发。
盛寻见怪不怪地流利摁哥哥的电脑主机，转回椅子看他，
“你有没有购物软件的账号？”
“有，怎么了？”
“我想买点东西，然后给你现金。”
“嗨，当你要干嘛呢？”荀铮拿起水杯灌水，“你就直接花吧，不用给我了。”
隔了一会儿他来瞧盛寻浏览的花里胡哨界面，
“这什么？”
“我听我们班女生说这个特别好吃，我要买给圆圆尝尝，她最近吃不下饭可怎么办。”
哥哥拍拍他肩膀，“真服了你。”
“不过我还是要给你钱的，”盛寻头也不回，“给她买东西必须要用我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