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英语老师提醒,她根本将自己作为英语课代表的身份忘得一干二净。此时,讲台上堆了高高一落的作业本,尚盈盈则需要在课前把它们一一发给每一位同学。

    既然是英语作业,每个人在本子上写的都是英文名。

    齐小贤的英文名是:Smart Qi。他自认为这非常符合他的人设。

    李野的英文呢名叫:Jack Li。他曾经解释过,伟大的创业者很多都叫杰克。

    而每每发到顾漠的作业,她都忍不住嘲笑一番。

    因为顾漠没有英文名。

    或者说,他的英文名就是中文名倒过来写:Mo Gu

    翻译成中文叫做:蘑菇。

    尚盈盈走到顾漠的座位旁,没有看他,只是把作业本随意地撂在课桌上。

    正准备迈步往下走时,她听见顾漠低声说:

    “地址发你微信了,你等会儿看一下。”

    尚盈盈抿起唇,震惊又略带疑惑地望向顾漠,灵动的眸子好像在说: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偷偷带手机了。”

    顾漠仿佛看穿了她的心里活动,不紧不慢道:“本来不知道。但刚才发微信时,看你书包里有亮光。”

    ......

    尚盈盈假装不经意地环顾四周。

    还好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的对话。

    她赶紧对顾漠比划了一个“嘘”的手势,镇定自若地离开。

    几分钟后,英语老师开始了今天的课堂,讲的是作文里的语法常见错误。

    尚盈盈回到座位上,右手握着笔,心不在焉地听了一小会儿,左手竟不自觉地伸进了桌斗内。

    她摸到手机,来来回回地将手机翻了好几个面,终于还是忍不住想看一下。

    她偷偷把手机从书包中拿出来,藏在课桌下面。

    微信右上角的红圈里,标着一个数字“5”。

    她翻开未读信息栏,有好几个人的未读消息。

    不过她还是先点开了顾漠的对话框,甚至有些迫不及待。

    有两条未读:

    第一条信息是一个位置坐标:【东华市中心区文鼎路26号岩心舞社】

    第二条信息很短:

    【“周六,一起去。”】

    尚盈盈的心不自觉地跳了一下。

    回了句:【“好。”】

    几乎同时,对话框里出现了一条新信息:

    【“老师正看着你。”】

    尚盈盈手上一抖,赶紧把手机塞回包中。

    ------

    高二期中考试成绩公布后,有人欢喜有人愁。

    顾漠稳居第一。尚盈盈因为物理成绩并没有太大进步,还是屈居第二。

    楠北因为身体原因,没能参加期中考试。

    而李野则因为解释不清的“个人原因”,缺席了英语考试。因此,他英语得了零分,总分排班里倒数第一。

    不出所料,他被詹老师通知了家长,整个周末都只能呆在家里面壁思过,无法陪尚盈盈去找姚音。

    而齐小贤这个周末则需要参加竞赛特训,也无法抽身。

    因此,周六,只有顾漠一人陪尚盈盈去了舞室。

    走入舞蹈室仿佛步入另一个世界。

    宽敞明亮的舞房中,音乐旋律肆意地游荡在每一个角落。

    尚盈盈在平日里极少听这样的音乐,成熟而性感。

    十几个年轻女孩清颜白衫,面容如水般灵动,像校园故事中的小白花。

    而在动感狂热的节奏下,她们的舞蹈却野性且充满力量。

    对尚盈盈而言,那是迎面而来的视觉冲击。

    隔着透明玻璃墙,尚盈盈的目光落在一个黑帽子女孩身上。

    她一眼便认出,她是姚音。

    她的眉眼被遮了大半,细巧的鼻子和薄唇藏在帽檐的阴影下,看起来有种不可一世的骄傲。

    白T被她扎在腰间,露出白皙的纤腰。

    她的动作做得比其他人更加干净利落,精准地定格在每一个节拍处。

    可以看得出,姚音跳得很享受。

    “真好啊。”

    尚盈盈怅然。

    她已经记不清,她上一次为自己喜欢的事情这么努力是什么时候了。

    自从父亲走后,她仿佛坠入了黑暗,即便已经过去这么久,她还是继续将自己困在其中。

    重活一世,抱怨与不满仍在她心中挥之不去。不管做什么,她都总是患得患失。

    她明明还是尚盈盈,可她却总想不起从前那个勇敢到头铁的尚盈盈是什么样子。

    而今天,在这个陌生的舞室里,她想起了自己的梦想。

    她自小痴迷历史。

    那些别人看来枯燥的史册典籍,那些晦涩难懂的诗词作赋,她信手拈来。

    她曾经对一个人说过:

    “我要去中国最好的大学读历史,我要做中国最厉害的历史学家。”

    那是她孩童时的豪言壮志。

    她只对一个人说过,一个曾与她同吃同住半年的小男孩。

    尚盈盈还记得,他叫付曲。

    “想什么呢?”

    顾漠轻轻地拍尚盈盈的肩膀,把她从飘忽的思绪中带回来。

    “没什么,一些乱七八糟的事。”

    尚盈盈勉强笑笑。

    “她们练舞还需要半小时,我已经和前台打过招呼了。结束后,她会转告姚音。”

    顾漠慢条斯理地说:“我们先去休息室等吧。”

    ……

    等待的时光总是漫长的。尤其是忐忑地、心怀期待地......和顾漠一起等待。

    尚盈盈甚至觉得,顾漠可以像雕塑一样,安静地坐上一天。

    休息室里没有其他人,就这么和“雕塑”坐个小时,着实有些难熬。

    十五分钟之后,尚盈盈开始坐不住。

    她打破沉默,对顾漠道:

    “听说……你有病。”

    ……

    顾漠:“你听谁说的?”

    “我听……”

    尚盈盈正要回答,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听起来怪怪的,后面几个字便越说越小声:

    “听老师们说的。”

    “哦,偷听的。”

    顾漠从包里拿出一瓶水,拧开,自己喝了一口。

    ……

    “是不小心听到的。”

    尚盈盈赶紧解释。她顿了一顿,又道:

    “你怎么……这么年轻就患了抑郁症。”

    “哦。”

    顾漠漫不经心地说:

    “骗人的。”

    ……

    本还以为和他是同病相怜。结果……

    尚盈盈觉得自己的感情受到了欺骗。

    可她转念一想,又觉得哪里不对,说:

    “老师怎么会骗人。”

    “不是老师,是我妈。”

    顾漠又喝了口水,语气毫不在意,像是在说别人的事。

    ......

    “你妈编了个这么大的谎,就是为了能让你在学校里用手机?”

    尚盈盈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看顾漠喝了两次水,尚盈盈也觉得有些口渴,轻咽了一下。她环顾四周,发现休息室里是有饮水机的,可里面已经没有水了。

    “嗯。她闲的。”

    顾漠说着,把桌面上那瓶水一推,水瓶顺势滑到尚盈盈面前。

    ……

    尚盈盈:“喝,一瓶?”

    顾漠点头:

    “只有一瓶。”

    尚盈盈有些不好意思地拿起水,说:

    “不好吧。”

    她拧开瓶盖,正想着怎么不沾瓶口把水灌下去,只听顾漠在一旁礼貌地说:“饮水机旁边有一次性杯子,劳烦你拿一下。”

    ……

    举着水瓶的手停在空中,

    僵了好几秒,尚盈盈才起身去取了杯子。

    这是她最有仪式感的一次饮水:

    先从兜里取出纸巾,将瓶口擦拭干净。

    再缓缓将水倒入杯中。

    举起杯子,她突然又觉得不那么渴了,只微微抿了一小口。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在鉴赏什么82年的名酒。

    好在没等多久,姚音便出现了。

    她还是那套行头,不过这次在肩上搭了件大号的黑色机车外套。

    明明是随意地披在身上,可看起来却像是精心搭配过的。

    尚盈盈和顾漠都站了起来,打算跟姚音正式地打个招呼。

    哪知姚音根本没看他们,毫不客气地在两人对面的空椅子上坐下,爽快地问:

    “你们找我?”

    两人都有些意外,几秒钟后,才坐回到位置上。

    面对这么与众不同的打招呼方式,尚盈盈竟一点儿也不觉得尴尬,反倒觉得有意思。

    因为,连顾漠也接不住的人,真的很少见。

    这次,她得以仔细打量姚音。

    她很美。美得不食人间烟火,却又让人想去亲近。

    从五官来看,姚音也就和自己一般大,十七八岁的样子。可她的眉宇间却有种超越年龄的锐利。

    刚跳过舞,姚音的脸上还挂着汗珠。可她却并不在意,只是拿手背简单地擦擦。

    正好有纸巾,尚盈盈顺手递给姚音。

    姚音目光下敛,似笑非笑地看了看尚盈盈,接过纸巾,说:

    “谢了。”

    她抽出一张,轻轻点了点额头和脖颈。

    “说吧,找我什么事。”

    姚音随意地挽起栗色长发,用手腕上的发带将头发固定好。

    尚盈盈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说:

    “我们想问问你,关于你父亲金伍的事。”

    姚音没有说话。

    她再一次打量起尚盈盈。

    过了许久,她才开口问道:

    “你们是学生?”

    姚音的问题有点像大人质问孩子。

    可她明明也是学生。

    但无论如何,尚盈盈还是微微点了点头。

    姚音突然面色一冷,站起身来。寒声道:

    “不好意思。有关金伍的事,我知道的都已经告诉警察了。你们想问,可以去问警察。如果没什么其他事,我先走了。”

    尚盈盈不知所措,也站了起来。

    正不知该说些什么时,只听顾漠淡定地说:

    “她爸爸是尚正清。”

    姚音瞳孔猛地一震,第三次看向尚盈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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