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戬之后如何,敖寸心不知。

    她只是命一个水族小妖去东海送了一封口信,然后便来了解山。

    遇到杨戬,敖寸心方才想起,这个时候应当是哪吒自裁之后复生的时间。

    过去了太多年,以前发生的事情,很多她已经忘记了。

    可她记得,在她发现哪吒没死之后,她本想为东海三哥报仇的。

    可是杨戬护着他。

    她挟恩以报,让杨戬选一个,是报她的恩,还是报哪吒的恩。

    而杨戬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哪吒。

    原先不觉得,现在回想起来才发现,她在他心里,从来没赢过。

    就连后来,她将他的妹妹、兄弟赶出杨府,也不是因为杨戬选择了她,而是他的妹妹和兄弟不想他为难。

    好在如今,她选择了不同的路,一切都结束了。

    她不需要和任何人比,争抢在他心中的位置。

    她会有全新的人生。

    她会再一次遇见念,与她周游四海,与她游遍人间。

    敖寸心念着与念的过往,一步一步走入解山。

    身体被解山的薄雾打湿,越显沉重。

    她没有忘记,她如今不过是一条修炼了五百年的小龙,无法抵御解山的禁制。

    可也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辛苦。

    等到好不容易爬到山顶,找到那个熟悉的水潭,敖寸心取出一件灵宝,想都不想直接往那被浓雾笼罩的水潭里扔。

    然后,灵宝炸开,浓雾动荡。

    霹雳杀机,直奔她而来。

    敖寸心:“我认识念。”

    杀机骤停。

    敖寸心缓缓呼出一口气,停顿的心脏重新恢复跳动。

    看着面前熟悉的白衣少年,忍不住眼圈一红,“小白,好久不见。”

    她记得,在她回到现在之前,她曾眼睁睁地看着小白散去修为,选择消散天地。因为蚩尤没有来世,他的故人没有来世,所以他也给自己选择了和他们一样的结局。

    那些和念有关的人,就这样消失在天地之间,干干净净。

    唯独她,成为唯一剩下的活下来的人。

    小白皱眉:“我没见过你。”

    敖寸心:“、、、我知道。”

    敖寸心:“可是在一千年后,念会带我来到解山。你不情愿,但是会看在念的份上教我修行。然后、、”

    小白:“然后什么?”

    敖寸心:“、、、然后,我们召回了蚩尤的魂魄。”

    敖寸心:“你,蚩尤,还有念,你们都消散在了天地间。”

    那个时候,漫天的萤火,全是他们散掉的魂灵。

    可是这世间,再没有一个念,可以让散成荧光的魂魄重聚。

    小白沉默了片刻,没有说自己相信还是不信,只是问:“那你呢?在这样结局里,你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敖寸心:“我?”

    敖寸心怔忪片刻:“、、、我是凶手。”

    敖寸心:“我给了念半颗心,这半颗心杀死了她。”

    小白的瞳孔一缩。

    至此,他相信敖寸心所言,俱为真。

    **

    解山之上。

    敖寸心于水池浓雾中拼命挣扎,可那无所不在的戾气却不停地无视着龙鳞的防御,深入血肉。她只能不间歇地运转法力,以法力、以肉身低语那无处不在的戾气侵袭。

    在又一次跌出浓雾之后,敖寸心躺在解山上,精疲力尽,身上遍布戾气留下的伤痕。

    入目所及,是无处不在的薄雾。

    这个时候还不像她回来的时候,那个时候,因为阵法运转,整个解山的薄雾都消散殆尽,天气为之一新。

    清明得能看见远处不断奔来的荧光。

    她忽然就想起小白那日听过她将将千年之后的事情尽数道出后,那看向她无比复杂的眼神。

    他问她,是不是想在她记忆中的千年以前,也就是现在,找到念。

    那是自然。

    难道小白有机会回到过去,不会想要去找蚩尤吗?

    她们都一样啊,念着一个人,自然要用尽全力向她而去。

    只是,小白回不到过去。而她,翻遍西海,也找不到念。

    于是小白的神色越加复杂,看向敖寸心的眼神明明是想说什么,可到最后却什么都没说。

    只是按照以前教过她的方式,再让她修行了一次。

    按照小白的说法,这是最适合龙族,速度最快提升修为的方法。

    她也如他所教,开始在解山不要命地修行。

    她一直在想,她找不到念,或许就是因为她的法力还不够深。

    有了千年前误打误撞闯入不可及之地的经验,她确信,念就在西海。

    没有发现端倪,只是因为修为不够,未曾察觉西海海底的细微之处。

    再者,修为法力不够,在这三界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会遭到掣肘。

    她是想要与念在世间逍遥肆意,总不能再让念护着她。

    念不能轻易动私念,她便不让她动。

    只靠自己,她们也能在三界肆意逍遥。

    敖寸心想起过往的那些时光,想着之后会过上的生活,眼中便涌现细碎的光。

    不灿烂,却依旧温暖明亮。

    小白忽然出现在敖寸心身边,不同于以前对她的不假辞色,如今的小白对她倒是温和。

    敖寸心私以为,这是因为他们同病相怜。

    都有深深在想念的人,都在最后不得善果,被独自留在世间,想要挽回一切。

    也或许,是看在最后,她让他见到了蚩尤的缘故?

    但这次,她怕是要让他失望了。

    既知念消亡的缘由,这一次,她无论如何都不会再让念拥有心。

    念未起,心未及,蚩尤回不来。

    她顶多,到时候帮他一起寻寻蚩尤细碎的魂魄。

    她可是记得,小白留着蚩尤的兵刃,这一万年,都在不停地一点一点地搜集他的魂魄。

    小白:“你就这么急着修炼有成?”

    敖寸心:“那当然,我想见念,迫不及待。”

    小白沉默了冗长的时间,在敖寸心再一次爬起想要冲进浓雾中时,小白开口喊住她:“敖寸心,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这一切你都改变不了,该怎么办?”

    敖寸心坚定道:“不可能。”

    她一定会改变的。

    她绝不会让念再一次消散在她面前。

    小白的目光转向远处,所以敖寸心也就没有看到他眼底一闪而逝的悲悯:“敖寸心,你有没有想过,你不去找念,不唤醒念,才是让念活下去最好的办法。”

    敖寸心的心重重一跳,不明白小白为什么会这么说:“你这话,什么意思?”

    小白:“你最初是以强烈的执念、满心的割舍不下的情意和痛苦唤醒的念,你既以此唤醒念,念便将你的情根拔除,体味你之七情六欲。既知情欲,疑惑便生。疑惑一生,她自然会生出想要一颗心的念头。”

    敖寸心分辨道:“我如今、、”

    小白:“你如今未入情劫,自然也不会有之后那般强烈的情绪。所以,你找不到念沉睡的入口。而如果你找到她,你还愿意以执念唤醒她吗?”

    敖寸心的脸色在小白话落的那一刻变得异常苍白难看,眼中那些细碎的光也变得破碎。

    敖寸心不肯相信小白的话:“不可能、、、”

    敖寸心:“、、、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你为什么还要教我修行?你明明知道、、”

    她修行,最大的一个动力就是想要找到念,和她在一起。

    小白:“只是不忍心打碎你的希望。也或许是我存着私心吧。希望你能找到念,希望你能沿着原本的轨迹走下去。这样的话,我还能再见一眼蚩尤。你说的那个结局,是我梦寐以求的最好的结果。”

    敖寸心脸色苍白:“、、、那你现在为什么又要告诉我?”

    为什么,不任由事情发展下去?

    小白:“大概是,看见你现在的模样,有些于心不忍吧。”

    小白:“这两个月,你为了修行,连命都快不要了。费尽心力,拼尽所有,到头来却是从始至终都被困在一个无解的死局里。这未免对你,太残忍了。”

    小白:“除此之外,我大概还是有一点,想要念活下去的吧。”

    小白的眼眶有些泛红,不只蚩尤是他的执念,念也是他们共同的好友。

    哪怕她从来不这样觉得。

    而在得知敖寸心所说的那个结局后,他原本心里对念的不甘怨恨已经渐渐释怀。

    蚩尤对她来说,到底是不一样的。

    她只是没有心而已。

    可那并不是她的过错,她同样没有选择。

    小白:“敖寸心,我当初是被蚩尤瞒着活下来的。”

    小白:“而现在,你有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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