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月是眼前月,眼前人已非心上人。

    跳出了痴恋的牢笼,摆脱了爱恨交织的过去,敖寸心才觉得她爱上杨戬,强求着和他在一起,有多荒唐可笑。

    他们原本,就不是一类人。

    她的权衡利弊,她的计较筹谋,在他们这些人眼中无比自私和丑陋。

    哮天犬看不过敖寸心对嫦娥的处处针对,他私心里觉得,主人对嫦娥仙子是不一样的。而且,这三界之中,只有皎洁无暇的嫦娥才配得上他的主人。

    哮天犬:“你和我们当然不一样,你就是一个自私自利、心肠歹毒的女人。嫦娥仙子,你别理她。她就是故意挑事,就是看不得你对我主人好,就是不想让我主人还阳。”

    杨戬:“哮天犬!”

    杨戬一边喝止哮天犬,一边看向敖寸心:“三公主,哮天犬不是那个意思。”

    敖寸心:“那他是哪个意思?!”

    敖寸心的目光看向哮天犬,眼中露出嘲讽。

    她不只心思歹毒,她还牙尖嘴利,言语刻薄:“有的狗,不管是死了还是活着,都那么讨人厌。既没有眼力,又吐不出象牙。化了形和没化形一样,不通人性,逮着人就开始叫唤。要我说,还不如直接变回原形。至少,没有人会和没化形的狗计较。”

    哮天犬直接被气到,不顾孱弱的魂魄之身就想朝敖寸心扑过去撕咬:“谁没化形,谁没眼力见,谁要吐象牙,我,我变成原形咬死你、、、”

    杨戬连忙拦住哮天犬,却并非开口劝敖寸心如何。

    嫦娥无奈地看着气愤的哮天犬,目光落在张扬的敖寸心身上:“三公主也知道,哮天犬才刚化形不过数年,不通人情。眼里心里只有自己的主人。三公主又何必与他计较呢。”

    敖寸心:“我听心姐姐一直说我小肚鸡肠,我就是小气啊!”

    敖寸心:“再说了,我凭什么不能和他计较。他不通人情是他的事,杨戬没有教好他是杨戬的事,与我有什么关系?我堂堂西海公主,向来只有被别人敬着的份,没有被人骂了,还要装作没听到、敬着别人的道理。”

    哮天犬:“什么西海公主,明明就被逐出了西海,还不如我这条有主人的狗呢、、、”

    杨戬一把将哮天犬推到身后,厉声呵斥:“哮天犬!”

    哮天犬见杨戬眉目凌厉,是真的生气了,顿时住嘴。

    杨戬担忧的目光看向敖寸心,他记得她曾经说,那片无数凡人视作危险的海域,是她从小到大生活的家。

    杨戬:“是杨戬连累、、、”

    敖寸心:“杨戬,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我离开西海不是因为你。”

    敖寸心不看杨戬,目光落在嫦娥身上:“你刚刚说,杨戬对我和凡间是有责任的。我觉得你说得不对。”

    嫦娥:“请三公主赐教。”

    敖寸心:“别说我不是因为救了杨戬才被逐出西海,被天庭通缉。即便当真如此,也是因为我自己,当初救人,选择在我。弱水下界为患,是玉帝根本不在意人间的死活,为了杀杨戬宁可陪葬万万人,错在玉帝。什么时候变成了杨戬的责任?更何况,要靠着别人的需要,靠着背负责任才活下来的人,太可悲了。”

    上辈子,杨戬死时,她一遍一遍地强调她为了他背弃西海,被天庭通缉,有家不能回。不是想让自己变成他的责任。而是希望,她所为他做的一切,能够唤起他心里对她哪怕一点点的动容。

    只要他对她动容,哪怕一点,哪怕只有一点的留恋,以他的能力和意志,都不会轻易死去。

    可是没有。

    一点都没有。

    反而嫦娥说的,责任,更能打动他,让他留下来。

    她想要的是情,而他记在心里的是恩,还的,也是恩。

    与她成亲,是因为责任。

    婚后对她的包容和退让,忍受一千年的痛苦,也是因为责任。

    何其荒唐可笑。

    敖寸心:“人活着,是他想活着。而不是,他需要活着。活着是需要承担责任,但活着不能只因为要承担责任。人若是只因为身上背负着责任而活下来,那活下来的究竟是个拥有七情六欲的人,还是承载责任的木偶?”

    敖寸心:“杨戬,你想还阳,究竟是因为你想要活着,还是只是因为你需要活着?”

    杨戬:“我、、、”

    杨戬眼中闪过迷惘。

    他不知道。

    他只是觉得,妹妹需要他,人间需要他,她、、

    或许有一天,也会需要他。

    嫦娥能够为了人间不惜此身,他也应该承担起自己的责任。

    不能就这样,丢下一切死去。

    敖寸心看清了杨戬眼中的迷惘,眼中嘲讽,又可怜。

    他永远都不知道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敖寸心:“这就是我和你们的不同。”

    敖寸心不打算再和心中只有三界众生的两个人打交道,她早就说了,她和他们不一样。既不同路,亦不同归。

    敖寸心转身欲走,哪怕多绕一段路。

    却在抬脚时听到杨戬问她:“那三公主认为,活着是为了什么?”

    杨戬:“如果不是为了责任,那活着应该是为了什么?”

    敖寸心微微偏头,看着身躯已经透明的杨戬,如今他距离消散不过片刻之间。

    可他仍然在纠结于一个答案。

    他没有那么想活,也没有那么想死。

    敖寸心垂眸,眼中倒映着桃花,活着是为了什么呢?

    如果是念,没有心之前,她活着是为了这个三界。有了心之后,她活着是为了看人间三千景,体会万家灯火的温情,感受六欲七情、爱与被爱。

    敖寸心闭了闭眼,没有心的念,和眼中只有责任只为责任而活的杨戬没有区别。

    可是如果是这样活着,敖寸心不敢深想,她怕动摇自己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

    她怕她会将念送往归途。

    杨戬:“三公主?”

    敖寸心:“为了折桃花、、、”

    敖寸心:“为了看热闹,为了遨游四海、任意妄为,为了我西海龙宫三公主的位置,为了看到我喜欢的人活着和我不喜欢的人痛苦、、、”

    敖寸心:“总归,不会是为了别人需要。”

    敖寸心:“我敖寸心或许会为别人而死,但活着,一定是为了我自己。”

    她不缺乏赴死的勇气,也从未混淆过活着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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