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对方声音沙哑。“圆圆。”
即使只有这两个字，她也听出来了这是谁，于是将手机拿远点去看来电显示。
“怎么是汇江的座机号？你在汇江？”
“嗯，我在电话亭里，应该是你们学校附近....”他极为难的语气。“我没地方去了，能不能帮帮我？”
余照站起来走到寝室窗边，小声讲，“你又偷偷跑来汇江了？”
但他避而不谈，只是说，“圆圆，我钱包丢了，兜里唯一的一块钱投进电话亭里了，我不知道这个电话还能打多久，也许马上就没时间了。帮帮我，我身上一点钱也没有.....”
一语成谶，电话在下一秒挂断了。
学校后门，宽阔马路上伫立着孤独的红色电话亭。已是夜晚，路上一个行人也无，就连车影都稀疏。
远远看去，电话亭里映着一个低着头的高瘦影子。
盛寻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了汇江，意料之外。
拉开电话亭时，心里想的是，这人怎么回事儿，又不是小孩儿，居然能到这种钱包都丢了的境地，一定要说他两句。
但拉开的下一秒，她就被拽进去紧紧抱在了怀里，让她无暇再想别的。
盛寻的脸颊搭在她的肩膀上，滚滚热泪透着衣服烫得惊人，这其实是...他们第二次人生里真正的重逢。
搂得太紧了，被他的怀抱禁锢着，肩膀的骨头仿佛要崩断，胸腔里的氧气悉数被挤压出去，呼吸不畅。她弱弱无力地抗议两声，换来了更亲昵的拥抱。
盛寻湿润的脸颊贴上她的脖子，让她被迫仰起头来，脊背寒颤。
“你..你先把我放开，”余照胳膊没法动，只能扭一下肩膀。
但他执拗地就是不松，余照挣脱不开，不由得带着点怒气，“这里好闷，我呼吸不上来。”
听到这盛寻伸手推开电话亭的玻璃门，用脚抵着不让它彻底关上，留出缝隙换气。
“这样呢？”
一手揽着腰，一手搂着背，整个人都被框在怀里。
电话亭不大，贴得这么近让余照觉得别扭，但被困在怀里又没好办法，只能顶着那种汗毛直竖的奇怪感觉问他话。
一阵温热的风钻进来。
她小动物一样抽抽鼻子，随后疑惑地凑近点盛寻的脖子，扬起脸来瞧他，他胡茬都长出来了。如果这是今年19岁的盛寻，她会委婉一些，但想到这个19岁壳子里装的是她奔30的前夫，她毫不犹豫开口嫌弃。
“你多久没洗澡了？都是汗味。”
“我钱包丢了。”他难堪地将脸埋在余照的肩膀上，闷闷出声，“下了火车就丢了，手机也没电，只记得你的号码。”
“你这个时候不应该在家里吗？”
“嗯，我这次出来了就不会回去了。”
“为什么？”余照听到这连忙问，“高考成绩怎么样？”
“我还以为你高考结束就会问我呢，明明有我的联系方式，但我盼了好久也没盼到你问，看样子你对我一点也不关心了。”他用一种讲笑话的语气。
“我告诉你一个可怕的事情。”
余照茫然地看他的神色，居然从柳叶眼里看出来一点兴奋和疯狂，“我上不了大学了，我来汇江打工。”
余照惊得用胳膊推拒他的肩膀，拉开点距离。
“你别逗我。”
“我没逗你。”
他露出笑容来，“我考了551分，但我爸妈想让我在家附近上大学，所以呢，他们改了我的密码，替我填了志愿。我不同意，我就出来了。”
余照呆愣了好一阵，看他缓慢扑扇的纤长睫毛，才问，“替你填的什么学校？”
“我不知道，我压根没看到，都是家附近的吧。”
“意见不同就好好商量一下呀，这么冲动离家出走做什么？”
“你觉得我没尝试跟他们说吗？没用，说不通。”
手指下盛寻的体温好高，她无意识地抚了抚，考上了好学校却不去读大学，在她这里简直是世界上最离谱的事情，可以跟有人中了500万却不去领奖媲美，所以她充满希冀地扬起脸看盛寻。
“你应该去上学。”
盛寻露出点果然是这样的表情。
“我不去。”他歪歪头，“高中时候被你哄回家那是我年轻，现在我不会回去的，我把我爸妈的东西都还了，我是身无分文来的，就跟上次一样，来汇江只有一件事。”
余照的耳朵热起来，他没有往下说，可她明白那省略的半句是什么。
他低下头亲了亲余照的侧脸，胡茬把她扎得一个激灵，“你别想着送我回家，就算你把我送回去，只要我不死，我就会一万次回来。”
“圆圆，我们依旧逃不开注定的轨迹，不是吗？不如顺应着它来吧。”盛寻凑近她的耳朵亲昵耳语，“你看，我2018年才会死，还能活6年呢，这6年咱们每天都快快乐乐一起生活好不好？”
余照觉得他疯了，他的呼吸就打在耳廓上，像是在无数次亲吻她。
“你别怕，到时候我会想办法跟姜远一起死，不会再给他机会伤害你。”
余照打着哆嗦，被他阴郁的这句话吓得眼底泛起眼泪来，声线颤抖。
“要不是这里有监控，我就给你一巴掌。”
“有监控也可以给我一巴掌。”
他摸索到余照的手，带着不由分说的力道往自己的脸上打，跟自己有仇一样，余照使劲往外抽也没能挣脱开，被他带着打了好多下。
“够吗？不够再来点。”
“你神经病。”余照气哭了。
手被放开的时候都被攥红，盛寻给她揉揉，垂眼释然地说。
“我这几年，从来没像现在这样痛快过，我早就想这样了。”
揉完了手直接握到嘴边亲亲。“就算明天就死了，今天我也想跟你待到最后一秒。”
决绝得可怕，这样的决心让余照恐惧，于是推开他，大步跨出电话亭。
很快就被追上来从背后捞进怀里，“圆圆，咱们别想过去，也别想未来，就活一个现在，只要现在。”
“就你洒脱是吗？”余照回身瞧他，心里酸涩。“就你勇敢！我是胆小鬼？”
“不是你胆小，是我没能让你信任我，是我的问题。”他认真回应，“即使咱们分开，一南一北地生活，我说不定也会因为各种理由死在2018。”
余照不耐烦，“你别总提这件事儿。”
“你害怕到不敢听我提起来吗？”沉默和抵触是变相的默认。
盛寻说，“你放弃我，是因为爱我，我抓紧你，也是因为爱你，咱们别说谁对谁错，行吗？珍惜咱们剩余的时间，还有6年，可以一起做好多事情，好不好？”
他抱着余照撒娇一样摇晃。
“好不好？嗯？”
看她不为所动，盛寻长叹一口气，真诚地开口。“我饿得想晕倒，能不能先带我吃点东西，真的好饿。”
盛寻脱胎换骨，不再唯唯诺诺，也不再柔软听话。
他有了自己的性格和脾气，会据理力争表达自己的想法，眼神里的执着与疯狂看得她心惊。不得不承认，这样有棱角的盛寻很有魅力，只不过跟他吵架，自己隐隐败了下风，让她很是不开心。
于是她愤怒地上去捶了一下盛寻的肩膀，换来他小小的痛呼。
“装什么？我又没使劲。”
“不是，就是饿了，我没力气。”他讨好地笑笑，又凑上来黏着她。“先给我买点吃的好不好？”
盛寻迫不及待撕开汉堡的纸包装，咬下一大口，嘴里嚼得鼓鼓囊囊，看到余照瞧他，眼睛谄媚地弯成一条月牙。
余照心里一点喜悦也没有。
简直头疼，盛寻到底还是按照时间的轨迹出现在了她眼前，她也开始迷茫，自己的坚持是错的吗？
看来真的得常年买意外险了，多攒点存款留给爸妈。
要叮嘱姜远按时吃药。
上次那个车主叫什么来着？薛勇。他杀了女朋友李想，把她的尸体带回家想要藏在冰箱里，却被倒霉鬼盛寻看到了李想的尸体，这么说，还得告诉李想，离薛勇远点。
还有在逃跑的牛翠花，还没被抓到呢。
焦头烂额，全都是不能被她左右却会影响她的未解决事情，于是她逃避地用手拦在眉毛上遮住光，看自己面前的饮料杯子。
视线里细长白净的手指捏着一根薯条递过来，她抬起头，看到盛寻一脸坦然地想投喂她，有点没好气。
“你说你，我嘱咐你多少遍，好好考试好好学习。结果呢，考是考了，你不准备上学了。你..你出走半生，归来仍是高中生啊？”[1]
盛寻眨眨眼，将薯条塞进自己嘴里，辩解。
“上辈子我是高中辍学，学历是初中，这次我是高中毕业了。”他不错眼地望着她，“这么说来，我的学历不一样了哎。”
“你还挺骄傲的。”余照转几下吸管，不死心，“不上学的事儿再想想吧，再跟叔叔阿姨商量一下。”
“不。”他斩钉截铁，咬一口鸡翅。“绝对不去。”
“那我也不管你。”余照有点闹脾气，面对盛寻她总是这样，肆无忌惮耍性子，反正他也不会真的生气。
余照推开门，看到盛寻搂上书包带子，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
她扭回头，“跟着我干嘛？”
盛寻理所当然地回应，“我没钱。”
“我才不管你。”
“哦。”
他直接迈下台阶，随地一坐，就不动了。把余照看得傻眼，抱住胳膊。
“你什么意思？”
“我在这坐着啊。”他说完了翻自己的书包，“再有几个小时就天亮了吧，到时候看看有没有好心人能帮我把手机充个电。”
为了抵抗午夜的冷风，他掏来掏去，只从背包里拽出一件半袖，不管不顾往自己身上一套。可笑的是，外面的短袖还没里面那件袖子长，看起来特别奇怪。
再配上他有点乱的头发，青色胡茬，疲惫于奔波的脸，像个流浪汉。
“你明早跟荀铮借点钱吗？”
他闻言摇摇头，“跟我哥借钱等于是用我爸妈的钱，我不跟他借。”
“那你怎么办？没钱怎么活？”
她看到盛寻搓搓胳膊，一脸无所谓。“明天去找快递分拣日结，这样我就能找个不记名小旅店睡觉，一天能挣一百多呢，我也有饭钱了。”
余照听了心里一阵发闷。
走过去愤怒踢了他运动鞋一脚，盛寻仰起脸来跟她对视，犹豫半晌，“家暴啊？”
“暴你个大头鬼。”
余照气呼呼往他旁边一坐，其实学校附近很多日租房，是不需要提供身份证的。
但她真心的觉得很不干净，都是私人经营，每天客人不断，床单被子没有明显污渍都不会换，谁能保证上一任房客没有皮肤病啊？即使是接触到了别人的汗渍，也怪恶心的，她不想让盛寻去住那样的地方。
她掏出手机看了半天，最终在通讯录里选择了壮壮哥。
“哥，你在不在家？你出差啦？”她失望地垂下眼。
“我没事儿，我就是有个同学，他大半夜的下了火车钱包丢了，没办法投奔我来了，没法出去住，还没钱。我也不能把他带回我家吧，所以我刚才想着让他去你那沙发凑合一下呢。”
“呃...男同学。”余照扭头看盛寻，几秒后。“这不好吧？主人都不在家我们去怪不好的。”
那边说了一阵，余照扬起嘴角，“那行，那我们去了啊，你家里没有臭袜子吧？”
调皮完，余照笑着说，“谢谢你，我亲爱的哥哥。”
挂了电话一双手立刻伸过来捧她的脸，余照纳闷地抬头，盛寻一脸认真，“多笑笑，圆圆，你不适合愁眉苦脸，你笑起来超级漂亮。”
余照伸手拍掉他的手，“少说这些，走吧，去壮壮哥租的房子。”
盛寻跟在身后，想了想。“壮壮哥明年就要结婚了？”
“嗯，他们俩婚房都买好了，在装修着呢。”
“他出差了，下周才回来，他说你要是没处去可以多住几天，他家是密码锁。”
“不用，我会尽快找到能供住的工作。”
将壮壮哥的卧室门合上，余照找了张废纸，蹲在茶几旁边写边说，“这是这个房子的位置，密码我就不写了你心里记一下，然后...”
她抬起眼来，看坐在沙发上一脸拘谨的盛寻，补充道。
“他说这个沙发可以拉开，跟双人床一样宽，你晚上拉开睡，免得太挤了。”
“嗯。”
“热水器用的时候记得把电源关掉，晾衣服的话衣架在阳台上，用摇杆转下来。”
“好。”他继续乖巧点头。
“那你还有事儿吗？”
盛寻摸摸后脖颈，真诚瞧她，“你不陪我在这待着吗？”
“盛寻，留在这我睡哪儿啊？我总不能睡我哥的床吧？”
盛寻瞧瞧自己坐着的沙发，理所当然。“你刚才不是说这个拉开跟双人床一样吗？”
“我？”余照手指指向自己，“跟你？一起睡这个床？”
盛寻将背包扔到沙发的边缘，凑近她一些，“别走行吗？我自己在这害怕。”
“你找借口也找点像样的。”
“留下吧，”他伸手去拽余照的衣摆，“咱们好久都没说话了，聊聊天好吗？”
看到她还是一脸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鬼主意，盛寻立刻伸手保证。
“我不会对你做任何越轨的事情，我保证，咱们至少也结过婚，在你那里我还是有点信誉的吧？”
看余照犹豫，他补充。
“我不碰你，你也别碰我。”
“嘁。”余照一脸的不忿。
想想这么晚了寝室没法回，家离得远也不方便，只能不情不愿地答应了，才不是想跟他聊天呢。
于是事情演变成了两个人去找24小时便利店，买双人份洗漱用品，盛寻抱着两条浴巾，塞进余照提着的购物篮里，小声耳语。
“老板，这个有点贵。”
“你脑补什么剧情呢？”余照嗔怪。
“不是，”他抿抿嘴，顺势咬住下唇，“你付钱，所以叫你老板啊，你在想什么？”
余照快步走过去结账，不理他。
洗澡之前，她才犯了难，自己没准备在这过夜，根本没有睡衣穿，白天的衣服多多少少蹭了汗，穿着睡觉会很不舒服。
“穿我的吧。”
盛寻一眼看出她的难题，将自己长袖长裤的套装睡衣递过来。
“那你呢？”
“我穿我的衣服。”
也没什么好扭捏的，余照理直气壮地抱着盛寻的睡衣钻进浴室里，再出来时神清气爽，连带着乱七八糟的心情都好了许多。
盛寻已经搬开了茶几，拉开沙发床，甚至铺好了一次性床单。
浅紫和浅灰的薄被子亲昵贴在一起，盛寻的睡衣对她来说肥大，她笨拙地提溜着睡裤走到沙发旁边，看他摆枕头的方向，选择了一言不发爬到沙发里侧，把自己卷进被子里不出声。
盛寻也奇怪地不讲话，余照翻个身看背对她收拾自己书包的盛寻，静得甚至有点尴尬。
“哎，你手机充电了吗？”
“嗯。”他头也不回，轻声问。“你呢？充不充电？”
“我没带充电器。”余照将被子拉高一点盖住下半张脸，看盛寻掏出两件换洗的衣物，就直接站起来往浴室走，两条小腿白皙有力，宽松衣服随着他走动勾勒出一截细韧的腰线，不由得尴尬地挪开了视线。
盛寻拉开门之前回过头来，脸颊也是粉色的，还没洗澡就先被蒸红了。
“明天有课吗？”
“下午两节课。”
“那就不用定闹钟了吧？”
“对，可以睡到自然醒。”
普通却又亲昵的对话，如同寻常夫妻的交谈让她心里发软，忍不住抱紧一点被子。
“忘买剃须刀了。”余照强忍住悸动，轻声说。“你现在的样子像个流浪汉。”
“是吗？”他只是伸手去关客厅的灯，“你先睡吧，我去洗澡。”
夜里，盛寻轻手轻脚迈出来，瘦削的影子逐渐靠近，伴着相同的沐浴露香味躺在她身边，两个人都规规矩矩地躺着，没有一点逾越。
但余照觉得热是从脸颊开始的，一路蔓延到脚底，好怪，这么躺在一起，她甚至不敢大声喘气。
于是她翻过身去，面朝沙发的靠背，在黑夜里睁着眼睛，这个角度可以畅快一点呼吸了。
天气闷，壮壮哥租的房子没有空调，只靠着厨房开着的窗换进来一点凉风，但这凉风吹不到客厅就散了。
她穿着长袖长裤，又盖着被子，此刻闷得又冒出点汗，干脆将被子踢下去一点。
忍不住好奇地在黑暗里看盛寻，他的侧脸剪影是自己无比熟稔的线条，只见他吞了一下口水，呼吸就逐渐均匀绵长起来。
绵长？
不是，她气愤地坐起来，到底是谁可怜巴巴说想聊天的啊？她还一直等着盛寻洗完澡聊天呢！
这睡眠质量，秒针都还没转两圈吧，就不该相信男人的鬼话。
想到这，她摸黑推推盛寻的肩膀，听到他小小惊醒，才质问。
“你不是说聊天吗？”
“嗯？”
声音软绵绵，甚至都没睁开眼，边打着哈欠边来搂住她，自然地把余照拦腰拖倒，搂在怀里。壮壮哥家的沐浴露是玫瑰味的，与盛寻皮肤糅杂后，变成了一种潮湿的、悠远的，玫瑰香味，一如雨后洒落一地的玫瑰花瓣，连积水也染了香味。
那双温暖的手摩挲到她的侧脸。
手指陷进发丝的缝隙里，抚摸到后脑，再迂回温柔地第二次深入柔韧的发丝，组织好了语言慢吞吞说。
“我就是想说，别担心，也别愁，我喜欢看你的笑脸，圆圆。”
余照伸手抹掉鼻尖上的汗，将头歪向他，夜里，他的咚咚心跳有力，隔着皮肤将震动传递过来，联结着她的心脏一起怦怦狂跳。
湿润的吻落在了她的额头。“我见过，你不开心的样子，那时候我想，如果能换你高兴，我什么都愿意。”
“什么时候？”
他轻轻一笑，再次低下头印了个温柔的吻。
“我说了你害不害怕？就是我死了以后，那一年多，我一直跟着你，什么都不记得了，脑袋空白也跟着你。”
“我不信，这个世界上是没有鬼的，我是无神论，相信科学。”余照在他怀里仰头看他的圆润喉结。
“好。”
但很快，她突然问，“那你见到甜甜长大的样子了吗？”
“嗯，快两岁了，喜欢扎着羊角辫，穿卡通连体衣。”
听到这余照立刻惊得趴起来，去看盛寻的脸，模糊昏暗的卧室里，看到他还是困得说话黏黏糊糊，于是伸手拍拍他。
“真的啊？”
“真的，你还骗小孩呢，你把我闺女的红包钱都收上去了，把红包袋子给她玩，她还傻乐，小笨蛋。”
余照鼻子一酸，“所以你见过她？”
“嗯，她能看见我，偶尔我会陪她一起玩。”
余照闻言放松了一些，将脸贴在他的肩膀上伏着，喃喃说，“真好，那她也见过你，也不算没见过爸爸。”
“是啊，”他的手摩挲余照的后脑勺，“聪明着呢，能分清我和我哥，还特别会看眼色，怕你但是不怕我。”
在盛寻的怀里很容易犯困，她汲取着他的体温，不知不觉眼皮被黏住了一点。
“圆圆，你听说世界有鬼，不觉得害怕吗？”
“怕什么，”她用盛寻的衣服蹭蹭脸，眼神放空。
“我年纪小的时候，什么都怕，看到我姥姥家院子里的鸡都要绕路走，后来，你没了，我才明白，失去了亲近的人，你就不会再怕鬼了，甚至会希望他能来见见你，哪怕在梦里，哪怕是幻觉。”
“我见过你呀。”他闷闷笑起来，胸膛震动。“你喝多了就能碰到我了，可惜你醒了都不太记得。”
“啊？”余照抬头，发尾扫在盛寻的脖子上给他带来轻柔的痒。
“我后来想，鬼是靠执念存在的，我能存在比普通的鬼久很多，肯定是因为你当时把眼泪滴在了我身上，所以我是带着两个人的执念生存的，我想你，你也想我。”
“不害臊。”她念叨完了，又感兴趣地问。“我喝多了真的能碰到你吗？”
“你不记得啦？”盛寻提起这个，忍不住嘴角上扬。“特别热情，一直搂着我不让走，让我帮你，每次结束了还得点评一下，说我技术差。”
“胡说！”余照的脸皮都烧起来。
一只手卡住她的下颌，只有大拇指在她的脸颊上缓慢蹭着，其余四根搭在耳后，微微使了力气，迫使她仰起脸。
雨后的玫瑰花园笼罩下来，她顺势闭了闭眼睛。
对方含着她吮吻，偶尔微尖的牙齿会心痒难耐地作势咬两下，再讨好地舔一舔被咬的地方，像是给同伴舔伤口的小动物。
她几乎被融化，扭过脸想躲避缺氧的感觉。
但盛寻会立刻追击，即使吻就落在嘴角，下一个湿润的吻依旧会降落在她的唇瓣上，于是她发出了不满意的鼻音，往自己的位置躲。
对方直接加了点体重压上来，控制她别逃开，吻不再局限于她的唇，还会落在眼睛上，落在敏感的耳后，落在她的发丝上。
她想开口问问盛寻是不是有点毛病，刚发出一个音节，就被得寸进尺地强势贴住了舌头缠绕亲昵。
太讨厌了。
于是她浑身发软地用手腕推盛寻肩膀，拉扯间她才发现自己的位置很差，他们俩纠纠缠缠之间，她已经被抵到了沙发的夹角里，退无可退，两个人都是收不住的热烈。
盛寻连呼吸都是滚烫的，传递到余照身上，那双总是柔软望着她的眼睛里，此刻充斥着占有与欲望，还有些意味不清的凶狠。
余照推不动了，自暴自弃地闭上眼睛，一副任你折腾我不反抗了的态度。
只剩下了脚趾还紧绷着。
盛寻笑了，捧着她的脸啄吻几下，声音低哑，“不想再点评一下？”
她气愤地扭过脸，“不知道刚才是谁信誓旦旦说不会做出格的事情。”
他挑起眉头，“这就出格了吗？那....”声音低下来，“咱们以前....”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你要是辜负我的信任，那你跟我之间就没什么信誉可谈了！”
故意逗她似的，盛寻凑近点，手在她的腰后摩挲，暧昧气音。
“我要信誉干什么？你对男人的防备心太低了，躺在一起却还要求我不能想乱七八糟的，是不是天真了点，我根本就控制不了。”眼神一直盯着她的脖子，好像下一秒就会扑上去咬一口。
余照立刻伸手捂住睡衣的领子，“那我问你，你和我现在是什么关系？”
“夫妻。”盛寻立刻回答。
“才不是，”余照一本正经，“你是只同班了一年的男同学，你向我表白过，但是我拒绝了。”
“是吗？”盛寻凑近点，用鼻尖去蹭她的手背，“受教了，原来我们这么生疏啊？”
“嗯，”余照点头。
“可我连你身上哪里有痣都比你清楚。”
“越说越不要脸。”
“圆圆，我有时候想，要是只有我一个人回来，现状会不会不一样？我先疯狂地追你，跟你表白，然后我再去找我爸妈，任谁说什么都不要离开你，一直待在你身边。”
余照皱鼻子，“那我肯定被你吓死，不会喜欢你，我最喜欢的还是最开始的你。”
“为什么？”
“因为那时候他不敢跟我讲话。”
看盛寻歪歪头不解，她没好气地说，“不爱讲话的男人自带一种他很深沉的氛围感，让人充满遐想，吸引人多了。”
他的嘴角笑出小括号，“你喜欢什么样的我就演什么样好不好？别不要我，我会很乖的，你不想跟我结婚也没关系，你就快快乐乐地做你自己。我呢？争取给你一个每天在家睡懒觉，我周末出去住桥洞子的生活。”
“你也知道是演啊，你以前那种软萌劲儿真是再也见不到了，唉。”余照叹气。
“没办法，人长大了就是回不去了，但我尽量演得像一些。”
余照被他这个卑微的态度搞得没话说，于是蹬蹬脚。
“你快点放开我，热死了。”
他笑着翻回身去，规规矩矩躺好，感慨。
“可爱。”
“神经病。”
余照将被子拉高，裹住自己面朝沙发靠背，听到盛寻呼出一口气。“圆圆，这是咱哥家，我还没丧心病狂到那种程度。”
“那我怎么知道？你现在又不像以前一样听话，以前我说你你都是老老实实听着，不会反驳一句。”她趁机嘟嘟囔囔地控诉，“现在说什么你都更有道理，跟我辩论，我不喜欢。”
“真不喜欢？”
“嗯。”
“可这些不是你教我的吗？是你培养出来的。”
“但我没说要让你用在跟我顶嘴上。”
“那明天我就把我的嘴缝上。”他的胳膊从身后拥过来，带着熨贴香气，再次认真恳求她。
“别不要我，我只有你了。”
这晚还说了好多人的现状，比如王梓打算假期跟江帆表白，他还记得那年送礼物遭遇的滑铁卢，于是来问余照表白要注意什么。
“王梓说，江帆去报道的那天，是他送江帆去的，看到她提着咱们俩当时送的行李箱，只是旧了。”
余照有点心酸，看盛寻的眼睛。
“然后我告诉王梓，江帆需要的是专注的爱她，独一份的爱她，时时刻刻把她放在第一位置的爱她。”
“这在每个女孩身上都适用。”盛寻轻声说。
“上辈子王梓也喜欢江帆，但那时候的喜欢跟班级里很多男生一样，是对班花的追逐心理，并不真挚。这次，可能是你跟我的影响？咱们四个总是在一起接触多了，逐渐认真了，这么一看盛庭竹真的没戏了。”
“你还挺惋惜的？”
“没有，没有。”盛寻清清嗓子，“上次我看江帆和盛庭竹都是只走了肾而没走心，江帆更想要个孩子，不管孩子的爸爸是谁，她主要还是想报复林祁嘛，你没问问江帆假期要不要来汇江玩吗？”
余照听到这有点沉默。“我们...我跟江帆生疏了，何况她这次去了别的省，离得就更远了。”
她喃喃道，“只有我一个人记得我们曾经当好朋友的那些年了。”
吻落在她的耳后，盛寻安抚说，“等过段时间邀请他们来玩，你们还会当好朋友的。”
在盛寻的怀里睡得好踏实，第二天抻懒腰的时候每根筋都抻开似的。放下胳膊，发现盛寻一直笑眯眯地看着她。
于是她将被子蒙住脸，装作自己还没睡醒。
“下午我去上课，你去干嘛？”
盛寻掀开酸奶封口，将酸奶杯递给她，下意识自己舔完盖子扔进垃圾桶里，余照看他一闪而过的柔软舌头，麻劲儿窜了半张脸，忍不住不自在。
“我去找工作。”他回应。
下午两节课上得心神不宁。
她坐在教室后排眉头紧锁胡思乱想，到底怎么才能让盛寻老老实实去上大学。干脆把他打晕了装在麻袋里，让荀铮把他拉回家算了。
盛寻的事儿突然，导致她收到姜远的消息才想起来今天是一月一度的“约饭日”。
她握紧点手机，该怎么拒绝啊，还有个盛寻在呢。
【这周先算了，我有点事儿。】
【盛寻给我发消息了，说咱们吃饭以后得带上他，你说的有事儿不会是指盛寻来了吧？那一起去吃吧，我还挺想他的。】
见面的第一句，姜远调笑。
“盛寻，你家破产了？”
盛寻瞄他一眼，将余照往座位里推，自己坐在旁边，伸胳膊搭在她的椅背上，虚虚揽着。
“关你什么事儿？”
“怎么不关我的事？”姜远将菜刀摆在余照面前示意她点烤串，笑着撑脸看盛寻，“我们吃饭都是AA的。”
盛寻的目光幽幽看过来，余照抬头安抚。
“你的那份我掏。”这才高兴了点。
余照发现这人现在擅长变脸，昨晚还在她眼前撒娇笑嘻嘻的，今天看别人的眼神都是冷冷淡淡，一点温度都没有，寡言得很。炎热夏季，他周围的空气都是带着冰碴的。
烤串上来，姜远只要看过来想跟她讲话，盛寻就立刻热切盯着她。
“这个好吃，尝尝。”
“骨头，小心点。”
“这个有点咸。”
“凉了就等会儿热一下去，别吃了，凉的很腥。”
姜远在对面看得止不住地笑，给自己用小勺子加了点蘸料。
“哎，盛寻，你以后真在汇江找工作啊？”
他抬起头的一瞬间，表情切换跟摁了重置键一样。“是啊。”
“少爷，在汇江可找不到什么挣钱的工作，你以后再自己租房子住，生活上的花销一堆，恐怕还得余照救济你，这跟吃软饭有什么区别？”
余照闻言抬眼去看他。
盛寻慢条斯理给自己倒了半杯水，仰头灌下去才说。
“吃软饭怎么了？别人想吃还吃不了，这可是技术活儿。”
把余照听得憋笑，三个人结完帐出来时天已擦黑，姜远立刻就摆摆手扬长而去了，留他们俩在原地。
“今晚还去壮壮哥家吗？”
“不用了。”他牵起嘴角，捧起余照的脸颊，“我送你回寝室吧，我今晚有地方去了。”
“哪儿呀？”
看她像是要一路追问到底，盛寻歪头想了想。
“黄矛介绍的，说他有个亲戚计划在你们学校附近开网吧，介绍我去当网管，早晚班每月轮换，提供住宿不供吃，工资两千五。”
“两千五是不是太少了？”
“先当个过渡，毕竟它也有优点嘛，提供住宿。黄矛说现在网吧房子刚找好，一切都在起步。老板挺忙的，让我每天帮着老板盯装修，不是挺好的吗？清闲，我把你送回去就去见老板。”
“我跟你一起去。”
盛寻好像是想笑，但是又忍回去了。
“为什么？”他眼睛里闪着光。
“我怕你被骗。”余照没好气。
那个黄老板总是有意无意地瞄她的脸，察觉到这件事儿，她有点不高兴地攥拳头。
跟在盛寻的身后爬楼梯，听黄老板介绍，“这一层都是我租下来的，301留给我朋友的，302我自己，你就住303吧，盛..盛寻是吧？”
他说着打开303的房门，余照进去一看。
好家伙，入目之处空荡荡，两室一厅的房子什么家具也没有，墙壁倒是雪白雪白的。
黄老板尴尬地挠挠头。
“是这样，店还没开张呢，本来我寻思都准备好了再招员工。这不嘛，最近正好我跑手续，装修干不过来了，你帮我盯着点装修就行，有事儿电话联系。至于这个住宿条件嘛，你也别嫌弃。”
他笑着伸手去按灯，“有水有电啊，热水器是我新买的，能洗澡能充电的，就是空旷了点。”
“你这两室一厅以后要住几个员工啊？”盛寻问。
“哦...不一定呢，估计三四个人吧。”黄老板搓搓手，“网吧上班不都早晚班倒吗？就算是四个人住，实际上也就两个人在家。”
盛寻点点头，漫不经心地将厨房水龙头打开。
空荡荡的两室一厅也没什么好嘱咐的，黄老板拿起钥匙。
“你们看吧，我去对面301给你搬张床垫过来，这段时间你凑合一下，等我有空了再买床，最近我家里有点事儿，得回老家一趟。”
为了方便回来，黄老板并未关门。
余照凑近点，小声问，“他靠谱吗？”
盛寻用手挡住嘴，小声说，“黄矛的亲戚，应该靠谱的。”
但余照拧着的眉头没有放开，隐隐约约的，301那边传来黄老板的小声念叨，“哎呦，你别往外跑，你丢了你爸得杀了我，快回去！祖宗哎，小胖子！”
盛寻伸手安抚地摸了摸余照的脖子。
“我去帮忙搬床垫，你在这看着点门。”
“好。”
盛寻随便选了间卧室，两个人合力把床垫往卧室一放。
余照看着就觉得难过，这条件还不如盛寻以前那个三百多的小单间，小单间好歹还有个衣柜和桌子，这除了白墙就是一张厚厚床垫，其余什么也没有，艰苦死了。
她快速眨眨眼将心酸压下去。
黄老板真的很忙，放完床垫将钥匙给盛寻就急匆匆走了，走之前快乐热情地跟余照再见，还邀请她别见外，无聊就来玩，殷勤得厉害。
余照呆呆地往床垫上一坐，伸手摸了摸，又想哭了。
“盛寻。”
“嗯？”他正打开自己的包找充电器。
“你回家吧。”
闻言他走过来，抱着书包蹲在她眼前，伸手接住了余照的眼泪。
“怎么哭了？”
“这几年，我一直能忍住不联系你，就是因为我知道你在家会好好的，我很放心。可是，让你再过这样的日子，太苦了，我受不了，我想起来你这样我就难受得不行。”
她的眼泪扑簌簌地掉，“这不是你该过的生活。”
“我不觉得难受，我以前不也是这样的吗？”他放下书包将余照搂在怀里，“别哭了，我喜欢现在。”
“回去上学吧。”余照抽抽噎噎在他的肩膀上讲，“上学去吧。”
可这次，就算是她拿出眼泪攻势，盛寻也只是无奈地笑笑，没有答应，转而说起了其他的，“我刚才跟黄老板预支了一个月的工资，咱们去超市买点东西吧，我连被子都没有，别哭了。”
余照将脸垂在盛寻的手心里，看他不为所动心境悲凉。
“我要回寝室了，你自己去买吧。”
“那我送你回去。”他站起来，要伸手来牵她。
“等会儿。”
余照伸手，将盛寻裤腿上黏着的灿金猫毛捏住扔掉，随口说。
“在哪儿蹭的啊？”
对方声音沙哑。“圆圆。”
即使只有这两个字，她也听出来了这是谁，于是将手机拿远点去看来电显示。
“怎么是汇江的座机号？你在汇江？”
“嗯，我在电话亭里，应该是你们学校附近....”他极为难的语气。“我没地方去了，能不能帮帮我？”
余照站起来走到寝室窗边，小声讲，“你又偷偷跑来汇江了？”
但他避而不谈，只是说，“圆圆，我钱包丢了，兜里唯一的一块钱投进电话亭里了，我不知道这个电话还能打多久，也许马上就没时间了。帮帮我，我身上一点钱也没有.....”
一语成谶，电话在下一秒挂断了。
学校后门，宽阔马路上伫立着孤独的红色电话亭。已是夜晚，路上一个行人也无，就连车影都稀疏。
远远看去，电话亭里映着一个低着头的高瘦影子。
盛寻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了汇江，意料之外。
拉开电话亭时，心里想的是，这人怎么回事儿，又不是小孩儿，居然能到这种钱包都丢了的境地，一定要说他两句。
但拉开的下一秒，她就被拽进去紧紧抱在了怀里，让她无暇再想别的。
盛寻的脸颊搭在她的肩膀上，滚滚热泪透着衣服烫得惊人，这其实是...他们第二次人生里真正的重逢。
搂得太紧了，被他的怀抱禁锢着，肩膀的骨头仿佛要崩断，胸腔里的氧气悉数被挤压出去，呼吸不畅。她弱弱无力地抗议两声，换来了更亲昵的拥抱。
盛寻湿润的脸颊贴上她的脖子，让她被迫仰起头来，脊背寒颤。
“你..你先把我放开，”余照胳膊没法动，只能扭一下肩膀。
但他执拗地就是不松，余照挣脱不开，不由得带着点怒气，“这里好闷，我呼吸不上来。”
听到这盛寻伸手推开电话亭的玻璃门，用脚抵着不让它彻底关上，留出缝隙换气。
“这样呢？”
一手揽着腰，一手搂着背，整个人都被框在怀里。
电话亭不大，贴得这么近让余照觉得别扭，但被困在怀里又没好办法，只能顶着那种汗毛直竖的奇怪感觉问他话。
一阵温热的风钻进来。
她小动物一样抽抽鼻子，随后疑惑地凑近点盛寻的脖子，扬起脸来瞧他，他胡茬都长出来了。如果这是今年19岁的盛寻，她会委婉一些，但想到这个19岁壳子里装的是她奔30的前夫，她毫不犹豫开口嫌弃。
“你多久没洗澡了？都是汗味。”
“我钱包丢了。”他难堪地将脸埋在余照的肩膀上，闷闷出声，“下了火车就丢了，手机也没电，只记得你的号码。”
“你这个时候不应该在家里吗？”
“嗯，我这次出来了就不会回去了。”
“为什么？”余照听到这连忙问，“高考成绩怎么样？”
“我还以为你高考结束就会问我呢，明明有我的联系方式，但我盼了好久也没盼到你问，看样子你对我一点也不关心了。”他用一种讲笑话的语气。
“我告诉你一个可怕的事情。”
余照茫然地看他的神色，居然从柳叶眼里看出来一点兴奋和疯狂，“我上不了大学了，我来汇江打工。”
余照惊得用胳膊推拒他的肩膀，拉开点距离。
“你别逗我。”
“我没逗你。”
他露出笑容来，“我考了551分，但我爸妈想让我在家附近上大学，所以呢，他们改了我的密码，替我填了志愿。我不同意，我就出来了。”
余照呆愣了好一阵，看他缓慢扑扇的纤长睫毛，才问，“替你填的什么学校？”
“我不知道，我压根没看到，都是家附近的吧。”
“意见不同就好好商量一下呀，这么冲动离家出走做什么？”
“你觉得我没尝试跟他们说吗？没用，说不通。”
手指下盛寻的体温好高，她无意识地抚了抚，考上了好学校却不去读大学，在她这里简直是世界上最离谱的事情，可以跟有人中了500万却不去领奖媲美，所以她充满希冀地扬起脸看盛寻。
“你应该去上学。”
盛寻露出点果然是这样的表情。
“我不去。”他歪歪头，“高中时候被你哄回家那是我年轻，现在我不会回去的，我把我爸妈的东西都还了，我是身无分文来的，就跟上次一样，来汇江只有一件事。”
余照的耳朵热起来，他没有往下说，可她明白那省略的半句是什么。
他低下头亲了亲余照的侧脸，胡茬把她扎得一个激灵，“你别想着送我回家，就算你把我送回去，只要我不死，我就会一万次回来。”
“圆圆，我们依旧逃不开注定的轨迹，不是吗？不如顺应着它来吧。”盛寻凑近她的耳朵亲昵耳语，“你看，我2018年才会死，还能活6年呢，这6年咱们每天都快快乐乐一起生活好不好？”
余照觉得他疯了，他的呼吸就打在耳廓上，像是在无数次亲吻她。
“你别怕，到时候我会想办法跟姜远一起死，不会再给他机会伤害你。”
余照打着哆嗦，被他阴郁的这句话吓得眼底泛起眼泪来，声线颤抖。
“要不是这里有监控，我就给你一巴掌。”
“有监控也可以给我一巴掌。”
他摸索到余照的手，带着不由分说的力道往自己的脸上打，跟自己有仇一样，余照使劲往外抽也没能挣脱开，被他带着打了好多下。
“够吗？不够再来点。”
“你神经病。”余照气哭了。
手被放开的时候都被攥红，盛寻给她揉揉，垂眼释然地说。
“我这几年，从来没像现在这样痛快过，我早就想这样了。”
揉完了手直接握到嘴边亲亲。“就算明天就死了，今天我也想跟你待到最后一秒。”
决绝得可怕，这样的决心让余照恐惧，于是推开他，大步跨出电话亭。
很快就被追上来从背后捞进怀里，“圆圆，咱们别想过去，也别想未来，就活一个现在，只要现在。”
“就你洒脱是吗？”余照回身瞧他，心里酸涩。“就你勇敢！我是胆小鬼？”
“不是你胆小，是我没能让你信任我，是我的问题。”他认真回应，“即使咱们分开，一南一北地生活，我说不定也会因为各种理由死在2018。”
余照不耐烦，“你别总提这件事儿。”
“你害怕到不敢听我提起来吗？”沉默和抵触是变相的默认。
盛寻说，“你放弃我，是因为爱我，我抓紧你，也是因为爱你，咱们别说谁对谁错，行吗？珍惜咱们剩余的时间，还有6年，可以一起做好多事情，好不好？”
他抱着余照撒娇一样摇晃。
“好不好？嗯？”
看她不为所动，盛寻长叹一口气，真诚地开口。“我饿得想晕倒，能不能先带我吃点东西，真的好饿。”
盛寻脱胎换骨，不再唯唯诺诺，也不再柔软听话。
他有了自己的性格和脾气，会据理力争表达自己的想法，眼神里的执着与疯狂看得她心惊。不得不承认，这样有棱角的盛寻很有魅力，只不过跟他吵架，自己隐隐败了下风，让她很是不开心。
于是她愤怒地上去捶了一下盛寻的肩膀，换来他小小的痛呼。
“装什么？我又没使劲。”
“不是，就是饿了，我没力气。”他讨好地笑笑，又凑上来黏着她。“先给我买点吃的好不好？”
盛寻迫不及待撕开汉堡的纸包装，咬下一大口，嘴里嚼得鼓鼓囊囊，看到余照瞧他，眼睛谄媚地弯成一条月牙。
余照心里一点喜悦也没有。
简直头疼，盛寻到底还是按照时间的轨迹出现在了她眼前，她也开始迷茫，自己的坚持是错的吗？
看来真的得常年买意外险了，多攒点存款留给爸妈。
要叮嘱姜远按时吃药。
上次那个车主叫什么来着？薛勇。他杀了女朋友李想，把她的尸体带回家想要藏在冰箱里，却被倒霉鬼盛寻看到了李想的尸体，这么说，还得告诉李想，离薛勇远点。
还有在逃跑的牛翠花，还没被抓到呢。
焦头烂额，全都是不能被她左右却会影响她的未解决事情，于是她逃避地用手拦在眉毛上遮住光，看自己面前的饮料杯子。
视线里细长白净的手指捏着一根薯条递过来，她抬起头，看到盛寻一脸坦然地想投喂她，有点没好气。
“你说你，我嘱咐你多少遍，好好考试好好学习。结果呢，考是考了，你不准备上学了。你..你出走半生，归来仍是高中生啊？”[1]
盛寻眨眨眼，将薯条塞进自己嘴里，辩解。
“上辈子我是高中辍学，学历是初中，这次我是高中毕业了。”他不错眼地望着她，“这么说来，我的学历不一样了哎。”
“你还挺骄傲的。”余照转几下吸管，不死心，“不上学的事儿再想想吧，再跟叔叔阿姨商量一下。”
“不。”他斩钉截铁，咬一口鸡翅。“绝对不去。”
“那我也不管你。”余照有点闹脾气，面对盛寻她总是这样，肆无忌惮耍性子，反正他也不会真的生气。
余照推开门，看到盛寻搂上书包带子，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
她扭回头，“跟着我干嘛？”
盛寻理所当然地回应，“我没钱。”
“我才不管你。”
“哦。”
他直接迈下台阶，随地一坐，就不动了。把余照看得傻眼，抱住胳膊。
“你什么意思？”
“我在这坐着啊。”他说完了翻自己的书包，“再有几个小时就天亮了吧，到时候看看有没有好心人能帮我把手机充个电。”
为了抵抗午夜的冷风，他掏来掏去，只从背包里拽出一件半袖，不管不顾往自己身上一套。可笑的是，外面的短袖还没里面那件袖子长，看起来特别奇怪。
再配上他有点乱的头发，青色胡茬，疲惫于奔波的脸，像个流浪汉。
“你明早跟荀铮借点钱吗？”
他闻言摇摇头，“跟我哥借钱等于是用我爸妈的钱，我不跟他借。”
“那你怎么办？没钱怎么活？”
她看到盛寻搓搓胳膊，一脸无所谓。“明天去找快递分拣日结，这样我就能找个不记名小旅店睡觉，一天能挣一百多呢，我也有饭钱了。”
余照听了心里一阵发闷。
走过去愤怒踢了他运动鞋一脚，盛寻仰起脸来跟她对视，犹豫半晌，“家暴啊？”
“暴你个大头鬼。”
余照气呼呼往他旁边一坐，其实学校附近很多日租房，是不需要提供身份证的。
但她真心的觉得很不干净，都是私人经营，每天客人不断，床单被子没有明显污渍都不会换，谁能保证上一任房客没有皮肤病啊？即使是接触到了别人的汗渍，也怪恶心的，她不想让盛寻去住那样的地方。
她掏出手机看了半天，最终在通讯录里选择了壮壮哥。
“哥，你在不在家？你出差啦？”她失望地垂下眼。
“我没事儿，我就是有个同学，他大半夜的下了火车钱包丢了，没办法投奔我来了，没法出去住，还没钱。我也不能把他带回我家吧，所以我刚才想着让他去你那沙发凑合一下呢。”
“呃...男同学。”余照扭头看盛寻，几秒后。“这不好吧？主人都不在家我们去怪不好的。”
那边说了一阵，余照扬起嘴角，“那行，那我们去了啊，你家里没有臭袜子吧？”
调皮完，余照笑着说，“谢谢你，我亲爱的哥哥。”
挂了电话一双手立刻伸过来捧她的脸，余照纳闷地抬头，盛寻一脸认真，“多笑笑，圆圆，你不适合愁眉苦脸，你笑起来超级漂亮。”
余照伸手拍掉他的手，“少说这些，走吧，去壮壮哥租的房子。”
盛寻跟在身后，想了想。“壮壮哥明年就要结婚了？”
“嗯，他们俩婚房都买好了，在装修着呢。”
“他出差了，下周才回来，他说你要是没处去可以多住几天，他家是密码锁。”
“不用，我会尽快找到能供住的工作。”
将壮壮哥的卧室门合上，余照找了张废纸，蹲在茶几旁边写边说，“这是这个房子的位置，密码我就不写了你心里记一下，然后...”
她抬起眼来，看坐在沙发上一脸拘谨的盛寻，补充道。
“他说这个沙发可以拉开，跟双人床一样宽，你晚上拉开睡，免得太挤了。”
“嗯。”
“热水器用的时候记得把电源关掉，晾衣服的话衣架在阳台上，用摇杆转下来。”
“好。”他继续乖巧点头。
“那你还有事儿吗？”
盛寻摸摸后脖颈，真诚瞧她，“你不陪我在这待着吗？”
“盛寻，留在这我睡哪儿啊？我总不能睡我哥的床吧？”
盛寻瞧瞧自己坐着的沙发，理所当然。“你刚才不是说这个拉开跟双人床一样吗？”
“我？”余照手指指向自己，“跟你？一起睡这个床？”
盛寻将背包扔到沙发的边缘，凑近她一些，“别走行吗？我自己在这害怕。”
“你找借口也找点像样的。”
“留下吧，”他伸手去拽余照的衣摆，“咱们好久都没说话了，聊聊天好吗？”
看到她还是一脸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鬼主意，盛寻立刻伸手保证。
“我不会对你做任何越轨的事情，我保证，咱们至少也结过婚，在你那里我还是有点信誉的吧？”
看余照犹豫，他补充。
“我不碰你，你也别碰我。”
“嘁。”余照一脸的不忿。
想想这么晚了寝室没法回，家离得远也不方便，只能不情不愿地答应了，才不是想跟他聊天呢。
于是事情演变成了两个人去找24小时便利店，买双人份洗漱用品，盛寻抱着两条浴巾，塞进余照提着的购物篮里，小声耳语。
“老板，这个有点贵。”
“你脑补什么剧情呢？”余照嗔怪。
“不是，”他抿抿嘴，顺势咬住下唇，“你付钱，所以叫你老板啊，你在想什么？”
余照快步走过去结账，不理他。
洗澡之前，她才犯了难，自己没准备在这过夜，根本没有睡衣穿，白天的衣服多多少少蹭了汗，穿着睡觉会很不舒服。
“穿我的吧。”
盛寻一眼看出她的难题，将自己长袖长裤的套装睡衣递过来。
“那你呢？”
“我穿我的衣服。”
也没什么好扭捏的，余照理直气壮地抱着盛寻的睡衣钻进浴室里，再出来时神清气爽，连带着乱七八糟的心情都好了许多。
盛寻已经搬开了茶几，拉开沙发床，甚至铺好了一次性床单。
浅紫和浅灰的薄被子亲昵贴在一起，盛寻的睡衣对她来说肥大，她笨拙地提溜着睡裤走到沙发旁边，看他摆枕头的方向，选择了一言不发爬到沙发里侧，把自己卷进被子里不出声。
盛寻也奇怪地不讲话，余照翻个身看背对她收拾自己书包的盛寻，静得甚至有点尴尬。
“哎，你手机充电了吗？”
“嗯。”他头也不回，轻声问。“你呢？充不充电？”
“我没带充电器。”余照将被子拉高一点盖住下半张脸，看盛寻掏出两件换洗的衣物，就直接站起来往浴室走，两条小腿白皙有力，宽松衣服随着他走动勾勒出一截细韧的腰线，不由得尴尬地挪开了视线。
盛寻拉开门之前回过头来，脸颊也是粉色的，还没洗澡就先被蒸红了。
“明天有课吗？”
“下午两节课。”
“那就不用定闹钟了吧？”
“对，可以睡到自然醒。”
普通却又亲昵的对话，如同寻常夫妻的交谈让她心里发软，忍不住抱紧一点被子。
“忘买剃须刀了。”余照强忍住悸动，轻声说。“你现在的样子像个流浪汉。”
“是吗？”他只是伸手去关客厅的灯，“你先睡吧，我去洗澡。”
夜里，盛寻轻手轻脚迈出来，瘦削的影子逐渐靠近，伴着相同的沐浴露香味躺在她身边，两个人都规规矩矩地躺着，没有一点逾越。
但余照觉得热是从脸颊开始的，一路蔓延到脚底，好怪，这么躺在一起，她甚至不敢大声喘气。
于是她翻过身去，面朝沙发的靠背，在黑夜里睁着眼睛，这个角度可以畅快一点呼吸了。
天气闷，壮壮哥租的房子没有空调，只靠着厨房开着的窗换进来一点凉风，但这凉风吹不到客厅就散了。
她穿着长袖长裤，又盖着被子，此刻闷得又冒出点汗，干脆将被子踢下去一点。
忍不住好奇地在黑暗里看盛寻，他的侧脸剪影是自己无比熟稔的线条，只见他吞了一下口水，呼吸就逐渐均匀绵长起来。
绵长？
不是，她气愤地坐起来，到底是谁可怜巴巴说想聊天的啊？她还一直等着盛寻洗完澡聊天呢！
这睡眠质量，秒针都还没转两圈吧，就不该相信男人的鬼话。
想到这，她摸黑推推盛寻的肩膀，听到他小小惊醒，才质问。
“你不是说聊天吗？”
“嗯？”
声音软绵绵，甚至都没睁开眼，边打着哈欠边来搂住她，自然地把余照拦腰拖倒，搂在怀里。壮壮哥家的沐浴露是玫瑰味的，与盛寻皮肤糅杂后，变成了一种潮湿的、悠远的，玫瑰香味，一如雨后洒落一地的玫瑰花瓣，连积水也染了香味。
那双温暖的手摩挲到她的侧脸。
手指陷进发丝的缝隙里，抚摸到后脑，再迂回温柔地第二次深入柔韧的发丝，组织好了语言慢吞吞说。
“我就是想说，别担心，也别愁，我喜欢看你的笑脸，圆圆。”
余照伸手抹掉鼻尖上的汗，将头歪向他，夜里，他的咚咚心跳有力，隔着皮肤将震动传递过来，联结着她的心脏一起怦怦狂跳。
湿润的吻落在了她的额头。“我见过，你不开心的样子，那时候我想，如果能换你高兴，我什么都愿意。”
“什么时候？”
他轻轻一笑，再次低下头印了个温柔的吻。
“我说了你害不害怕？就是我死了以后，那一年多，我一直跟着你，什么都不记得了，脑袋空白也跟着你。”
“我不信，这个世界上是没有鬼的，我是无神论，相信科学。”余照在他怀里仰头看他的圆润喉结。
“好。”
但很快，她突然问，“那你见到甜甜长大的样子了吗？”
“嗯，快两岁了，喜欢扎着羊角辫，穿卡通连体衣。”
听到这余照立刻惊得趴起来，去看盛寻的脸，模糊昏暗的卧室里，看到他还是困得说话黏黏糊糊，于是伸手拍拍他。
“真的啊？”
“真的，你还骗小孩呢，你把我闺女的红包钱都收上去了，把红包袋子给她玩，她还傻乐，小笨蛋。”
余照鼻子一酸，“所以你见过她？”
“嗯，她能看见我，偶尔我会陪她一起玩。”
余照闻言放松了一些，将脸贴在他的肩膀上伏着，喃喃说，“真好，那她也见过你，也不算没见过爸爸。”
“是啊，”他的手摩挲余照的后脑勺，“聪明着呢，能分清我和我哥，还特别会看眼色，怕你但是不怕我。”
在盛寻的怀里很容易犯困，她汲取着他的体温，不知不觉眼皮被黏住了一点。
“圆圆，你听说世界有鬼，不觉得害怕吗？”
“怕什么，”她用盛寻的衣服蹭蹭脸，眼神放空。
“我年纪小的时候，什么都怕，看到我姥姥家院子里的鸡都要绕路走，后来，你没了，我才明白，失去了亲近的人，你就不会再怕鬼了，甚至会希望他能来见见你，哪怕在梦里，哪怕是幻觉。”
“我见过你呀。”他闷闷笑起来，胸膛震动。“你喝多了就能碰到我了，可惜你醒了都不太记得。”
“啊？”余照抬头，发尾扫在盛寻的脖子上给他带来轻柔的痒。
“我后来想，鬼是靠执念存在的，我能存在比普通的鬼久很多，肯定是因为你当时把眼泪滴在了我身上，所以我是带着两个人的执念生存的，我想你，你也想我。”
“不害臊。”她念叨完了，又感兴趣地问。“我喝多了真的能碰到你吗？”
“你不记得啦？”盛寻提起这个，忍不住嘴角上扬。“特别热情，一直搂着我不让走，让我帮你，每次结束了还得点评一下，说我技术差。”
“胡说！”余照的脸皮都烧起来。
一只手卡住她的下颌，只有大拇指在她的脸颊上缓慢蹭着，其余四根搭在耳后，微微使了力气，迫使她仰起脸。
雨后的玫瑰花园笼罩下来，她顺势闭了闭眼睛。
对方含着她吮吻，偶尔微尖的牙齿会心痒难耐地作势咬两下，再讨好地舔一舔被咬的地方，像是给同伴舔伤口的小动物。
她几乎被融化，扭过脸想躲避缺氧的感觉。
但盛寻会立刻追击，即使吻就落在嘴角，下一个湿润的吻依旧会降落在她的唇瓣上，于是她发出了不满意的鼻音，往自己的位置躲。
对方直接加了点体重压上来，控制她别逃开，吻不再局限于她的唇，还会落在眼睛上，落在敏感的耳后，落在她的发丝上。
她想开口问问盛寻是不是有点毛病，刚发出一个音节，就被得寸进尺地强势贴住了舌头缠绕亲昵。
太讨厌了。
于是她浑身发软地用手腕推盛寻肩膀，拉扯间她才发现自己的位置很差，他们俩纠纠缠缠之间，她已经被抵到了沙发的夹角里，退无可退，两个人都是收不住的热烈。
盛寻连呼吸都是滚烫的，传递到余照身上，那双总是柔软望着她的眼睛里，此刻充斥着占有与欲望，还有些意味不清的凶狠。
余照推不动了，自暴自弃地闭上眼睛，一副任你折腾我不反抗了的态度。
只剩下了脚趾还紧绷着。
盛寻笑了，捧着她的脸啄吻几下，声音低哑，“不想再点评一下？”
她气愤地扭过脸，“不知道刚才是谁信誓旦旦说不会做出格的事情。”
他挑起眉头，“这就出格了吗？那....”声音低下来，“咱们以前....”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你要是辜负我的信任，那你跟我之间就没什么信誉可谈了！”
故意逗她似的，盛寻凑近点，手在她的腰后摩挲，暧昧气音。
“我要信誉干什么？你对男人的防备心太低了，躺在一起却还要求我不能想乱七八糟的，是不是天真了点，我根本就控制不了。”眼神一直盯着她的脖子，好像下一秒就会扑上去咬一口。
余照立刻伸手捂住睡衣的领子，“那我问你，你和我现在是什么关系？”
“夫妻。”盛寻立刻回答。
“才不是，”余照一本正经，“你是只同班了一年的男同学，你向我表白过，但是我拒绝了。”
“是吗？”盛寻凑近点，用鼻尖去蹭她的手背，“受教了，原来我们这么生疏啊？”
“嗯，”余照点头。
“可我连你身上哪里有痣都比你清楚。”
“越说越不要脸。”
“圆圆，我有时候想，要是只有我一个人回来，现状会不会不一样？我先疯狂地追你，跟你表白，然后我再去找我爸妈，任谁说什么都不要离开你，一直待在你身边。”
余照皱鼻子，“那我肯定被你吓死，不会喜欢你，我最喜欢的还是最开始的你。”
“为什么？”
“因为那时候他不敢跟我讲话。”
看盛寻歪歪头不解，她没好气地说，“不爱讲话的男人自带一种他很深沉的氛围感，让人充满遐想，吸引人多了。”
他的嘴角笑出小括号，“你喜欢什么样的我就演什么样好不好？别不要我，我会很乖的，你不想跟我结婚也没关系，你就快快乐乐地做你自己。我呢？争取给你一个每天在家睡懒觉，我周末出去住桥洞子的生活。”
“你也知道是演啊，你以前那种软萌劲儿真是再也见不到了，唉。”余照叹气。
“没办法，人长大了就是回不去了，但我尽量演得像一些。”
余照被他这个卑微的态度搞得没话说，于是蹬蹬脚。
“你快点放开我，热死了。”
他笑着翻回身去，规规矩矩躺好，感慨。
“可爱。”
“神经病。”
余照将被子拉高，裹住自己面朝沙发靠背，听到盛寻呼出一口气。“圆圆，这是咱哥家，我还没丧心病狂到那种程度。”
“那我怎么知道？你现在又不像以前一样听话，以前我说你你都是老老实实听着，不会反驳一句。”她趁机嘟嘟囔囔地控诉，“现在说什么你都更有道理，跟我辩论，我不喜欢。”
“真不喜欢？”
“嗯。”
“可这些不是你教我的吗？是你培养出来的。”
“但我没说要让你用在跟我顶嘴上。”
“那明天我就把我的嘴缝上。”他的胳膊从身后拥过来，带着熨贴香气，再次认真恳求她。
“别不要我，我只有你了。”
这晚还说了好多人的现状，比如王梓打算假期跟江帆表白，他还记得那年送礼物遭遇的滑铁卢，于是来问余照表白要注意什么。
“王梓说，江帆去报道的那天，是他送江帆去的，看到她提着咱们俩当时送的行李箱，只是旧了。”
余照有点心酸，看盛寻的眼睛。
“然后我告诉王梓，江帆需要的是专注的爱她，独一份的爱她，时时刻刻把她放在第一位置的爱她。”
“这在每个女孩身上都适用。”盛寻轻声说。
“上辈子王梓也喜欢江帆，但那时候的喜欢跟班级里很多男生一样，是对班花的追逐心理，并不真挚。这次，可能是你跟我的影响？咱们四个总是在一起接触多了，逐渐认真了，这么一看盛庭竹真的没戏了。”
“你还挺惋惜的？”
“没有，没有。”盛寻清清嗓子，“上次我看江帆和盛庭竹都是只走了肾而没走心，江帆更想要个孩子，不管孩子的爸爸是谁，她主要还是想报复林祁嘛，你没问问江帆假期要不要来汇江玩吗？”
余照听到这有点沉默。“我们...我跟江帆生疏了，何况她这次去了别的省，离得就更远了。”
她喃喃道，“只有我一个人记得我们曾经当好朋友的那些年了。”
吻落在她的耳后，盛寻安抚说，“等过段时间邀请他们来玩，你们还会当好朋友的。”
在盛寻的怀里睡得好踏实，第二天抻懒腰的时候每根筋都抻开似的。放下胳膊，发现盛寻一直笑眯眯地看着她。
于是她将被子蒙住脸，装作自己还没睡醒。
“下午我去上课，你去干嘛？”
盛寻掀开酸奶封口，将酸奶杯递给她，下意识自己舔完盖子扔进垃圾桶里，余照看他一闪而过的柔软舌头，麻劲儿窜了半张脸，忍不住不自在。
“我去找工作。”他回应。
下午两节课上得心神不宁。
她坐在教室后排眉头紧锁胡思乱想，到底怎么才能让盛寻老老实实去上大学。干脆把他打晕了装在麻袋里，让荀铮把他拉回家算了。
盛寻的事儿突然，导致她收到姜远的消息才想起来今天是一月一度的“约饭日”。
她握紧点手机，该怎么拒绝啊，还有个盛寻在呢。
【这周先算了，我有点事儿。】
【盛寻给我发消息了，说咱们吃饭以后得带上他，你说的有事儿不会是指盛寻来了吧？那一起去吃吧，我还挺想他的。】
见面的第一句，姜远调笑。
“盛寻，你家破产了？”
盛寻瞄他一眼，将余照往座位里推，自己坐在旁边，伸胳膊搭在她的椅背上，虚虚揽着。
“关你什么事儿？”
“怎么不关我的事？”姜远将菜刀摆在余照面前示意她点烤串，笑着撑脸看盛寻，“我们吃饭都是AA的。”
盛寻的目光幽幽看过来，余照抬头安抚。
“你的那份我掏。”这才高兴了点。
余照发现这人现在擅长变脸，昨晚还在她眼前撒娇笑嘻嘻的，今天看别人的眼神都是冷冷淡淡，一点温度都没有，寡言得很。炎热夏季，他周围的空气都是带着冰碴的。
烤串上来，姜远只要看过来想跟她讲话，盛寻就立刻热切盯着她。
“这个好吃，尝尝。”
“骨头，小心点。”
“这个有点咸。”
“凉了就等会儿热一下去，别吃了，凉的很腥。”
姜远在对面看得止不住地笑，给自己用小勺子加了点蘸料。
“哎，盛寻，你以后真在汇江找工作啊？”
他抬起头的一瞬间，表情切换跟摁了重置键一样。“是啊。”
“少爷，在汇江可找不到什么挣钱的工作，你以后再自己租房子住，生活上的花销一堆，恐怕还得余照救济你，这跟吃软饭有什么区别？”
余照闻言抬眼去看他。
盛寻慢条斯理给自己倒了半杯水，仰头灌下去才说。
“吃软饭怎么了？别人想吃还吃不了，这可是技术活儿。”
把余照听得憋笑，三个人结完帐出来时天已擦黑，姜远立刻就摆摆手扬长而去了，留他们俩在原地。
“今晚还去壮壮哥家吗？”
“不用了。”他牵起嘴角，捧起余照的脸颊，“我送你回寝室吧，我今晚有地方去了。”
“哪儿呀？”
看她像是要一路追问到底，盛寻歪头想了想。
“黄矛介绍的，说他有个亲戚计划在你们学校附近开网吧，介绍我去当网管，早晚班每月轮换，提供住宿不供吃，工资两千五。”
“两千五是不是太少了？”
“先当个过渡，毕竟它也有优点嘛，提供住宿。黄矛说现在网吧房子刚找好，一切都在起步。老板挺忙的，让我每天帮着老板盯装修，不是挺好的吗？清闲，我把你送回去就去见老板。”
“我跟你一起去。”
盛寻好像是想笑，但是又忍回去了。
“为什么？”他眼睛里闪着光。
“我怕你被骗。”余照没好气。
那个黄老板总是有意无意地瞄她的脸，察觉到这件事儿，她有点不高兴地攥拳头。
跟在盛寻的身后爬楼梯，听黄老板介绍，“这一层都是我租下来的，301留给我朋友的，302我自己，你就住303吧，盛..盛寻是吧？”
他说着打开303的房门，余照进去一看。
好家伙，入目之处空荡荡，两室一厅的房子什么家具也没有，墙壁倒是雪白雪白的。
黄老板尴尬地挠挠头。
“是这样，店还没开张呢，本来我寻思都准备好了再招员工。这不嘛，最近正好我跑手续，装修干不过来了，你帮我盯着点装修就行，有事儿电话联系。至于这个住宿条件嘛，你也别嫌弃。”
他笑着伸手去按灯，“有水有电啊，热水器是我新买的，能洗澡能充电的，就是空旷了点。”
“你这两室一厅以后要住几个员工啊？”盛寻问。
“哦...不一定呢，估计三四个人吧。”黄老板搓搓手，“网吧上班不都早晚班倒吗？就算是四个人住，实际上也就两个人在家。”
盛寻点点头，漫不经心地将厨房水龙头打开。
空荡荡的两室一厅也没什么好嘱咐的，黄老板拿起钥匙。
“你们看吧，我去对面301给你搬张床垫过来，这段时间你凑合一下，等我有空了再买床，最近我家里有点事儿，得回老家一趟。”
为了方便回来，黄老板并未关门。
余照凑近点，小声问，“他靠谱吗？”
盛寻用手挡住嘴，小声说，“黄矛的亲戚，应该靠谱的。”
但余照拧着的眉头没有放开，隐隐约约的，301那边传来黄老板的小声念叨，“哎呦，你别往外跑，你丢了你爸得杀了我，快回去！祖宗哎，小胖子！”
盛寻伸手安抚地摸了摸余照的脖子。
“我去帮忙搬床垫，你在这看着点门。”
“好。”
盛寻随便选了间卧室，两个人合力把床垫往卧室一放。
余照看着就觉得难过，这条件还不如盛寻以前那个三百多的小单间，小单间好歹还有个衣柜和桌子，这除了白墙就是一张厚厚床垫，其余什么也没有，艰苦死了。
她快速眨眨眼将心酸压下去。
黄老板真的很忙，放完床垫将钥匙给盛寻就急匆匆走了，走之前快乐热情地跟余照再见，还邀请她别见外，无聊就来玩，殷勤得厉害。
余照呆呆地往床垫上一坐，伸手摸了摸，又想哭了。
“盛寻。”
“嗯？”他正打开自己的包找充电器。
“你回家吧。”
闻言他走过来，抱着书包蹲在她眼前，伸手接住了余照的眼泪。
“怎么哭了？”
“这几年，我一直能忍住不联系你，就是因为我知道你在家会好好的，我很放心。可是，让你再过这样的日子，太苦了，我受不了，我想起来你这样我就难受得不行。”
她的眼泪扑簌簌地掉，“这不是你该过的生活。”
“我不觉得难受，我以前不也是这样的吗？”他放下书包将余照搂在怀里，“别哭了，我喜欢现在。”
“回去上学吧。”余照抽抽噎噎在他的肩膀上讲，“上学去吧。”
可这次，就算是她拿出眼泪攻势，盛寻也只是无奈地笑笑，没有答应，转而说起了其他的，“我刚才跟黄老板预支了一个月的工资，咱们去超市买点东西吧，我连被子都没有，别哭了。”
余照将脸垂在盛寻的手心里，看他不为所动心境悲凉。
“我要回寝室了，你自己去买吧。”
“那我送你回去。”他站起来，要伸手来牵她。
“等会儿。”
余照伸手，将盛寻裤腿上黏着的灿金猫毛捏住扔掉，随口说。
“在哪儿蹭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