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刘一壮因帮不上什么忙,只觉自己站在哪个角落都是累赘。

    然而,见着陶颜宵愁容满面,便又想开口说道两句,只苦于那话在口中酝酿着,都未到时机,就只能干干得搔着头,缓解些许不知所从。

    不过,站在在旁侧的他,有一事倒是听得清楚——这小陶陶和陶颜宵虽然是远方表亲,却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且见着屋内忙碌的身影都消停下来,刘一壮才敢捏捏诺诺得上前,低头搔耳道,“阿宵,我娘的话,你别放心上,果园烧毁了就烧毁了……”

    他低着头看着地面,只偶尔才敢往陶颜宵身上瞧。心怕阿宵会将小陶陶受欺负吐血的事,怪罪在他娘身上,以至于迁怒于他。

    陶颜宵此时已是六根无主,她只听到耳边“喃喃”有人在说话,但似乎是隔了千山万水,远远得只觉让人隔着一层膜,听得并不真实清楚。屋内外,徐大夫和他的小徒弟进进出出的身影,她也似觉得如眼前幻影,重重叠叠的,让人琢磨不透是影子在动还是风在动。

    床上的小陶陶,在徐大夫送服下雪苍花的药丸后,依旧没有苏醒的迹象。

    房间内,似乎只空荡荡飘荡着徐大夫走前的话语,“世事无常,一切看造化罢。”

    自此,她便睖睁着眼睛,如冰化石般盯着床上的人儿看。

    造化是什么?

    是好是坏?她都要亲眼看看老天如何安排这造化!

    但凡床上人的呼吸和睫毛有一丝丝微动,她都收在眼下,而那颗提在嗓子眼的心也时时都牵动着,任凭它四处撞得头破血流。

    “阿宵……”听闻陶颜宵久未回应,刘一壮走近她的身侧,又唤了她一声,她才反应过来,木讷讷像失了魂,迟钝得扭过头去。

    “嗯?”她的眼眶中是丝丝缕缕的血丝,揉了揉眼睛,似乎回了一点神,“一壮哥,趁着天快亮了,你趁早回去吧。”

    刘一壮“哎”了一声,带着应诺和叹息。粗壮的双腿在地上踌躇半天,似乎还想再说些宽慰人的话,但又觉这事和他脱不了干系,他是没有资格说这些话的,于是,狠狠地挠着头只干干地杵着,也没再憋出一个字来。

    屋内的空气,凝固得让人窒息。刘一壮再看向陶颜宵,只见她两眼空空,眉头紧蹙,空洞洞的眼睛慢悠悠撇头过去,又望向床上的小陶陶发愣。

    阿宵像是变了一个人,虽然近在咫尺,但是与他好似隔了很远很远的距离。

    事情不该是这样的,他和阿宵之间,就算做不成夫妻,也不该变得像现在这样疏远。

    可家里的大小事都是他阿娘说了算,就算他有心不让阿宵赔偿果园,他也做不了这个主,此事,或许还得和他娘吵个一番,才能有个满意的答复。

    “回去吧。”

    他这里还在思忖着,那里却传来冷淡的几字。

    刘一壮努努诺诺了半响,那洪亮的嗓音终是支支吾吾说出几个字,“阿宵,嫁给我……”

    他看不见她的表情,只看到一个愣愣呆坐的背影。良久,他都未听到回应,便才突然意识到,在这种时候说这种话本是不应该的。

    可他的本意只是为了想减轻阿宵的负担而已。

    房间的空气,稀薄得如吸吮刀片,刮人心肺。

    挠了一通脑袋后,刘一壮的双手便不知该何去何从了。圆鼓鼓的手在隆起的圆圆肚子前绞揉着,“阿宵,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只是觉得如果你没有那么多钱的话,我可以给你的。”

    “嗯。”她轻淡得应出声,那声音空洞无神,像是阳光下的浮尘,轻浮、敷衍得竟让人觉得她似乎都未在认真听。

    那不经意间的应声,却让不知所措的刘一壮听出一些意外。

    阿宵这是答应他了?

    “好阿宵,那我先回去了,你等我明日下午来接你。”刘一壮的脸上忍不住荡满了笑,粗糙的脸颊上,竟晕出一些少女的绯色来。

    而现时,眼前人的不动声色,他便只以为她是担心小陶陶的安危,于是拍了拍胸脯道,“我说过阿宵的弟弟,就是我刘一壮的弟弟。往后小陶陶的事,就让我刘一壮来分担,我不会嫌弃的!”

    “唔,谢谢。”

    今日的一天,真是有些乏了。

    陶颜宵轻瞥了一眼刘一壮,那眼神仿佛写满了“我想静一静,你什么时候走?”的疲惫感。耳膜处,有“嗡嗡”的轰鸣声,厚重的双眼皮只是抬着便觉得累。

    此时,她只想打发了所有的声音,这里只留她和小陶陶两人便好。

    那疲乏无力之感,就连刘一壮都瞧出几分,他憨笑着,后退着向门口走去,双眼未离阿宵的背影。在门阖上之际,透过门缝,他看到他的阿宵半趴在床沿上,不禁又升起些心疼,“阿宵,你好好休息吧。”

    陶颜宵也不知那门是什么时候阖上的,现下只觉耳根子清净了许多。

    她将脸靠抚在小陶陶的大掌上,突袭而来的疲倦和焦灼的心交缠在一起。

    那拧紧的神经,在脑袋“嗡嗡”的轰鸣中,终于抵不住败下阵来。

    不行!

    她不能睡着了去,万一小陶陶醒了想喝水或者有什么事叫不动她怎么办?

    她努力睁了睁眼睛,红红的血丝已布满她整个眼眶,渗出些酸涩的眼丝来。可即便如此,她还是强打起精神,直直得坐起身洞悉着他的细微变化。

    她想在小陶陶醒时的第一时间,便看到她的阿姐一直不离不弃陪伴着他,这样小陶陶即便是身体遭受着疼痛,心里也会好受些。

    不知过了多久,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娘子姐姐,你在呀?”

    碰触在手边的指节动了动,陶颜宵死灰的心,便如蝴蝶般忽闪起来,“小陶陶,你醒了?”

    她又惊又喜,声音却带着柔和和极度的平静。

    “娘子姐姐,小陶陶想吃糖。”小陶陶“砸吧”了嘴上味道,也不知怎么,只觉舌根喉口间都是苦味。

    见着陶颜宵对他笑着点点头,便也露出皓齿来,“娘子姐姐答应了?”

    “嗯,小陶陶还想吃什么?姐姐一并给小陶陶买来。”陶颜宵的眼角泛出泪花,那眼中的酸胀感便随着那泪珠消了去。

    她轻柔得握起小陶陶的手,脸轻轻贴向他的手背,那双眸子洇着泪花,衬着床头烛火跳动的光晕,灵动而带着柔光。

    老天对她不薄,那雪苍花起作用了。

    陶颜宵的嘴角弯起笑意,却突然感觉小陶陶的手剧烈抽搐起来。

    她心道不好。

    猛然抬头,看到浓黑色的血从小陶陶的口鼻流出。

    倏尔间,那深浓的血便浸湿了整张床铺。

    “小陶陶,你别吓阿姐?”她惊慌失措,用手轻轻摇晃着他的身子,却是冰冷又僵硬的。

    “快来人救救他!快救救他!求求你们了。”她哀求着,转身,看到四周只是一片黑寂,没有火烛没有灯光,就连月色都是被乌云遮挡,漆黑森冷的。

    骤然间,一簇阴森的光从天际垂至而下,阴冷的光射下,是徐大娘狰狞的面孔,还有冷漠的村人的眼神。

    “救救他!快救救……”她双膝下跪,重重得磕向地面,试图引起光射下人们的注意,可换来的终究是纹丝不动冷漠的回应。

    光簇散去,又剩无尽的黑幕,她转身回去找小陶陶,却再也找不见他。

    墨黑空洞的世界,仿佛只剩下她一个人。

    “小陶陶……”她吃力得呐喊,直至用尽全身力气。后来,她连嗓子也喊哑了,到了最后,她就连张嘴说话的气力都没有了。

    她的眼皮越来越厚重,重得她怎么努力都抬不起来。整个身子也变得越来越沉,她企图探着黑寻找小陶陶,而脚下却忽而踩空,疼得她五脏俱裂,直直往无尽的深渊坠去。

    无止境的坠落,让她在猛得一瞬惊厥过来。

    依稀间,有一根骨节分明的手指,缓缓拨动她的发丝。

    她努了努眼皮,却始终抬不起来,只觉眼角处和脸颊处都是冰冷湿透的泪水。

    温暖的大掌轻轻戳热她的掌心,让她感到安心。

    随后,那一抹温热又顺至她的脸颊处,擦去湿冷的泪痕。

    粗粝的磨砂质感,轻柔摩擦,让她甚觉奇痒。

    她抬起手,不禁往脸颊上搓去。

    “痒……”她含糊得呢喃道,慢慢敲开沉重的眼皮,看到梦里浸在血泊中的人儿竟安然无恙地躺在她的身边。

    “你还在,呜呜……你在就好了。”身上的沉重感被一刷而去,她哭着抱住了他,将他的脑顶紧紧地窝至自己锁骨处,然后像个孩子一般“呜呜呜”得哭得涕泪直垂,“小陶陶是想吃糖吗?姐姐去给你买麦芽糖吃。”

    “做噩梦了吗?”他未回应她的话,反而抬眸伸手,为她擦去眼泪和鼻涕。又将头轻靠向她的颈窝处。

    绵密的鼻息在她的耳垂处轻轻摩挲,他的喉口滚动。

    磁性温柔的男子声音在她耳畔轻拂,“娘子不哭,小陶陶一直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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