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也是为蒲如年丫头而来?”

    皇宫御书房内传出浑厚的声音。

    随天气逐渐转凉,天光酉时便已暗淡,小宦官正挨个点烛火。

    当今陛下提倡仁义礼智信,以仁恕诚孝治天下,施仁政。其为人接人待物更是以礼先至,世人皆爱称其礼帝。

    礼帝下台阶,双手恭迎杨太傅,杨太傅受宠若惊,弯腰致谢,礼帝赐座也不敢坐,然后两人一同站着。

    杨太傅快速道明来意。

    “太傅可知您乃第八个为这丫头求情的?”

    居然有八个!杨太傅神色微动,没躲过礼帝鹰隼般的目光。杨太傅躬身道:“陛下容禀,蒲如年与老臣师徒一场,其他大人做什么老臣管不着,既然老臣知道如年唯一的女儿命在旦夕就不得不管。今日老臣恬着一张老脸向陛下求情,陛下答应也好,不答应也罢,指不定等老臣哪日下去也无愧面见如年啊。”

    礼帝神情温和道:“太傅严重了,请太傅容朕考虑一晚!如何?”

    帝王家人的性格都是温温的,璋王爷是,礼帝也是。温温的外表,确实是不错的保护色,能让人揣测不出温温外表里面的真实想法。

    “那……老臣就先行告退。”

    礼帝话说这儿,杨太傅不得不先退下。

    “爹,怎样?”说话的正是白日驾驶驴车的男子。

    杨太傅回望了一眼身后高大宫门,这宫门真深啊,像一口井,又像一张乌黑的口,把人吞进去就没了。

    “过了,孩子啊,你知不知道你走的这是一步险棋啊!”不晓其它七位大人是怎么说,礼帝最忌讳官场结营,杨太傅颤颤说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如年,你在下面得保佑你的女儿呀!”

    杨太傅走后,李岩进来。

    礼帝正在自言自语:“厉害的丫头,能让八个大人同时向朕求情,这次连一向铁面的杨太傅都出面了。”礼帝看见李岩,继而对李岩讲:“李岩,让璋王通知林野。”

    李岩,林野的师父,这个男人长得小鼻子小眼儿小脸,霸气的刀锋眉倒成了脸上唯一风景线。

    十二年前抗卫战,李岩运气好给拾回一条命,也至此脸上添了一道疤,疤从右边眉毛划到颧骨,幸亏拐了个弯,不然整个右眼没了。李岩离开军营后做了皇宫护卫队队长。在宫里有个响当当的别号,叫做细纹虎,不知是害怕他丑陋的疤,还是怕他,反正没明说,也可能都有。

    晚饭后,陈更住不住在府邸院内来回踱步,师爷待在一旁,他不知该如何安慰县爷,只能在心里替县爷着急。

    陈夫人见陈更住迟迟不进来,出来问师爷老爷是怎么了?师爷苦着一张脸,他不好说也不敢讲。陈更住看见夫人,连过来安抚她,说遇见一件棘手的案子,他等会儿还要出门一趟,让夫人带着孩子先歇息。夫君案子上的事,陈夫人不好过问什么,她只嘱咐夫君记得早点回来,便又进屋里去了。

    陈更住抬头望向天上明月——今晚夜里没有星星,只有一轮凸月。陈更住叹了声气:“这么晚了,莫非本官真的没有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命?”师爷走近,陈更住说:“走吧,今晚总要去应付一下。”

    都府县衙大牢,有人人影未至笑先到了。

    陈更住吟吟道:“林娘子,好命啊!”

    秋心也在场,我跟她都一脸疑惑一同望向脸上乐开花的县老爷,也不知是什么事让他如此高兴。

    “陛下有旨,林娘子案重审,即刻放了林娘子!”

    原来是陈更住与师爷来大牢路上遇见宫里出来的小宦官。陈更住能把蒲韧香这块烫手的山芋送走,心里着实舒畅一截。

    秋心高兴道:“太好了,姐姐!”

    我也跟着干笑两声,既然大家都那么高兴,我板着脸恐生异类,怎么着也得应应景,心想:陛下能出面,只怕事情没那么简单。

    我、秋心月下回林家,一路上寂寥无人,一丝不好的念头袭上心头,我拉住秋心,秋心反把另一只手盖在我牵她的手的手背上,有一道力从她手心传过来。

    “待会儿无论发生什么事,一定要保证自己安全。”我说。

    秋心小声道:“姐姐放心。”

    她的声音没有夏至灵透,没有冬执温柔,没有春凤清脆,谈不上好听,却很令我安心。

    两人照先前的样子,不紧不慢走着。

    一群黑影突然出现在眼前,好像知道他们要来,我们一点都不惊讶。

    秋心拿出藏在护袖中的短匕,要把我护在身后,我快她一步已经挡在她前面。

    “你们是谁派来的?”我知道我问也是白问。

    “死到临头,知道这些没用的做什么,要怨就怨惹了不该惹的人。”

    旁边站出一人,突然问道:“你们之间谁是蒲韧香?”

    我眉头一皱,怎么回事?没等我反应,秋心冲出来说:“我——”话音未落,她的胸口被人戳了一个窟窿,然后秋心艰难地把后面一个字说完:“是——”

    我的灵魂仿佛自己出窍,怔怔看着秋心在我面前像风筝落下,那一刻,我什么也做不了,我仿佛回到两年前,仿佛亲眼看见连幸在我身旁倒下。

    我的呼吸停止了,血液也被人抽离了,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浑身冰冷,逼近死亡的冰冷,身子抑制不住地打颤。

    眼前出现一团一团的光亮,像萤火虫一样飞来。那些都是鲜活的秋心,一门心思对我好的秋心。我伸手发现我什么也抓不到。她们是高兴的秋心,生气的秋心,现在她们都要离我而去!我慌张地抓着,狂乱地抓着。

    不要走——秋心——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不——不是的——”我尖叫:“我是蒲韧香——我是蒲韧香——你是秋心,我是蒲韧香,你们弄错了,你们要杀的人是我——我才是蒲韧香——你们杀错了人——你们把秋心还回来——”

    我失控地如疯子般大叫,而后头顶猛地出现一阵凉意,仿佛被人从上到下浇了一桶凉水,寒意总算刺激醒了我,我飞快扯下自己外衣,压住秋心流血的伤口。秋心像一个没有生气的布偶娃娃,她身上的温度正一点一滴消退。

    那群黑衣人不知在什么时候走掉了,跟来的时候,无声无息。

    我背起秋心,多想路上有个人啊,为什么路上没有人?这不是最繁华最热闹的帝都吗?原来再热闹的城市,里面也是冷的。

    秋心的伤口被我包裹了一层又一层,但那又怎样,还不是一样压不住像泉水汩汩往外淌的血,她的血一下就把我的外衣浸红了。

    秋心啊,咱不要流血了好不好。

    秋心最听我的话了,她肯定不会再流血了。

    秋心的血仿佛不听她的命令,透过外衣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开出一朵一朵暗红的血花。

    贴着我脖子秋心的脸,我感觉那儿冰凉,秋心的呼吸越来越弱。

    “秋心,你不能死,你说你算过命,你会长命百岁,我不许你死在我前头。”

    我的声音带着颤抖与慌张。

    我想镇定,却怎么也镇定不了。我怕极了死亡,爹死了,娘死了,连幸死了,我害怕我身边我在乎的人都弃我而去——我不能接受秋心她要先我离开。

    漆黑的道路,悠长悠远的街,独有我一个人,背着秋心前行。

    我想跑起来,可我跑不起来,背起秋心就已用尽我全力,我好没用,我好恨自己为什么没有练武,更恨为什么躺下不是自己。

    我的气力随着秋心的生气一点一滴消失,最后不支倒在地上。

    天它好黑,黑得没有一丝星光透进来,我伸手发现我也看不见我的手指。

    这儿是地狱吗——

    秋心啊,要不我们一起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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