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周,巴黎高等师范学院的建筑墙上,两次出现反对纳粹的巨大标语。

    虽然标语被及时涂抹,但依旧在巴黎引起轩然大波。

    不久,巴黎高师的四名就读学生与一名夜间保安被逮捕,以危害国家安全的罪名被告上法庭,择日审判。

    —— —— ——

    傍晚,黛拉在房间里读书,忽然听见敲门声。

    透过猫眼,她看到R的身影,不由惊惶失色。他们已一个月未见,而他从未到访过她的公寓。

    黛拉不知如何应对,正思忖该怎么逃跑,忽然听见钥匙开门的声音。

    R从门外走进,面带微笑,手中捏着一串钥匙。

    未等她发话,他关上门,走进每一个房间,枪上膛,四处查看,以确保房子是安全的。

    他们在沙发上坐下,互相打量。

    “很抱歉我这么唐突地来访,但我有急事。”他说。

    她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

    “你也许也听说了巴黎高师的事情。”他继续说道,“法庭审判会在下周举行…我希望你能去旁听。”

    她不明白他的意思。

    他又说:“审判结束后,会有报纸来采访你,我们希望你能宣传一些德法合作的思想。”

    “你到底在说什么?”她忍不住问。

    “被抓的学生里,两个是女生,她们的背景和你相似——中产,知识分子家庭。她们会带歪现在的学生,我们需要正确的榜样。”

    “你同样是巴黎高师毕业,你在德法合作的报社工作。如果你能接受采访,宣传合作共赢的思想,就可以使很多年轻女孩不要误入那几个学生的歧途,葬送自己。”

    她几乎想笑。她看着他的脸,心想,他对自己的鬼话一定也一字不信。

    “抱歉,我不参加。”她说。

    “如果你来,会有不少奖金。”

    “你们找别人吧。”

    “当然会有别人,但我们也需要你。”

    “库尔特先生,”她很郑重地说,“你现在说这些,就好像你丝毫不了解我一样。你明明知道我不会参加。”

    他收起微笑,自嘲道:“我知道会这样。”

    —— —— ——

    她请他离开,他却抓住她的手腕,问:“你还记得皮埃尔先生吗?你那位不知所踪的姐姐的男友。”

    她的瞳孔骤然放大。

    “几天前巴黎郊区发生袭击军官的事情。会有五十个人质被处决。皮埃尔在名单里。”他说。

    她说不出话。

    “如果你答应去旁听,接受采访,我可以把他从名单里删除。”

    半晌,她说:“即使你们这次不处决皮埃尔,下次也会。”

    他凑到她耳边,低声说:“可以改刑为监禁三个月。他那件事没造成实质影响,又快过去一年里,处理可大可小。只要你答应。”

    他知道她犹豫了。

    他不再说话,只颇具玩味地看着她思考。

    她很久都没开口。后来,她嘴唇微张,一改先前语气,“R,求求你,不要让我陷入这样的境地。在公开场合说我心里没有的话,我做不到。但除此以外,我愿意用一切方法救皮埃尔。”

    她缓缓在他脚边坐下,手搭在他的膝盖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撩拨他的大腿。

    现在是他觉得想笑。他把她扶起来,说:“亲爱的,别演可怜了,你只有两种选择。”

    她还是不死心。她抱着最初把姐姐救出的侥幸心理。在心底,她仍期待他是在乎她、爱她的,虽然她不断自我否定这种预设。

    她的嘴唇贴上他的耳根,说话带出的热气让他一阵酥麻,“R,只要你想,我们还可以继续。但像现在这样,不管做出哪种选择,我余生都会良心不安疯掉的。”

    他笑了:“你已经习惯把我当工具,来达到你的诉求,不是吗?我只想你给个明确答复——要不要救皮埃尔。”

    她也笑了,低声嘲讽道:“你们不是直接把人命当工具吗?”

    后来,她心想,像皮埃尔那样冒着生命危险反抗的人,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同胞变得麻木,温顺,忘掉所有愤怒、所有本不该发生的悲剧。

    她做不了他们那样的牺牲,但她至少不会成为傀儡,让千万个像她一样的人心寒。

    她最终说:“我不参与。”此时她的心已是难受得发慌。

    他是错愕的。他收起原本那副胜券在握的笑容。

    他摇摇头:“不,你必须参与。”

    —— —— ——

    他把手绞在一起,他恨正在说话的自己:“据我所知,你的父母并没有经过合规流程就离开占领区、前往马赛。”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脸上已经没有血色。

    “我当然不想去抓人。我希望你能配合。参与陪审、采访不是件多大的事。”

    她不怒反笑。大笑,笑声凄厉。嘴角还是上扬的,却已然满脸泪痕。

    她像发疯了一样质问他:“你在拿我的父母威胁我吗?五年前,在你晕倒、命悬一线的时候,是我妈妈救了你的命。”

    他不知道她的反应会如此激烈。他用力抱紧她,希望她平静下来。

    他说:“我敬重你的父母。伤害他们是我最不想做的事情。我求你,配合我们好不好?”

    她抽噎地厉害。

    过了很久,她平缓下来,倒在沙发上,说:“我参加。你给皮埃尔改刑,离我父母远一点。”

    他点头。

    她不再关心他是否要离开,或者明天该几点醒来。极其难过时,她只想睡觉。

    在昏昏沉沉睡去前,她问:“你之前说参加给钱,给多少?”

    他知道她已经麻木。他低声说:“该给你的一分都不会少。事情顺利结束后就给你。”

    她扯了扯嘴角,笑了。随即进入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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