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帮我?”

    “就是想着你不能死。”

    这个男人三年前杀了我的夫君,一年后却又救了我。讽不讽刺——我在连幸的墓前,曾发誓为他报仇,现在让我该怎么办?

    秋心身子好了大半,可以下地走动,二牛驾着马车带她出去透气起了。我独自一人坐在枯枝的海棠树下为连幸绣着新衣——还有最后一条柳枝衣裳就做好了。绣到一半,不知是什么心气儿,我望了眼被我看做同病相怜的海棠树,这时节江宁府应该正下着雨吧,我想着思绪一下回到三年前的别院,时间正好对照着这个时候。

    “连幸,帝都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要你此刻冒大雨连夜赶去?”

    连幸摆出一张想糊弄过关的表情——淡笑不语。

    夏昙知道他有很多事瞒着她不让她知晓,但她知道连幸突然半夜连行李都不收拾就走,多半是出事不妙了。

    “你快说!不说我就不让你走!说嘛!快说!”夏昙软磨见连幸不应,突然眼神一凌,提声急的大喊:“连幸——你到底说不说!你要不说,我生气了!”

    连幸收起淡笑,终于开口道:“昙儿,我走后,你去青山吧!”

    夏昙一脸疑惑,什么情况,已经严重到要她去青山避祸?

    连幸趁机搂住夏昙,轻轻在她耳边说:“等我回来再去青山接你。”

    夏昙推开连幸,赌气道:“不去,你不说清楚,我是不会去的。”

    “我已经安排人送安儿先走了。”

    夏昙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的人。

    “就在刚才你追问我的时候,你现在出门追,来得及。”

    他要把安儿送去哪儿?到底帝都发生什么事?她眼前明明很熟悉很熟悉的人,为什么此刻如此陌生?

    “连幸?你打算威胁我?”

    连幸猛地抱住夏昙,不敢说话。夏昙从未这般冰凉对他,他的心忽然就慌了,他好害怕,就那么一瞬间他以为他失去了她。他所做的一切不过只是想跟她相处的时间久点久点更久一点。他当初只因错了一步,后面要花十步百步万步去走去填,他反思过,他要没走错当初的一步,他是不是就不会遇见昙儿,有遇见就有代价,他不觉后悔,他错了吗?他没有错。

    昙儿,你要等我,我们还有十年,二十年……不,我们还有大把时间,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连幸抱得太紧,夏昙奋力却怎么也推不动。她不是个不讲理的人,到底出什么事了,为什么就不能让她知道?他之前瞒她就算了,都到此刻还要继续瞒她吗?他们不是夫妻吗?他们还能不能共患难?

    “你信不信你再不放开我,你今晚就走不了了。”

    夏昙累了,这个人,逼他是没用的,他软硬不吃,除了一个死,但此时此刻她不能提,不是威胁,是忌讳。

    “昙儿,你一定要等我。”

    “安儿被你送到哪儿了?”他们还真是表面夫妻,“明日一早,我要在青山看见安儿。”

    “好,昙儿……”

    连幸在喊她,知道他还有话交代,但夏昙累了,她真的累了,一个对她心有介怀的人,一个不信任她的人,这样的人怎么能做夫妻呢?那些好听的情话,还有他们之间所有的甜蜜与快乐,都是假的!

    “你快走吧——我也要走了——”夏昙匆匆说道,她不敢迟疑,她怕她迟疑她会哭,她认识他十年,她总是那么相信他,信任他。之前他有理由,可是现在——现在——现在他都不打算告诉她吗?夏昙咬紧牙,他不信任她……他不信任她……连幸不信任她!连幸或许从始至终都不曾信任过自己!

    夏昙愤然转身。

    “昙儿——”连幸轻柔地呼唤像平常喊她一样。他喊的昙儿总是那么好听,她也总是听不腻。

    夏昙脚下一顿,她还是迟疑了,可是她不想理他,她生气了,不过比起生气,她更是伤心,是心痛,因为她真心喜欢连幸,真心爱他,哪怕帝都刀山火海她也可以为他不顾一切。可是他……

    夏昙的心仿佛正被人刀子一片一片割着,她痛苦极了,夏昙难受地闭紧双眼——是眼泪就要吞进肚子里去。

    可是他……可是连幸不信任她呀!

    夏昙知道连幸有着不幸的童年,夏昙以为她会是连幸的例外,只要她足够真诚足够有爱——时间可以证明,她可以改变连幸,让连幸相信这世上还是有值得可信可赖的人。原来这一切的一切不过是她自作多情,她从来就不是连幸的例外,是她高看了自己,是她把自己想的太伟大。

    夏昙心一紧,合着她在连幸面前是一个笑话!夏昙不敢再想,一狠心,快步走了出去。

    “昙儿!”身后又传来连幸的呼唤,听得出连幸有些慌了,而后他像失去了什么似的,猛然大喊:“夏昙——”

    夏昙这次脚下没有停,她更加急促地跑了出去,外面豆大的雨水打得脸生疼,夏昙只想要跑得离他远远的,她不想再见他,至少她现在不想见他。

    咝——疼!手下的针误扎到手指,还好不深,没溢出血珠。

    刚刚的回忆令我的心被无形的大手揪着,我难受地把头靠在海棠树干上,海棠树的树干很纤弱,但它依然□□地让我倚靠。

    他都瞒我那么多回了,为什么偏偏那回令我如此生气,都不容我跟他好好道别。

    我落寞地抬头,帝都的天在这间四方小院像一块湛蓝的手帕,蓝得透亮,蓝得干净,上面没有一朵白云漂浮,鸟儿也不知飞去哪里过冬。这么广阔的天,为什么没有影子愿意在上面停留呢?天该多么孤寂,连幸离开的时候是不是也这般干净,这般孤寂?

    我难受地闭上眼,我不能原谅自己,我没办法相信那一别会是永远的天人相隔。

    我手紧紧攥着给他制的新衣——三年前,我偷偷学会女红,也偷偷为连幸缝制一件新衣,没有意外是准备在他二十二岁生辰当日送给他。连幸那日一走就是半个月——他连他的生辰也忘了。我在青山盼啊盼,盼啊盼,等来的却只有他的死讯。

    我摸着衣裳上我绣好的柳枝,我从未见过他穿我亲手制的衣裳。衣裳的花样如何,合不合身,他穿着俊不俊,得不得体,这些我都不知道,我不能像普通人家的娘子一样,幸福地看着自己丈夫穿着自己不知花了多久才绣制好的衣裳,那种满足感,我不能感同身受,也永远不会知道。我只能比划着衣裳,想象连幸穿在身上的样子,就像我现在这样。

    “放心,不合身。”

    突兀的声音令我睁眼抬头,林野正从前面走过来,他的表情还是老样子,但我觉察得出他很高兴。我不由自主地问:“你怎么知道?”问完发现,关他什么事,但话已出口,我总不能再多说些什么。

    “想想也知道,那么大,那么宽……”林野边比划边说。

    他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我,腰带还没做,得亏布料买的足,做完衣裳还剩下许多,我算算时间,来得及。心里想着,我已经把衣裳装进竹篮拎着进屋,忽略林野跟在我身后小声地加了一句:

    “不过……我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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