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寸心身上的锁链被杨戬一戟斩断,身体忍不住下坠,却在跌坐在地之前被杨戬一手拉起,卷入怀中。

    她实在是没有力气了,于是也懒得在这个时候挣扎抗拒。

    或者,也可能是她累了,不想在这个时候推开一个可以让她靠着的怀抱。

    敖寸心抬眼看着近在咫尺的杨戬的面容,他一手揽着她,一手持戟与天兵对立,神色戒备,虽不曾低头看她,却在某一刻让敖寸心觉得恍惚,仿佛回到了曾经与他最为亲近的时候。

    “你不该来救我。”

    敖寸心嘴唇翕动,声音低不可闻,杨戬也没有听清。

    杨戬:“三公主说什么?”

    敖寸心疲倦地闭上眼睛,没有回答。

    王母和杨婵等人在此刻赶了过来,“杨戬,敖寸心忤逆陛下,被陛下下旨正法。你已经答应天庭的敕封,是天庭的昭惠显圣真君。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你就不要管了。”

    杨戬:“三公主对杨戬有恩,杨戬做不到见死不救。既然天庭已经赦免杨戬一众人等,何不将三公主也一同赦免?”

    王母看了一眼周围,小声道:“杨戬,你这样未免太过份了。你的兄弟、妹妹,天庭都已全部赦免,加封官职。可是敖寸心虽然对你有恩,但她的罪责可不仅仅是帮了你们。她是西海的龙女,四海归属天庭,你即便今日强行将她带走,来日西海依旧会将她带往天庭治罪。你护得了她一时,难道还能护着她一世?”

    杨戬:“为何不能?!”

    杨戬:“若非三公主救下杨戬,杨戬焉能有今日?无论是现在,还是以后,只要三公主有需要,杨戬就算豁出性命,也定要护三公主周全。”

    王母看了一眼敖寸心,咬了咬牙:“这样,你只要能说服敖寸心,承认她之前质问天地是错的,我就向陛下请旨,赦免她。如何?”

    杨戬低头看了敖寸心一眼。

    此刻的敖寸心,虚弱,苍白,柔软,可怜。

    和他最开始见到的那个骄傲又尖锐的敖寸心一点都不一样。

    她明明什么都听到了,却装作听不见。

    她不想认错。

    也是,杨戬脑海中浮现出那日她于天罚之下一声声的不服,那是如同燃烧的火焰一般的颜色,是化为烬火余灰也不屈服的倔强和不甘。

    她不会认错的。

    杨戬对这个认知无比确信,就像他从来不认为自己的母亲是错的一样。

    杨戬:“今日,无论三公主是否认错,我都要将她带走。若天庭肯就此赦免便罢,若天庭不肯赦免,那杨戬不防再闯一次天庭。”

    王母身为天庭唯二的掌权者之一,如今被杨戬威胁到这个地步,如何能不动怒。可她更知道,此刻天庭没有能够制约杨戬的武力。之前好不容易有一个西天来的和尚能够和杨戬打成平手,解了天庭之威,可如今人家已经走了,天庭再无人能够抵挡杨戬。若非如此,她和陛下无论如何也不会选择招降怀柔这一条路。

    结果好不容易说服众人接旨封神,又冒出个敖寸心。

    若是不处理妥当,怕是之前的功夫也要白费了。

    王母忍下怒气,眨了眨眼睛:“这样,本宫可以做主,免去敖寸心的死罪。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敖寸心需在西海镇压三百年,以做惩戒。”

    杨戬想也不想:“三百年太久。三公主虽然曾剑指天道,但她已经受过天罚。所有罪责,本就应该一笔勾销。如今天庭又将此事拿出来给三公主定罪,不过是觉得三公主不肯向天庭低头,有损天庭的威严。”

    王母:“杨戬,你要知道,天庭也有天庭的难处。若是谁都可以仗着本事损害天庭的权威,那天庭还如何管理众仙,如何统御三界?!”

    王母:“这样,百年,敖寸心镇压西海百年,此前罪责一笔勾销。”

    说着,王母看向站在一边的摩昂。

    摩昂当即会意,上前一步:“小仙代寸心领旨,谢过陛下和娘娘恩典。小仙这便带寸心回西海。”

    摩昂自杨戬手中接过虚弱的敖寸心。

    摩昂:“寸心,我们走。”

    敖寸心回头,看了一眼杨戬,正好对上对方担忧的眼神。

    可她什么也没说,跟着摩昂一步步向前。

    孽缘之所以为孽,是因为修不成正果,又斩不断情缘。

    想要放下,又需要花费比斩断普通情缘更多百倍的力气。

    而她敖寸心,孽缘缠身。

    拿起永远比放下来得容易,割舍又比坚守来得难得。

    **

    灌江口,杨府。

    好不容易摆脱天庭通缉犯的身份,还被敕封为神,以后再也不用担心天庭时不时地派人来对付他们,于杨府众人和梅山兄弟而言,也算是一件好事。故而,杨戬在杨府摆上了酒宴,宴请众多兄弟,既是庆贺,也是感谢他们之前对他们兄妹的帮助。

    等到众人都喝得差不多,杨戬眼中含笑,任由师父和哮天犬打闹,梅山兄弟互相拼酒,自己却提着酒壶坐到院子里的廊杆上,看着天上的那一轮明月,独酌独饮。

    杨婵第一时间发现杨戬的异常,跟着出来,坐在杨戬身边。

    杨婵:“二哥是在看月亮,还是在想什么人?”

    杨戬看了杨婵一眼,杨婵看着天上的月光,叹了一口气:“我今天看到了。”

    杨戬:“看到了什么?”

    杨婵:“三公主看你的眼神。”

    杨婵:“很悲伤,悲伤中又带着怨恨和绝望。”

    杨戬:“是二哥,违背了对她的承诺。”

    杨婵:“可是二哥是为了救她。”

    杨戬:“也许,她并不想我救她。”

    杨婵:“那如果给二哥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二哥还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吗?”

    杨戬看着杨婵,在她透彻的目光中,想到了当初西海岸边说着即便她潦倒路边、命如危卵也请他视而不见的龙女,她为了拔除对他错误的情谊,宁愿身死骨销,也不想与他有所牵扯。

    可他,做不到像她说的那样,明知道她有危险,还装作视而不见,袖手旁观。

    杨戬:“我会。即使违反对她的承诺,我也依然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杨婵:“哪怕与她重新卷入爱恨怨怼的

    杨戬没有答话,看着天上月。

    可沉默本身就是回答。

    他依旧会选择救她,哪怕与她重新卷入爱恨怨怼的漩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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