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人间的凡人来说,时间是世间最为残忍之物,不容懈怠,毫不留情。

    可对拥有长生的神仙来说,时间是最不值一提之物。

    尤其是对龙族而言,凡人漫长而不可企及的一生,对她们而言,还不够长大成年。

    龙后兴致勃勃地为敖寸心挑选夫婿,可花了几十年,四海俊杰来来往往,到最后依旧留在敖寸心身边,愿意花时间陪她耗下去的,只有一个她原本最不看好的妖族,九凤。

    可他们四海龙族,再不济也是神仙,如何能匹配妖族?!

    敖寸心得知龙后的担忧之后,一脚将跟着她的九凤踹下海:“听到没有,我好歹是龙族公主,是神仙。你一只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呢!”

    九凤:“你要是想的话,我可以抓一百只癞蛤蟆,把它们放进天鹅窝里头,你看它们能不能吃到天鹅。”

    敖寸心翻了个白眼,九凤朝着敖寸心所坐的礁石游过去。

    用法力把衣服烘干,坐在敖寸心身边。

    九凤:“敖寸心,你真是越来越阴晴不定、刁钻毒舌了。”

    敖寸心不想搭理他,每次无论她说什么,他都不会生气。

    倒也并非极力忍让,很多时候他也能用话堵得她哑口无言。

    说是想要求娶她,可在敖寸心看来,他更像是把她当成闲极无聊时的乐子。

    她堂堂西海三公主,是能让人当成乐子一样的存在吗?

    九凤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个果篮,放在礁石上,也不说招呼敖寸心,自顾自地就从里面拿出一串葡萄,一边吃一边无所谓道:“其实我知道你为什么不愿意嫁给我。”

    敖寸心睨了九凤一眼。

    九凤便笑着凑近她:“你不是不愿意嫁给我,你是不愿意嫁给所有人。”

    敖寸心眼睛一眯,刚要出手,九凤便嬉笑着退了回去:“可别又想偷袭我啊!”

    九凤一边吃葡萄,一边懒洋洋地晒着太阳:“敖寸心你这个人哪,死掘。认准了一件事,就不知道回头。”

    九凤:“喜欢一个人是这样,放弃一个人也是这样。”

    九凤:“明明心里认准了他,其他的人谁也看不上,情愫也割舍不下。又一个劲地逼着自己放下,花了几十年功夫也不肯放弃。一边死犟着不肯放下一边又要死犟着劝自己放下,我都有些好奇了,敖寸心,你就不怕有一天把自己逼疯吗?”

    敖寸心不说话,这几十年,她努力将杨戬摒弃在思绪之外。

    可就像九凤说的,她一边抓紧那些过往不愿意放手,一边又时刻提醒自己不要重蹈覆辙,日日夜夜纠缠不休。很多时候,她坐在海底看着不可及之地的入口,都想不明白,她敖寸心重来一次,怎么就把自己弄成了这般狼狈的样子?

    比从前还要不堪,还要狼狈和痛苦。

    九凤见敖寸心沉默着不说话,爬起来半蹲在敖寸心身边:“所以敖寸心,要不要我帮帮你,逼自己一把,看看自己究竟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是彻底的割舍,还是挣脱枷锁奔向自己无论如何也放不下的真心?

    敖寸心看向九凤,与他忽然迸发出光彩的双眸相对。

    不得不说,她有一刹那,被他蛊惑。

    敖寸心:“、、、你的水果,是从哪里来的?”

    九凤反应不过来:“啊?”

    而后顺着她的问题,看向身边的果篮:“啊,这个啊,是从你的龙宫里顺手拿的。”

    敖寸心:“是嘛?又从我龙宫里顺东西啊?”

    敖寸心陡然暴怒:“看我不打死你!”

    九凤从敖寸心问出那句话开始就有不好的预感,此刻先敖寸心一步跳入海里,“喂喂,等一下,不是在说你的选择吗?怎么就跳到水果了?等我娶了你,那龙宫不也是我老丈人家嘛,拿点水果不至于吧、、、”

    敖寸心追着九凤跳进海里。

    今天不把他顺手顺习惯了的爪子剁下来,她就不叫敖寸心!

    九凤哇呀哇呀叫着跑远,敖寸心追着九凤离开海面。

    临入海时,不经意间回头。

    天边云彩朵朵,灿烂蓬勃。

    阳光落于海面,波光四散。

    而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

    再一次来到不可及之地,敖寸心将手中的夜明珠放在一边。

    敖寸心:“时间过得真快,快一百年了。”

    从她被送回到现在,已经快一百年了。

    也就是说,她们已经一百年没有见面了。

    敖寸心:“我曾经以为,我可以救你。可是后来才知道,我救不了你。”

    想要救她,就要舍弃以前的她,舍弃心,舍弃情,舍弃那个与她想见的未来。

    而想要让她活成自己喜欢的样子,就必须眼睁睁地看着她走向死亡。

    敖寸心:“我曾经也以为,我可以救自己。可是后来发现,我也救不了自己。”

    她明明知道,和杨戬重逢就代表着孽缘再续,可她还是选择了救他。

    听心姐姐问她,是不是还喜欢杨戬?

    她想说不是,她想说她不喜欢杨戬,也永远不可能再喜欢杨戬。

    可是那天她迟疑许久,那句不喜欢到底还是没有说出口。

    她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自己。

    于是之后,每每想起,都如鲠在喉,寝食难安。

    那段时间,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泥足深陷,却无力自救。

    那一瞬间的绝望,让她恍惚间好像跨越了千年时光,看到了那个一步一淌血走向不可及之地的自己。

    可是、可是啊、、

    不可及之地的入口,是她如今即便粉身碎骨也不敢逾越一步的雷池。

    敖寸心:“我遇到了一只妖,他很聪明,观察入微,洞悉人心。”

    敖寸心:“我好像,被他蛊惑了。”

    她不知道,是时间所有的妖都有着蛊惑人心的力量,还是只有九凤如此。

    但是不可否认,他的提议,为她找到了一条出路。

    她想逼自己一把,看看命运能不能垂怜她一次,看看她能不能借此彻底把自己推向另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

    她想挣扎着,再救自己一次。

    敖寸心:“如果你还在,你会支持我吗?”

    海底寂静无声,是连海中的暗潮都无法到达的地方。

    敖寸心的眼睛泛红,泪盈于框。

    “敖寸心,不要怕。”

    “你知道,我总是站在你这边的。”

    敖寸心笑了一下,眼睛一眨,泪水和海水混为一处。

    于是三日后,西海龙宫三公主将与妖族九凤成亲的消息悄悄地传遍了整个四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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