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夕阳破碎,放眼望去,灿烂如炬的金色后面拖带着一望无尽的黑。

    屋子外面,几个侍女正在窃窃私语着。

    “听说屋里头那位,已有了判决,还是阆琼仙女亲自判的呢。”

    “希望不要判轻了,咱们阆琼山可容不下这等卑劣之人。”

    “亏得舒殊仙女还常常来看她,没想到背地里竟然对人家下这种死手!”

    “就是就是,舒殊仙女在外保卫仙界,没想到被自家人坑了。”

    “据说她们还是一起长大的交情……”

    “砰——”地一声,有什么东西重重的砸在了门板上,几个侍女皆是被吓了一跳。

    “狂什么狂!灵猫部族早已没落,你以为你还是……”

    旁边的侍女眼疾手快,连忙捂住她的嘴。

    华微在屋里看着刚才被自己砸碎的杯子,杯子上流光溢彩的宝石被砸地到处都是,七零八落地散落在地上。

    地上一片狼藉,这些天,她把能砸的东西都砸了个遍。

    她向来喜欢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这时才发现,这些美丽的珍宝,竟如此易碎。

    那些侍女说的不假,十日前,她将一张引雷符贴在舒月的战甲上,在舒月外出任务之时,符咒发动。

    舒月战甲被破,又困于魔物之中,受了重伤。

    其实那是一个漏洞百出的陷害,偏偏舒月并未察觉。

    因为舒月足够信任她,就像她也是如此信任着舒月一样。

    门被推开的声音很刺耳。

    来者是阆琼山的话事人——阆琼仙女。她梳着端庄的发髻,一副雍容华贵的样子,一见到华微,勉强将脸上的轻蔑之意敛下。

    “华微,你可知罪?”她的声音威严,像是一道沉重的铁门。

    华微这才抬起头,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随即便将目光放在她身后不远处的男人身上。

    他着一袭黑衣,长身鹤立,眉眼在她不知不觉中长得越发的凌厉。

    那是她的夫君——褚晞。

    阆琼仙女一时也察觉到了华微的心不在焉,语气又重了几分:“你残害仙族,不知反思,须得依规处置。”

    华微仍旧是一副毫无波澜的样子,讥笑道:“依规,依什么规,你阆琼山的规?”

    一旁立马有仙子呵斥:“华微,不得无礼!”

    华微只当作没听到,又挑衅般地笑了笑。

    阆琼仙女看着华微这幅言行无状、毫不在意的模样,自觉威严受损,又怒三分:“华微,你当这里还是南山,还是你的华阳城?”

    “你要判什么罚只管判就是。”华微敛起笑意,冷冷地说道,“我所作所为与灵猫一族毫无关系。”

    “有没有关系,本座自会查明。现在,我是来通知你的判决。”

    “除去仙身,剥夺仙籍。”

    她如此说道。

    行刑那一天,华微已经记不太清楚是什么样的感觉了,她只记得很痛很痛。

    所谓的除去仙身,其实就是将她身体中负责灵气运行的经脉断去,从此便如肉体凡胎,再也无法调动灵力。

    当日她被压在行刑台上,众人围观,以示警戒。

    她高贵的出身让她无法忍受这种折辱,但她毫无反抗之力。

    这样无力地忍受,她好像已经经历了很多次了。

    因为她本来就是一个废物,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废物。

    她的灵脉断不断也没什么差别,反正她本来就不太会用。

    这辈子最大的战绩估计就是坑了天界知名女战士舒殊仙女了。

    身上的伤突然传来一阵锐痛,陡然地拉回华微的思绪,是行刑那日挣扎时受的伤。

    其实还是有差别的,她想,以前至少伤能好得快些。

    阆琼山处置了她,但到底没有要她的性命,她现在肉体凡胎的,一日三餐少不了,都有人给她送来,不过今日给送饭的倒不是平时的小仙子。

    是褚晞。

    “滚出去。”华微有气无力地说,“我不想看到你。”

    但从他进来的那一刻,她的眼睛就没从他的身上离开过。

    “吃些东西吧。”褚晞平静地说,他低头给她布好饭菜,“这里还有灵药,敷上伤会好得快一些。”

    华微将他送来的东西一脚踹翻。

    褚晞依旧很平静,他的睫毛很长,总是将他的眼眸遮得不甚分明,让人猜不透他的所思所想。

    “那日魔物突袭,舒月出战,她在保护阆琼山的安全,也在保护你。”

    “可是一张引雷符打得她措手不及,她被困数百头魔兽之中,身上净是被撕咬的痕迹。”

    “华微,你就不觉得羞愧吗?”

    华微靠坐在墙边,避开他的眼神,“是啊,那道雷该劈你才是,劈到舒月身上,你很心疼吧。”

    她倒是想劈褚晞,可是褚晞主雷系,她唯一会的攻击力最强的引雷符,还是他手把手教的,她拿什么劈他?

    “引雷符是留给你自保,不是让你用来害自己人的!”褚晞突然暴怒,强行将她的脸掰了过来,强迫她看着自己。

    他看见华微的脸上划过的眼泪,她以前就很爱哭,这么多年了,都没变过。他一看到她露出害怕的表情,就会心软。

    不过此时她的脸上毫无惧色。

    “自己人,她有把我当过自己人吗?她每次来找我,难道不是来见你的吗!”华微突然激动了起来,她想挣脱开他的手,却将身上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崩开了。

    “如果你不喜欢我,为什么还要娶我?”华微挣脱不能,转而质问他,“你若是从一开始喜欢的就是舒月,你娶我做什么!”

    “我和她清清白白,你还要我解释多少遍。”

    “你的心清不清白,你自己清楚。”疼痛蚕食了她为数不多的理智,眼神已经失去了清明。

    褚晞无力地垂下了钳制住她的那只手,“华微,你真的,无可救药,当初我就不该救下你。”

    华微的眼神微变,看着褚晞离去的背影,伸手去抓,“不可能,不可能!明明是你说的,是你说爱我!”

    她的头发散乱,已经许多日,褚晞都没有给她梳头了。

    “别走……”她狼狈地抓着那根本抓不到的衣角,“别走……”

    她心中仍留有一丝期待,可抬头看见的,却是褚晞悲悯的神情。

    他说:

    “华微,我可从未说过爱你。”

    怎么可能,你分明就……分明就……

    褚晞又一次徘徊在凌轩阁外,他想见一见舒殊,出来的仍旧是云曜。

    这几天云曜就没给过他好脸色,他回回被撵,但每天都来。

    只不过这次,云曜没再赶他走,“舒殊醒了,她说想要见见你。”

    自那时他从魔兽尸海中救出舒月,已经过去了十几日,舒殊浑身上下缠满了纱布,此时正坐在床上喝着药。

    她见到褚晞,还勉强地扬起了一个笑容,“褚晞你来了。”

    褚晞看着她,心中五味杂陈,被数百头魔兽围攻,魔气入体,捡回一条命已是万幸。

    “对不起。”除此之外,他实在想不出别的开场白。

    舒殊把喝空了的药碗递给了云曜,将身子坐正,“你不必担忧,我体内魔气已经除净,这些伤只是看着吓人而已,很快就能好的。”又说道,“我听说了华微的事,你可别骂她,这其中肯定有误会。”

    “对不起,对不起。”褚晞打断了她的话,他甚至不敢看她的眼睛,“就是她做的,她已经认了。”

    屋

    内一时有些安静,舒殊愣住了,厚厚的纱布遮挡,一时看不清她的表情。

    “说不定有什么内情。”

    “够了,你还要包庇她到什么时候!”一旁的云曜出声,“她自己都认了,她说她嫉妒你,怨恨你,才对你下毒手,还有什么好说的。”

    一提起华微,他便越说越气:“我们对她还不够好吗?她每日能在阆琼过的这么舒服,不都是我们用命搏来的!”

    舒殊摇了摇头,正色道:“话不能这么说,从前在华阳城的时候,少城主对我们也很好。”

    “你倒是心善,你倒是心实,现在被她害成这副模样。”

    舒殊知道云曜有时候太过于一根筋,和他说不明白,转而对面褚晞,低声道:“阆琼本就是由赤虎部族统治,大多排外。自我们来了阆琼,常常奔波在外,冷落了华微,况且他们拨动对立之意昭然若揭。”舒殊目光微闪,“可千万不能中了他们的离间计。”

    “我知晓了。”褚晞点头应下,面对舒殊再三让他不要苛责华微的要求,他实在难以诉说华微眼中那不似作伪的恨意。

    从凌轩阁出来的时候,褚晞一时不知道该去哪里好。

    他不想回去面对华微的歇斯底里,但又不敢留在凌轩阁,看着舒殊满身的伤。

    他和云曜、舒殊三人从小一起长大,云曜的父亲是仙界最后一位神明——东山的龙神,二十多年前,仙界的最后一位神明陨落,自此仙界彻底丧失了与魔界对抗的能力。

    仙界的幸存者们挥别了旧仙界,迎来了没有神明的新仙界。

    各处灵脉失活,魔物横行,仙族的生存范围急剧缩减,自褚晞有记忆起,他们三人就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

    直到他十六岁时,投奔南山,华阳城城主赏识云曜天生神体、龙神后裔的身份,才使他作为随行人员也一起进入了华阳城。

    彼时,华微还是华阳城的少城主,她高高在上,而他卑微如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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