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山,是蚩尤的兵解之地。

    也是蚩尤所在的九黎与炎黄的最后一战所在之地。

    那一战的惨烈,是没有经历过战争的人所无法想象的。

    用兵戈战斗的凡人死于兵戈之下,靠着身躯冲撞的野兽被更强大的野兽撞碎撕裂,身怀法术的修士和神仙被更强大的法术击溃,肉身死去,魂魄难全。

    整座解山,被鲜血染尽,草木凋零,厚土难覆。

    那个时候死去的生灵不比如今死于帝王残暴、尸身抛于弱水的凡人少,甚至和如今的凡人比起来,那个时候死去的生灵更为强大。他们死前所遗留下的种种不甘、凶狠、愤怒、遗憾、仇恨,都在战场的无尽杀伐中化为最纯粹的戾气。

    小白:“蚩尤接受了自己必死的结局,让黄帝砍下了他的头颅以收伏黎民。而他自己,骨肉血液尽皆融于解山。以自身为引,聚鲜血以为盐池,聚戾气以成白雾,困于解山。然后天下既定,黎民安康。”

    小白用这个作为他和敖寸心把酒话从前的结尾,那也是蚩尤最后的结局。

    敖寸心也没有想到,她前一日才刚刚从小白那里听说这些事。

    后一日,便碰上了浊气肆虐,四海生灵死伤无数。

    既有前车之鉴,敖寸心也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水族死伤无数。

    只是,哪怕依靠着东海无数底蕴,以自身凝聚浊气,对此刻的敖寸心来说,依旧过于勉强。一套流程走下来,精血损失过半,气力两竭,才将将将海中浊气凝聚,勉强困于法术封印的玉盒之中。

    敖听心扶着脸色苍白的敖寸心:“这浊气你打算怎么处理?”

    敖寸心:“带回去,找个能处理的人处理。”

    敖听心闻言,知道敖寸心能够处理,也不再问。

    只是,敖听心:“你这次解决了四海浊气,救下这么多水族,功德无量。万千水族都会记得你的恩情。你如果想要回西海、、、”

    敖寸心:“还是算了吧,我怕要是天庭知道了,西海都要被我连累。我还是不给西海添麻烦了。”

    即便整个四海都不会为难她,可是天庭的通缉一日不撤,西海也只会被她连累。

    玉帝那样小气的人,凡人只是骂了几句上天不公,便被下令打入十八层地狱,还要水淹楠郡。她所做又何止是骂了几句上天不公?她都已经剑指苍穹,直接惹动天怒了。那可是对天地规则和秩序的挑衅,和把玉帝拖下来踩在脚下狠狠地打脸没什么区别。她可不认为区区四海生灵,就能够让玉帝动容,看在它们的面子上放过她。

    弱水此时抽离了浊气,容色上好了许多,对着敖寸心和敖听心道谢。

    敖寸心对弱水的感官也很复杂,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和念一样,无从选择,一生不得自由。

    敖寸心别开眼,看向敖听心:“如今弱水勉强算是恢复了,她的力量也被海水稀释,你们打算什么时候送她上天?”

    敖听心看了弱水一眼,叹息一声:“恐怕还要过一段时间。”

    敖寸心:“为什么?”

    难道不是越快送弱水上天越好?

    毕竟只要她在人间多留一日,那些枉死的凡人临死前的情绪还是会影响侵蚀她。

    若是再度形成浊气,那今天的事情岂不白做了。

    敖听心看向敖寸心的神色有些为难,不知道该不该把消息告诉敖寸心。

    敖寸心:“听心姐姐,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连我也不能说?”

    敖听心张了张嘴:“杨戬死了。”

    杨戬死了?

    敖寸心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那看来的确要再拖一段时间了。

    毕竟送弱水上天需要借助宝莲灯,杨戬死了,杨婵应该也没心思管弱水的事情。

    敖听心见敖寸心没什么反应,小心地打量她:“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敖寸心:“说什么?”

    敖听心有几分不敢相信:“你听到这个消息,就一点都不难过?”

    敖听心:“你真的,放下杨戬了?”

    敖寸心刚要否认:“我、、”

    敖听心:“你可别说你从来没对杨戬动过心,我看得出来,你为了他,在天庭做戏,还弄伤了自己。每次说起他的时候,眼神都不一样。你就算瞒得过别人,也瞒不过我。”

    原来,她们都看得出来,她对杨戬是不一样的。

    只有她自己,在自欺欺人。

    敖听心:“你受天罚的时候,被杨戬兄妹带回杨府,我还以为上次在西海边上你和我说的话是说着玩的,没想到你竟然是认真的。你竟然真的能放下杨戬,这可不太像你的性格。”

    敖寸心:“那在听心姐姐心里,我是什么性格?”

    敖听心:“认死理,认准了一件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非要撞得头破血流才甘心。还很会记仇,小肚鸡肠,一点小事都能闹得天翻地覆,非得所有人都顺着你的意不可。刁蛮,霸道,看上的东西非要得到,别人碰一下都不行。哦,对了,还臭脾气、、、”

    敖寸心原本白着的脸瞬间就黑了,转身就走。

    不愧是从小玩到大的姊妹,说起话来一针见血,一点情面都不留。

    虽然说的,也都是对的。

    敖听心:“这就受不了了。我说,你真的不打算去灌江口见他最后一面?”

    敖寸心:“放心吧,他死不了的!只要嫦娥出马,保证他立马活过来。”

    敖寸心头也不回地离开。

    要不是刚好碰上浊气之事,她这个时候原本应该远在海外诸国的。

    可现在看来,她还得再回一趟解山,呆一段时间。

    把浊气扔给小白,再养养这一身的耗损。

    只是,敖寸心的确损耗太过,本来想飞回解山的,不料才刚飞行了一段距离,便觉有些体力不济。

    从天上落下来,刚好掉入一片桃林。

    此时已经过了桃花肆意开放的时节,又经弱水之祸,整片桃林只剩枯枝。

    可就在敖寸心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整座桃林却仿佛活了一般,枯枝生芽,转眼间,烂漫芳菲。

    就这一瞬间,让敖寸心仿佛看到那年于北冥之地所见的那一场花开。

    彼时,念还在身边。

    她们伸手去握桃花,桃花却眨眼成空。

    而眼前,花开繁茂,桃花触手可及。

    敖寸心不自觉地伸出手去,花枝却齐根而断。

    敖寸心心中一跳,以为花枝就要再一次在她手中凋零消散,谁知,花枝却整齐地落入她手中。

    花开依旧,馥郁芬芳,绚烂繁盛。

    敖寸心回头,见花瓣掩映之处似有朦胧身影,对着她盈盈一拜。

    而后,桃花凋零,眨眼间,又是一片枯败。

    唯有敖寸心手中花枝,灿烂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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