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院一角,范行之望向一人深沉的背影。

    “大人,要进去吗?”

    朱祁玄默了良久,“不必。”

    范行之应声退后,多少也见怪不怪。

    那时,陶姑娘在诏狱时,便是如此,大人总是在深夜去见她,见到了她,又用梦魂散抹去了她的记忆,待姑娘醒时,只觉是做了一个梦。

    范行之琢磨着陶姑娘长得也不似好看,莫不是下了什么勾魂术,才让大人整日惦念着。他暗自摇头,终究不甚明白男女之间的事。

    此时,瞥眼见到屋檐上的无名,见无名正翘着二郎腿,对他指了指,做了一个嫌弃的皱脸表情,前后霍了霍手,嘴型道,“兄弟,撤边上去。”

    见他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简直有失锦衣卫的风范,范行之便懒得搭理他,却也稍稍往旁退了一步。

    无名的嘴快咧到了耳根处,“砸吧砸吧”嘴,满是得意。

    昨日,碧桃的小伎俩被他一眼识破,今日不过是将计就计,好让干娘看到她的“一壮哥”已经把她忘了,而且身边有了美娇娘。当然此行,最重要的目的,还是向干娘展示干爹的心胸宽厚和默默付出。

    无名捋了捋脑顶的三根黑毛。

    哎哟呵,他怎么那么聪明呢!

    屋檐下,只听,朱祁玄上扬的尾音道,“回府。”

    范行之作揖回“是。”,面上甚是不解,望向无名求解。

    无名朝他挥霍了手,皱着脸,一脸嫌,“你小子毛还没长齐,还嫩着呢,回吧回吧。”

    .

    从皓院回去,已过了未时。

    刘一壮虽还未想起往事,但分别时,已和陶颜霄十分熟络,并结了兄妹。

    离别在际,刘一壮拍拍胸脯道,“陶妹妹什么时候带妹夫来家里?也让你嫂子和哥瞅瞅,若是妹夫欺负了你,只管告诉哥和嫂子!定让他那小子知道,咱老妹也是有娘家人撑腰的!”

    陶颜霄只是捂嘴笑,心道,从前,一壮哥也是这样讲的,若是哪天一壮哥记起朱祁玄来,两人还不得再打成一块。

    “相公别无礼。”沈嘉自是知道其中,这院子以及院子里的吃穿用度,皆是出自朱大人。她用一指捂住了刘一壮的嘴,左右看了看身旁,幸而是无人,才展开了笑颜,“恐怕妹妹嫁的不是一般人,忙得没空来呢”

    若问她为何来这里,一是,朱祁玄的命令本就没有忤逆的可能,且弟弟沈林又崇拜剿匪的朱祁玄,能与朱大人攀上关系,自然另沈林开心不已;二是,先前遇上刘一壮舍身相救,这样的大义,另她刮目想看,便心甘情愿留了下来。

    刘一壮“砸吧”着嘴,全然不知其意,悻悻道,“我还二般人呢。”又叮嘱道,“陶妹妹改日一定带妹夫来,哥哥我这二般人得和这一般人较量较量!”

    无名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拿着一根墨笔“簌簌”在无常簿上记录,心里嘀咕,真是不自量力!

    回头,只见陶颜霄已经坐上了回府的马车。

    一路上,马蹄“蹄嗒”,车厢随着规律的马蹄声,轻缓摇摆,好似一张硕大的婴儿床,摇得陶颜霄昏昏欲睡。

    她连连打了一个“哈欠”,昨夜她几乎都没有睡,如今一颗焦灼的心已经放下,便倚着角落“呼呼”睡了过去。

    她实在太累了,以至于车外阿文和阿齐唤了好几声都没有听见。

    一件厚重的大氅轻轻落在她的身上,将她的意识从梦乡拉回,朦胧微眯的眼睑间,她看到那张俊美冷毅的脸。

    是朱祁玄。

    怎么办?

    她现在已经醒了,要睁开眼睛吗?

    陶颜霄心中已如乱麻,或许从前对他有所误会,她似乎可以不顾自己也不顾他的死活,如今心结打开,她明白那颗心已经控制不住倚向了他。

    他是朱祁玄,也是小陶陶,这或许并不矛盾。

    她如是想着,便被朱祁玄一把横抱了起来。

    这下好了,只能装睡了。

    她任由他抱着下了车。

    她能感觉到朱祁玄在腰身下喷张的肌肉,那肌肉有着坚实的力量,却做着最柔最轻的动作。

    他的胸膛也是坚硬如磐石的,带着淡淡的不知名的香味。

    柔软的面料贴着她的耳朵,“沙沙”地摩挲着,撩拨着她的心尖,莫名的酥痒如羽毛轻挑她的每一寸神经。

    大人虽然没有从前那样温柔善良,可是人也不坏,对吧?

    她微微吸了一口气,鼻腔和心上都是大人身上好闻的味道。

    这味道像是淡淡的木质檀香味,有一种让人安神的舒适感。若不是因他在走动,怕是过不了多久,她就能在他怀里睡着了去。

    她拎起眼皮一角,不过这路怎么那样长啊,感觉比昨日与碧桃行的那段路还有长。

    她咬了咬唇,顺着他走路的步调,微微调整了姿势,这厮是不是故意绕得远路?

    正纳闷,便被他放置了软床上。

    光亮透过她的眼皮,印入脑海,见到一个人影晃动,而后身上厚重的大氅被轻拿去,换了一床轻柔的丝被。

    淡淡的木质檀香还弥留在鼻尖,但是她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的温热已渐渐离去。

    这下该走了吧?

    屋内的炭火烧得太旺,身上的被褥过于温暖,她都感觉额上和后背已经渗出一些汗来。

    从方才到现在,她感觉整个身子都做了筋骨,连躺着都是吊着每一寸静脉的。

    然而光影透过眼皮,那人影晃动,本是欲离去的姿态,最后却愣是在床沿上坐了下来。

    屋内的光将他的身影拉得巨大无比,透过她紧闭的眼皮,好似一张巨网笼在她的脑海处,笼在她的身上,让她无处可逃。

    大人这是想做什么?莫非是想趁她不备做什么越轨的事?

    她不自觉皱眉。

    耳边响起朱祁玄低沉的声音道,“阿宵,你连睡梦中都皱着眉,果真是那么厌恶我吗?”

    粗粝的带着薄茧的指尖,在她的眉头轻扶,却更加拧住了她的眉头。

    他沉沉地闷哼了一声气,“娘子,我到底要怎么做,你才会心甘情愿地留在我身边?”

    他思忖低头,似有悔过之意,“是否先前是我太不够温柔,才让你吓着了?”

    陶颜霄微张眼睛,心道,何止不温柔,那简直叫做凶残、粗鲁。

    他忽而抬眸,缩回去的手又抚了抚她的脸颊,“我明白,你想回到庆和村,你宁愿去面对那些乡野村妇,也不愿待在我的身边。我想让你快乐,可也不想放你走,你可以说我自私,可是也只有在我身边,我才能护你周全,让你衣食无忧。”

    什么意思,听这意思是不想放她走喽?

    不过……回想在庆和村的日子,确实也是有些难堪的。更何况物是人非,那里已经没有了王婆,而她日思夜想的小陶陶,不正是大人本尊嘛。

    唔呼~那便留下来吧。

    她好似得了什么开悟,紧绷的五脏六腑都像找到了出口,松懈下来。

    倏忽,一个庞大的黑影罩笼上来,遮去了印在她眼帘上的火光。那身影渐渐靠拢,温热的气息携着他的木质檀香味,在她面上画出一层红晕。

    她暗暗抓住了丝被的一角,手心上也沁出汗来,那松懈下来的身子,又似猫遇敌般拱了起来,她的眉头已经蹙成一团,心底像是晃荡的半桶水,“啪啪”拍打得厉害。

    巨大的黑色笼罩物仿佛咫尺间距,然而却停住在了半空。

    她撬开眼皮一角,正当他的朱唇。

    你倒是亲不亲?

    她都快凝着气,不能呼吸了。

    “你醒了?”他滞了一下,黑眸对上她微张的眼。

    “嗯。”陶颜霄努努嘴,见那团黑影离去,也不知中了什么邪乎,竟是一把环住他的脖颈,便亲了上去。

    他起先是楞了一下,然后俯身而下,用丝被将她轻裹起,温柔回应。

    温热的唇吻至她的耳垂下,舌尖轻卷她的耳垂,只听他低语道,“娘子。”

    一阵酥麻由耳边延至全身,她像是一块化开的棉花糖,抓挠得她不知该何处用力。

    她好像要淹在水里,快窒息过去,垫脚想踩住浮木,却像是踩在了云雾里。

    她张了张嘴,轻吟一声,在他俊冷的脸上忍不住咬了一口。见他的黑眸像她投来,她的心更像是兵荒马乱一般无处可逃。

    “疼……疼吗?”她搓了搓手。

    朱祁玄凝着她,捂着那被尖牙嘬过的脸,峰眉一蹙,煞有其事道,“嘶~,疼。娘子可帮我看看,脸上是否有牙印?”并轻描淡写一句道,“明日还要面圣呢。”

    “我看看。”她觉得他是故作姿态,却又听他那里讲要去见圣上,便有些急了。

    她扒拉着他的大掌,却见他死死捂着不松开。

    “娘子,无妨无妨,男子汉大丈夫不拘小节,若是圣上问起来,正好请圣上赐一纸婚书。”他露出魅笑,见她扭头不理他,也不知是生气了还是害羞了,便握住她的手道,“娘子,既已接受朱祁玄,那我朱某必当是风风光光、明媒正娶再迎娶娘子一回,以告天下。”

    她扭过头,装作不在意。

    定眼看他脸上的牙印,眼眸转暗,又望向他,气鼓鼓道,“我方才咬得可不重,大人脸上,哪里有什么牙印?”

    他侧脸靠向她,“娘子不若再咬得重一些?”

    她被他引得“哈哈”大笑,连晚上的梦都是笑着醒来的。

    嗯,不走了!

    等他风风光光来娶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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