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陵君在帝都晃荡一阵,不过三五日时光,便匆匆离开——他当年自请封爵,若非传召,按理是绝对不能轻易回京的,虽得皇上默许,但待的过久难免招惹闲话。纵然朝政全由各大世家门阀把控,但御史台不是吃素的,若因私故滞留帝都而被弹劾,面上也不好看。
君奂期一向主张风过留痕雁过拔毛,若论起和欧阳珏的交情,万万不能让他白走一遭空手而归。或许是因为君奂期太过无耻,玉陵君着实拿他没辙,只好临走前留下一幅他平生最得意的丹青,并答允回到玉陵一定备齐厚礼专车送来。据说临行时,玉陵君曾在车内暗自嘟囔下回一定不来帝都云云,至于是怎样听来的就不得而知了。
欧阳珏为她画了一幅仕女图,构图古旧,别无心意,一丛牡丹花,二三蝴蝶于花丛间嬉戏,而自己一身简素衣衫荡着秋千。若非画中女子容貌和自己还有几分肖似,她差点就会认为是随便仿作的一幅古画,欧阳珏为她画像时信手拈来、不打腹稿,想必是被君奂期强按着画的,故而心中不满,只好信手涂鸦一番。
玉陵君擅画美人图,在他就封玉陵一年时就已声名大显,甚至南国王室都有人慕名请他画像,不过南国皇女尊贵至极,不可能就为一张画而纡尊降贵亲至玉陵,而玉陵君为人又高傲得很,不肯降堕身份,此事只好作罢,而玉陵君的名声愈加添彩。
君奂期对某种事情似乎极为执着,临华几日间不仅收到了玉陵君亲自作的画,还林林总总收到其他的礼物,说是庆贺自己病愈,却扎堆送来,霓乐、昌仪两位公主送的也就罢了,毕竟还算熟悉,此外,还有上官熙、秦少侯所送之礼,大大小小的匣子,堆满桌案。公仪云菲倒是并未额外送礼,不过每隔三日定有相府的人送来一盒瓜子,那盒子飞琼一人勉强能够抱起,足可装进一颗人头,根本吃不完。
就连素未谋面的七殿下都托人送来一部古书。
临华甚是诧异,而飞琼竟神色如常,清点礼品,驾轻就熟。
昌仪送了一截香料,木匣描金纹,看起来很是不凡;霓乐送的是一只金簪,内侍言说是公主特意命人打造的,亦贵重至极。飞琼将其收进妆台的木匣内,公主所赠贵重有余,却不适合佩戴,但毕竟是公主所赠,必要妥帖收藏。
飞琼在一边清点礼物,唯独又不见了五殿下的,她不禁偷偷瞟一眼郡主,不以为然的撇撇嘴,五殿下最是关心郡主,礼物什么的必不会少,想必又被世子给截了去,如果她不主动提起,郡主到底会不会发现呢?
这件事还是等着郡主慢慢发现吧。
本月十九,是朝元节,传说这一日乃是花神的生辰,百仙齐聚,共贺春光,花神降凡,施展仙术,从这一日开始,地气复苏,百花竞相绽放。按照习俗,女子在这一日应该佩戴装有花瓣的香囊,团扇应绣对应时节且自己钟爱的花色,三五成群,聚在一处,参加“簪花”会。
女子们有簪花会,因花神皆是女仙,故而男女会分开聚会,男子则举办诗会,以文会友,附庸风雅,弄些游戏,比试谁能拔得头筹,可簪花一朵。
民间本有迎花神的活动,选举一才貌俱佳的歌女扮作花神,城中百姓会提前装点一抬百花装饰的香车,到时“花神”会乘坐香车绕城三圈,以示祈福之意。只可惜,帝都繁华归繁华,却少几分热闹,普通的百姓不多,难以举办如此盛大的活动。
帝都的朱雀大街西边有一处皇室所属的园子,无人占用,但花园经专人打理,开得枝繁叶茂,花木葱郁,牡丹芙蓉,朵朵硕大如碗,又有一片莲池,种的是特殊品种,又经花匠精心培育,满塘芙蕖,或白或粉,与碧波莲叶交相辉映。
看得出来,帝都的女子很是看中这个节日,严妆淡抹,衣饰精雅,各自穿的裳裙皆是南国最新的款式,以银线绣暗色花纹,在熹微的辰光下明灭闪烁,彰显仕女的高贵和低调的奢华。
南国尚朱紫,但聚会宴饮之时却喜好素雅颜色,尤其外面罩的大袖纱衣定是月白,绝无改变,虽有墨守陈规之嫌,但高洁风华之寓意毋庸置疑。
众女俱是一袭对襟抹胸长裙,唯独临华一人穿着款式古旧的女子衫裙,身上穿了一层又一层的单衣,最外面罩一天青外裳,显得格格不入。她鸦青的发髻并不繁复,只插一支白玉笄,秀发自脑后垂下,别有隽永风致。
君奂期向玉陵君索要的礼物,自其抵达玉陵,便有两车装满仿造古时仕女服的衣裳送到晋平王府,共计十余套,与如今风行的式样截然不同,每一件都是玉陵当地上好的绫绢制成,并无任何刺绣花纹,素净简单,倒是很适合她。
玉陵物产丰饶,尤其擅长织造,仅此一项,就已占当地贡纳大半。据说玉陵君每次画美人图之前,都会依据古书提前命人制出衣衫,为此玉陵君的府邸招纳数名绣工精绝的织女,专门为其织造。
木芳园,乃是工部为皇室建造的园子,最负盛名的还是牡丹与芙蓉,品类丰,花色异,尤其园中有一株难得的“晶翠披竹”,听说深受南国女王喜爱,而芙蓉园花瓣层叠,由内向外呈现渐次的金红,肉眼可见深若胭脂色的脉络。而傍道的玉簪树,嫩白的花叶葳蕤,点簇在碧绿的花木当中,清淡的花香随风吹拂。
本来这些花最早也要等到盛夏之时才可观赏,但皇宫的花匠颇有培育的手段,不仅让花提前绽放,还能保四时不谢,但无论谁问起,只说引温泉水到此,使园内气候温暖,花自然会提前绽放。
不论花匠所说是真是假,但园内引温泉水倒是真的,帝都位置偏北些,虽已入夏,还是不比南地温暖,只在门口,便可感觉园内确实要比外面温热得多。
权宦人家的女儿无论出身如何大都会受邀来此,不只是赏花,偌大一片池塘有数百尾游鱼,或青或黑,或金或红,鳞片清亮,鱼尾不时在密集的莲叶间翻起一蓬水花,复又散落打在银光闪耀的鱼身上。而赏花喂鱼之外,宫人会从醴泉宫取出窖藏的酒酿分给贵客品饮——这亦为吸引闺眷纷至沓来的原因之一。
牡丹芙蓉,象征富贵寓意,一向被人青睐。两位公主牵头,家中但凡有点名望的千金都伴随左右,临华和其他人不甚熟悉,加之公主热络邀请难以推拒,只好半推半就的应了。
宫里来的侍女端着酒壶候在一边,霓乐娇声笑语,不厌其烦的解说每一株花是何品种,醴泉宫今年又送的何种新酿,赏花饮酒又应何典故,风雅过了头,而一贯强势得公仪云菲却鲜见的少言寡语,只敷衍地附和几句作陪。
她妆容艳丽,两颊淡淡绯红,眼角处巧妙地点一颗朱砂,与乌黑的眼睫形成鲜明对比,为本就明艳的容貌平添几分妩媚。她今日做派与往日大相径庭,神容慵懒,有点没精打采的模样,眸光却频频往外面瞧去。
木芳园和醉月轩相对,那是帝都最有名的酒楼,幕后主人将产业遍布天下,和南国旻都的建章楼齐名。今日朝元节,天朗气清,云薄若纱,帝都的男子在醉月轩举办诗会,就连幽居南宫的七殿下都会出席。
公仪云菲显然没有注意听霓乐郑重的解说,心不在焉的询问旁边侍女:“今年送来的又是哪一种酒?”
醴泉宫原是储副东宫,太子居所,但敬帝朝三王争权,弄得朝政乌烟瘴气,其后又有几朝接连有争储之事,党争不断,平帝时废除太子,只在皇帝驾崩前秘密写下传位诏书,由枢要大臣辅佐其登基继位,醴泉宫因此一度废弃不用。但因宫内流泉清越,乃是酿酒的极佳之水,后来就作为皇室窖藏珍酒之所。醴泉宫窖藏佳酿品类丰富,每年都会供给朝元节宴饮。
侍女垂目答道:“回禀公仪小姐,今年是幽谷酿,十三年陈酒,采四时兰花而成……”她本欲恪守职分将幽谷的由来制法一一解说,但云菲听见半句就是头痛的表情,连忙打断她喋喋不休的话语,不耐烦的说:“行了,我还不知道幽谷么。”
侍女听罢惊恐万状,颤声道:“奴婢知错,还望公仪小姐恕罪。”贤妃协同皇后署理六宫,积威颇重,而公仪云菲又是她的侄亲,乖张跋扈声名传遍帝都,无人不晓,所有的宫人宁肯得罪公主,那还有转圜之机,也不敢触怒左相千金。
公仪云菲今日出奇的恬静温和,毫无怪罪之意,兀自斟一杯酒自饮,就挥挥手命她退下。
她平生酷爱木芙蓉,尤其是红花金蕊的品种最合心意,艳丽妖冶,甚于牡丹之富贵华美,于是她石榴红的裙角衣缘皆用金线绣着芙蓉花的精美纹样。
她和其他人不同,南国的仕女风范固然文雅巧丽兼具,却实在与自己的性情格格不入,少了几许洒脱,如若堂堂公仪云菲随波逐流穿着和小吏之女别无二致的衣裳,可不叫人取笑?
“种兰幽谷底,四远闻馨香。”霓乐语声低宛,念了一句诗,笑道:“临华,你不是最爱兰花?这酒你可一定得尝尝。”
临华被念到名字,净瓷所制的酒壶被奉酒侍女知趣的凑过来,她面容颇有为难之色,霓乐便说道:“这酒啊,不醉人,少喝一点没事的。”她瞄一眼飞琼,暗示的说:“是吧?”
飞琼应了一声,不好拂公主面子,亦在旁边附和劝说。
满园来者均是女眷,皇宫窖藏鲜有烈酒,值此时节,醴泉宫所送自然都是酒气冲淡的花酿,兰艾幽静的气息馥郁芬芳,酒液自壶口流入瓷杯,清澈如若流泉,散发清冽芳香。
临华慢慢抬起手臂轻抖衣袖,端起酒杯慢条斯理抿了一口,淡笑道:“确实不错。”
霓乐原本期期艾艾地等着她评价一番,不料竟只是等来这几个字,神情闪过一丝沮丧,“哎哟”一声叫道:“你又耍我。”端着侍女斟满的酒杯,手指轻轻在空中摇晃,幽谷酿在温煦的日光下波光明昧,清澈如一泊流泉。
她仔细端详杯中酒,心神好似被馥郁的兰花香气所吸引,半晌,她移开目光,含笑道:“临华,你不是最擅长品鉴么?无论花、茶、酒,还是香,你都能轻松辨识甚至说出它的来历,怎么,对于幽谷你就无甚可说么?”
公主的话甫一落下,众女的目光纷纷落在临华身边,或惊讶或钦慕,这位身子娇弱的郡主,深受帝后恩宠,地位尊贵不逊皇室,容貌也许并不出众,平日只听说其柔善机敏,原以为只是徒有虚名,难不成真有一技之傍身?
“还要怎么说?无非就是色清、味香、性雅,翻来覆去重新组合一番罢了,陈词滥调,了无新意。”临华面无表情的回答。
有人扑哧一笑,霓乐的表情也有点绷不住,啐道:“哎呀,你明知道我想听什么,偏要戏耍我。不行,本公主一定要听你说,否则就不准你出这个园子!”
“哟,堂堂公主殿下怎生做起强买强卖的勾当了?欺负了咱们的临华郡主我可不依。”一道慵懒女声落下,声线沙哑中带着几许清越,冷艳又低沉,公仪云菲慢慢踱步,从一旁的树枝掐一朵玉簪,在手指间微微转动。
众女闻言纷纷提起她和君奂期之间的羁绊,目光好奇的在公仪云菲和临华郡主身边打量,惊诧于公仪大小姐不知什么缘故居然转了性,主动帮衬起冤家的妹妹,难不成她们私下有和交情?
公仪云菲不顾身周惊诧的目光,下巴微微抬起,便是一副骄傲的神态,“你们也别为难她了,咱们的临华郡主最讨厌翻来覆去,大家又不是不知道。”她话语一顿,继续说道:“我倒是有个好主意,对面的醉月轩不是举办诗会?不如咱们就以兰花出个题,让那帮人比试,谁若是赢了,这幽谷酿就是彩头。”
霓乐笑道:“难怪你方才频频往外面看,原来早有预谋。”
公仪云菲没想到自己的举动竟被她发现,只觉两颊微微发烫,别过脸去强辩道:“说什么呢,本……大小姐只不过担心云蘅又出什么幺蛾子,早做防……范而已,别瞎说!”
“好好好,我不说,不说就是。”霓乐自小跟在皇后身边,处事向来留有余地,给足公仪云菲台阶,悄悄和昌仪商量一番,复又征询众人意见,哪有不应之理。霓乐先是命人前去醉月轩递信,交代完毕,众女聚到一处,莫衷一是的商议题目,如何破题,怎样入手,引申至何处,众说纷纭,却半晌没商量出个确定的主意来。
不多时,霓乐派出去的侍女返回,带来一张纸笺,写明这场诗会的主力,以何种形式起头,体裁为何。那名侍女得公主示意,将纸笺内容一字不落地念出,众女议论纷纷,拈花吃笑。
“嗯?怎的没有君奂期的名字,那个劳什子的顾亭又是什么人,怎地还把云蘅写上去了?”公仪云菲在一边听得分明,心知必定是君奂期那厮又用花言巧语哄骗云蘅中了他的圈套,就云蘅那小子肚子里没二两墨,年少轻狂倒十分有余,吃软不吃硬的家伙,稍微好声好气一点,就被迷得找不到东南西北了。
公仪大小姐的三连问没有得到回复,侍女只说是五殿下命人写下来给她的,至于其他的,一概没说。
公仪云菲大失所望,扔下手中摆弄的玉簪花,指着那名侍女说道:“你去问君奂期,看是不是他又做了什么手脚,若是他不肯说……”她冷哼一声,命自己的贴身侍女回府去取鞭子来,慢慢道:“他不肯说的话,等到本大小姐出马,看他们的诗会还能不能办成。”
那名侍女本是皇后宫中的人,对这位贤妃的侄女不甚熟悉,头一回办这差事,难掩吃惊神色,悄悄的请示霓乐。霓乐摆摆手,命她过去探探究竟是个什么情形。
霓乐打趣说:“前有晋平世子和临华兄妹情深,现在看来,你公仪大小姐也不赖嘛,足以和君奂期并驾齐驱了。”这世上能够让公仪云菲着急的人恐怕只有晋平世子和云蘅了,前者是冤家路窄,后者则是她嫌弃云蘅不成器,唯恐被宵小利用。
公仪云菲并未反驳。她和右相嫡女欧阳玥一向形影不离,如今公仪云菲闹出动静,却迟迟不见欧阳玥,有人疑惑,忍不住问出声。欧阳玥平素负气娇蛮,但在女眷当中的名声还是极好的,一石激起千层浪,众女面面相觑,议论纷纷。
所有人都看向昌仪、霓乐两位公主,霓乐不动声色地命侍女斟酒,解释说,欧阳玥身体不适,在家中休养。有人欲进一步询问,但两位公主搭配默契,你一言我一语转移话题,便巧妙的化解了尴尬。
侍女适时地返回,云蘅要参加诗会果然是君奂期弄出来的,而那位顾亭则为君奂期力荐,顶替了自己的位置,而他则作壁上观,抽身事外。
如果此地是在宫室之内,公仪云菲定要拍案而起,霓乐问她是否要把云蘅的名字抹去,或者挑选简单的题目送过去,不料公仪云菲眼珠一转,神情平静下来,惆怅的说:“不要,为什么要?一定要出最难的,最好做做手脚,让他知难而退,看他以后还那么轻易就被糊弄。”她偏头看向侍女:“那边玩的什么游戏?”
侍女答道:“是投壶之戏,每一支箭都代表一个人的名字,谁的箭投中,一炷香之内作诗文一首,如果不成,罚酒三杯。”
“箭的名字是自己的?”
“不是,五殿下说有侍从随意分发,这样才显公平。”
“哦,”公仪云菲若有所思地说:“云蘅也就投壶玩的还行,真写诗作文,给他一天,他也憋不出来。”有人附和道:“呀,七殿下做文章可是信手拈来,这次诗会,晋平世子不参加,估计结果算是毫无悬念了。”
有人反对:“那可未必,五殿下和上官公子也不差,还有那位顾亭,既然是晋平世子举荐,想必文墨功夫亦是了得。”“你这话就说差了,五殿下全知全才不假,可毕竟不及七殿下这些年来投身书稿苦心孤诣,就连许祭酒都称赞七殿下墨留青史……”
那人话未说完,被另一个人打断,她反诘道:“是欣赏还是惋惜?”
方才说话的人语塞,七殿下的事于朝于野都算忌讳,轻易不能言说的,那件事牵扯甚广,一面是皇后与右相家族,一面是重成侯与单家,谁人胆敢开罪,那是不要命了。犯到皇后手里,倒还有转圜余地,但那位刚愎自用的重成侯豺狼成性,不知有多少人在其手下惨死,就连秦家都和重成侯有人命官司,却不敢声张。她只是一介官吏之女,能借朝元节悠游聚会的日子和公主接触,已然不易,若因自己两句不知轻重的言语开罪真正的贵人,那才冤枉。
“诗会谁能夺得魁首并不重要,便是彩头被那位顾亭赢去,本宫的两位皇兄心胸坦荡,哪里会计较这些小事?”昌仪不慌不忙打圆场,顿时化解了那两人的危机,“如今最要紧的是将题目送过去,否则让那边等得着急,就不肯听咱们的了。”
方才诘问的女子得到提点,忆起自己一字一句的话语,大为恐慌,只觉耳根到脸颊都是火辣辣的一片,自觉失态的低下头,和其他人一起应是。
鉴于众人的想法着实难以统一,昌仪、霓乐两位公主便主张每人各自写一份题目,届时再由不参加诗会的人挑选,这方法其实并不公正,很容易被某些仲裁者做手脚,这些题目有难有易,假如容易的被人抽中,结局就会胜负难料。
公仪云菲倒十分喜欢这个法子,倘若容易的被那位顾亭抽中,君奂期难逃包庇之嫌,若是抽中合适的,那算他走运气,万一抽到的题目将其难住,正可以说其学艺不精,趁机羞辱君奂期一番。怎么看,都有利无弊,至于其他人,则不在她考虑的范畴之内。
“就这么着。”公仪云菲一锤定音:“来人,侍奉笔墨,每个人都要写,不许徇私!”
君奂期一向主张风过留痕雁过拔毛,若论起和欧阳珏的交情,万万不能让他白走一遭空手而归。或许是因为君奂期太过无耻,玉陵君着实拿他没辙,只好临走前留下一幅他平生最得意的丹青,并答允回到玉陵一定备齐厚礼专车送来。据说临行时,玉陵君曾在车内暗自嘟囔下回一定不来帝都云云,至于是怎样听来的就不得而知了。
欧阳珏为她画了一幅仕女图,构图古旧,别无心意,一丛牡丹花,二三蝴蝶于花丛间嬉戏,而自己一身简素衣衫荡着秋千。若非画中女子容貌和自己还有几分肖似,她差点就会认为是随便仿作的一幅古画,欧阳珏为她画像时信手拈来、不打腹稿,想必是被君奂期强按着画的,故而心中不满,只好信手涂鸦一番。
玉陵君擅画美人图,在他就封玉陵一年时就已声名大显,甚至南国王室都有人慕名请他画像,不过南国皇女尊贵至极,不可能就为一张画而纡尊降贵亲至玉陵,而玉陵君为人又高傲得很,不肯降堕身份,此事只好作罢,而玉陵君的名声愈加添彩。
君奂期对某种事情似乎极为执着,临华几日间不仅收到了玉陵君亲自作的画,还林林总总收到其他的礼物,说是庆贺自己病愈,却扎堆送来,霓乐、昌仪两位公主送的也就罢了,毕竟还算熟悉,此外,还有上官熙、秦少侯所送之礼,大大小小的匣子,堆满桌案。公仪云菲倒是并未额外送礼,不过每隔三日定有相府的人送来一盒瓜子,那盒子飞琼一人勉强能够抱起,足可装进一颗人头,根本吃不完。
就连素未谋面的七殿下都托人送来一部古书。
临华甚是诧异,而飞琼竟神色如常,清点礼品,驾轻就熟。
昌仪送了一截香料,木匣描金纹,看起来很是不凡;霓乐送的是一只金簪,内侍言说是公主特意命人打造的,亦贵重至极。飞琼将其收进妆台的木匣内,公主所赠贵重有余,却不适合佩戴,但毕竟是公主所赠,必要妥帖收藏。
飞琼在一边清点礼物,唯独又不见了五殿下的,她不禁偷偷瞟一眼郡主,不以为然的撇撇嘴,五殿下最是关心郡主,礼物什么的必不会少,想必又被世子给截了去,如果她不主动提起,郡主到底会不会发现呢?
这件事还是等着郡主慢慢发现吧。
本月十九,是朝元节,传说这一日乃是花神的生辰,百仙齐聚,共贺春光,花神降凡,施展仙术,从这一日开始,地气复苏,百花竞相绽放。按照习俗,女子在这一日应该佩戴装有花瓣的香囊,团扇应绣对应时节且自己钟爱的花色,三五成群,聚在一处,参加“簪花”会。
女子们有簪花会,因花神皆是女仙,故而男女会分开聚会,男子则举办诗会,以文会友,附庸风雅,弄些游戏,比试谁能拔得头筹,可簪花一朵。
民间本有迎花神的活动,选举一才貌俱佳的歌女扮作花神,城中百姓会提前装点一抬百花装饰的香车,到时“花神”会乘坐香车绕城三圈,以示祈福之意。只可惜,帝都繁华归繁华,却少几分热闹,普通的百姓不多,难以举办如此盛大的活动。
帝都的朱雀大街西边有一处皇室所属的园子,无人占用,但花园经专人打理,开得枝繁叶茂,花木葱郁,牡丹芙蓉,朵朵硕大如碗,又有一片莲池,种的是特殊品种,又经花匠精心培育,满塘芙蕖,或白或粉,与碧波莲叶交相辉映。
看得出来,帝都的女子很是看中这个节日,严妆淡抹,衣饰精雅,各自穿的裳裙皆是南国最新的款式,以银线绣暗色花纹,在熹微的辰光下明灭闪烁,彰显仕女的高贵和低调的奢华。
南国尚朱紫,但聚会宴饮之时却喜好素雅颜色,尤其外面罩的大袖纱衣定是月白,绝无改变,虽有墨守陈规之嫌,但高洁风华之寓意毋庸置疑。
众女俱是一袭对襟抹胸长裙,唯独临华一人穿着款式古旧的女子衫裙,身上穿了一层又一层的单衣,最外面罩一天青外裳,显得格格不入。她鸦青的发髻并不繁复,只插一支白玉笄,秀发自脑后垂下,别有隽永风致。
君奂期向玉陵君索要的礼物,自其抵达玉陵,便有两车装满仿造古时仕女服的衣裳送到晋平王府,共计十余套,与如今风行的式样截然不同,每一件都是玉陵当地上好的绫绢制成,并无任何刺绣花纹,素净简单,倒是很适合她。
玉陵物产丰饶,尤其擅长织造,仅此一项,就已占当地贡纳大半。据说玉陵君每次画美人图之前,都会依据古书提前命人制出衣衫,为此玉陵君的府邸招纳数名绣工精绝的织女,专门为其织造。
木芳园,乃是工部为皇室建造的园子,最负盛名的还是牡丹与芙蓉,品类丰,花色异,尤其园中有一株难得的“晶翠披竹”,听说深受南国女王喜爱,而芙蓉园花瓣层叠,由内向外呈现渐次的金红,肉眼可见深若胭脂色的脉络。而傍道的玉簪树,嫩白的花叶葳蕤,点簇在碧绿的花木当中,清淡的花香随风吹拂。
本来这些花最早也要等到盛夏之时才可观赏,但皇宫的花匠颇有培育的手段,不仅让花提前绽放,还能保四时不谢,但无论谁问起,只说引温泉水到此,使园内气候温暖,花自然会提前绽放。
不论花匠所说是真是假,但园内引温泉水倒是真的,帝都位置偏北些,虽已入夏,还是不比南地温暖,只在门口,便可感觉园内确实要比外面温热得多。
权宦人家的女儿无论出身如何大都会受邀来此,不只是赏花,偌大一片池塘有数百尾游鱼,或青或黑,或金或红,鳞片清亮,鱼尾不时在密集的莲叶间翻起一蓬水花,复又散落打在银光闪耀的鱼身上。而赏花喂鱼之外,宫人会从醴泉宫取出窖藏的酒酿分给贵客品饮——这亦为吸引闺眷纷至沓来的原因之一。
牡丹芙蓉,象征富贵寓意,一向被人青睐。两位公主牵头,家中但凡有点名望的千金都伴随左右,临华和其他人不甚熟悉,加之公主热络邀请难以推拒,只好半推半就的应了。
宫里来的侍女端着酒壶候在一边,霓乐娇声笑语,不厌其烦的解说每一株花是何品种,醴泉宫今年又送的何种新酿,赏花饮酒又应何典故,风雅过了头,而一贯强势得公仪云菲却鲜见的少言寡语,只敷衍地附和几句作陪。
她妆容艳丽,两颊淡淡绯红,眼角处巧妙地点一颗朱砂,与乌黑的眼睫形成鲜明对比,为本就明艳的容貌平添几分妩媚。她今日做派与往日大相径庭,神容慵懒,有点没精打采的模样,眸光却频频往外面瞧去。
木芳园和醉月轩相对,那是帝都最有名的酒楼,幕后主人将产业遍布天下,和南国旻都的建章楼齐名。今日朝元节,天朗气清,云薄若纱,帝都的男子在醉月轩举办诗会,就连幽居南宫的七殿下都会出席。
公仪云菲显然没有注意听霓乐郑重的解说,心不在焉的询问旁边侍女:“今年送来的又是哪一种酒?”
醴泉宫原是储副东宫,太子居所,但敬帝朝三王争权,弄得朝政乌烟瘴气,其后又有几朝接连有争储之事,党争不断,平帝时废除太子,只在皇帝驾崩前秘密写下传位诏书,由枢要大臣辅佐其登基继位,醴泉宫因此一度废弃不用。但因宫内流泉清越,乃是酿酒的极佳之水,后来就作为皇室窖藏珍酒之所。醴泉宫窖藏佳酿品类丰富,每年都会供给朝元节宴饮。
侍女垂目答道:“回禀公仪小姐,今年是幽谷酿,十三年陈酒,采四时兰花而成……”她本欲恪守职分将幽谷的由来制法一一解说,但云菲听见半句就是头痛的表情,连忙打断她喋喋不休的话语,不耐烦的说:“行了,我还不知道幽谷么。”
侍女听罢惊恐万状,颤声道:“奴婢知错,还望公仪小姐恕罪。”贤妃协同皇后署理六宫,积威颇重,而公仪云菲又是她的侄亲,乖张跋扈声名传遍帝都,无人不晓,所有的宫人宁肯得罪公主,那还有转圜之机,也不敢触怒左相千金。
公仪云菲今日出奇的恬静温和,毫无怪罪之意,兀自斟一杯酒自饮,就挥挥手命她退下。
她平生酷爱木芙蓉,尤其是红花金蕊的品种最合心意,艳丽妖冶,甚于牡丹之富贵华美,于是她石榴红的裙角衣缘皆用金线绣着芙蓉花的精美纹样。
她和其他人不同,南国的仕女风范固然文雅巧丽兼具,却实在与自己的性情格格不入,少了几许洒脱,如若堂堂公仪云菲随波逐流穿着和小吏之女别无二致的衣裳,可不叫人取笑?
“种兰幽谷底,四远闻馨香。”霓乐语声低宛,念了一句诗,笑道:“临华,你不是最爱兰花?这酒你可一定得尝尝。”
临华被念到名字,净瓷所制的酒壶被奉酒侍女知趣的凑过来,她面容颇有为难之色,霓乐便说道:“这酒啊,不醉人,少喝一点没事的。”她瞄一眼飞琼,暗示的说:“是吧?”
飞琼应了一声,不好拂公主面子,亦在旁边附和劝说。
满园来者均是女眷,皇宫窖藏鲜有烈酒,值此时节,醴泉宫所送自然都是酒气冲淡的花酿,兰艾幽静的气息馥郁芬芳,酒液自壶口流入瓷杯,清澈如若流泉,散发清冽芳香。
临华慢慢抬起手臂轻抖衣袖,端起酒杯慢条斯理抿了一口,淡笑道:“确实不错。”
霓乐原本期期艾艾地等着她评价一番,不料竟只是等来这几个字,神情闪过一丝沮丧,“哎哟”一声叫道:“你又耍我。”端着侍女斟满的酒杯,手指轻轻在空中摇晃,幽谷酿在温煦的日光下波光明昧,清澈如一泊流泉。
她仔细端详杯中酒,心神好似被馥郁的兰花香气所吸引,半晌,她移开目光,含笑道:“临华,你不是最擅长品鉴么?无论花、茶、酒,还是香,你都能轻松辨识甚至说出它的来历,怎么,对于幽谷你就无甚可说么?”
公主的话甫一落下,众女的目光纷纷落在临华身边,或惊讶或钦慕,这位身子娇弱的郡主,深受帝后恩宠,地位尊贵不逊皇室,容貌也许并不出众,平日只听说其柔善机敏,原以为只是徒有虚名,难不成真有一技之傍身?
“还要怎么说?无非就是色清、味香、性雅,翻来覆去重新组合一番罢了,陈词滥调,了无新意。”临华面无表情的回答。
有人扑哧一笑,霓乐的表情也有点绷不住,啐道:“哎呀,你明知道我想听什么,偏要戏耍我。不行,本公主一定要听你说,否则就不准你出这个园子!”
“哟,堂堂公主殿下怎生做起强买强卖的勾当了?欺负了咱们的临华郡主我可不依。”一道慵懒女声落下,声线沙哑中带着几许清越,冷艳又低沉,公仪云菲慢慢踱步,从一旁的树枝掐一朵玉簪,在手指间微微转动。
众女闻言纷纷提起她和君奂期之间的羁绊,目光好奇的在公仪云菲和临华郡主身边打量,惊诧于公仪大小姐不知什么缘故居然转了性,主动帮衬起冤家的妹妹,难不成她们私下有和交情?
公仪云菲不顾身周惊诧的目光,下巴微微抬起,便是一副骄傲的神态,“你们也别为难她了,咱们的临华郡主最讨厌翻来覆去,大家又不是不知道。”她话语一顿,继续说道:“我倒是有个好主意,对面的醉月轩不是举办诗会?不如咱们就以兰花出个题,让那帮人比试,谁若是赢了,这幽谷酿就是彩头。”
霓乐笑道:“难怪你方才频频往外面看,原来早有预谋。”
公仪云菲没想到自己的举动竟被她发现,只觉两颊微微发烫,别过脸去强辩道:“说什么呢,本……大小姐只不过担心云蘅又出什么幺蛾子,早做防……范而已,别瞎说!”
“好好好,我不说,不说就是。”霓乐自小跟在皇后身边,处事向来留有余地,给足公仪云菲台阶,悄悄和昌仪商量一番,复又征询众人意见,哪有不应之理。霓乐先是命人前去醉月轩递信,交代完毕,众女聚到一处,莫衷一是的商议题目,如何破题,怎样入手,引申至何处,众说纷纭,却半晌没商量出个确定的主意来。
不多时,霓乐派出去的侍女返回,带来一张纸笺,写明这场诗会的主力,以何种形式起头,体裁为何。那名侍女得公主示意,将纸笺内容一字不落地念出,众女议论纷纷,拈花吃笑。
“嗯?怎的没有君奂期的名字,那个劳什子的顾亭又是什么人,怎地还把云蘅写上去了?”公仪云菲在一边听得分明,心知必定是君奂期那厮又用花言巧语哄骗云蘅中了他的圈套,就云蘅那小子肚子里没二两墨,年少轻狂倒十分有余,吃软不吃硬的家伙,稍微好声好气一点,就被迷得找不到东南西北了。
公仪大小姐的三连问没有得到回复,侍女只说是五殿下命人写下来给她的,至于其他的,一概没说。
公仪云菲大失所望,扔下手中摆弄的玉簪花,指着那名侍女说道:“你去问君奂期,看是不是他又做了什么手脚,若是他不肯说……”她冷哼一声,命自己的贴身侍女回府去取鞭子来,慢慢道:“他不肯说的话,等到本大小姐出马,看他们的诗会还能不能办成。”
那名侍女本是皇后宫中的人,对这位贤妃的侄女不甚熟悉,头一回办这差事,难掩吃惊神色,悄悄的请示霓乐。霓乐摆摆手,命她过去探探究竟是个什么情形。
霓乐打趣说:“前有晋平世子和临华兄妹情深,现在看来,你公仪大小姐也不赖嘛,足以和君奂期并驾齐驱了。”这世上能够让公仪云菲着急的人恐怕只有晋平世子和云蘅了,前者是冤家路窄,后者则是她嫌弃云蘅不成器,唯恐被宵小利用。
公仪云菲并未反驳。她和右相嫡女欧阳玥一向形影不离,如今公仪云菲闹出动静,却迟迟不见欧阳玥,有人疑惑,忍不住问出声。欧阳玥平素负气娇蛮,但在女眷当中的名声还是极好的,一石激起千层浪,众女面面相觑,议论纷纷。
所有人都看向昌仪、霓乐两位公主,霓乐不动声色地命侍女斟酒,解释说,欧阳玥身体不适,在家中休养。有人欲进一步询问,但两位公主搭配默契,你一言我一语转移话题,便巧妙的化解了尴尬。
侍女适时地返回,云蘅要参加诗会果然是君奂期弄出来的,而那位顾亭则为君奂期力荐,顶替了自己的位置,而他则作壁上观,抽身事外。
如果此地是在宫室之内,公仪云菲定要拍案而起,霓乐问她是否要把云蘅的名字抹去,或者挑选简单的题目送过去,不料公仪云菲眼珠一转,神情平静下来,惆怅的说:“不要,为什么要?一定要出最难的,最好做做手脚,让他知难而退,看他以后还那么轻易就被糊弄。”她偏头看向侍女:“那边玩的什么游戏?”
侍女答道:“是投壶之戏,每一支箭都代表一个人的名字,谁的箭投中,一炷香之内作诗文一首,如果不成,罚酒三杯。”
“箭的名字是自己的?”
“不是,五殿下说有侍从随意分发,这样才显公平。”
“哦,”公仪云菲若有所思地说:“云蘅也就投壶玩的还行,真写诗作文,给他一天,他也憋不出来。”有人附和道:“呀,七殿下做文章可是信手拈来,这次诗会,晋平世子不参加,估计结果算是毫无悬念了。”
有人反对:“那可未必,五殿下和上官公子也不差,还有那位顾亭,既然是晋平世子举荐,想必文墨功夫亦是了得。”“你这话就说差了,五殿下全知全才不假,可毕竟不及七殿下这些年来投身书稿苦心孤诣,就连许祭酒都称赞七殿下墨留青史……”
那人话未说完,被另一个人打断,她反诘道:“是欣赏还是惋惜?”
方才说话的人语塞,七殿下的事于朝于野都算忌讳,轻易不能言说的,那件事牵扯甚广,一面是皇后与右相家族,一面是重成侯与单家,谁人胆敢开罪,那是不要命了。犯到皇后手里,倒还有转圜余地,但那位刚愎自用的重成侯豺狼成性,不知有多少人在其手下惨死,就连秦家都和重成侯有人命官司,却不敢声张。她只是一介官吏之女,能借朝元节悠游聚会的日子和公主接触,已然不易,若因自己两句不知轻重的言语开罪真正的贵人,那才冤枉。
“诗会谁能夺得魁首并不重要,便是彩头被那位顾亭赢去,本宫的两位皇兄心胸坦荡,哪里会计较这些小事?”昌仪不慌不忙打圆场,顿时化解了那两人的危机,“如今最要紧的是将题目送过去,否则让那边等得着急,就不肯听咱们的了。”
方才诘问的女子得到提点,忆起自己一字一句的话语,大为恐慌,只觉耳根到脸颊都是火辣辣的一片,自觉失态的低下头,和其他人一起应是。
鉴于众人的想法着实难以统一,昌仪、霓乐两位公主便主张每人各自写一份题目,届时再由不参加诗会的人挑选,这方法其实并不公正,很容易被某些仲裁者做手脚,这些题目有难有易,假如容易的被人抽中,结局就会胜负难料。
公仪云菲倒十分喜欢这个法子,倘若容易的被那位顾亭抽中,君奂期难逃包庇之嫌,若是抽中合适的,那算他走运气,万一抽到的题目将其难住,正可以说其学艺不精,趁机羞辱君奂期一番。怎么看,都有利无弊,至于其他人,则不在她考虑的范畴之内。
“就这么着。”公仪云菲一锤定音:“来人,侍奉笔墨,每个人都要写,不许徇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