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曦宫里已近三个月没有迎接过圣驾了。往日帝后见时多在公开场合,皇后漪兰几乎都如神像一般端庄,朝衣珠靥,不苟言笑,甚至赵璟都不甚记得她的眉眼到底是何样子了。

    而今日似不同些,见她难得穿着日常的绯色大袖衣,鬓间只简单的簪了个金凤钗,虽比不上宋娘子绝色,倒也明眸皓齿,相貌秀美,加上她向来端庄持重,算得上别有一番风姿。

    赵璟往日最不喜她说话教条古板,又常常劝柬诸事,每每与她见面说不上几句就不欢而散。后来太后责他不得冷落中宫,他勉强来了,床第之间她又异常僵硬不会取悦,甚是无趣,以至于后来是愈发冷落了。

    这次或许是隔了太久未曾接驾,皇后有心改善,言语之间也是难得温婉了许多。赵璟心下高兴,待用了晚膳便抬起兴致与她闲话了几句。

    因问道她长日消遣事,漪兰便将自己绣的衣带鞋样等拿了来。赵璟一看上面的龙蚊,便知是给自己准备的,一时笑道:“这些自有宫人们应付,怎好劳动圣人娘子。”

    漪兰回道:“只是臣妾对官家的一点心意罢了。”

    灯影朦胧,昔日如神像般肃穆的人儿竟难得朦胧含羞。赵璟大喜过望,立即牵了她往卧榻去了。

    今日又是有德和宴山值夜。帝后要行周公之礼,自然这时要有眼力见儿,两人一左一右先赶着撩了床帐,再帮着赵璟解了外袍。

    一时赵璟已经迫不及待的去解皇后的衣裳了,有德和宴山低垂着眼睛,忙把三重床帐都合好,再面不改色的退出去。

    哪怕在退出去的过程中,床帷之内早已经开始颠鸾倒凤,浪声艳语不绝于耳。

    然而这对御前的内侍来说,是再平常不过的。

    因为在世人看来,他们根本算不得男人。即使眼前就是活春宫,他们也不可能会有什么反应。或者,有反应又能如何呢?不过望洋兴叹罢了。

    二人照常退到了寝室外守着。皇后身边原是也有值夜的宫女,只因永曦宫建制不同,内寝有两处值宿之地。此处门外也就少了和有德闲聊解闷的,只有宴山和他相对无言了。

    或许是今夜皇后的意外改变让赵璟更兴奋了些,里面传出来的声音异常放浪。

    有德发了会子呆,便低声对宴山道:“只当我们挨了刀,就如泥雕石塑一样了不成?整天这样听着,谁能受得了?你小子可别和我说,啥想法没有。”

    宴山实在不想和他讨论这个话题,只是御前一起当差总不能冷了关系,只能囫囵回道:“我没什么想法。”

    有德将目光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几回,又叹道:“你生成这般好皮相更是可惜了。”

    宴山没有回他,有德又问:“你几岁进宫的?”

    “八岁多一些。”

    “八岁?那也没有去势?”

    “没。”

    “去势的染病的多,活下来的少,如今倒是大多数都不去了。”有德自己想了一回,又问道:“你可听说过咱们私下传的秘方?”

    宴山很是不解:“什么秘方?”

    有德凑到他耳边用极低的声音道:“虫草,人参,鹿茸什么的,打小就长日用着补些精气,运气好的还能再长一些。虽然长成了也是软塌塌的做不了什么用,但据说也有能成事的。虽说子嗣上是彻彻底底的没了救了,但以后要有机会娶了妻妾,那可多快活喲!。”

    宴山一听他此说,顿时想起师父打小就常煮些虫子样的药材给他喝,只说是给他补身子。他后来看了医书才知道是贵重的虫草,心里只感激师父疼他,后来又加了雪参,但他也没想到别去的。如今意外知道还有这些门道,一时便有些愣住了。

    有德看他发呆,笑道:“平时都说你傻呢,你还真傻,那虫草和人参可都是贵重之物,不是咱们等闲吃的起的。想从这方面改善些的,都得好好攒着钱呢。你如今和我一样不过正九品,能有多少俸?一个月吃上两三回就不错了。只盼着以后再多挣些,就算补了那方面没救,多少也能让咱们看着正常些,不然声音听着和个小娘子一样,也是闹心。”

    说着有德又将宴山打量了几趟,奇道:“我看你倒怎么没那些腔调呢,音儿也不细,虽白净些脸上倒也不娘娘唧唧的,莫非没割净,是个漏网之鱼?”

    他说着便往宴山腿间摸了过去。

    他既出其不意,宴山躲避不及便被他着了手。

    然而有德很清楚的发觉,他虽然还留着些不中用的本钱,但有一部分确实是挨过了刀子了。

    “唉!都是遭了罪的。”同病相怜的情绪蔓延起来,有德伸手拍了拍宴山的肩,又道:“别怪我没和你说,宫里过几年还要检查一回,就怕哪个再长出能耐来,碰了后宫花朵儿般的美人儿。你要是万一是那个有福气的,以后可得躲好了,不然绑回去再挨上一刀,可就得给你割个净光,那就遭了大罪了!能活不活的来还不一定呢!”

    宴山往常都是自认了是个废人而已,从未往这方面想过。尤其是面对着南歌的时候,那种不人不鬼的自卑感便愈发强烈。

    可是谁能料想,竟然还有一丝渺茫的希望呢?

    哪怕他从来没有过龌蹉的念头,但是他内心对成为一个正常男人,或者,接近正常男人的渴望,在认识南歌以后,与日俱增。

    他不由自主的默默盘算着,自己吃过多少虫草,而南歌进宫后不忍他瘦弱,又送他多少雪参补养。

    或许,自己有机会成为那个幸运的例外。

    有德见他这会子低头不说话,一时也想起来自己的伤心事,终于沉默了下来。

    内室里依旧隐隐的传来些不合时宜的声响。

    宴山悲哀的发觉,即使这活春宫当前,可自己的身体根本做不出什么反应来。

    哪有什么万中之一的幸运呢?自己废了就是废了。且再也不可能挽回了。

    他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悔恨,悔恨当初为何任由婶母将他卖进宫,为何不选择逃掉。

    可是,如果当时逃掉,他又如何遇到她呢?

    他忍不住问自己,如果要以一个废人的代价换取认识她的机会,自己要如何选择呢?

    没有太多犹豫。他决定还是选择进宫认识她。

    因为他想起那扇窗前等候的身影。

    他想陪伴她。仅仅是陪伴,让她多一些笑颜,少一些孤寂,那他便无憾了。

    宴山一时又想入了神。

    也不知想了多久,室内传出来圣上要茶喝的声音。宴山一惊回神立即赶着过去了。他倒好茶试好温度,小心递了过去。

    赵璟伸出的手臂让帷帐露出些缝隙来。宴山低垂着眼帘尽量约束着目光。但尽管如此,他还是在合拢帷帐时,不小心瞟到了榻上二人在锦被外裸露的肩头。

    这活色生香的一幕,让他立即想像出南歌侍寝的画面。

    他赶紧退了出来,可心底涌起的无法抑制的酸楚、嫉妒、痛惜等等复杂情绪交织着,让他一度怀疑自己得了失心疯。

    若不是有德在身边,他很想左右开弓给自己几巴掌。

    可是还没等着他对自己痛恨完,他又想到,南歌说自己不想再侍寝了。且意念坚决。

    他立即又转忧为喜。

    然而他又忍不住扪心自问,让她一生独守空闺,自己如何忍心?偏还要想主意纵容她?

    是对是错?

    夜已深沉,帝后二人似没有梅开二度,四处陷入了静谧中。

    依旧席地铺好铺盖,有德很快发出了轻鼾声,宴山蜷在被子里,却要再次面对一个难眠之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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