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郁葱葱的华山脚下,曾有过许多故事,或渺小普通或悲壮宏大,源头,正是从一个叫做刘家村的小小村落传开的,村子越来越大,这故事自然就越传越广,什么废柴小子被狐狸迷惑,拜师孙悟空,决战二郎神,力劈华山救母亲诸如此类,旁人一笑置之,村里人却讳莫如深,因为那个少年,本就不是普通人,那些故事,可都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

    入夜,刘记灯笼铺,窗内映出几个模糊的影子,早已褪去书生气的刘彦昌看着自己貌美的妻子三圣母给未来儿媳印着衣服的尺寸,上下比划着,脸上遮掩不住的满意。“可以了可以了,娘~”小玉笑闹着撅起嘴,虽有万年法力仍像个十多岁的娇俏姑娘,“我怕我呀当神仙太久,做这些事粗心大意。”三圣母牵起小玉的手,缓缓走向屋外,刘彦昌也跟了过来,三人欣慰的抬头望向头顶那一轮明月,内心情感不可名状。“不知道沉香把成亲这件喜事送到了没有,二哥和嫦娥姐姐缺一不可。”

    九天之上,青黑色的肃穆真君神殿外,已有些成熟面庞的黄衣少年旋身而至,门口的侍从熟视无睹。蓦地,感觉到身后似乎又有人来,一偏头,二人均是一愣,“嫦娥姨母!”

    “沉香?你怎么来了”。宽松的紫袍拢住,白色的绒毛饰品点缀,容貌身姿冠绝三界,嫦娥面含笑意,又似乎略显局促,身居广寒宫的仙子或许不该出现在此处。

    “您也是来看望我舅舅的么?他上次舍命助我劈开华山救出母亲,差点就。。。唉,都怪我。”沉香挠了挠头又陷入了自责。

    “杨戬他有太上老君的帮助现在已经好多了,只不过尚需静养,每从玉兔那里得到点消息,我都想亲自过来瞧瞧。”二人说话间,面前出现一个细瘦人影,哮天犬伸着懒腰迎面走出,哈欠都别回了嘴里:”沉香?你小子长壮实了不少啊!”见到熟人喜不自胜,也不知道他的的来意,先将他往殿内推搡,目光跟广寒仙子一对视,却见对方摇了摇头,”你们去吧,甥舅俩见面也少不了家常话要说。”哮天犬只恨自己舌头打结,暗道主人怕不是有更多话想跟你说呢。“嫦娥仙子,我家主人没准也很想见见你。。。”

    ”我知道,所以更要替我照顾他“,嫦娥那拘谨又关切地回答让哮天犬有些懊恼,怎么这仙子总是端着架子,明明全天庭的人都知道了他俩的关系非同一般,主人对这广寒仙子痴心不改,在将死之际她也为主人失态下界,说是互相爱慕也不为过。

    ”嫦娥姨母,我跟小玉的婚事,您会来的对吧?“沉香兴奋的像个孩子,嫦娥莞尔一笑,颔首看着他们远去。

    ”好小子,都要成亲了!连嫦娥仙子你都都想拉上?人家正忙着呢,再说你舅舅都还没。。。”二人聊着天,勾着肩,说话声没入神殿内。

    嫦娥站在殿外,月光铺洒在她身上,心有所感,袖口翻出那浅紫色耳坠,晶莹剔透,那是她自己的耳坠,却是杨戬还给她的。“杨戬,我欠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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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数日后,仙音袅袅,云雾飘飘,早朝散去,众神仙意味深长的恭迎司法天神复职,一切都仿佛明朗了起来。

    “二郎神促成新天条有功,官复原职,仍担任监管新天条之职。。。”仅这一句话就可以让响彻三界的司法天神伫立在自己漆黑幽暗的真君神殿外许久。

    黑氅曳地,如他此刻的眼眸,深沉而冰冷。天地似乎都暗淡了下去,只余这一人在无穷的黑暗中折射出些许光明。

    面前的宫殿承载了太多的孤寂和痛楚,压得他喘不过气。

    昆仑一役,曾经的至亲好友,总算是在苦难过后一个个回到了自己的身旁。

    不管结果如何,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身侧黑瘦的男子陪他默默的看着,也许看不出什么来,但他多少明白,主人看的是什么。也许是曾经的罪孽,也许是当时的忍辱。

    “主人,你做到了,这一天终于到来了。”

    杨戬转过身来,深吸一口气,目光深邃而悠长:“这一次断不会有人去阻碍三妹一家的幸福了。”

    “是啊,沉香那小子动作麻利着呢,这几天正在张罗婚事,在天上,也就是多半会儿的功夫,主人,咱们可不能耽搁。”说着哮天犬双手不自觉揉搓起来,甚至舔了舔嘴唇。

    杨戬轻叹一声:“沉香确实该成家了。”

    看着杨戬阴翳的神色,哮天犬眨眨眼睛,讨好似得提议:“主人,咱们不如叫上嫦娥一同前去,你看。。。”

    杨戬眄视过去,弄得哮天犬心中发虚。

    天边一轮明月在不远处闪烁着阵阵辉光,笼罩在他身上。

    心念一动,杨戬大氅一扬,便踏足虚空,负手往月中行去,不知不觉间速度加快许多。

    哮天犬识趣的呆在神殿,看着杨戬远去的背影咧嘴轻笑,转身便要去找梅山兄弟喝酒。

    正要靠近广寒宫,冷不防有人追踪而至,杨戬顿住身形,远远听见哮天犬的急呼:“主人。。。。主人。。。”他凑近喘息,好一会才顺过气儿来,杨戬的脸色却已沉了下去。“主人,王母娘娘召您去一趟瑶池,她要下界去了!”

    “什么?”她竟然真的愿意下界?心中顿有千万猜测也抵不过自己亲自去问个明白的好,当下也不敢耽搁,捻动法诀便改道去了瑶池。

    仙气缥缈,霞光万丈,瑞鸟并起,坐落在仙阁阆阙当中的瑶池依旧是几千年都不曾变色。

    杨戬今日再次踏足,不免心中惴惴。真相大白之后,那个仙界至高无上的王母娘娘就这样拱手将新天条推让出来,任由佛道两家倒戈相向,一手培养的始作俑者,成了她最大的错误。

    白玉阑干曲折伸向远处,涌起的仙泉溅起一片氤氤氲氲的薄雾,人影由远而近。足下清泉潺潺,杨戬踱步迈入瑶池中心。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坐在石凳上,品着仙茗,说不出的悠然自在。

    比瑶池还让人印象深刻的便是眼前王母娘娘的脸,那张脸曾面临过无数劫难,彼时却依然洋溢着往日的傲气与活力。“杨戬,你来了。”王母屏退左右,好整以暇的看着他,目光中并无多少痛恨之意。“你可是促成新天条的功臣,现在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不知当初可曾恨过本宫呀?”

    “小神当然没有,娘娘的提拔之恩,小神没齿难忘。”

    王母对自己的儿女尚且如此狠心,该恨她的也不该是他才对。

    即便心怀成见,站在这个人的面前,还是会习惯性的将其隐藏。

    “这样的话我听的够多了,不想再听了,如今事情已成定局,你算是得偿所愿了。”王母阖目低语,声音淡然无波。须臾,抬手虚张,光蕴流转间一个锦盒置于其上。

    “沉香大婚,这是本宫的贺礼,你替本宫送过去吧。”杨戬扫了一眼那精致的锦盒,上前将其接过。

    王母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出声笑道:“你放心,这里面不会是什么危及性命的东西,本宫即便想做些什么也是有心无力。三界对此事颇为关注,怎么着本宫也要代表天庭有所表示~”他重新将目光放归在王母身上,“那娘娘您?”

    “既然赌局本宫已经输了,自然要履行诺言,今日本宫便会下界而去,你外甥大婚,还是先赶过去吧。”

    话头止住,杨戬略微思忖,再不做停留,领旨告退,黑色氅服如一片渐渐远去。

    偌大的瑶池,只余下王母一人淡然品茗。

    将锦盒收起,望着那抹月光,他追随而去,银铠黑氅,迎风浮动,未己,人至广寒宫处,立于琼楼仙阆之下,只是目光寻觅已久,却还是没有见到那抹佳人芳踪。

    “嫦娥去了哪里?”他心中不解,却也无意深究,再迟下去怕是赶不上沉香的婚宴,一来二去,已是花了些时间,他这个做舅舅的,自然也不能轻易怠慢。

    “嚁——”杨戬一声呼唤,不多时哮天犬闻声而至,化作人形,主仆二人捻起法决,往凡间而去。

    刘家村的茅草屋下,鞭炮齐响,锣鼓喧天,大红灯笼从院外直挂到村口,来往的村民人群攒动,喧闹之声不绝于耳。

    刘记灯笼铺聚满了人,屋里屋外的窗户上,全都贴满了喜字,内堂凤烛高燃,两对新人在众人的见证下礼成,被簇拥着走了出来,“大家吃好,喝好啊!”

    作为新娘的小玉今日也梳起了妇人发髻,穿着凤冠霞帔,脸上因为喝了酒增色不少,一旁的沉香笑不住口,此刻身着喜服,也是个俊俏的少年模样。这样一对璧人,引得身边众人都赞不绝口。“你二哥他不来了吗?”身旁的刘彦昌精神许多,揽住三圣母轻声问道。三圣母眼中有些失落:“新天条问世,二哥事物繁多,再加上天庭的阻碍,也许脱不开身吧。”

    话刚脱口,远远的,那气质高华的司法天神果然来了,此时一身宽松的白色绡衣,散发垂肩,执着墨扇,闲庭信步,脸上同样是掩不住的笑意。

    “主人,瞧这黑压压的一片,刘家村的人不是都来了吧?”哮天犬手捧锦盒张大嘴巴东张西望。这一天,等的太久了!杨戬胸中开怀激荡,双目澄澈,笑容满面,来往的村民他都以微笑点头致意。身边众人无不驻足观望,对这样俊朗逼人的男子感到一阵惊奇,却又不敢近身。

    人群中那身着淡绿长裙的赵家小姐正喝着茶,看见杨戬便忽然起身,口中喃喃自语:“这个人很面熟啊!”作势便要上前,却被身侧一个英挺男子强拉回来,八太子敖春挡住她的视线急急回道:“你不认识他,来,坐下!”

    赵丁香心中奇怪,却也听话坐好,再不管旁事。

    “三妹!”一声轻唤,兄妹二人目光相触,杨戬脸上是道不尽的舒怀。

    “来了。”刘彦昌神色复杂地看着面前曾让他生不如死的恶人,得知真相以后,对着这样一张脸,往日的不快全都退却了下去,千般荒凉都化作弯腰一礼。

    杨戬迟滞一瞬,心底最后的那抹芥蒂倏地散的一干二净,继而深深一笑,轻拍他的肩膀,声音柔和,大异与往昔,“别恨我。”

    “哪的话。”刘彦昌终于跟着笑了起来,一阵快慰。

    见了一对新人,杨戬不住在二人身上打量,难掩心中喜悦,听着自两人口中道出的“舅舅”“叔叔”,声声入耳,胜过世间所有天籁。

    “玉帝知道你们今天成亲,特别派我代表天庭来向你们祝贺,这是娘娘下凡之前,托我送给你们的礼物。”杨戬睨向哮天犬捧着的锦盒。

    新人面面相觑,讶异之极,却也接下锦盒,当下便将那些事情抛开,拉着舅舅便入了席。

    另一桌,龙八轻哼一声,又放声笑道:“咱们吃咱们的。”众人举筷取食,不亦乐乎。

    “龙八!”

    “唷,狗王!”

    新天条降世,哮天犬被玉帝亲封三界犬中之王,虽自鸣得意却没多少人知道,如今昔日敌手相见,有的只是满腔的豪气,哮天犬的嘴咧开半扎,见他身侧的女子紧接着又一声惊呼:“这不是丁——”

    “哎哎哎,别说啦!”龙八赶紧拉他坐下,一旁的丁香略觉奇怪,怎么这个黑瘦模样的人会知道自己的名字,顺势追问:“他刚刚说什么?”

    “没什么,喝酒喝酒,来,干杯,倒上,大家一起来!”龙八见势不妙,又立马硬着头皮回身安抚住她,同众人举杯对饮。

    丁香不明所以,龙八蓦地想起旧友对着哮天犬高呼道:“哪吒呢?”

    哮天犬促狭一笑,点指颐气:“哪吒最近,也有点动了凡心了。。。”

    “什么!”不待他说完,龙八再次惊呼。

    “经常到苏杭一带溜达。”哮天犬戏谑地同他对望,龙八眯眼一笑,心领神会,倒是赵小姐一脸的迷惑不解,这哪吒怎么听起来这么熟悉?

    狗蛋的娘夹在中间,听得一番言论,又对沉香一家知根知底,只当他们是从天庭来的使者,便出声问道:“我们刘家村的生死簿天庭准备怎么办呀?”

    柱子等人也齐声附和,“对呀!”

    “你们希望怎么办呐?”哮天犬反问。

    “那就撕了它呗!”狗蛋娘拂袖低语。

    哮天犬踩着板凳装腔作势:“我告诉你们说啊,最近天庭刚刚换了新天条,还有很多的事要忙啊,估计一时半会也是想不起来了,等他们想起来的时候啊,下界都已经过了几百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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