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伴随着鸟鸣声声,忘忧悠悠醒转。

    侧过身将左手枕在脑袋下,看向寝殿另一侧临风窗下浅眠的千鹤烬。

    他安静地躺着,呼吸均匀,身上只盖了一层薄被。

    昨夜是新婚之夜,竟然也没有碰自己,忘忧不禁有些内疚起来。

    或许习惯了他素来的低眉温润,一身白衣,眉眼淡淡又不失优雅,让人忘却了他的身份。

    他是帝王啊,亦是镇守境国枭勇的将军。

    人世风光他享尽,世间苦楚他受遍。

    怎么可能会没有自己的骄傲?

    忘忧轻轻叹了口气。

    拂焰,是否真的应该忘了。

    如今物是人非,山长水阔,怎么都回不去了。

    自己已是千鹤烬的妻,是境国的皇后,应该端庄自持,不能再任性了。

    “怎么这么早醒了?”不远处传来他温润的声音。

    忘忧脸一红,缩了缩手,“嗯。”

    千鹤烬见她一脸窘迫的模样,忍俊不禁,“醒了便起来梳洗吧。”

    他这么说着,殿门一开。

    侍女见二人如此睡姿,不禁纷纷一愣,也没多说什么,很快垂着脑袋鱼贯而入,伺候二人起床梳洗。

    装扮完,侍女退下,寝殿又只剩下二人。

    殿外朝阳初起,温淡和煦的阳光铺撒在殿外月廊上。

    千鹤烬牵起她的手拥她入怀。

    忘忧疑惑地自他怀中探出脑袋看向他,“你今日不必早朝吗?”

    “早朝还有一刻,现在的时间是我们的。”他闭着眼,埋首在她颈窝,嘴角挂着一丝温柔满足的笑。

    听了他的话,忘忧索性也安静地待在他怀里。

    二人在此紧紧相拥,等待着上朝的钟声响起。

    之后的日子,过得平淡而安宁。

    重虞离开了梵灵宫一阵子,说是要处理自己的事。

    汤小牙一直在梵灵宫和境国来回跑,每次都能从镜带回不少新奇好玩儿的东西和吃食,不亦乐乎。

    而君迁子总是看到长生殿大门紧闭,庭院一片死寂无声。

    彼时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山林小筑里,阳光拥抱着风在屋内轻卷流淌,明晃晃的。

    千鹤烬穿着一身银白便衣,蜷着修长的腿靠坐在竹窗边,手中玉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风。

    看着蜷缩着浅眠的忘忧,嘴上挂着温暖柔软的笑意。

    被窗外树叶折碎的阳光丝丝缕缕照在她身上,很安静。

    “禀。”竹屋外响起一个轻而急促的声音。

    一般陛下和娘娘在这竹屋的时候,若无大事不得来此。

    此时想是边关出了什么事,候在一旁的秦少明俯下身,听候千鹤烬的意思。

    他一直看着酣睡的忘忧,似乎没有听到门外的奏请。

    秦少明会意,轻手轻脚走至门外。

    不多时,举着一块绢布,跪在千鹤烬身旁。

    后者一只手用玉扇替她挡去似有若无的阳光,另一只手接过绢布扫了一眼。

    “陛下……”秦少明福了福,轻声道,“麓柾国使者已经候在定疆阁了。”

    他头也不抬,“等阿月睡够了我们再回去。”

    秦少明知道他的心思,并没有多余的话,“是。”

    说着便小心翼翼退至门外,与屋外人细语片刻,吩咐好生安顿使臣,便又回来候在原处。

    直到斜阳红得像血一般铺洒在这茂密的山林间。

    在鸟鸣涧西的流水声中,忘忧才幽幽醒转。

    一抬眼,便见到身旁人侧身望着窗外残阳歃血,侧影轮廓分明。

    随着她的动作他回首,眉眼带笑,“醒了?”

    “我睡了多久?”

    “快二个时辰了。”

    忘忧暗自一惊,“怎么不叫醒我?”

    他微微一笑,“你已经很久没有睡得这么安稳踏实了,舍不得叫醒你,况且我们也难得有此清静。”

    忘忧知道,这几年来,境国国力雄厚,相对而言许多内忧外患伴随着一起来。

    而他还要费心照顾自己,“烬,你不要对我这么好,我是你的妻子,不是一个物件需要你如此精心呵护。”

    “我的妻,就是我的宝。”他拢了拢她因午睡而松散了的鬓发,目光柔软,“走吧,我们回宫。”

    忘忧脸微微一红,任由他牵着自己站了起来。

    脚下忽然一空,竟被他打横抱起,后者措不及防小声惊呼,下意识搂着他的脖子。

    他抿着笑,见她如此,心中更是一软。

    “哈哈”一笑,遂大踏步往院门口的马车走去。

    秦少明头也不抬地跟在二人身后,直到院门落锁,留下两个守卫守在庭院门口。

    马车在夜幕中摇摇晃晃远去,不多时便融入黑暗里,一片寂静。

    “奴已吩咐下去,好生安顿麓柾国使臣,陛下放心。”

    忘忧一怔,“麓柾国使臣来了?那你……”她看向一旁的淡然的千鹤烬,“你……”

    千鹤烬微微一笑,“罢了,你跟我一起去吧。”

    忘忧脸一红,“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怎么能让使臣等这么久?”

    他只是兀自牵起她的手,“这天下都没你重要,更何况一个辅国使臣。”

    说着便拉着她往定疆阁走去。

    忘忧根本无心朝政,好在睡了一天了,夜晚也分外精神。

    定疆阁内,忘忧支着脑袋,看着千鹤烬依旧是那一身银白便衣,周身气场却丝毫不输对面一身华丽朝服,正襟危坐的麓柾国使臣。

    她刚准备站起身,千鹤烬便一眼扫了过来。

    还未开口,忘忧微微一笑,“夜深了,妾身去膳房为陛下准备些糕点。”

    千鹤烬知道她坐得无聊,也知道她睡了一天现在已无睡意,便略微点头由她去了。

    忘忧跨出大门,用力伸了个懒腰,感受着夜色微凉,晚风徐徐。

    “娘娘,奴婢这便去做点心。”一旁的侍婢说着便要退。

    忘忧抬手拦下了她,“我自己来吧,反正闲着也是没事。”

    “是。”

    膳房灯火通明,忘忧也不打算惊动宫中膳官。

    有些也让他不必值夜,只留了两个打下手。

    她一边捏着花样,晚风吹入膳房,轻轻带起了她的鬓边青丝。

    不多时,一朵梨花便完成了。

    “梨花院落雨阑干,碧草青苔夜正寒。”一个声音从身后冒出来。

    忘忧头也不回,调笑道,“怎么?这么快就好了?这我可就怀疑刚才你是故意吊着我的。”

    千鹤烬唇畔染笑,“阿月的手艺,只能我一个人尝。”他伸手环住她的腰,埋首在她发间,感受着她的发香,这才觉得安心,“便使了个由头早早打发他去休息了。”

    忘忧忍俊不禁,“哎?麓柾国使臣来做什么的?和亲?”

    千鹤烬闭着眼,似乎有些困顿,懒懒道,“世人皆知境国从不和亲,只是他们的国主要迎娶新皇,想让我去做个证婚人。”

    “哈?”忘忧一脸茫然,“要你去?”

    “嗯……”他闭着眼,语调软糯,又开始撒娇,“阿月,我不想去……”

    “麓柾国,自境国还是岁景城时便一直俯首称臣,如今四海涌动,他们请你过去,自然是想寻求庇护。”忘忧端起一沓点心,“走开,我要去蒸了。”

    千鹤烬睁开惺忪睡眼,“这天下不能只有一个境国,否则必会大乱,我这才留着他们。天下群雄逐鹿,但只要有境国在一天,谁也不能乱来。”

    “抱大腿是人之常情,麓柾国的国主自然也要为社稷未来考虑。”

    忘忧放好蒸笼,转身又落入一个怀抱。

    见他真的困极了,浑身软绵绵的像没骨头似的赖在自己身上,遂说道,“要不你先去睡吧,这点心不吃也罢。”

    他摇摇头,“不给我吃,你想给谁吃,我就要吃。”

    “好,但是你太累了,先去落云亭休息一会儿,我好了叫你,好不好?”忘忧说着戳了戳他细嫩的脸颊。

    “好……”他乖巧地点点头,拖着步子去云亭等着了。

    做好了点心,忘忧屏退左右让她们也去休息,便独自端着点心去了落云亭。

    纱幔轻扬,夜灯在夜幕中昏黄不明。

    千鹤烬身上盖着一床薄毯,靠在软榻上早已睡去。

    忘忧将点心放在桌上,走到他身旁。

    看来他真是困极了,忍不住轻笑。

    说来也奇怪,在他身旁自己竟然莫名有种心安的感觉。

    “烬……”

    她歪着脑袋端详他安静的睡颜,“就这样一生……似乎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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