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西沉入海,岸边风声凛冽,黑夜将尽,晨光熹微。

    敖寸心的那一滴眼泪在海风中干涸,连同她盘桓于心的过往,也于凛冽的海风中被彻底吹干。

    敖寸心:“杨戬,我爱过你。一千年,甚至更久。”

    敖寸心回头直面杨戬诧异震惊的目光,她目光平静,却手持利刃,残忍地将前尘往事挑破,将那些陈旧结疤的伤口摊开,直视着过往淋漓的伤口。

    敖寸心:“我曾为你背弃西海,曾为你与天庭作对,曾为你舍弃了公主的身份,有家不能回。我放弃一切,想要紧紧地抓住你,想要让你爱我,想要你的眼睛里只容得下我,可是我花了整整一千年,得到的结果却依然只是那一点微薄的爱。我怨过你,恨过你,却依然放不下你。”

    杨戬沉默,看着眼前敖寸心用那样平静地口吻说着那些他听起来荒诞的过往,他不知道该疑惑于她话中那些他不曾参与过的过往,还是应该宽慰她如今隐于眼底的悲伤。只是这样浓烈的感情,让杨戬眼底闪过不忍,这样的深情,他杨戬承受不起:“三公主,杨戬、、、”

    敖寸心打断他:“可这是错的。”

    这瞬间的转折让杨戬诧异,却又从敖寸心的眼中看到了平静之下的汹涌,隐于言语和悲伤之下的决绝。

    敖寸心:“我爱你是错的,我为你所做的种种也是错的。”

    敖寸心语气坚定,她在此刻否定了和杨戬的所有过往。

    图穷而匕见,她提起从前,不是要让杨戬愧疚,不是为了袒露自己爱意,也不是想要杨戬知晓回应。她是要将曾经所有的伤口撕开,挖出里面的腐肉,她是要彻底斩断因情根生长而带来的种种将她拖回过去的牵绊。

    敖寸心:“错了就要改,输了就得认。”

    敖寸心:“杨戬,从此以后,我再也不想与你有任何牵扯。”

    敖寸心:“无论我是被逐出西海浪荡人间也好,不容三界被天庭通缉也罢,即便我潦倒路边,命如危卵,也与你无关,请你视而不见。”

    敖寸心:“我再也没有另一个念,可以帮我拔去情根。”

    敖寸心转身离开,她的眼中有泪,却并没有落下来。

    念,你看,其实割舍感情也没有那么难。

    没有拔出情根,她也一样可以放下杨戬。

    天地广阔,她翻过了一座山,越过了一片海。

    从此之后,站在晨光之下,她就是干干净净的敖寸心。

    **

    敖寸心斩断了所有的过往,离开西海,重新上了解山。

    解山依旧被一片薄雾笼罩,肆虐凡间的弱水不曾侵扰解山半分。不知道是因为解山的薄雾太过沉重,还是蚩尤残留在解山的法力庇护?

    总归不可能是因为解山对弱水没有吸引力吧。

    毕竟,弱水重情,而解山上承载着一只神兽历经万年的思念和等待,这世上大概也没有什么感情能比这份情更重的了。

    敖寸心没有动用法力,走了很久才爬上解山。

    她就站在山顶,对着盐池的方向看了一小会,回过神来的时候小白已经站在她身后,不知等了多久。

    敖寸心:“之前,念就是在那个地方设下的阵法,用神兵引路,聚拢蚩尤的魂魄。”

    也是在那个地方,她眼睁睁地看着念消散在天地之间,她拼命想抓住,却怎么也抓不住。

    敖寸心看向小白,“小白,我不会再唤醒念了。”

    她想让她活着。

    虽然唤醒之后只要没有心不生情念也不会死,可是她怕自己会忍不住。

    小白沉默了很久,然后说了四个字:“我知道了。”

    简单的四个字,却让敖寸心的眼眶忍不住一红。

    她彻底地失去了念,而小白也等不来再见蚩尤的机会了。

    小白得到了答案,也不曾留恋,转身离开。

    满目苍凉的解山,他那一袭白衣永远干净,融于轻薄白雾。

    敖寸心回头,看向一如过往万年平静的盐池,到底是没忍住眼泪,蹲在地上,放声痛哭。

    那些压抑的、悲伤的、绝望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刻被彻底地释放。

    她失去了念,她失去的是念啊!

    那个曾经与她朝夕相对,救她于沉溺,说她很好,说她心软,一直站在她这边的念啊,那个不忍心看她难过将她送回千年之前让她重新选择的念啊,那个最后还惦记着她,用最后的力量护住她性命的念啊!

    她再也,看不到了。

    **

    灌江口,杨府。

    杨婵在又一次看到杨戬坐在院中出神的时候,忍不住上前打断他的沉思。

    杨婵:“二哥,你最近总是心神不宁,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杨戬闻言,侧过目光:“让三妹担心了,我没事。“

    杨婵见杨戬不愿意说,忍不住叹了口气:“是因为三公主吧。自从你那天去寻三公主,回来之后就变成这个样子。除了天蓬元帅请你帮忙除妖,其他时候你都是一副神思不属的模样。你既然担心她,为什么不把她带回来?”

    杨戬看了一眼杨婵,起身走至亭外池边,看着池塘里的水光:“三妹,你还记不记得,之前你曾猜测,三公主对二哥、、、与对旁人不同?”

    杨婵:“当然记得,当时二哥还矢口否认,不相信三公主对你有感情。”

    杨婵想了一下:“所以,之前你去找三公主的时候,三公主承认了。”

    杨戬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杨婵:“那二哥是怎么想的?”

    杨戬想起那夜三公主看他时的眼神,沉默了很久,方才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杨婵:“那二哥当时为什么没有把她带回来?”

    杨婵:“我看得出来,二哥并不讨厌三公主。”

    杨戬回头,在杨婵询问的目光中欲言又止。

    最终,满腔不知从何说起的复杂心绪都只变成了一句话:“三公主说,日后再也不想与我有任何牵扯。”

    杨婵:“那二哥心里是怎么想的?真的不再与三公主有任何牵扯?”

    杨戬:“、、、我不知道。”

    杨婵叹了口气,心里有些无奈,她二哥哪里都好,就是一碰上感情的事情就没了主意。三公主那是多么骄傲的人啊,将满腔的心事宣之于口,却得不到一个肯定的答案。三公主该有多伤心啊!

    只是,感情的事情,外人是插不上手的。

    杨婵无奈地离开,而杨戬站在原地,抬头看向天上,那轮永远皎洁的明月。

    可目光所及,脑海中便不可自制地想起那天晚上敖寸心的质问,想起她迎风落下的那一滴眼泪,想起她参杂着痛苦和平静的目光,于是,目光仿佛被灼伤般撤离。或许,这就是他们之间最好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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