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寸心认定的事情,即便西海龙王来劝也没用,更何况是东海没怎么相处过的小堂弟。而杨戬恰恰最了解,敖寸心到底是多么执拗的人。

    她不会放弃她背后的那只青鸟,哪怕以命相博。

    这么想着,手中的长戟便重新化为折扇,一身战袍也化为凡人衣裳。

    这是休战的信号。

    刘沉香不可置信地看向杨戬:“舅舅!”

    哮天犬着急地站在杨戬身后,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后将不善的眼神看向敖寸心。每次都是这样,每次遇上三公主,主人都要退让。不管多不情愿、多为难,主人总是受委屈的一个。千年前是这样,千年后还是这样。

    敖寸心自然也看到了杨戬的动作,当然,也看到了刘沉香的震惊和哮天犬的不忿,心底不可抑制地就气不顺了。

    怎么着,她这是又怎么杨戬了?

    是让他受什么委屈了,还是拿着剑架在他脖子上逼着他如何了?

    每次都是这样,好像她给了他多大的委屈受,难道那些年里受委屈的只有杨戬吗?!

    敖寸心:“杨戬,你这是什么意思?将这只青鸟让给我?我敖寸心想要什么东西,自会堂堂正正去取,用得着你让?”

    杨戬:“三公主想要什么自然不需要杨戬相让,只是不管怎么说,三公主都对杨戬有恩。无论这份恩情三公主如何看待,在杨戬心里,始终心存感激,做不到与三公主为敌。”

    即便兵刃相加,他也处处留手。

    想要牵制住她,却又不能真的伤了她。

    所以在看到她的决心之后,他能做的只有退让。

    敖寸心嗤笑一声,收起手中的长剑。

    敖寸心:“杨戬,你知道你这个人最大的缺点是什么吗?是将恩情看得太重,又将自己看得太轻,作茧自缚,伤人伤己。”

    **

    敖寸心带着青鸟并没有离开北冥。

    如今千羽满身凶戾之气,神智尽失,若是将他就这样带回琉纱身边,只会让琉纱陷入险境。她想做的是帮琉纱,不是害琉纱。

    横竖北冥地域广阔,敖寸心便寻了个人迹罕至的地方,将青鸟困于其中。挨个尝试方法,想要看看能不能帮千羽恢复神智。只是,试了那么多天,神智没有恢复,周围的山川倒是震塌了不少。

    敖寸心看着被困在原地挣扎不休的青鸟,这漫天的白雪还没落到它的身上,便直接被他振翅的动作挥开。随着身上的伤口好转,它的戾气也在慢慢恢复,漫天的落雪几乎要被他卷成雪风暴。

    敖寸心:“念,就没有什么办法能让他恢复神智吗?”

    念:“有。很多,但是你都做不到。”

    敖寸心:“那你呢?”

    念:“没法做。”

    不是做不到,而是没法做。

    敖寸心总觉得这其中有什么不对:“为什么没法做?”

    念:“因为念未起。”

    敖寸心不明白,但她抓到了念话语中的重点。既然她做到,有人做得到啊。

    **

    小铃铛被覃囿关了禁闭。

    她闯了那么大的祸,本该受更严重的惩处。可北冥族就这么百来号人,自小看着小铃铛长大,即便她当真头脑不清醒犯下大错,但好在并未造成伤亡,众人也都劝着覃囿从轻处置,于是便有了小铃铛的禁闭。

    禁闭之处并非族中,而是北冥族的禁地。

    禁地中只有小铃铛一人。

    所以她看到敖寸心的时候,十分惊讶。

    小铃铛:“敖姐姐怎么会出现在这?”

    敖寸心:“我来找你。”

    敖寸心打量了一下这北冥族的禁地,除了入目的皑皑白雪、眼前的涓涓溪流什么都没有,连冰兽都没有一只。

    天地之间好像只剩下了小铃铛一人。

    敖寸心坐在小铃铛身边,“听说北冥族的人都为你求情,是你自己自请禁闭。”

    小铃铛:“我做错了事情,险些害得北冥族灭。若是什么都不用承担,我也无法面对我的族人。现在这样,我反而能好受些。”

    敖寸心:“我明白。”

    当年她为杨戬上天庭顶罪,获罪被剥夺公主封号,永禁西海。

    四海存在那么多年,她还是第一个获罪天庭被剥夺公主身份的龙女。曾经有多么风光瞩目,后来就有多么狼狈羞愧。即便西海不曾被她连累获罪天庭,却也承受了无数的流言蜚语。所以她在回到西海后,也自囚于西海海底。若不是后来兄长将她骂醒,她怕是会将一生都耗在那不见天日的海底。

    小铃铛笑了笑,倒是并无怨怼:“敖姐姐来找我,应该不只是来看我吧?”

    敖寸心:“我想了各种办法,却一直没有办法恢复千羽的神智。你藏了他那么久,他的神智也不是一天失控的,你以前是怎么让他维持清醒的?或者说,是怎么控制他,不让他发狂的?”

    小铃铛:“其实我什么也没做。”

    敖寸心皱眉,怎么可能。

    小铃铛:“是真的。我什么也没做,是阿羽哥哥自己的努力。他把自己绑了起来,失去理智的时候也挣扎不开,清醒的时候如果我在就和我说话,说的都是他在外面的经历,如果我不在,他就一个人在墙壁上画画,整个结界山洞中都是阿羽哥哥画的画。对了,他还会给我唱歌,可惜我听不懂他在唱什么。”

    小铃铛:“我曾经问过阿公,要怎样在妖族传承中维持清醒。阿公说,那得有大毅力,或者心里有让他能够坚定地维持清醒的执念。阿羽哥哥坚持了那么久,我一直觉得他心里是有执念的。只是,到底还是没能挣扎过去。”

    心底的执念?

    敖寸心若有所思。

    小铃铛偏头:“敖姐姐,你真的有办法能恢复阿羽哥哥的神智吗?”

    敖寸心:“他都那么骗你了,利用你的感情,还险些让你族灭,让你沦落至此,你还希望他能清醒过来?你知不知道,他口中的琉纱不是他的故乡,而是他心心念念的心上人。他到最后都在骗你帮他。”

    小铃铛的脸色更白了些,她看了看脚边的溪水。

    流在北冥冰川上的水是很寒冷的,可是也是最纯净的。

    小铃铛:“我早就知道他是个骗子呀。可是如果可以,我还是希望阿羽哥哥能好好活着。”

    失去了神智的妖兽,她可以祈求杨戬他们杀了他。可若是有可能,她却还是希望他能变回那个清醒的阿羽哥哥,无论他喜不喜欢她,无论他曾经对她撒过多少谎,她都希望他能活下来。

    敖寸心站起身,往外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

    随手将一颗温润明珠抛给小铃铛。

    小铃铛:“敖姐姐?”

    敖寸心:“我只是觉得,你值得更好的人生。而不是因为一个人,困守荒城。如果有一天你想离开了,可以来找我。我是西海的公主,也是淮水的水君,你找我,我罩着你。”

    敖寸心转身,念出现在她身边,“敖寸心,你又心软了。”

    敖寸心这次没有否认,“你不觉得,她很像曾经的我吗?”

    说着,又自己否认,“不,她不像我。她和我,一点也不一样。”

    她没有小铃铛的豁达和释然,她无法做到爱上一个人、得到又失去、知道对方心里一直爱的是另一个人后还能无怨还能成全,还能真心希望他好。

    她的爱,是玉石俱焚的绝望。

    是共同沉沦的偏激。

    是非得斩断情根才能舍弃的执拗。

    小铃铛或许终有一日能够看开放下,得证菩提。

    可她却只会日复一日。沉沦深渊,越陷越深,不可自拔。

    若不是念、、、

    敖寸心偏头看向念:“念,我一直没有说,西海海底,我一直很感激能遇到你。”

    念:“、、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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