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幼院里面,每天麻木干活,死气沉沉的小孩子们难得的热闹起来,慈幼院管事尤大和张妈妈夫妻两个人听得面色阴沉。

    张妈妈正要上前去骂上几句,尤大猥琐的吐吐口水,伸手阻止了张妈妈的举动:“这些个小崽子今天晚上就送走了,她们吵闹就吵闹一下,这杀头之前还要给一碗饱饭呢?”

    张妈妈双手叉腰,啊呸的一声,抱怨道:“吵得我心烦,我看这些小崽子就是闲得慌,不用干活,就这玩起来了。”

    尤大道:“这知县大老爷新官上任,咱们动作小点,赶紧把这批人送走,弄新的来,这些人知道得太多。”

    “金老爷说了,咱们直接从街道上弄,这样街上小乞丐少点,大老爷的面子上也好看点。”

    张妈妈手肘拐了一下尤大,降低声音问道:“这新知县老爷是什么来头,最近这街面上变了不少。”

    尤大摇摇头:“这那里知道,金老爷他们也摸不清楚,只是县丞王大相公和主簿莫大相公还有捕头关老爷都重视得很,上面重视,金老爷他们自然也重视,这些大老爷的事情,咱们不用搞清楚,咱们听话就是,这些个小崽子,尤其是大牛和李大丫,两个的眼珠子转得实在快,要卖得远远的。”

    张妈妈漫不经心的说道:“这李大丫之前还只会哭,生一场病之后,这性子倒是变了不少,看着机灵看不少,这小丫头的卖相好,咱们要是不这么着急,慢慢的寻访,能管大价钱。”

    尤大摇摇头:“再值钱,也不能留了,按规矩,这新知县老爷上任,稳下来之后,一定会来慈幼院和养济院查看,到时候李大丫要是多嘴,说些什么,咱们这场面就难看了。”

    “你也不用愁,这新官上任三把火,咱们多收一些人来,多报上去一些人数,到时候还担心没有钱,咱们县城的这些个有钱的大老爷们,都要出出血,这当官的大老爷们吃肉,咱们也能跟着喝汤。”

    想到这些,夫妻两个都对视着大笑起来,笑过一阵,尤大估计着时间,叫来在一旁干活的老婆子朱婆子,

    朱婆子颤颤巍巍的走上前,弯腰低头听着尤大训话:“你和发财两个人看着这些崽子,发财守着门口,你在里面看着。”

    朱婆子赔笑道:“老爷放心,我一定看好他们,不让他们跑出去。”

    坐在门口的发财也露着一口黄牙说道:“大哥,你放心,这些小丫头,逃不出我们的手掌心,你和大嫂放心的去就是。

    今天是知县大老爷祭拜的时候,按照大安王朝的规则,新官上任入境安顿下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祭祀,风云雷雨、山川、社稷、城隍、孔子及无祀鬼神等等这些,都是地方官员到任之后,需要祭祀的。

    大名县在大安王朝的诸县之中,算不得富裕,也不是西南西北蛮夷之地的穷困小县,只能说是中规中矩的普通小县,这任知县到任之后,直接安排的是统一的在城隍庙祭祀,下面的各路人马便都行动起来了,未必要将这祭祀弄得热闹,不出半点错。

    如此盛事,尤大夫妻自然想去凑热闹,况且尤大还有点想法,想要去给衙门的书吏金老爷他们打下手,要是能得更上面的大人的青眼就更好了。

    尤大夫妻两个穿着最得体的衣衫,欢欢喜喜的走出慈幼院,顺着人流,往城隍庙的方向去了。

    后院的屋子里面,李芳娘小声的叮嘱大牛:“你带着弟弟妹妹们在前院玩,要有声音,跑得热闹,但是也不能太大声,吵闹声让发财心烦了,我怕他会对你们动手。”

    大牛点头,明明才十一岁的小家伙,却比大人还要成熟稳重,拍着胸脯向李芳娘保证:“芳姐姐,你放心,我一定会拖住朱婆婆和发财叔的,一定不然他们知道你出去了。”

    四岁的桃子面黄肌瘦,头大身子小,看起来仓皇极了,紧紧的抓住李芳娘的衣服袖子,小心的问道:“芳姐姐,我们真的要出去吗?我有点害怕。”

    李芳娘抱起小家伙,摸摸她的额头,安抚道:“今天是最好的机会,知县大人新官上任,今天是他祭城隍的日子,那怕为了面子,他也会管这事情,咱们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我们都要被卖掉了。”

    桃子捂住想哭出声音来的嘴巴,小声的说道:“我不想被卖掉,不想和芳姐姐,大牛哥哥,石头哥哥还有其他人分开,芳姐姐,咱们赶紧出去吧!”

    右边,紧紧靠着李芳娘的小石头怯生生的说道:“小桃,芳姐姐说了,咱们要等待时机,要等院长还有张妈妈他们都走远了,咱们才能出去。”

    李芳娘左手抱着小桃子,伸出右手揉了揉小石头的头,笑着说道:“小石头说得对,咱们做的事情很危险,最好一次到位。”

    被李芳娘一揉,小石头直接被揉得东倒西歪,站都站不直,直接往外飘出去,又被李芳娘手疾眼快的拉回来了。

    看着小家伙被自己一只手像是把玩一个小不倒翁一样玩,李芳娘讪讪的将人揽到怀里。

    穿越之后,李芳娘发现自己力大无穷,只要吃饱饭,几百斤的巨石,轻轻松松的抱起来,慈幼院的这些小家伙,轻轻松松的就提溜几个,也正是因为有这力气,这本事,李芳娘才决定在新知县祭拜城隍庙的时候,冒险出去告状。

    在大牛的安排下,整个慈幼院都热闹起来了,到处都是小孩子跑出跑进的身影,他们被打骂怕了,不用大牛叮嘱,都是小心翼翼的,不敢太大声,发财和朱婆子两人也都趁着尤大夫妻两个不在,坐下偷懒晒日头,对这些小孩子的行动也不关心,毕竟,守着大门,院子周边的围墙这么高大,没有人能出去。

    计算着尤大夫妻都应该已经走远了,李芳娘和大牛一起将杂草和柴火搬开露出了墙壁上的洞,这洞是李芳娘趁着尤大等人的不注意,偷偷的挖出来的,里面已经挖空,只剩下了薄薄的一层。

    李芳娘从屋子的角落拿出一根棍子来,直接将洞的最后一层敲开,李芳娘带着桃子和小石头两个人爬了出去,里面大牛几人递出之前挖洞挖出的土,李芳娘拿几根木板支住洞口,将土怼回去,然后将搬来杂物挡住,带着小桃子和石头两个往街道方向走出去。

    慈幼院着落在县城的角落,离城门口很近,旁边是慈济院,还有观音庙,土地庙,以及衙门的帮闲挤着住在这里。

    更外围的是三教九流的人物,这些人,只要尤大张妈妈招呼一声,都能成为他们的帮手和打手,这也是李芳娘不敢带着慈幼院的小孩子离开的原因。

    带着这么多小孩子,安全和求生很难不说,就算自己力大无穷,顶多只能自己跑出去,院里这些小孩子的安全就不好说了。

    李芳娘抱着两个孩子,快速的跑到大街上,混入打算去看热闹的人群中。

    小石头和小桃子年纪还小,又在慈幼院里面吃不饱,穿不暖,还经常被打骂,出来外面之后,见到这么多人,吓得眼睛都不敢睁,紧紧的抱着李芳娘不放手。

    李芳娘心里内疚,但是为了顾全大局,为了自己的告状更有效果,只能强硬的把他们两个带出来了。

    人都是同情弱者的,李芳娘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自己出生在新时代,长大在春风里,生来就不会弯腰,看人做事说话的时候,非常自信,也非常冷静,不会认输,也不会求饶,卑躬屈膝,陈述的时候不会让人觉得同情。

    为此,尤大张妈妈已经非常看不惯,饿肚子干活,打骂无数次了,矛盾已经激化到一定的地步了,还是为了保全院里面这些小家伙,李芳娘才勤快起来,缩小存在感,使劲儿干活,这才呆了下来。

    如今去告状,自己要说话,这惹人同情,激发人的道德感的事情,要依靠这两个小家伙了。

    城隍庙,大名县新任知县张柏岩正在礼部先生的引导下,拜神位,读祝文,接着往县衙门,进衙门,到中堂,设下香案,宣读上任的圣旨公文,跪谢皇帝圣恩,然后才志得意满的坐上大堂正中的官椅。

    虽然这过程累人,但是张柏岩心里颇为自得,看着大堂下的众官吏前来拜见,一番勉励之后,这才打算结束这仪式,和大家一起分享祭祀所用的酒食。

    “感谢诸位今日的辛劳,诸位可还有话说,尽可畅所欲言。”张柏岩只是随口问问,已经跃跃欲试,打算站起身来邀请大家了。

    “大人,我等……”

    县丞书吏衙差以及各乡绅都齐齐的说道无话可说,打算奉承上县太爷一起去饮酒做乐的时候,只听到县衙外面,重重的鼓声响起。

    张柏岩面色一变,下面的众多官吏也都有些不安,王县丞紧紧的盯着捕头关兴盛,眼里尽是阴翳。

    大名县的捕头关兴盛同样面色大变,在新知县祭祀正式上任的日子,发生有人击鼓鸣冤的事情,简直是打了在场所有人的脸。

    在场的众人都在心里有了很多的想法,惊慌多,恼怒更多。

    惊慌是因为新知县才来几天,大家都还没有摸清楚知县的脾气,不了解他的为官之道,是宽是严,是善是慈,走的是垂拱中庸之道,还是喜欢亲力亲为,多管闲事。

    至于恼怒,大名县如今状况自然是上下一体,互相勾结所导致的,几人都自信自己在大名县是稳当的,能掌控局面,显然,这击鼓鸣冤的人超出了所有人的意料。

    场面一下寂静了,众人心慌意乱的对视,更有胆子小的人冷汗直接滴到了地上。

    众人感觉已经过了好久了,实际上外面的鼓声还没有敲几下,就有衙差想要上前阻挡了。

    李芳娘见好就收,今日这场面,衙门中堂里面自然县丞捕头以及地方乡绅这些在大名县颇具影响力的人才能就坐,但是衙门外面,跟着去城隍庙参加祭祀又跟着到衙门的围观的百姓更多,此时李芳娘带着两个小的上前去击鼓鸣冤,一下子就引起了众多百姓的关注。

    尤大和张妈妈自然也在旁观,还站在人群的前面,两人旁边是亲眷和同伴,看着李芳娘提溜着两个小家伙直接穿过人群,跳进了被围栏挡住的衙门左侧的大鼓的面前,敲响鼓声。

    “死丫头,这死丫头怎么来了,当家的,快拦住她们,不能让她们说说话。”张妈妈牙齿紧紧的咬住嘴唇,强力压低的声音却奇怪的有些破音是嘶哑。

    尤大下意识的上前一步,想要将人抓出来,结果被衙差和围栏拦住,今天是新任知县上任的日子,跑进去三个告状的,敲响鼓声,衙差们都被吓一跳,深知自己一行人要被责问了,如何还能让事情扩大。

    两人追李芳娘三个,想将人拿下,另外的几人则是挡住尤大等几人,避免事情闹得更大。

    “不要上前,你们想要闯衙门吗?”

    “大胆,都退回去,不要上前。”

    尤大着急的手忙脚乱,话都说不出来,张妈妈见状,从手上扯下一个银镯子,递给衙差:“官差大哥,那是我们家的逃奴,我们是金大相公家的人。”

    众目睽睽,衙差郑大不敢接银镯子,但是对张妈妈说的逃奴的话却松了一口气,逃奴好,是逃奴直接抓回去就行了。

    “这是这位尤老爷家里的逃奴,装疯卖傻的来敲鼓呢,哥几个,咱们动作快点,帮忙大哥把这逃奴抓回去。”

    尤大赶紧附和:“对,对,这是我家的逃奴,衙差大哥帮忙抓一下,她发疯了,跑到这里来打扰了众位大人。”

    几个衙差的都追着李芳娘,都想赶紧将人处理了,尽量不要惊动里面中堂里面的诸位大人,虽然所有人都知道,里面肯定听到了,但是不妨碍几个衙差抱着侥幸的心理。

    李芳娘抱着两个小家伙,大声的喝骂道:“光天化日之下,众目睽睽,我大名县的官差竟然如此对待来击鼓鸣冤的人,难不成知县老爷想要当一个尸位素餐碌碌无为的官员。”

    “怪不得人人都说,衙门口字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慈幼局上下沆瀣一气,逼良为娼,叛卖百姓,贪污朝廷的拨款,糟蹋无数善心人的捐助,这天下无人敢管吗,知县大老爷不打算管吗?”

    “万岁爷仁慈,朝廷百官尽责,拨款下来,建造慈幼局,建造养济院,原本是陛下对百姓的体恤之举,奈何衙门的这些诸位老爷们,端的是金饭碗,吃的是琼浆玉液,却还不放过我们这这些苦命人,贪污拨款便罢了,还当人贩子,买卖孩子,将我们这些人的血吸干,肉吃掉,骨髓都要敲出来吸干净。”

    李芳娘只恨这时代没有话筒,没有喇叭,也没有小蜜蜂,只能拼尽全力大声的呼叫。

    从鼓声响起的时候开始,鼓声就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原本来凑热闹,围观的百姓们都围在了县衙门的外面,其他的没有到场的人也在左邻右舍的招呼通知下往县衙而来。

    李芳娘的一通话下来,众人都议论纷纷,也那胆子大的人,直接毫不顾忌,就问了起来:“小娘子,你可是慈幼院的,你说的这些,可是真的。”

    “小娘子,好厉害的身手。”

    张柏岩出来的时候,就见衙门外一片混乱,提着大刀穿着官服的衙差们,追着一个小丫头跑,小丫头十二三岁的样子,衣衫褴褛,更令人惊讶的是小丫头的手上还提着两个小娃子,在众人的追赶之下,竟然不落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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