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天色黑沉。

    冰冷的寒月悬挂枝头,携走白日里的暖意。

    四周静谧,陶颜宵在屋外寻了两圈,都未见到小陶陶的影子。

    “阿婆,小陶陶不见了。”陶颜宵敲开王婆的屋门时,那红红的眼眶,再也忍不住,“簌簌”滚下泪来。

    夜凉风寒,她住的村北原本就人烟稀少,若是不小心入了野外,怕是再晚一些找到,就会有生命危险。

    “小陶陶受着伤,又看不见,就算是要走也走不了多远的。”王婆的眉头皱成“川”字,抚了抚陶颜宵的肩头,干瘦的手搓揉着,亦是忐忑不安,“我们再找找。”

    月色凉淡,薄薄地晕在漆黑的山峦上。

    陶颜宵重新拾掇起精神,放眼望了一眼那阒静处的深山。

    连绵的山,在阴暗处画出隐约轮廓。

    触目时,她的心恍如被琴弦重颤,深深得被吸入寂静的谷底深处——那是来自深山的死亡气息。

    倘若小陶陶不小心进了山林,怕是凶多吉少。

    内心焦急,沸烈的血液翻滚。

    她冰冷的手渗出虚汗,冷风吹过,撷取她掌心的温热,她不自觉握了握拳头,眼神从深恐转为坚定的目光。

    是生是死,她都要找到小陶陶。

    冷风将她焦灼、不安的思绪吹散。

    心中是从未有过的冷静。

    她环顾四周,终于发现了些蛛丝马迹。

    只见杂草丛处有被明显踩踏过的痕迹,而一旁是村人常走的小径。一般而言,若不是调皮的小孩或者野兽之类的,都不可能往这边走。

    小陶陶眼盲,排除这两种可能,极有可能是他行过的痕迹。

    陶颜宵欣喜上前。

    果真,在那杂草地里,留着深深浅浅的人的脚印,而那大小与小陶陶的相差无几。

    “小陶陶,快出来,别和姐姐玩捉迷藏了!”擦去脸颊上的泪痕,陶颜宵高声呼喊道,“跟姐姐回家!”

    空旷的山野,只有秋风萧瑟的回应。

    她脸上的欣喜不过须臾,转而黯淡。

    抬眼望去,那一串被压过的杂草痕迹直沿深山而去。

    蹲下身,从地上捡了一根粗木棍子,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一路寻着脚印向前,待走到尽头时,就是落在庆和村村北的岭山脚下。

    岭山威严高耸,自山谧处,时有野狼低低的呜鸣声。

    秋风瑟瑟,掀起树叶“哗啦”作响。

    丝丝恐惧萦绕周身,而她似乎都将之抛在了身后。一心沿着印记直上岭山。

    她的血脉沸腾,心想小陶陶现在该是多急着在找她,她该抓紧些脚步才行。

    一路向上,山上的树木也逐渐密集,地上的树叶堆积得越来越厚实,覆盖了走过的印记。

    走到分叉口时,陶颜宵已经辨不出小陶陶的踪迹。

    方才来时的决心,仿佛变成一泼冷水,狠狠得淋在她的身上。

    她开始感觉到自己的力不从心,纵然她再仔细、努力地寻找一丝丝可能,都终无所获。

    内心的绝望吞噬着她疲惫的身躯,她几乎是失声喊道,“小陶陶!”

    那声音像在做着最后的挣扎,却依旧没有回答。

    只有空谷密林中荡漾起的回音,在冷冷嘲笑着她,“小陶陶~”

    那是她无助的呐喊声。

    还有来着山头饿狼的地狱呼鸣声,似要将她的□□都要扯碎。

    月光被茂密的树林遮挡,幽密的深山里,她杵立其中。

    不远处的树丛里,时有“窸窣”动响,而后是陷入死黑的良久寂静。

    她这才后知后觉后怕起来,身上的汗毛不由战栗而起。

    原来一心只想着找到小陶陶,未细想,竟让自己也深陷囵圄。

    她不由责怪起自己的无能和思虑不深。

    小陶陶,你还活着吗?

    若我们都不幸遇难,请在黄泉路上等等阿姐。

    姐姐没有抛弃你,姐姐来找过你。

    未知的恐惧让她变得悲观起来,她晃了晃手上的火把,尽力让自己保持些谨慎和信心。

    不经意间的转身回眸,她看到树枝桠上挂着一片碎布。走近细看,这布片上锈的云朵样纹,正是王婆今日下午给的旧衣上的样式。

    小陶陶在附近?

    她打起十足的精神,几乎是一寸一缕细查。

    寻着细微的痕迹,最后竟是找到了一处山洞。

    “小陶陶?”她不敢确信得叫了一声。

    伸手将火把往前探去,眼前是无知的黑冷。

    那深洞处散发的森冷寒气,直逼着她往后退了一步。

    然而仅存的一丝希望,让她再次挺胸向前。

    谨慎挪步,只听伸手不见五指的深洞内,隐隐传来嬉笑声。

    那嬉笑声,因着洞口的回音,变得异常阴森鬼气。

    传说中,夜间山上有鬼魅,若是处子不小心撞见,灵魂便会被那鬼魅勾去,永世游荡在孤山荒地不得超生。

    杂乱的思绪搅得她胆颤,她卯足勇气,又唤了一声,“小陶陶。”

    洞深寒冷,不知是因内心的恐惧还因这森冷的温度,她只觉自己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穿过狭窄洞身,那嬉笑声变得越发清晰。

    那分明就是小陶陶的声音。

    明朗的声音散去惶恐,陶颜宵不禁加快了脚步。当转过一处弯时,但见眼前一片豁然。

    洞的最深处,是莹莹的星光闪烁,点点的璀璨星耀,如绿光宝石般翩然起舞。满空的星光点点,将整个洞身置于梦幻仙境一般,明亮而绚烂。

    然而,这些与她而言,并不足以惊喜。

    最令人欣喜的,莫过于那个身置其中,带着比宝石还绚烂笑容的少年。

    只见他双手在半空中挥舞,不多时,便徒手捻了一只星光宝石,嬉笑着送进手上的破包布里。

    那破包布发着炽烈的光芒,鼓鼓囊囊的,显然已聚集了不计其数的萤火虫。

    他随后伸手又抓了一只,满心满喜地扑在这荧火中,甚至都未注意到陶颜宵的到来。

    “小陶陶,你让阿姐好找!”陶颜宵稳了稳复杂的情绪,原想先数叨两句,让他记到心里去。但见着他露着皓齿转过身来,不由红了双眼,一把将他环住,道,“你让姐姐好生担心,以后不许这样淘气了。”

    “娘子姐姐,莫哭。”他不明陶颜宵为何哭,脸上却也露出悲伤之色,他可不想看到娘子姐姐不高兴。

    壮阔的胸膛张开,双手紧紧将陶颜宵抱在怀里,他坚毅的下巴在她发额上蹭了蹭,举起手中的布包给陶颜宵看,“娘子姐姐不哭,小陶陶将这些都送给你。”

    那手中莹莹的光芒,将他俊朗、硬挺的轮廓照得更加深邃,而因面上带笑,那一眸黑曜石般的眸子里,却又透着几分清秀爽朗,“小陶陶抓了很久哩,好看吗?”

    他那里似没心没肺的孩童,瞬时又喜笑颜开。

    陶颜宵奈奈叹息,见他身上无碍,便也释怀地笑出了声。

    待稍缓片刻,她才恍然意识到小陶陶竟能看得见了?

    “小陶陶,你看得见了吗?”她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能看得见姐姐吗?”

    他凝眉注视着她,宽厚的大掌准确无误得将她晃动的手桎梏,狂点头,炫耀道,“嗯,小陶陶现在能看得见娘子姐姐啦。”

    “娘子姐姐,真美。”他低眉靠近她的脸,模糊的轮廓,如重叠的黑影在他的眼下轻晃,他看不真切,只依稀看到那个轮廓往后退去。

    他垂下眼,脸上显露些沮丧,道,“只是看不分明。”

    棉密的鼻息越靠越近,陶颜宵的心跳也如被激起的层浪波动荡漾。

    就在他那高挺的鼻尖将触未触之际,她猛然惊醒,因一时不稳,向后倒去。

    “娘子姐姐,小心。”小陶陶惊放下手中的破布包,结实有力的手臂,将她拥入怀中。

    此时,莹莹的火虫如烟花绽放,从破布包内纷纷燃起,好似漫天飘散的荧光飞絮,萦绕出层层荡漾的银河碧波。

    “好看。”陶颜宵抬眸,不禁笑道。

    那一瞬间,她仿佛感觉尘世间的烦恼都随之烟消云散,她也如这升空的星点般脱胎换骨。

    从前,她只道来人间是为了受苦,此时,她好像瞬间开朗——人生苦短,她应用这双眼睛,多留意身边的美好才是!

    她回过神来,有些感激得看向小陶陶,眼神充满宠溺和逗趣,回怼着小陶陶先前的话,“看不真切,还道姐姐美,小陶陶莫不是瞒着姐姐偷吃了蜂蜜,小嘴咋得这般甜。”

    “小陶陶才不会背着姐姐偷吃呢。”小陶陶气鼓鼓道,那俊冷的面颊上,吹鼓起两个圆嘟嘟的肉球子,倒显得几分异样的可爱。

    陶颜宵笑着轻轻戳了戳他的脸,“好啦,跟姐姐回家。”

    两人牵手走出山洞,轻松愉悦的心情,置于乌黑静穆的山林处,不免又重回到紧张。

    秋叶萧瑟飘零,伴着风声,“簌啦啦”卷起千堆“浪潮”。

    “我怕。”小陶陶轻声道,一双大掌紧紧拽着陶颜宵的手,生怕跟娘子姐姐走散了去。

    彼时上山时,他只一心追着那点点星光,便无所谓恐惧。现下,却是每一个毛孔都被这恐怖的氛围浸染着。

    “小陶陶跟紧我,别丢了。”陶颜宵轻轻握了握他的手,示意他别怕。

    陶颜宵在小陶陶面前故作镇定,而实则,萦绕在树丛间的细碎作响,早让她全身警备。

    方才来时,她就已经听到零星响动,原以为只是些小动物作祟,而现在这动静越来越近,也越来越频繁,不出所料的话,它应是一直尾随着他们。

    脊背发凉,她不由停下来脚步,环顾了四周。

    只见隐匿在树丛深黑处,两双绿色的诡异眸子,正眈眈得盯着她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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