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爹住的房子，黄泥混着麦秸秆垒起来的墙，那墙全是我一个人挑泥垒起来的，你不知道，那个泥有多沉，爹的肩膀，磨出了血泡，血泡破了，还要继续扛，还有吃的，没有肉，过年才能尝到一点肉腥……苦，真的太苦……”黄远鹤道。
虽然说得是小时候的苦事，黄远鹤脸上却红光满面，一幅喜事盈门的样子，品一口杯中酒，摇头晃脑。
夏南箐和柳嘉祯在书房的时候，黄远鹤派人来叫夏南箐过去一同，夜幕四合，正院灯火灿亮，桌上摆满了珍馐佳肴，奴仆丫鬟簇拥，正主之态。
夏南箐目光淡淡地望着黄远鹤，前世也有这么一幕，那时候夏南箐还不知所以，还为父亲的苦尽甘来感到高兴。
他这么高兴，其实是和司马府搭上线了。
前世这事发生的没有这么早，她故意把赵有田送到官衙里而不是家法处置，为的就是把黄远鹤送到司马府手里。
司马府管真州官衙的刑事，赵有田说出了黄远鹤的惊天秘密，司马府不可能没有动作。
“爹，什么事这么高兴？”夏南箐问。
“就是高兴，小时候太苦了，路上看到有钱人穿金戴银的，心里非常羡慕，我当时就想，我也要当上有钱人，房屋要金碧辉煌，出入皆马车，随行仆人前拥后簇。”
“爹现在不是实现了吗？”
“对对对。”黄远鹤笑道，“多亏我有你这么个女儿，别人都说生儿子好，但是我觉得，女儿最好，我女儿是最好的！”
夏南箐听了一笑：“爹，你还记得吗？我小的时候，有一回生病了，吃了药也不见好，乾和束手无策，爹爹跟着采药的人去山里给我找药，那个药在悬崖边，采药人不敢过去，爹爹亲自爬下去摘上来，我吃了那个药就好了，当时，奴仆们都说，一定是爹爹的心意感动了上苍，所以，我的爹爹，也是最好的爹爹。”
黄远鹤满意地笑。
“可是，我病好后，家里不知道为何要赶你走，我哭得天昏地暗抱着你不肯，母亲只能把你留下，爹爹你还记得吗？”
黄远鹤面露尴尬：“你娘看不起爹。”
“是啊，”没想到夏南箐竟然点头附和黄远鹤，“娘心里还记着她的救命恩人，那人一定如皎皎天上的明月，任何人都比不了。”
黄远鹤脸顿时臭了：“你好端端提这事做什么。”
夏南箐乖巧地笑：“好，我不提这个，可是，爹，有什么关系，最终我们才是赢家。”
黄远鹤看着夏南箐，酒意褪去，忽觉她女儿今天很不一样，她微微歪着脑袋，却令人有点不寒而栗。
夏南箐不会讲出类似这种话，她性情很像夏泽恒，所以，夏南箐说出这种话时，他没有觉得这个女儿终于向他认祖归宗，而是觉得她反而是知道了什么。
仿佛回到了差点被驱逐的那天，夏虹影要赶走他，他私自掉包孩子，想把夏南箐丢到外头被野狼吃掉，若不是夏南箐病得正是时候，他用了苦肉计，他就要被扫地出门。从那以后，他知道夏南箐才是他的保命符，他紧紧扒着她。
夏虹影忙而顾不上夏南箐，正是给他最好的离间的机会，只是夏南箐不愧是姓夏，无论他怎么分离她们母女，夏南箐心里都是渴盼母亲多过恨她。
在夏南箐心里，父亲低微低贱，见识浅薄，不值得一提，哄父亲开心了就好。
夏府会给他黄远鹤吗？不会，她只会给他一个好的房子，一群仆人，养老送终，他想要什么，得伸手朝夏南箐要，还看她夏南箐点不点头。
他早已不满足有前提的奢靡，烦透了凡事不能超越家主的吃穿用度，他要自己当家。
在夏南箐的目光中，黄远鹤慢慢放下酒杯，严厉地教训夏南箐：“你胡说什么，什么叫做赢家，以后不许胡说八道！”
“爹，难道你真的不是这么想的吗？”面对黄远鹤的“恼羞成怒”，夏南箐心里不仅没有再替父亲感到心急和内疚，微微一笑，问：“爹，其实女儿一直觉得有一件事很疑惑，可能爹能帮我解答。”
“我不回答，爹辛辛苦苦把你养大，受你母亲多少冷眼，你不仅不帮父亲，还在外头信什么爹有个外头养的女儿的混账话？”黄远鹤站起来，甩袖要回正院。
“我想问的是其它事。”
“小的时候，我听祖父说，爹爹是村里远近闻名的孝子，虽然贫困，但品德高尚，吃苦耐劳，但是，我感觉爹爹小时候并不是这种人，爹爹怨恨自己的出生，讨厌贫困的家，渴望成为不劳而获的有钱人。”
夏南箐不疾不徐的声音让黄远鹤的脚步顿在原处。
和风细雨的声音猛得一转，变成了刀刀见血的一字一句：“祖父是不会看错人的，除非，那个人已经死了。”
*
黄远鹤转过身，面皮发抖。
“你不叫黄远鹤，你本名叫黄三，你的邻居孝名远播，被夏泽恒点为上门女婿，你羡慕极了，在他安葬了他的娘亲后，他见他一人带着包裹上路，起了歹心，从背后把他打死，把他埋在山沟，抢了他的包裹，抢了他的姓名，来到了夏府，抢了他的人生！”
“你在说什么？我根本不知道。”黄远鹤道。
夏南箐冷漠地看着否认的黄三：“黄三，你杀了黄远鹤。”
“胡说八道，我就是黄远鹤，村里人都可以作证，你娘指使你做这些吧，你们想把我赶走，你们不需要我了，故意侮我声誉！”
“那天下大雨，冲出了一具白骨，那个白骨是黄远鹤，黄远鹤右手是没有手指尾的。”
黄远鹤将右手不自觉藏入袖子中。
“骗你的，根本没有断。”
黄远鹤松开右手，他面皮抖得更厉害了，眼神也变了，一瞬间，好像回到前世，她被囚禁在屋里，疯狂拍门，看着梅嬷嬷被打死。
黄远鹤脸上的表情高高在上，从来没有见过的嘴脸，没有温情，没有父慈，像是多年隐忍终于翻身做主。
夏南箐心里好笑，黄远鹤陪着她长大，夏南箐看着黄远鹤在府里怎么自由舒服，上哪里给他这委屈？
黄远鹤换上可怜巴巴的男人的样子：“乖女儿，爹不是故意的，他其实不是去求娶的，他本来是去夏府说清楚情况，要去避世出家，如果我不娶，你娘不就被人笑话吗？我只是想打晕他，谁知道他竟然就死了。”
“那个人骨的后脑勺是被一棍击碎的，生怕手轻了他不死。”
前世她是被剧毒一下子毒死，生怕她还能活着。
“就算爹不是黄远鹤，就算爹在你心里千错万错，但是如果没有爹爹的苦心，又怎么会有你呢？”
*
苦心？夏南箐寒着声音：“黄三，你真的，对黄远鹤没有任何一丝愧意吗？”那个因为孝道传到了真州，让夏泽恒欣赏点名问亲，让夏虹影愿意放下之前一段接纳的人，准备要去寺庙伴青灯古佛的人，他得不到黄三半点的歉意！
本来远山白鹤清雅高洁，令人钦佩的名字，被眼前这个人玷、污得面目全非。
“阿箐，爹知道你心善，但是爹知道你没有证据，否则，你娘早就把爹赶走了，何必为了一个人使你我生分。”这话从黄三嘴里出来的时候，夏南箐惯来娇俏爱笑的眉眼间出现了冰冷的冷意，非常冷。
“成为你的女儿让我觉得非常恶心，身体里流着你的血，让我觉得耻辱。”
黄远鹤头疼道：“阿箐，你何必学你祖父，因为你是夏府小娘子，没有吃过苦，才会有这些幼稚的想法，如果你不高兴，那个白骨埋在哪里，我去给他磕头，将他供到庙里行不行？”
“其实，你有没有想过，这是你娘的离间你我的奸计。”
前世夏虹影根本没有告诉过她这些，夏南箐这次想要独自对付黄远鹤，夏虹影给了她作为家主应知的权利，也给了她选择，如果这封盖着官府印戳的仵作验尸，她可能选择烧掉，也可以给她必除黄三的底气。
夏南箐道：“黄三，我以家主的名义，收回‘黄远鹤’的名字，今天将你驱逐出夏府，不允许带任何东西离开，你当初如何来，今天如何走。”
黄远鹤白面皮气得红紫：“放肆，你娘还没有将家主之位交予你，你竟敢以下犯上！”
夏南箐亮出家主之印，夏虹影已经将位置正式传给了她，如果她不是家主，她只能将黄三关押等夏虹影下指示，现在不用，她就是，她就可以做主！
“来人，将黄三逐出夏府，送入官府，以命偿命。”
黄三冲出大门往外逃，下人一时还不敢拿他如何，他看上去还是个黄老爷，黄三抓住夏南箐，想要以命威胁，忽然一颗石头子打到他穴位上，他双脚定住，狠狠摔在地面上。
嘴巴像濒死的鱼一张一合。
下人一拥而上，将黄三捆住，但并不敢真的就将他送出去，回头见夏南箐满脸寒意，立马把他抬出去。
“把他衣服留下，他穿的，是黄远鹤该穿的，不是赝品。”
梅嬷嬷亲自去办这事，她想留下来陪一下夏南箐，夏南箐却嘱咐她一定要过去：“我娘早就要把他赶出去，都是因为我。”
梅嬷嬷也没有想到这个品行不太好的黄老爷竟然不是黄远鹤，她以前只是以为，黄远鹤只是变了，没想到却是杀人夺命，梅嬷嬷心情复杂，一时难以接受这种结果，夏南箐心里恐怕更加震惊和难过。
“嬷嬷放心去，处置好了黄远鹤，我心里才能安心。”夏南箐反过来安慰梅嬷嬷。
“记得发文公告，广而告之，务必让每一人都知道，黄三臭名昭著。”
“是。”梅嬷嬷心里叹一口气，行礼告退。
*
很快，所有人都会知道黄三和夏府没有关系，任司马府想要怎么利用黄三，都没有用。
母亲提前把家主之印传给了她，她不再受黄三控制，驱除黄三，比前世简单易行。
前世她驱赶黄三和黄楚楚出真州，所有人指责她时，她孤身一人对抗这些不可思议的指责时的神情，因为她的神情，因为没有哭，她被司马府说是没有心的毒妇，被众人在背后诟病冷血。
以后无论她做什么，都被人说不孝，司马夫人每次看她不顺眼，便阴阳怪气说她薄情寡义之相，得罪不得。
或许梅嬷嬷还是心疼自己，觉得让自己知道这种事情，担心接受不了，但是她知道，这一举动，反而更容易除去黄三。
夏南箐毕竟流黄三的血，是人都会伤心，夏南箐却冷酷果断，一定很可怕。
她等着又要被人在背后这么说。
不过没关系，这些一点都不重要。
对于母亲呢？被一个骗子登堂入室，还产下了女儿，一定很恶心吧，也是对那个谪仙般的人的背叛吧。母亲每次看到她的脸，都在想什么呢？每次看到自己还替黄三求情，又是什么心情呢？
如果她是母亲，也会选择久不归家。
夏南箐低头看酒杯里自己的脸，没有半点和黄远鹤相像，她松了口气，再一眨眼，杯中倒影的她五官渐渐模糊，竟然慢慢变成了黄三的模样，恶心阴险伪善。
她吓得尖叫一声，猛地站起来。
“阿箐，”柳嘉祯出现在门口.
夏南箐如见救星，抓住他的袖子，神色惊恐：“哥哥，我变了，我变成黄三的样子了，我不想变成他！”
“没有变，你还是你，”柳嘉祯用力握住夏南箐的手臂：紧紧盯着她，“看着我的眼睛。”
夏南箐看着柳嘉祯的眼神，从他黑漆漆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慢慢镇定下来，她还是她的样子，和黄三没有关系。
真的和黄三没有关系吗？
祖父说，你是我最爱的孙。
他给她取名南箐。
这些都应该是黄远鹤的女儿，不是她，骨子里流着恶心的人的血。
夏南箐浑身发抖，柳嘉祯紧紧握着她的手臂。
安静的夜晚，柳嘉祯陪着夏南箐一同沉默。
虽然说得是小时候的苦事，黄远鹤脸上却红光满面，一幅喜事盈门的样子，品一口杯中酒，摇头晃脑。
夏南箐和柳嘉祯在书房的时候，黄远鹤派人来叫夏南箐过去一同，夜幕四合，正院灯火灿亮，桌上摆满了珍馐佳肴，奴仆丫鬟簇拥，正主之态。
夏南箐目光淡淡地望着黄远鹤，前世也有这么一幕，那时候夏南箐还不知所以，还为父亲的苦尽甘来感到高兴。
他这么高兴，其实是和司马府搭上线了。
前世这事发生的没有这么早，她故意把赵有田送到官衙里而不是家法处置，为的就是把黄远鹤送到司马府手里。
司马府管真州官衙的刑事，赵有田说出了黄远鹤的惊天秘密，司马府不可能没有动作。
“爹，什么事这么高兴？”夏南箐问。
“就是高兴，小时候太苦了，路上看到有钱人穿金戴银的，心里非常羡慕，我当时就想，我也要当上有钱人，房屋要金碧辉煌，出入皆马车，随行仆人前拥后簇。”
“爹现在不是实现了吗？”
“对对对。”黄远鹤笑道，“多亏我有你这么个女儿，别人都说生儿子好，但是我觉得，女儿最好，我女儿是最好的！”
夏南箐听了一笑：“爹，你还记得吗？我小的时候，有一回生病了，吃了药也不见好，乾和束手无策，爹爹跟着采药的人去山里给我找药，那个药在悬崖边，采药人不敢过去，爹爹亲自爬下去摘上来，我吃了那个药就好了，当时，奴仆们都说，一定是爹爹的心意感动了上苍，所以，我的爹爹，也是最好的爹爹。”
黄远鹤满意地笑。
“可是，我病好后，家里不知道为何要赶你走，我哭得天昏地暗抱着你不肯，母亲只能把你留下，爹爹你还记得吗？”
黄远鹤面露尴尬：“你娘看不起爹。”
“是啊，”没想到夏南箐竟然点头附和黄远鹤，“娘心里还记着她的救命恩人，那人一定如皎皎天上的明月，任何人都比不了。”
黄远鹤脸顿时臭了：“你好端端提这事做什么。”
夏南箐乖巧地笑：“好，我不提这个，可是，爹，有什么关系，最终我们才是赢家。”
黄远鹤看着夏南箐，酒意褪去，忽觉她女儿今天很不一样，她微微歪着脑袋，却令人有点不寒而栗。
夏南箐不会讲出类似这种话，她性情很像夏泽恒，所以，夏南箐说出这种话时，他没有觉得这个女儿终于向他认祖归宗，而是觉得她反而是知道了什么。
仿佛回到了差点被驱逐的那天，夏虹影要赶走他，他私自掉包孩子，想把夏南箐丢到外头被野狼吃掉，若不是夏南箐病得正是时候，他用了苦肉计，他就要被扫地出门。从那以后，他知道夏南箐才是他的保命符，他紧紧扒着她。
夏虹影忙而顾不上夏南箐，正是给他最好的离间的机会，只是夏南箐不愧是姓夏，无论他怎么分离她们母女，夏南箐心里都是渴盼母亲多过恨她。
在夏南箐心里，父亲低微低贱，见识浅薄，不值得一提，哄父亲开心了就好。
夏府会给他黄远鹤吗？不会，她只会给他一个好的房子，一群仆人，养老送终，他想要什么，得伸手朝夏南箐要，还看她夏南箐点不点头。
他早已不满足有前提的奢靡，烦透了凡事不能超越家主的吃穿用度，他要自己当家。
在夏南箐的目光中，黄远鹤慢慢放下酒杯，严厉地教训夏南箐：“你胡说什么，什么叫做赢家，以后不许胡说八道！”
“爹，难道你真的不是这么想的吗？”面对黄远鹤的“恼羞成怒”，夏南箐心里不仅没有再替父亲感到心急和内疚，微微一笑，问：“爹，其实女儿一直觉得有一件事很疑惑，可能爹能帮我解答。”
“我不回答，爹辛辛苦苦把你养大，受你母亲多少冷眼，你不仅不帮父亲，还在外头信什么爹有个外头养的女儿的混账话？”黄远鹤站起来，甩袖要回正院。
“我想问的是其它事。”
“小的时候，我听祖父说，爹爹是村里远近闻名的孝子，虽然贫困，但品德高尚，吃苦耐劳，但是，我感觉爹爹小时候并不是这种人，爹爹怨恨自己的出生，讨厌贫困的家，渴望成为不劳而获的有钱人。”
夏南箐不疾不徐的声音让黄远鹤的脚步顿在原处。
和风细雨的声音猛得一转，变成了刀刀见血的一字一句：“祖父是不会看错人的，除非，那个人已经死了。”
*
黄远鹤转过身，面皮发抖。
“你不叫黄远鹤，你本名叫黄三，你的邻居孝名远播，被夏泽恒点为上门女婿，你羡慕极了，在他安葬了他的娘亲后，他见他一人带着包裹上路，起了歹心，从背后把他打死，把他埋在山沟，抢了他的包裹，抢了他的姓名，来到了夏府，抢了他的人生！”
“你在说什么？我根本不知道。”黄远鹤道。
夏南箐冷漠地看着否认的黄三：“黄三，你杀了黄远鹤。”
“胡说八道，我就是黄远鹤，村里人都可以作证，你娘指使你做这些吧，你们想把我赶走，你们不需要我了，故意侮我声誉！”
“那天下大雨，冲出了一具白骨，那个白骨是黄远鹤，黄远鹤右手是没有手指尾的。”
黄远鹤将右手不自觉藏入袖子中。
“骗你的，根本没有断。”
黄远鹤松开右手，他面皮抖得更厉害了，眼神也变了，一瞬间，好像回到前世，她被囚禁在屋里，疯狂拍门，看着梅嬷嬷被打死。
黄远鹤脸上的表情高高在上，从来没有见过的嘴脸，没有温情，没有父慈，像是多年隐忍终于翻身做主。
夏南箐心里好笑，黄远鹤陪着她长大，夏南箐看着黄远鹤在府里怎么自由舒服，上哪里给他这委屈？
黄远鹤换上可怜巴巴的男人的样子：“乖女儿，爹不是故意的，他其实不是去求娶的，他本来是去夏府说清楚情况，要去避世出家，如果我不娶，你娘不就被人笑话吗？我只是想打晕他，谁知道他竟然就死了。”
“那个人骨的后脑勺是被一棍击碎的，生怕手轻了他不死。”
前世她是被剧毒一下子毒死，生怕她还能活着。
“就算爹不是黄远鹤，就算爹在你心里千错万错，但是如果没有爹爹的苦心，又怎么会有你呢？”
*
苦心？夏南箐寒着声音：“黄三，你真的，对黄远鹤没有任何一丝愧意吗？”那个因为孝道传到了真州，让夏泽恒欣赏点名问亲，让夏虹影愿意放下之前一段接纳的人，准备要去寺庙伴青灯古佛的人，他得不到黄三半点的歉意！
本来远山白鹤清雅高洁，令人钦佩的名字，被眼前这个人玷、污得面目全非。
“阿箐，爹知道你心善，但是爹知道你没有证据，否则，你娘早就把爹赶走了，何必为了一个人使你我生分。”这话从黄三嘴里出来的时候，夏南箐惯来娇俏爱笑的眉眼间出现了冰冷的冷意，非常冷。
“成为你的女儿让我觉得非常恶心，身体里流着你的血，让我觉得耻辱。”
黄远鹤头疼道：“阿箐，你何必学你祖父，因为你是夏府小娘子，没有吃过苦，才会有这些幼稚的想法，如果你不高兴，那个白骨埋在哪里，我去给他磕头，将他供到庙里行不行？”
“其实，你有没有想过，这是你娘的离间你我的奸计。”
前世夏虹影根本没有告诉过她这些，夏南箐这次想要独自对付黄远鹤，夏虹影给了她作为家主应知的权利，也给了她选择，如果这封盖着官府印戳的仵作验尸，她可能选择烧掉，也可以给她必除黄三的底气。
夏南箐道：“黄三，我以家主的名义，收回‘黄远鹤’的名字，今天将你驱逐出夏府，不允许带任何东西离开，你当初如何来，今天如何走。”
黄远鹤白面皮气得红紫：“放肆，你娘还没有将家主之位交予你，你竟敢以下犯上！”
夏南箐亮出家主之印，夏虹影已经将位置正式传给了她，如果她不是家主，她只能将黄三关押等夏虹影下指示，现在不用，她就是，她就可以做主！
“来人，将黄三逐出夏府，送入官府，以命偿命。”
黄三冲出大门往外逃，下人一时还不敢拿他如何，他看上去还是个黄老爷，黄三抓住夏南箐，想要以命威胁，忽然一颗石头子打到他穴位上，他双脚定住，狠狠摔在地面上。
嘴巴像濒死的鱼一张一合。
下人一拥而上，将黄三捆住，但并不敢真的就将他送出去，回头见夏南箐满脸寒意，立马把他抬出去。
“把他衣服留下，他穿的，是黄远鹤该穿的，不是赝品。”
梅嬷嬷亲自去办这事，她想留下来陪一下夏南箐，夏南箐却嘱咐她一定要过去：“我娘早就要把他赶出去，都是因为我。”
梅嬷嬷也没有想到这个品行不太好的黄老爷竟然不是黄远鹤，她以前只是以为，黄远鹤只是变了，没想到却是杀人夺命，梅嬷嬷心情复杂，一时难以接受这种结果，夏南箐心里恐怕更加震惊和难过。
“嬷嬷放心去，处置好了黄远鹤，我心里才能安心。”夏南箐反过来安慰梅嬷嬷。
“记得发文公告，广而告之，务必让每一人都知道，黄三臭名昭著。”
“是。”梅嬷嬷心里叹一口气，行礼告退。
*
很快，所有人都会知道黄三和夏府没有关系，任司马府想要怎么利用黄三，都没有用。
母亲提前把家主之印传给了她，她不再受黄三控制，驱除黄三，比前世简单易行。
前世她驱赶黄三和黄楚楚出真州，所有人指责她时，她孤身一人对抗这些不可思议的指责时的神情，因为她的神情，因为没有哭，她被司马府说是没有心的毒妇，被众人在背后诟病冷血。
以后无论她做什么，都被人说不孝，司马夫人每次看她不顺眼，便阴阳怪气说她薄情寡义之相，得罪不得。
或许梅嬷嬷还是心疼自己，觉得让自己知道这种事情，担心接受不了，但是她知道，这一举动，反而更容易除去黄三。
夏南箐毕竟流黄三的血，是人都会伤心，夏南箐却冷酷果断，一定很可怕。
她等着又要被人在背后这么说。
不过没关系，这些一点都不重要。
对于母亲呢？被一个骗子登堂入室，还产下了女儿，一定很恶心吧，也是对那个谪仙般的人的背叛吧。母亲每次看到她的脸，都在想什么呢？每次看到自己还替黄三求情，又是什么心情呢？
如果她是母亲，也会选择久不归家。
夏南箐低头看酒杯里自己的脸，没有半点和黄远鹤相像，她松了口气，再一眨眼，杯中倒影的她五官渐渐模糊，竟然慢慢变成了黄三的模样，恶心阴险伪善。
她吓得尖叫一声，猛地站起来。
“阿箐，”柳嘉祯出现在门口.
夏南箐如见救星，抓住他的袖子，神色惊恐：“哥哥，我变了，我变成黄三的样子了，我不想变成他！”
“没有变，你还是你，”柳嘉祯用力握住夏南箐的手臂：紧紧盯着她，“看着我的眼睛。”
夏南箐看着柳嘉祯的眼神，从他黑漆漆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慢慢镇定下来，她还是她的样子，和黄三没有关系。
真的和黄三没有关系吗？
祖父说，你是我最爱的孙。
他给她取名南箐。
这些都应该是黄远鹤的女儿，不是她，骨子里流着恶心的人的血。
夏南箐浑身发抖，柳嘉祯紧紧握着她的手臂。
安静的夜晚，柳嘉祯陪着夏南箐一同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