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星明明是离太阳最近的一颗行星,却脱离不了轨道,更无法接近太阳。就像我和你一样,那么近,又那么远。

    ——《水星记》

    陈牧阳作为平台屈指可数的优质颜值博主,拍摄高质量的写真早已成了他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因此宁月微隔三差五就得制定新的拍摄计划,扛着单反跟着他到处跑。

    虽然辛苦,但她的工作性质本就如此,久而久之就成了习惯。再加上对象是他,她乐在其中。

    这天,她跟往常一样去他公司拍摄,但待她检查好现场的所有设备,调试好相机参数,在布置好的现场等了好久都没看见陈牧阳出现。

    对于工作他最是守时,因此她坐立不安,生怕出了什么事,放下东西就去他休息室寻找。

    这个地方她来过无数次,早已驾轻就熟。

    这个时间大家在前面忙碌,走廊安静,所以一丁点儿声音都格外明显。

    门虚掩着,宁月微的手刚准备敲下去,才发现他确实在,但里面不止一个人。

    她及时收回手,后退一小步,想要先行离开。

    但拍摄时间几近,场地等会儿其他人还要用,她犹豫着自己现在进去是否合适。

    就是这一犹豫,将她彻底石化在原地。

    一门之隔,她先是听了一场耗时五分钟的不算激烈的争吵,再是他压抑不住的痛苦声音:“可是我已经等过你三年了……”

    于她而言那么陌生的他…

    陈牧阳的声音不似平时的清朗,变得沙而哑,到最后甚至有些哽咽在里面。

    这句话被他说得如此破碎,直将宁月微打击得呆滞在原地。

    如同难以承受的灾难降临,不偏不倚刚好落在了她头上。

    世上再没有比这更难平的难平:喜欢的人早已有了喜欢的人。

    因为经历过,所以感同身受。她知道等一个人那么久意味着什么。

    她的眼睛变得莫名酸涩,眼眸一颤,眼泪瞬间就模糊了视线。

    宁月微胡乱地擦了两下眼睛,没忍住冒昧地朝里看去,仅是一眼,心瞬间跌至谷底。

    屋内,不知前面发生了什么,漂亮的女人抱着男人,哭得梨花带雨。

    陈牧阳双手颤巍,几经试探,最后妥协地抬手拍着章凝的后背安抚。

    等到她的情绪逐步稳定,他的手稍离,在她看不到的角度紧握成拳,那么克制又那么温柔。

    他们看上去那么般配…原来他们不仅仅是姜仅口中的青梅竹马啊。宁月微忍不住想。

    没有勇气再听下去,她果断离开。

    但就那么不巧,她只顾着低头快步离开这个伤心之地,却在公司大门口撞上了刚回来的姜仅。

    他动作敏捷,一把拽住她纤细的手腕。“嘿,你下班啦?陈牧阳呢?”

    猝不及防看见她红红的眼睛,姜仅心跳猝不及防漏一拍,语气急切:“你怎么了?公司有人欺负你了?”

    姜仅这段时间都在外地出差,忙得焦头烂额,也是今天回来才知道她拒绝戚菀的事情,也知道了她最近的处境。

    一回来就见她哭,他下意识认为有人欺负她了,顿时冷了脸。

    没多余的精力想太多,宁月微抬头看他。

    她现在没勇气去问陈牧阳,但她猜测,她想要的那份答案或许面前这个人就能给自己。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仔细地打量陈牧阳的这个朋友。

    虽然平日他们之间的来往不多,但姜仅确实是陈牧阳身边认识时间最长的朋友。

    她直截了当:“他和章凝以前有过一段吗?”这个他不用问就知道是谁。

    姜仅先是一懵然后顿住,施加在她手上的力道无意间松了,像是默认。

    一路被她逼问,姜仅本觉得自己没有立场去表述什么,但在他心中,陈牧阳对她确实不太公平。

    世上怎么会有像她这么天真这么可怜的人啊…

    这四年来,他本以为陈牧阳对她有所悸动,但直到章凝再次出现。

    姜仅无奈道:“这里不适合聊天,我们去个安静的地方吧。”

    车子一路开去江边。

    姜仅对陈牧阳的了解其实没她想象的多,故事三言两语就讲完。

    讲他在暴力中长大的童年。

    “后来呢?”

    “后来他的父亲喝醉了,在酗酒回来的路上跌下山坡摔死了。他母亲悄悄拿着家中所有的积蓄丢下他跑了。他那时候还太小,生活根本不能自理,所以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是靠隔壁房的姜凝才得以活下来的。”

    “他不为人道起的过去,可以说是章凝一片片地捡起了碎成碎片的他。所以他对章凝有所不同并产生情愫也在所难免。”

    “他不喜欢你,你……”趁早放弃算了。

    姜仅觉得残忍,点到为止。

    “不知道他有没有告诉过你,他以前就计划着在南城安家,因为章凝喜欢这里。他努力买车买房,也是因为想给章凝一个安稳的家。”

    一字一句,如同一把利剑,残忍地每一下都往她心脏狠扎。

    宁月微却像是免疫,固执地刨根问底。

    姜仅像个提前设置好了答案的机器,她问什么他便回答什么。

    “知道为什么他对你那么好吗?这个城市太大了,他就像一块一块飘忽不定的浮萍,迫切地想要安定,想要出人头地。你出现得太凑巧了,刚好在他最需要的时候。你身上刚好有他想要的东西,你的摄影天赋能帮他得到他想要的东西。”

    “他或许真情实意地对你好过,让你误以为那就是爱情。但事实仅是他需要你,所以要牢牢地拴住你。”

    “他以前就跟我讲过,他父亲暴力殴打他时,他亲眼看见自己的亲生母亲就躲在门外冷眼旁观,全然不顾她的儿子被打得像一条死狗,爬都爬不起来。甚至最后还拿了手机拍摄视频,作为离婚摆脱这个家的筹码。在这样的家庭氛围中长大,你觉得他会多么纯良?事实是那时他便在母亲身上学得一课:尽力为自己着想。”

    “他在社会摸爬打滚那么些年,和那些在温室里长大的懵懂少年不一样…”

    姜仅说了很多。

    到最后宁月初听得麻木,只是呆呆地望着江面发呆,很久以后才缓缓开口:“让我一个人静静可以吗?”

    声音细若蚊蚋,但他听见了。

    看一眼她手撑着的围栏下的江面,姜仅不放心。

    宁月微转头好笑地看着他:“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你别担心,我肯定不会想不开从这里跳下去的。我又没有失恋,只是事实让我一时难以接受,想要一个人静静。”

    她心里自嘲,从未恋过,算哪门子的失恋?

    姜仅也不知道自己今天这么做对不对,但让她尽早清醒及时止损或许对她会少些残忍。

    姜仅开车离开,宁月微失魂落魄地找了个地方独自坐下,任由江风拂面。

    仅一夜之隔,翻天覆地。

    原以为她对陈牧阳了解颇深,可实际上她却什么都不知道。

    她心中,此生唯一一次勇敢,就是在初见时抓住了他,事实却是连初见都是一个错误。第一次见面他就在等章凝了。

    而她,就只是抓住了一颗不为她而亮的星。

    她突然想起,他有一次生病,她为他擦后背的汗时,看到了他身上纵横的疤痕。

    原来,这些都是他从不对她道起的“曾经”,一场关于另一个女人对他的救赎。这些都是他不愿销毁的证据。

    她不怪他,她一直都是个普通至极的人,他却给了她光:“你不必借谁的光,你就是月亮本身。”

    不管他最开始的目的是什么,他从来没有做过什么伤害她的事情,他的那些好都是真真切切落在她身上的,更何况他也从未许诺她什么。

    是她的心不听话,早早地破茧生出了翅膀。她本是飞蛾,却扑棱着想要去扑火。

    从始至终,他没错,被他爱着的章凝也没有错,是她自己来晚了。

    未在他需要救赎的那一年,早早地遇见他。

    她忍不住想,如果章凝没出现,如果她能穿越回他遇到她的那一年就好了。

    如果早知道她会那么喜欢他,她相信,哪怕远隔万里,她也会去救他。

    脆弱的围栏再也挡不住汹涌的浪花,终于决堤。

    “可是陈牧阳,那一年,我也分身乏术,贫穷将我压着,没有人救我。”

    好似一切早就注定了,两个同样需要爱的人,注定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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