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柯登基十余载,国内的□□已悉数平定,对匈奴之策主防不主战,因北齐覆灭导致国内积粮所剩无几,国库不充,积贫多时的状况一时难以好转,刘柯只能再度下令“休养生息”,尽可能减少赋税,对于有功之臣也极力善待,朝廷名声不差,有才之士才会主动为国效力。早年刘柯常亲自出征,时常带上慧惜,形影不离的二人同甘苦共患难,一名皇子与一名公主都出生在沙场上,本对结发妻子心怀愧疚的刘柯更是对慧惜怜之爱之。二人虽为帝与妃,但相处起来更像平民夫妻,慧惜节俭谦恭,对待下人温和有礼,反之郑皇后对下人十分严苛,宫中人多有受其罚者。慧惜听说皇后宫中之事,暗忖:“皇后为人倒是宽厚的,只怕是其女官彩玥时常劝其严待下人。”此番猜测并不无道理,郑明伽虽出生王侯,但其人好玩乐,常与宫人顽笑取乐,有亲信几人,常在她面前争风吃醋,郑明伽为娇养长大,不明其中险恶,只觉得受他人讨好有趣,故十分放纵他们。如此一来受宠的彩玥等人势必打压其他宫人,郑明伽不分辨他们的对错,凭喜好信任他人,宫规虽严明却被宫女宦官利用,其人或许还被蒙在鼓里毫不知情。太子刘寰遇上不解风情的母后,偶然犯了错被父皇责罚,还要被母后责难,日子也可谓不好过。刘昇听母妃的话,只做好孝顺父母,恭敬对待兄长,善待下人等分内之事,父皇赏识他,母妃待他又极尽温柔,刘昇的成长环境较太子而言更加平和,更利于他的成长。

    慧惜这一年冬天又有了身孕,已经历多次产育的她对生产渐渐不再恐惧,孕中还可腾出手来照顾孩子。刘昇与其兄弟们关系亲密,慧惜看着他们无话不谈,亲密无间的模样,仿佛看见了与华燕儿时相伴的情形,感慨时光无情,一转眼华燕出嫁已有十几年,自己也有了众多儿女,再无往日小儿女情态,留下的尽是隔着人世沧桑的久远回忆。

    南边蛮夷近年来多扰周边百姓,这次大举进犯郡县,没有兵防的城很快失守,刘柯命将军丁鹰出征,平定叛乱,谁料这次战役耗时长而无果,屋漏偏逢连夜雨,丁鹰麾下有将领叛变,传密信回朝陈述丁鹰罪状,刘柯还未来得及令人细查,就传来了丁鹰战死沙场的消息,如此一来死无对证,那人所列罪证也只得作罢,只可怜了丁家儿女失去父母凭托,处境凶险,一家人靠着薄田勉强度日。慧惜怜惜丁氏一族,提议纳了丁家女儿丁伊柔为刘昇侧妃,刘柯接纳了此意见,初一见面慧惜就对伊柔颇有亲切感,刘昇此时已有父皇为他所纳的冷氏族女,更偏爱此人,与伊柔只是以礼相待,二人相处也还算和睦。慧惜同情伊柔身世凄惨,不免待她更甚与冷氏的女儿,时常命她到宫中与己相伴。

    第二年慧惜再度诞下一名公主,此时天下太平,国力日渐强盛,刘柯为其取名为“兴刘”,对她更是溺爱非常,当夫妇倆沉浸在新生儿的喜悦中时,慧惜的幼子却不幸暴亡了,慧惜刚出月子就面对如此巨变,茶饭不思终日默默流泪,刘柯令人追查此事,后宫诸妃皆被查问,皆无果,唯独皇后宫中有侍女宦官一口咬定为皇后与其亲信所为,问其证据,又都答不上来。刘柯亲自审问皇后,没想到她却口出恶言,毫无恭敬礼数,刘柯盛怒之下细想平日皇后行为,或有刁难慧惜之事,他也并非一点都不知情,只是出于其舅早亡的缘故,不忍废其后位,然而刘柯的千万般好意皆不被领情,近年来皇后宫中的是非也最多,时常打骂下人,挑起内部斗争早令宫人对其心生厌恶,此次事件就算是有心之人落井下石,也免不去皇后平日过错。冷静下来想了几日,终是决心废去郑明伽后位,同时即日立慧惜为后,将郑氏迁到河北中山另居,尊为太后。刘柯此前有意打压郑氏一族势力,他们见此时也无力回天,随郑太后到了中山去。

    这一年慧惜已有三十六岁,距与刘柯成婚已有十七年,虽为夫妻,丈夫为帝却甘为妾室,慧惜将一腔情意都付诸道丈夫身上,名分并不是最重要的,能与丈夫日日相伴,才是她的夙愿。此时虽已贵为皇后,慧惜仍然未改以往之性,仍旧不在衣着,宴会上花心思,终日照顾,教导儿子,侍奉君主,合宫之人对新后多加赞美,刘柯也觉得甚是满意。刘柯见刘寰在太子之位上并无过失,虽废其母但并未废其太子之位。刘寰的太傅却见势不妙,频频劝太子自请辞位,刘寰胆怯,加之刘柯近年在朝臣面前丝毫不掩饰对刘昇的喜爱,自感多待无益的刘寰向父皇提出了让位于弟,刘柯不允,刘寰再三请辞,刘柯这才勉强答应,废其太子位,立刘昇为太子。刘寰离开洛阳往中山陪伴其母。自此,再无旁人相阻,帝后二人如影随形。少司命笑评:“良辰好景尽当时,免去梦醒万事空。”

    郑太后独居中山,脾气也越发暴躁,时不时数落刘寰一顿,刘寰本不善言辞,只能任由其母发泄情绪,郑太后偶然说起新后与皇帝的坏话,只怕刘寰也听了进去。母亲被冷落,自己的处境又尴尬异常,刘寰心中的万千滋味或许只有他才知道。慧惜为后几年数度有孕,再育两个皇子,一个公主,皆得刘柯所爱,六宫形同虚设,皇后独得宠爱,其子女从小倍受父皇呵护,与此时被迫离开洛阳的郑氏子女形成了鲜明对比。刘昇个性强硬,与施“怀柔”之策的父皇和生性仁柔的兄长迥然不同,他明察秋毫,洞察人心的能力极强,处理事务迅速有效,从能力上看也是为太子的不二人选。

    刘柯驾崩后刘昇继位,再次彰显了他不凡的能力,在他的统治下,朝臣未有稍作懈怠的,有不信邪着曾被皇帝用棍在朝堂上追打,群臣下跪求情才作罢。刘昇执法严明,看似不近人情,但对待兄弟十分友善,尤其对郑太后及其子女。或许也有母亲教导之由,刘昇为郑太后之子尽封为王,时常赏赐奇珍异宝,对他们在中山的情况也十分关怀,常常写信问询,刘寰与刘昇表面上依旧友善,只是刘寰内心不会没有隐怒,此刻不便发泄而已。

    刘柯去世后数年,慧惜亦故去,刘昇保留其母遗物,常常睹物思人,其父母往日恩爱之情,刘昇皆念念不忘。他回想起自己年幼时,曾见母后对月弹琴,怅然落泪,父皇忙于政务仍在夜里匆匆赶来,二人说什么他已记不清了,只记得父皇为母后拭泪,将母后拥于怀中良久。在刘昇的心中他们并非高高在上的帝后,而是世间同甘共苦的夫妻,常言帝王家无情,但在父母的身上,刘昇看到的是遍尽世间都难有的爱,他时常为此感喟,若为普通百姓之家,父母或许才能获得他们最渴望的幸福,有太多话皆被宫围所禁锢,有太多真情皆被礼数所压制,他们是幸运的,彼此相守了一生,他们却又是不幸的,早年命运坎坷,几番失去音讯,再度相见,却有了他人在侧,母后虽从不言其苦楚,但她早年所受委屈,都历历在目。所幸爱意深切,未被世事的巨变,岁月的磨炼所耗尽,到父皇生命里的最后一刻,他仍惦念着母后,父亲故去后母后又何尝不是日夜思念着他。刘昇不愿再为父母伤痛而误国事,下令将父母早年所遗物品尽数陪葬于二人合葬墓。其中两张陈年的绢布上题写着母亲赠给父亲的诗:

    东门之枌,宛丘之栩。子仲之子,婆娑其下。穀旦于差,南方之原。不绩其麻,市也婆娑。穀旦于逝,越以鬷迈。视尔如荍,贻我握椒。

    东门之杨,其叶牂牂。昏以为期,明星煌煌。东门之杨,其叶肺肺。昏以为期,明星晢晢。

    陵园设在洛水旁,只盼望着他们二人之情,也能顺着河水汤汤,绵延不绝,千古不朽。

    刘昇夜梦金人,深为之惊异,醒来诉于群臣,众朝臣上谏此乃天机,可修庙于洛阳,将梦中所见之景筑于庙中,刘昇遂下令在洛阳修建寺庙,以梦中所见金佛,金象,金马等为主,辅以西域诸国传来的宗教立像。帝国的光辉再次笼罩大地,苟延残喘的刘氏皇朝塈此终于趋于稳定,只是即便为盛世,内里依旧充满不安的因素。刘柯,刘昇皆信任宦官,刘柯一朝还对宦官之势有所制衡,从刘昇一朝开始,宦官的势力随着外戚势力的扩张而水涨船高,虽有丁皇后力阻皇帝大肆封赏任用外戚,但在刘昇驾崩,其子刘原登基后,因宠爱皇后秦氏而宽待其兄秦现,虽然刘原执政期间人口数量得以提升,社会治安趋于稳定,风平浪静的表面下暗藏波涛汹涌。秦皇后妒忌心强且不会生育,宫中其他妃嫔诞育了皇子,秦皇后便想方设法地迫害他们,她将皇子刘羽的生母诬陷致死后,又将刘羽收养,视如己出,可刘羽并非太子,亲皇后自然不可能善罢甘休,她再次勾线皇太子,刘原听信皇后之言,将太子废黜。此女心机之深,后宫诸人皆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无一人得以反抗。除此而外,秦皇后还将自己的亲眷大力提拔,在她成为太后之后,此举更一发不可收拾,她将秦氏兄弟任用于朝野上下,自己则把持大权,临朝听政。

    短短几十年,原本一片光明的帝国前景,又重回旧日噩梦。外戚干政,大权旁落的故事再度上演,幸得此时无匈奴人大举入侵,百姓尚且过得安稳。不过,“山雨欲来风欲满”,大厦倾倒之前,没有人会注意到它是如何在一点点倾斜,只有轰然倒塌的那一瞬,所有人才会如梦初醒,回想多少朝代更迭交替,都是黎民百姓无比惨淡的血泪史,然而掌权之人心中眼前只有“利益”二字,终究要背负多少血债?只有当重锤击打向他们的那一刻,才会对自己的罪行有所悔悟。可命运总令人在同一个地方不停犯错,即使挫骨扬灰无数次,也依旧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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