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寸心也没有想到,在淮水怎么也找不到的机缘在一趟西海的逆潮中如此轻易地就遇上,还是她多年不见的朋友。

    据鲛人族的长老说,琉纱之所以化不成人形是因为她有两颗心脏。

    所谓心者,乃五蕴汇聚之所,精气聚集之地。

    两颗心脏,需要琉纱以全部的修为精血供养,自然便没有余力修化为人。甚至,在鲛人中,她的修为最弱,连自保之力都没有。因为这个,鲛人族的长老从来不让琉纱出鲛人族。敖寸心想不明白,琉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就在敖寸心和念都看向琉纱的时候,于海水中疗伤的琉纱也睁开了眼睛。

    她摆动着鱼尾向着海岸而来,却因为海岸水浅而不得不止步。

    敖寸心起身,向她走去,一袭红衣,站在海岸边上,与琉纱对视。

    琉纱有一双碧蓝色的眼睛,看向人的时候,心底的温软好像都能透过眼睛流淌出来。

    琉纱看向敖寸心的时候,碧蓝的眼睛里波光粼粼:“三公主,好久不见。”

    敖寸心:“可一见你,却是遍体鳞伤。”

    琉纱低头看向自己脱落了鳞片的鱼尾,是真的狼狈。可是,她却很开心,“三公主的言辞还是这般直率,这样真好。”

    这么多年,她虽对外界的事情知之甚少,可偶尔也能听到关于西海三公主的传言。他们都说,西海三公主,好好的一颗西海明珠,想不开非得喜欢上一个天庭的钦犯,背弃西海,结果却把自己搞得恶毒善妒、面目全非。

    可今日她看到敖寸心,三公主还是以前的三公主,眉目清明,坦率直白。

    这样的敖寸心,就很好。

    敖寸心自然听得出琉纱话中之意,只是此间种种,她实在没有说起过往的兴致。所以她只是道:“我自然是好,不过你倒是不怎么好。”

    敖寸心:“明知道自己修为不够,还敢横跨南海。既然借着西海逆潮之力来这西海之北,又硬生生地以鲛人之躯挣脱西海逆潮,你这是不要命了?”

    琉纱:“自然是要命的。只是、、、”

    敖寸心皱眉看着琉纱的欲言又止,追问:“只是什么?”

    琉纱:“只是,我喜欢上了一只妖。在我心里,他好像比我的命更重要。”

    **

    据琉纱所说,她喜欢的那只妖,是一只飞鸟。

    受伤落入南海,为琉纱所救。

    琉纱:“我见他在海中挣扎,羽毛渗入海水,翅膀变得越来越重,就要被淹死了。没忍下心,将他救到了礁石上。”

    那个时候的琉纱怎么也不会想到,不过一时的不忍心,却会在此后成为羁绊彼此的缘分,进不得,舍不下。

    鸟妖醒来之后,琉纱才知道她救下的并不是一只善良的妖怪。

    他身上的伤是因为偷了附近仙山上的灵草被打的。

    他想要修炼成仙,可是资质太差。所以,他惯常做的,便是偷蒙拐骗,赚些仙草灵药,有时遇到同类斗法,也会偷偷下黑手,抢些财物资源。他很惜命,贪生怕死,惯会说谎。不是一个好妖怪。

    即便琉纱救了他,他话说得好听,却绝口不提报答。

    等伤好之后便飞走了。

    而那个时候,琉纱早就回到了鲛人族。

    他们一个生活在水里,一个浪迹于长空,谁也没有想过会再相见。

    可偏偏,命运却让他们再度重逢。

    琉纱:“我在族中听说,西海三公主喜欢上了一个凡人,还是天庭的通缉犯,被赶出了西海。我不相信。我一直记得,当年你救我的时候,那样骄傲地和别人说,你是西海三公主。我不相信您会舍弃西海。所以,我想去东海问听心公主。”

    可是,她没想到,当时南海与东海之间有凶残水兽。

    她修为低,受了重伤,本想躲在海岸礁石后面,可却又碰上退潮。

    等她爬向海域的时候,附近的凡人正好撞上,将她当成妖怪抓了起来。

    琉纱:“是他刚好出现,扮成收妖的道士救了我,将我送回了南海。也是他告诉我,你在人间成了亲。”

    敖寸心早就知道,当初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四海之中流言四起并不奇怪。只是没想到,当初会有人不相信,不远万里去问个清楚。所幸那只鸟妖救了琉纱,所幸,琉纱不曾为此付出性命。

    敖寸心:“、、、蠢不蠢、、、”

    琉纱摇头,目光温柔:“我一直都记得,三公主当初挡在我面前的样子,明艳得像是要把人灼伤。”

    琉纱:“我一直都很羡慕三公主。”

    敖寸心微微偏头,不愿意看琉纱眼中的神色。

    她的羡慕,是对千年以前,未曾动情的敖寸心的,那个骄傲妄为,以身为西海三公主为傲的敖寸心的。

    不是那个舍弃了一切、困守了一千年,自我折磨了一千年的敖寸心的。

    敖寸心:“那、、后来呢?”

    琉纱:“我想不明白,情爱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能够让骄傲如你,以西海三公主的身份为骄傲的你,甘愿割舍,又执迷不悟?刚好他在,我便问了他。”

    那个时候,琉纱坐在礁石上,鱼尾垂落在海水里。

    她问鸟妖:“情爱是什么?”

    鸟妖说,是骗人的东西。

    她不信。

    敖寸心怎么可能会为了一个骗人的东西放弃让她骄傲的身份,放弃西海?

    鸟妖看出了她的不信,嗤笑了一声,问她,“那你想试试吗?”

    琉纱:“他问我想试试吗?我回头看他,明知道他眼睛里流淌的是对情爱的不屑和轻佻,可我依然,为他心动了。”

    琉纱:“心动之后,我才知道,喜欢一个人,满心满眼都是他。”

    琉纱:“您知道的,我有两颗心。可我两颗心里装的,都是他。”

    敖寸心:“、、、”

    敖寸心:“那他呢?他喜欢你吗?”

    琉纱:“他没有说过。可他看向我的眼神,总让我觉得,他也是喜欢我的。”

    琉纱:“几十年前,他和我说,他听说北冥之地,有鸟族最为厉害的大妖的传承。他想去。可是之后,他就再也没回来。我等了他很久,日升月落,潮涨潮消,可我始终没有等到他。书上说,北冥之地,在北海之北。我想去找他。”

    所以,她横过南海,又借着西海的逆潮一路向北。在察觉到逆潮的终点并非继续向北的时候,又生生地挣脱逆潮之力。

    敖寸心:“我看你是疯了。”

    敖寸心:“你既然知道,他不是个善良的妖精,或许他和你说去北冥之地就是骗你的。你自己不也说了,他经常做些偷蒙拐骗的事。说不定,他连喜欢,都是装出来的。”

    琉纱:“可是我相信他。”

    琉纱:“他或许并不是个好妖怪,但他从来没有骗过我。”

    琉纱:“三公主,您能不能帮帮我。”

    琉纱:“其实我早就知道,自己到不了北冥。书上说,北冥之地,海域之上,满覆冰川。我是鲛人,既上不了岸,也无法适应冰冷的海水。即便我冒着冰冻的危险到了北冥,我也找不到他。可我还是想试一试。我怕如果我不努力尝试一下,未来会后悔。”

    琉纱:“我不想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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