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的哥哥崔胜澈,是这条街出了名的混混,街坊邻居总说他不务正业,是没爹妈要的野孩子。

    他们都是胡说。

    与崔胜澈相遇的那年,我被养父打得浑身是伤,便从家里逃出来,又为着是大雪天,很快就迷了方向。

    零下十几度的天气,漫天雪花,我只得缩在墙角瑟瑟发抖,四肢冰冷,意识也逐渐模糊。

    再然后,我在一个暖和的屋子里睁开双眼。

    与其说是屋子,其实就是个集装箱,里面的空间只够一个人勉强活动开身子,没有空调,没有厨房,也没有厕所。

    不知道躺了多久,门被忽地打开,寒风猛地灌入,一个男生满头白雪,他抬了抬眼,见我醒了,把热水袋扔给我:“你还好吧?”

    我点点头,掌间终于传来温热,男生坐在床边,往一旁的火炉里扔了几根柴火,一时冒出许多烟,我不争气地跟着咳了几声。

    他抬手扇走烟雾,将我从头到脚看了一眼,而后开口:“你家在哪里?”

    脑海中一下子涌现很多画面,不想再被打,也不想被当作出气筒,于是我摇摇头:“我没有家。”

    “那你多大了?”

    “十二。”

    男生一顿:“那你还在读书?”

    我点头:“明年就读初中了。”

    他听了我的话沉默良久,张了张唇好似要说什么:“你父母对你不好吗?”

    话语里满满的迟疑,语速也迟钝,好似也在反问自己。

    我抿唇,觉得说出这样的话很是羞耻,犹豫再三,我轻轻挽起衣袖,结痂的旧伤与血红的新伤一同出现。

    我清楚地听见,他在看见我伤口后的那声叹息。

    我们静默了片刻,他忽地往前挪了挪身子,抬手轻抚我的后脑勺:“做得好,以后也不要回那个地方了。”

    “可是我没有地方去了。”

    “以后和我一起生活吧,我没有父母,不怕麻烦,可以照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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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2

    刚住在一起时,我总觉得不自在,毕竟男女有别,许多生活上的习惯很难在一时间克服。

    我仍然记得,第一次来例假时哭着从学校跑回,崔胜澈刚下班回来,脸灰扑扑的,正蹲在水池旁洗菜。

    “哥哥,我……”

    话语卡在喉咙里,始终羞于说出口。

    崔胜澈也不解地看着我:“怎么了吗?”

    我面上表情不自在,反倒让他更担心我在学校的处境,唯恐我受了欺负。

    但我都摇摇头,内心思索挣扎再三和他说了实情,自己没来头地流血,衣服和裤子都脏了。

    我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很害怕。

    崔胜澈也是第一次经历,他愣了片刻,让我把弄伤了血污的衣裤先换下来,在厕所里等着他。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崔胜澈提着一个黑色塑料袋回来,里面看起来沉甸甸,好像装了许多东西。

    他先是拿走了我的内裤,过了会儿还给我,让我穿上干净衣服出来。

    我换好衣服出去,崔胜澈正坐在门口:“克拉你过来。”

    我坐在他身旁,才开春,天气还冷得很,但崔胜澈用捡来的树枝生了火,腾腾升起的火苗舞得正欢,噼里啪啦作响。

    我以为崔胜澈要责备我弄脏衣裤,他抬手时我也下意识躲避,可迎接我的不是巴掌,而是崔胜澈落在我头顶的温热手掌。

    我有些不明所以。

    许是被火堆热得,崔胜澈红着脸颊说:“恭喜你,已经成为小大人了。”

    “我吗?”我伸出手取暖,“可是我身上流血,还弄脏了衣服。”

    崔胜澈点头,说这个现象叫月经,是女生正常的生理现象。

    说着,他从口袋里拿出不同尺寸大小的卫生巾,教我在什么时候用,该多久换一次,还嘱咐我每天回家都要清洗下面。

    自那以后,每天上学前包里都会多上一罐红糖水和一日用量的卫生巾。

    出发前我总是觉得忐忑,班上似乎只有我一个女生这样,我担心成为异类,和大家相处不来。

    崔胜澈听到我说这话很生气,拉着我走到一旁:“克拉,你听哥哥说。”

    “月经对女孩子来说是非常正常的一个生理现象,你不需要感到害羞和难为情,反而应该正视它,因为它标志着你的成长进入了下个阶段。”

    我点点头,他补充道:“哥哥还额外给你准备了一些卫生巾,如果有同样境遇的女生,记得帮帮她,你是女孩子,这些事情你应该比哥哥懂。”

    有崔胜澈无微不至的爱护,我也在努力成长,学习名列前茅,竞赛的奖项也几乎被我包揽。

    有次家长会,崔胜澈的腰杆都硬了些,面对一些家长的追捧他也会不好意思,向我投来求救的目光。

    在我快中考前,崔胜澈几乎每天都回来得很晚,我也时常在半夜被惊醒,但也只会隔着门,听着他坐在火堆旁良久,伴随着一声又一声的叹息。

    但每日送我上学时,崔胜澈脸上总是挂着笑,眯得眼睛都快看不见了。

    “哥哥,我不想上学了。”

    期末前的最后一个晚修结束,我一推开门就给崔胜澈说了自己的想法。

    在他面前,我一向听话懂事,许是我的话在他意料之外,锅铲从崔胜澈手中滑落。

    他连忙熄了火,捡起锅铲,默默走到水池旁清洗,直到晚饭结束,无论我怎样搭话,崔胜澈都不理我。

    “克拉你过来。”

    崔胜澈与我说话前叹了口气,垂眸望着我:“是不是有人在学校欺负你?”

    我摇头。

    他皱皱眉:“那是老师打击你了?”

    我还是摇头。

    崔胜澈好似有用不完的耐心:“是很难为情的原因吗?”

    我从未在崔胜澈面前掉过眼泪,也是第一次昂着头与他四目相对,他也才不过二十,眼角的皱纹与脸上分布不均的小伤口让他看上去老了五岁不止。

    我鼻尖猛地泛酸,眼泪不自觉下落:“你太辛苦了,我再继续读书是给你增加负担。”

    崔胜澈也愣住了。

    那日我们在月光下相拥,仿佛时间静止,世界只余下我与他。

    良久,崔胜澈吸了吸鼻子:“哥哥这样努力工作是为了给我们克拉一个更好的生活条件,不用觉得对不起哥哥,每次从老师和同学那里听说你学习特别厉害,哥哥都特别骄傲。”

    “哥哥自己没本事,没有好好读书就出来打工了,这也是哥哥心里的遗憾。”

    他见我许久没搭话,以为自己说的哪句话又让我有了压力:“对不起,哥哥不是故意给你传递负能量的。”

    “哥哥你等我一下。”

    我进房间翻找了好一会,在书包底层翻到了去年给崔胜澈生日做的贺卡,因为暑假参加了很多研学的训练营一直没时间给。

    “给你,”我把贺卡给他,“这是去年的了,一直没时间给你,我知道哥哥你很在乎这些节日,对不起。”

    崔胜澈摸摸我的头:“没关系,你什么时候给哥哥庆祝,哥哥就什么时候过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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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3

    中考结束,崔胜澈说我们要有新家了。

    我们以后不用再住冬冷夏热的集装箱,可以住进居民楼,和班上其他普通孩子一样了。

    那晚崔胜澈兴头上来了,喝了很多酒,也和我说了很多知心话,也谈起了自己的过去。

    他自诩是个苦命的人,四岁时父母因车祸双双过世,从小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直到初中,爷爷奶奶病逝,他在这个世界也没了依靠。

    也是为着这个原因,崔胜澈自高中便没再读,直接出来打工,因为是童工,总是东奔西跑也一直没能落脚。

    一直说直到我来,他的生活似乎才好起来。

    我问他为什么,因为我总觉得我这样初来乍到,已经平白无故给他添了很多麻烦,生活多了很多平白无故的开销,是个活生生的拖油瓶。

    崔胜澈不觉得。

    他说:“你来了,我的生活才有意义,才有努力的方向,知道钱是为了谁挣的,也学着省钱,肩上也有了责任,像个成年人了。”

    我问他,决定和我一起生活后不后悔。

    崔胜澈只说他想表达的都在刚才的话里了。

    我说我想和他成为真正的家人。

    崔胜澈第二天就带着我和相关证件资料去办理了户口本。

    我们成为了真正的家人。

    他也有了新的依靠。

    “其实我把你捡回来的那天就在想落户的事情了,因为你以后读书工作和结婚都要用。”

    我红着脸,直说嫁人是很久以后的事情。

    出成绩后,很多有名的高中都给我打了电话,向我抛出橄榄枝,也开了许多丰厚的条件。

    我选了奖学金最丰厚,但学校风评一般的一所学校,崔胜澈得知还说我笨。

    我说他才笨,什么都不懂。

    “我们出去旅游吧,哥哥带你去周边逛逛。”

    我惊诧,很快又拒绝:“要花很多钱,明年再说吧。”

    明年学校发奖学金,学费也全免,费用足够两个人旅游,还可以玩得很好了。

    崔胜澈犟不过我,旅游的事情就此作罢。

    搬进居民楼的这段时日,我和崔胜澈为了维护邻里关系,待在家里一整天,做了许多老少皆宜的零食,打算送去。

    也算是一个打招呼的方式。

    我不好意思,但这主意是我出的,我逃不了,只得跟在崔胜澈身后,在他递饼干时负责说一句“以后请多关照”。

    为着住进了居民楼,房租比以往翻了好几倍,崔胜澈的工资除去房租水电,要养活两个人显然岌岌可危。

    于是我偷偷地找了兼职,就在小区门口的超市负责理货和收银,虽然钱不多,但总能让日子过得不再那么紧巴巴。

    崔胜澈原先有好几件漂亮衣服,是牌子货,我却很少见他穿,前两日换班,我待在家里整理东西,无意打开他的衣柜。

    发现那几件衣服不见了踪影。

    我与崔胜澈上下班的时间完全错开,因此干了整整一个月也没被发现,直到有次超市进的一批货对不上数量,所以员工留下帮忙整理。

    我刚换回常服,提着超市里因为临期,老板决定免费送的速冻食品出来,前边路口隐约走来个人,身形和崔胜澈很像。

    “克拉。”

    好吧,还是被抓住了。

    “这么晚了还来超市买东西?”崔胜澈瞥了眼我手里的袋子,似乎是没起疑心,一把接过袋子,“走吧,天彻底黑下来就看不清回家的路了。”

    我们刚转身,超市老板也锁门准备离开,看见我还没走:“欸克拉,你今天跟着一起下货太辛苦了,小姑娘多休息一天吧,明天不用来了。”

    ……完蛋了

    崔胜澈表情凝住了片刻,而后体面地感谢老板的照顾。

    而我,清晰地看见了他紧咬的后槽牙。

    回家的路程不过五分钟,却好似走了两小时般漫长。

    我们一路上遇到许多邻居,大多是上了岁数的老人家,也有三十岁左右的上班族,崔胜澈都始终礼貌问好,瞧不出一点不悦。

    回了家,崔胜澈先是关上了门窗,又拉上窗帘,接着沉着脸坐在沙发上,双手抱胸。

    他眉目低垂,看不清真实表情。

    我站在门口不敢挪动一步。

    过了片刻,崔胜澈抬眼:“换了鞋坐这里来。”

    我乖乖照做。

    分明松软的靠垫却好似变成了老虎凳,坐的我如坐针毡。

    “你为什么要去超市上班?”

    我抬眸与他对视,崔胜澈眼底好似被阴翳笼着,平日里他也总是笑脸对人,甚少看见他这样愤怒的时候。

    我紧张地揉搓着衣角,而后又慌张捋平:“你工作太辛苦了,我想减轻你的负担,不想总花你的钱。”

    崔胜澈沉沉叹了口气,起身蹲在我面前与他视线齐平,许是不忍苛责,他抬手捏了捏我的脸颊:“你那么懂事干什么?”

    “可是你很辛苦。”

    他听了我的话抿着唇,而后拥我入怀:“哥哥想让你安心读书,给你更好的生活,你不用做这些。”

    “这个家是我们两个人的,我们是名正言顺的一家人。只要我有能力,我会和你一起分担。”

    家是什么?

    你为我而存在之地,我为你而停留之所。

    好在崔胜澈一向犟不过我,只不过又多了一箩筐的嘱咐。

    而后直至开学前的每一日,崔胜澈下班后会在超市门口等着我,有时换班的同事迟迟不来,他也会趁这个时候挑选一下待会晚饭需要用的菜。

    有哥哥在的每一天,都是值得纪念的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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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4

    高中开学,我一直专注学习,不敢有丝毫松懈,也因此与班上同学少了很多交流,也渐渐有了些不好的传言。

    和往常一样普通的放学日,我被班上几个女生堵在教室里,窗帘教室门都被她们关上。

    她们谨慎地甚至连门上与走廊的窗户都贴上了白纸。

    我心里一咯噔:“你们要做什么?”

    她们似乎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好像也因此变得气急败坏,带头堵着我的女生先朝我冲来,将我用力扑倒在地,开始撕扯我的衣服。

    我当即大脑一片空白,也没了反抗的意识,此时正值放学,走廊学生们的吵嚷声不绝于耳,也听不大清我的求救。

    在事态更糟糕前,我想起崔胜澈的叮嘱,伸手进裤兜里快速按了几下电源键。

    中考结束后崔胜澈就给我买了手机,只不过还是只能短信通话的老年机,他拿到手机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教我设置紧急联系人。

    如果遇到了危险就可以通过短信的方式告知崔胜澈我目前的位置。

    但很快,我的手机被抢走,一个女生瞥了眼,款式老土,她没瞧得上,就顺手放在了桌上。

    转而拿出自己的手机,打开了录像功能,还试图唆使将我按在地上的几个女生继续褪去我的衣物。

    我此时像砧板上的肉,四肢都被按住,根本没有还手与挣扎的余地。

    只能感觉到身体与地面接触的面积越来越大,感觉越来越凉。

    我也不争气地流了泪。

    她们发现我哭了,似乎更兴奋,像是闻见血腥味的苍蝇,纷纷凑了过来,手机几乎是怼着我的脸拍。

    傍晚的校园逐渐寂静,走廊上忽然传来的一阵匆忙脚步声打乱了她们接下来的计划。

    她们嬉笑着离开,我担心来了不认识的人看到我这幅狼狈的样子,日后会传出更难以入耳的传言,颤抖着手去够衣服,勉强盖住了身体。

    还试图躲在窗帘后穿上衣服,当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但来得不是别人,是我的哥哥崔胜澈,我也松了口气,但被总觉得羞愧。

    他气喘吁吁,一手扶着门费力喘着。

    看见我这幅残败的模样,崔胜澈一时难以相信,而后他几乎是双眼噙着泪,连滚带爬地到我面前,颤抖着双手给我穿上衣服,又把我扶起来。

    他全程没说一句话,但身子止不住地颤抖。

    他看了眼课桌上的手机,屏幕还亮着,停留在紧急呼叫的界面,状态栏显示录音还未停止。

    霎时,我好似回到了那年冬天,在到处漏风的集装箱里与崔胜澈第一次见面的情景。

    崔胜澈收起手机,摸了摸我的头:“做得好克拉,做得好。”

    我们回去时遇上了保安巡逻,崔胜澈还特意询问了教室监控和楼道监控等事宜。

    保安说教室里暂时未安装监控,如果需要查楼道监控需要向校方申请。

    崔胜澈也松了口气。

    “她们打你了吗?”

    我摇摇头:“她们只是撕开了我的衣服,还准备脱我裤子的时候你来了。”

    我听见崔胜澈倒吸了一口凉气。

    “还有呢?”

    “她们录像了,五个人都有说话。”

    回到家,崔胜澈拿着我的手机与数据线出了趟门,等我洗好澡时,他也已经做好饭。

    和谐得像是无事发生。

    第二日他照常送我上学,只是在放学时,他身后跟着几个警察,他说要带着我讨个公道。

    去往校长室的路上我被许多眼神打量,我不敢看他们,却被崔胜澈一次又一次拍打后背,说:“我们没有做错,不需要这样。”

    余下的事情崔胜澈不让我参与,大抵过了几天,崔胜澈和校长在教室门口让我出去。

    刚走到拐角,之前欺负我的几个女生和她们的父母都泪眼婆娑,让崔胜澈和我放过她们。

    “小崔,她们都还是孩子,小孩子之间打打闹闹很正常,非要这样吗?”

    崔胜澈不肯妥协,他冷着脸毫无表情:“我不知道怎样的玩闹会到撕同学衣服,脱同学裤子还拍视频的程度。”

    而后他抬眸:“但如今看到了几位家长,我好像明白了一些。”

    “不是所有人都适合当家长,也不是所有人都适合教育孩子,如果连自己的行为举止都无法约束……”

    崔胜澈的视线在几个学生中快速扫了扫:“孩子只不过是自己意识行为的外化,是卑劣与低素质的延伸罢了。”

    人群静默了片刻,忽地一个女生跪在地上,哭着说自己是被指使的,还爬过来想抓着我的腿求情。

    崔胜澈眼看她马上就要碰到我,伸腿将她踢开:“脏东西少碰我妹妹。”

    在充足的证据面前,即使是权贵也无力回天。

    那日放学,门口警笛声响得透彻,跟针似的要刺破天际。

    崔胜澈来教室帮我收拾东西,出教学楼时门口还围了很多记者,他皱皱眉,带我从后门离开。

    等路上没了什么人,我开口:“哥哥,谢谢你。”

    崔胜澈反倒错愕:“我们是一家人,谢什么?”

    “那些女生会怎么样?”

    “你在担心她们吗?”崔胜澈摸摸我的头,语气温柔,“她们是坏人,自然会有她们应有的去处。我们克拉只需要继续自己的生活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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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5

    自从那件事后,班上与我说话交往的同学就更少,他们几乎都在说我有一个和警察勾结在一起的流氓哥哥。

    只有我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

    也只有我知道,我的哥哥崔胜澈不是流氓。

    或者换句话说,让说这样话的同学经历一次那天下午我所遇到的所有事情,他们或许就说不出这样的话了。

    今年似乎尤为特殊些。

    过年的时节与我的生日很近,崔胜澈看着日历也笑个不停,口中总念叨着双喜临门。

    过完生日我也快高考,学习越发紧张,崔胜澈的工作似乎也越来越忙,有时一天都很难见到他一面。

    有次我前脚刚进学校,后脚他刚加班回来休息。

    他很爱面子,也很爱逞强,但依旧不影响崔胜澈是我最爱的哥哥。

    除夕一大早我就闻到了厨房飘来的饭菜香味,我洗漱好想着去厨房帮忙,崔胜澈依旧不让我插手,把我推到客厅去吃水果看电视。

    隔着水雾氤氲的厨房,崔胜澈的背影看着可靠又疲惫,与他生活了近六年光阴,我们也成为彼此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中途崔胜澈趁着腌肉的间隙出来休息,我也可以难得的和他并肩坐着,我望着他,眼角皱纹好似又多了些。

    “哥哥。”

    崔胜澈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一把搂我进怀里,那股油烟味也侵入鼻腔,他也很长时间没能这样休息,说话的语气也懒懒的:“怎么了?”

    “你说我要是没考上大学会不会很丢人?”

    崔胜澈噗嗤笑出声,手指继续玩着我的头发:“怎么会呢,考大学本身就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能做到当然好,做不到也不是什么抬不起头的大事情,这个世界有些事情本身就不是只做一次就可以成功的,所以克拉你不用有太大的压力,更何况,你在学校可是前三名,你都考不上,学校里的其他人就更考不上。”

    我被他自信又臭屁的语气逗笑,他反倒问我为什么。

    “这么说也太嘚瑟了,总觉得不太好。”

    崔胜澈撅了撅嘴:“你有绝对实力,不需要太谦虚。”

    晚饭时我也第一次见到崔胜澈平日里的同事,他们大多是三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面相上看起来不坏,笑起来和崔胜澈都有些相似。

    他们也是第一次见我,但好似与我很相熟,总是说崔胜澈会在他们面前疯一般地炫耀,自己有一个可爱又成绩好的妹妹。

    最后一道菜上桌,崔胜澈解下围裙:“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吃了饭,叔叔们出了趟门,很快又回来,手里都提着塑料袋,里面装着各式各样的烟花。

    小区因为建筑年份久,高龄人群多,逢年过节不放烟花爆竹似乎已经成了惯例。

    不放烟花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只是在这个小区里显得尤为冷清。

    崔胜澈带着我们去到提前踩过点的一处空位,就在我和他当初住集装箱时的不远处,那里也仍然亮着依稀的灯光。

    “克拉,你选一个吧。”

    崔胜澈和叔叔们把烟花尽数摆在我面前,样式眼花缭乱,我手指在其中纠结良久,最后从底下找出来一盒最便宜的仙女棒。

    他们都有些慌张。

    我找崔胜澈要打火机,他浑身上下摸了半天也没找到,还被旁边的叔叔开玩笑似的嫌弃。

    这也是我第一次见到烟花,小得好似经不起我一握,光芒却四散开来,属于茫茫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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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6

    新年倒计时,崔胜澈带着我跑远,而后捂住我的耳朵。

    三,二,一。

    “哥哥,新年快乐。”

    “我们克拉也是,新年快乐。”

    我们在阵阵烟花声中互相问候。

    各色烟花升空,繁华映了满天。

    繁华尽去,周身却也氛围不减。

    叔叔们在收拾垃圾,我趁机拉住崔胜澈的衣角,笑盈盈地:“哥哥,你许愿了吗?许的什么愿?”

    崔胜澈却笑了,他轻轻捏了捏我的鼻尖:“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你确定想知道吗?”

    崔胜澈见我围着他一直转悠,玩笑般地,伸手将我脖子夹在他腋下,我挣扎两下,他这才笑盈盈地说:

    “我刚刚向天空许愿了,希望我们克拉可以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女孩。”

    他说这话时,眼里映着光。

    我们各自回家,崔胜澈收拾起餐桌,问我新年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他话语刚落下之前我心里已经有了想法,不过既来之则安之,我与崔胜澈生活得很幸福,已经很满足了。

    索性他们也没来找过我,我也看作是他们给我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礼物。

    最终我摇摇头,说希望能多吃几顿崔胜澈做的饭菜,他平常下班晚,和我放学的时间总是对不上。

    我平日里见崔胜澈时,他总是笑盈盈的,眼睛也眯在一起:“哥愿意给你做一辈子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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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7

    十一月高考,天竟也冷得出奇。

    崔胜澈起大早给我做早饭,还热了牛奶,在门口盯着我吃下才肯放我走。

    我问他原因,他说:

    “吃饱了脑子才转得动。”

    考场前站满了考生与送考的家长老师,一言一语,从口中升腾起的雾起又很快消逝。

    我紧张,在进场前四肢止不住颤抖。

    “哥,我紧张。”

    崔胜澈朝手心猛地哈了好几口气,而后将我双手包围。

    即使我穿了羽绒服,一紧张起来,还是四肢发凉。

    他索性取下自己的围巾替我围上。

    我问他冷不冷。

    零下的天气,崔胜澈只是双手踹进兜里,摇摇头,吩咐我赶紧进去。

    一众考生在家长与老师们的注视下走进考场,三年来,我日夜努力,为的就是这一刻。

    在正式考试前,我曾设想过关于高考的一切。

    甚至或许会如同战士上沙场,我们不过是在试卷上挥洒青春。

    可当这一刻真正来临之时,却普通得让我有些失望。

    就好像是曾经任何一次模拟考试一般,这次也不过只是一场普通的考试。

    考试正式落下帷幕的那天,校门口围了很多媒体。

    我不喜欢这样的场面,特意走在人群后,以至于崔胜澈险些没找到我。

    “考完了,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崔胜澈在寒冷天里冻得鼻子发红,连指尖都染了红。

    我把书包给了他,耸耸肩:“外面冷,回家吧。”

    崔胜澈应声。

    回到家,他向我展示在菜市场一通“厮杀”后的成果,都是些便宜,但很新鲜的蔬菜瓜果。

    “哥,考完试了,我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我左右也是闲着,起身去厨房帮忙,崔胜澈也没再拦着我。

    崔胜澈挽起袖子:“考完试了还不好啊?这不想休息多久就休息多久?”

    我想了想,他说的也在理。

    等成绩的每一日都很煎熬,在家里我总是待不住,出去同时做了两三份兼职。

    不过有天,我又见到了我养父。

    但他状态看起来很不好,面黄如枯槁,脸颊两侧都陷下去一块,看着像是有一阵子没有吃过饱饭。

    我在擦拭工作台,一扭头就发现他站在店门口,犹豫了很久要不要进来,许是被店里的装潢唬住,停了片刻又走开了。

    前几年他可不是这个样子,一赢了钱回来便开始耀武扬威,当时力气大得只恨没有打死我。

    老板不知什么时候走到我身后,很唏嘘地叹了又叹:“你刚来不知道情况,他前两年就在这了,这一片店铺的老板都认识他。”

    我也跟着接话:“他没工作吗?”

    老板听到我这话直笑我不懂世事:“他要是有工作,怎么会在街上到处乞讨?”

    “听说他有个女儿,前几年离家出走了,他一直找到现在,积蓄也花光了,老婆也跑了,听说他还生了重病,也活不了多久了。”

    到最后老板都还在惋惜,觉得他命数在此终了多少有些可惜。

    我没吱声。

    晚上下班回家,我把遇见养父的事情告诉了崔胜澈。

    他闻言没说话,给我递上刚去了蒂的草莓,面无表情:“他怎么还不死?”

    我怔住。

    崔胜澈竟可以对一个从未见过面的人,有如此大的恨意。

    “你手臂上的伤,你忘记了?”

    “你当时大冬天为什么跑出家,这些你都忘了?”

    崔胜澈在我身边坐下:“克拉,你是好孩子,有着一颗善良的心没有错。”

    “只是你有时候得分清楚,你的善心在给予这个人的时候,这个人值不值得你的帮助或者同情。”

    我想说什么,话语却都堵在了嗓子眼。

    崔胜澈看出了我的心事:“不过如果你想看他的话,明天哥哥陪你,隔着街远远看一眼就行了。”

    但第二天我的养父没有来,听其他店家说,他昨天忽然在街上晕倒,被路过的保安送去了医院。

    崔胜澈轻轻拍了拍我的肩头,视线望向角落里的一家花店:“去看看他吗?这附近就一家医院。”

    “可以吗?”

    我抬起头。

    “当然。”

    我们一起去了花店,在店主建议下买了一束百合花,去医院的人大多都买这个。

    在离开时,崔胜澈悄摸又买了几朵菊花。

    医院总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药水味,我与崔胜澈到达时,附近遭遇车祸的人也被送往这个医院。

    血肉模糊的人从我面前飞快掠过。

    即使崔胜澈捂住我的眼睛。

    “是这里吗?”崔胜澈微微低下腰往里看,病床上有凸起,是躺着人的。

    我歪头看了一眼门口贴着的板子,只写了主治医生与护士的名字。

    我们不敢确定,在门口耽误了不少时间。

    “你们是病人家属吗?”

    责任护士见我和崔胜澈在门口站着迟迟不进去,等得有些没耐心。

    崔胜澈说:“不是。”

    护士这下更没耐心,端着药侧身从我们面前过,里头的人听见动静,缓缓坐起来。

    “克拉?”

    这声音,似是用了极大力气从喉咙眼发出,粗噶难听。

    我怔住,崔胜澈搂着我往房间里走。

    “你是谁?”

    养父身体不济,眼神却仍然很警惕,他盯着崔胜澈的眼神,好似他与崔胜澈有什么深仇大恨。

    崔胜澈上前两步挡在我前面,将花随意放在了病床旁的柜子上:“我是她的家人。”

    “家人?”养父坐直身子,等护士换完药出去后才开口,“她是我女儿,是我养她成人的,你是拐走我女儿的人贩子!”

    他越说越激动,咳嗽也愈发剧烈:“我为了找她,钱都花光了,还给自己惹了一身病。”

    说罢,他指向我:“没良心的东西!”

    崔胜澈闻言,眉头皱得更紧:“你这样的人不配做克拉的父亲,更何况,你们之间并没有正式的收养协议,不是吗?”

    这话连我也是第一次听。

    崔胜澈在办理户口时异常顺利,那时他便意识到了有古怪,拜托在警局的朋友查过才知道。

    养父因征信问题成了黑户,我在被拐卖来后上学也受到影响,为了不与其他普通孩子之间的差异太大,他每年还得支付一笔借读费。

    后面养父经济压力大,他就经常打我,以发泄自己的怒火。

    于是在我十二岁的那个冬天,我逃了出来,遇见了崔胜澈。

    再然后,我被崔胜澈推出了房间,后续他们的谈话内容也不得而知。

    只是崔胜澈从病房里出来时,顺走了一朵隔壁床送来的玫瑰,递到我面前:“以后我们所过的每一天,都会是晴朗的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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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8

    成绩放榜,我超常发挥,学校老师打来电话告知我,可以确保录取到前三的大学。

    崔胜澈得知消息特别高兴,我与他生活的这几年来,他是第一次这样兴奋,我也是第一次看到他脸上有这样多的皱纹。

    春天到了,我的新生活也开始了。

    崔胜澈对我千叮咛万嘱咐,着重强调了千万遍的还是“不要被帅哥骗走了,他们都不可靠的!”

    如他所言,刚进大学的第一年,我认真学习,对身边出现的任何异性关系都保持了应有的距离。

    奖学金进兜子不少,异性缘也几乎是为零。

    这样的日子我高中也经历过,也并不觉得是很稀奇的事情。

    室友们成日和我分享与男友恋爱的日常,正值青春年华,听着也让我这个毫无恋爱经验的母胎单身动了心。

    托她们的福,我性格开朗不少。

    我大二这年,学校组织的头部学生联谊会上,我认识了同级建筑系的全圆佑,是他主动找我说话。

    他谈起我大一参加演讲比赛与模拟联合国时的风姿,我也对他在建筑模型大赛中的优异表现印象颇深。

    一来二去,我们添加了联系方式。

    室友都对我与全圆佑之间的联系感到惊诧,其中一位室友的男朋友与全圆佑是同班同学,说他平日里除了上课和室友一起,几乎都是一人独行。

    很少看到他和女生有过多接触,更别说参加联谊会这种人多的场合。

    我与全圆佑有次周末在校门口分别,被正好来接我回家的崔胜澈抓了正着。

    明明已经成年,有了除亲人以外的异性接触并被哥哥抓包,还是会下意识躲藏。

    “躲什么,这么多人就你一个人用包挡着脸。”

    崔胜澈眼神仍看着全圆佑离开的方向,似锁定目标般地虚了下眼睛。

    他下巴微抬:“男朋友?”

    我连忙解释,费了半天劲才让崔胜澈相信我与全圆佑目前只是朋友,是非常纯洁的友谊。

    崔胜澈好似勉强相信。

    回到家我把手机放在外面便进去洗澡,出来时崔胜澈坐在餐桌前面色凝重。

    “头发还没吹干吧?先坐。”

    先礼后兵,是崔胜澈一贯的作风。

    他深深吸了口气,眼神无意瞥了眼桌上静静躺着的手机,又皱起眉头,双手十指交叉。抵在人中。

    “真的不是男朋友吗?”

    我点头:“我们只是朋友。”

    对话开始得突然,结束也是。

    崔胜澈正放松地起身,伸了个懒腰准备做饭,我的手机屏幕却亮起,他比我先一步拿到手机。

    不过他看起来不太好。

    “原来你男朋友叫全圆佑……”

    崔胜澈接着一字一句读着全圆佑给我发的消息,学校安排了一次混科竞赛,第一名能够一同出国交流两年。

    全圆佑是来问我组队意向的。

    崔胜澈也加重语气,特意强调了最后一句:“你是我意向中最合适的人选。”

    话音刚落,崔胜澈不屑地嘁了声:“是找了一圈都没人答应所以来找你的吧?”

    “不能吧,”我插上吹风机,“他在学校很受欢迎的,不至于组不到队。”

    崔胜澈放下手机,若有所思。

    返校时,崔胜澈被学校安保人员拦在门口,我回头看他,眼神始终固定在我身上。

    拿他没办法。

    刚走没有几步,我身后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克拉。”

    我回头,全圆佑正笑盈盈地朝我招手。

    不知怎的,我下意识往校门口看,崔胜澈的身影仍在那,只是好似突然定住一般,没有挪动分毫。

    “你在看什么?”

    虽是春天了,全圆佑怕冷,仍穿着大衣。

    他顺着我视线的方向看去:“男朋友吗?”

    我笑笑:“是我哥,他看到了你给我发的消息,很担心我被骗呢。”

    全圆佑也微微笑,朝崔胜澈的方向挥了挥手:“他很关心你。”

    “你们是亲兄妹吗?长相不太像。”

    是了,见过我与崔胜澈,并且知道我们关系的人大多都会问这个。

    崔胜澈是土生土长的韩国人,五官却深邃,让人有混血的错认感。

    “不是,我算是他捡来的。”

    全圆佑没有明白我的话,皱了皱他好看的眉头,垂下头好似思索了片刻。抿唇点点头。

    混科竞赛我与全圆佑以0.5分的差距失之交臂,从比赛会场回来时,我们二人的脸都沉沉的。

    好在学校有个池塘,夜晚幽静,心情也和缓平复了许多。

    “好可惜,”我垂下头,仍觉得在模型粘合时自己不该插手。

    全圆佑的手抬手又落下,最终手掌在我背后轻拍,很是生硬的安慰:“即使这样,我们比第三名分数多了五分,虽败犹荣。”

    在第一个学期结束的假期,全圆佑的室友给我发来消息,说全圆佑感冒了,但是只有他一个人在家,没有人照顾,可怜得很。

    我没有谈过恋爱,当时并没有品出这些话的弦外之音。

    “哥,全圆佑他感冒了。”

    崔胜澈手里洗碗的动作不停,敷衍地嗯了声。

    “那我要去看他吗?”

    我是真的不明白该怎么做。

    崔胜澈停了动作,随意在围裙上蹭了蹭水渍,换上衣服把我拉出门。

    “地址有吧?”

    我点头。

    崔胜澈在那后没说话,走进最近的一家药店买了些感冒会用到的器具和基础药品。

    到了全圆佑家楼下。

    他室友说全圆佑一直自己住。

    我心里总是跳得很快,给他发消息时手也不受控地颤抖。

    全圆佑很快回复了自己家的门牌号,我也同时告知了崔胜澈。

    老式小区没有电梯,所幸楼层也不高。

    崔胜澈全程对全圆佑的居住环境很不满意,一直皱着眉头。

    在还有半层就到门口时,崔胜澈把药递给我:“待会你去敲门。”

    我不明所以。

    但也照着他说的话去做了。

    “咚咚咚”

    我耳朵贴着门缝,里面很快传来拖鞋踢踏在地的声音。

    “你好,我没有叫……”

    全圆佑声音沙哑,头发也有些蓬乱,面颊许是因为发烧的缘故,微微泛红。

    他话还没说完,站在我身后的崔胜澈先一步伸出手把大门狠狠按住。

    “怎么了?”

    崔胜澈摇摇头:“他没穿衣服。”

    我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几乎是片刻间窜红,接着垂下视线。

    “不好意思……”

    全圆佑套了短袖打开门,房内顿时一股热气扑打着我与崔胜澈的脸。

    我把药递给他:“听你室友说你生病了,所以过来看看你。”

    全圆佑接了药,手准备关门。

    “诶等等。”

    从门后冒出的男声把全圆佑吓了一跳。

    他慌忙间戴上眼镜:“你好,我是克拉的朋友,全圆佑。”

    崔胜澈可算是近距离看到了全圆佑的脸,更加笃定了自己的想法——

    都是不可靠的帅哥。

    “我见过你,听说你和我妹妹关系很好。”

    连我都没有听过这样的话。

    全圆佑垂头微笑:“我很欣赏她。”

    我们并没有在全圆佑家有过多的停留,放下药,喝了全圆佑展示地主之谊接的水后就匆匆离开。

    “克拉。”

    崔胜澈叫住我。

    “怎么了?”

    “这小子,人感觉还不错。”

    崔胜澈说完这话眼神很快看向别处:“有空可以带到家里来做客。”

    我心里竟闪过一丝庆幸。

    刚坐上车,全圆佑的短信就发送过来:

    【谢谢你,我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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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9

    大二下学期开学的第一周,全圆佑给我发消息,他定了餐厅,希望能和我一起吃晚饭。

    顺便商量一下新一届模拟联合国竞赛的方案。

    对于恋爱相关的事宜,我只能告诉同龄的室友,希望能从她们那里得到一些建议。

    她们一致认为——

    吃饭是假,约会是真

    竞赛是假,告白是真

    一场普通约会,成为两个寝室智囊团的竞技。

    以至于我们彼此见面时,都有些惊讶。

    我第一次见全圆佑不戴眼镜的模样,头发也梳了上去,换了套休闲西服,天气有些热,他还挽起了半截袖子。

    他也第一次见我长卷发穿短裙的模样。

    全圆佑先是表情一顿:“不好意思,你等我一下,我回寝室拿东西。”

    过了会儿,全圆佑背后多了个黑色的皮质背包。

    原本还算熟悉的两个人见面的那顺却语塞,直到坐上出租,全圆佑咳嗽了两声:“第一次见你穿裙子,很漂亮。”

    他说这话时我恰时抬头,视线相对后全圆佑匆忙避开。

    晚餐地点从门口起就透露着“我很贵”的气息,全圆佑先下车,绕到我车门这侧,打开车门:“到了。”

    服务员身着西装,我与全圆佑这样反倒有些违和。

    我们被领到一处角落但靠窗的位置坐下,服务员拿走了桌上的预定牌,换只手递上了菜单。

    全圆佑拿过,抬起头:“有忌口吗?”

    我摇摇头:“按照你喜欢的点就可以了。”

    服务员走后我与他之间的氛围才好似缓和了些。

    “这里的景色很漂亮,我特意选的,你还喜欢吧?”

    我说:“喜欢,没想到能看到江,你费心了。”

    全圆佑微笑着拿起一旁的水杯,表面镇定,不停颤抖的手却出卖了他:“只带你来过。”

    他在对我解释。

    也不想让我误会。

    我们两人都是母胎单身,我更是对恋爱一窍不通,也不觉得自己身上有什么闪光点。

    “今天出来,我是有话想和你说。”

    全圆佑始终低垂着目光,只有趁着我低头吃东西时才敢抬起头,像是想对视,但又会在视线相遇时慌忙避开。

    “MUN的细则吗?”

    我切牛排时遇到了阻碍,看似鲜嫩的牛排,刀叉齐上也很难一时间切下。

    “给我吧。”

    全圆佑起身端走了牛排,三两下切好又放回我面前,很轻微的一阵风,蜜桃的甜腻与浓烈酒香同时袭来。

    与餐厅深沉悠扬的钢琴曲很相配。

    “你的香水很好闻。”

    我一句话,惹得全圆佑脸红。

    双方都是恋爱菜鸟的结果是在话音落下后,余下的用餐时间都在沉默中度过。

    吃完饭又喝了一点红酒,我觉得有些头晕,正好附近就是汉江,全圆佑也正有此意过去散散步。

    天刚刚擦黑,温热空气与凉爽江风温柔拂过面庞,醉意好似也随之消散了。

    全圆佑步子放缓,双手背后,紧抿双唇,动作别扭至极:

    “我室友他们……没有说什么奇怪的话吧?”

    我停下,找了处长椅坐下,全圆佑跟着坐在我身旁,只是有些距离,一人搭了一只手在长椅上。

    “没有,他们也是关心你。”

    微风吹拂,发丝触碰脸颊,微微发痒,手指尖也好似按捺不住,往全圆佑的方向挪了挪。

    “除了我哥哥,你是第一个这么夸奖我的人,也是我第一个好朋友。”

    我冷不丁的一句话,全圆佑脸上映了久久未淡去的笑。

    他忽地看向我。

    这次四目相对时,他没有躲。

    我也是。

    全圆佑五官当真是精致好看,他只需稍微动一下嘴角,就能不经意做出好看的表情。

    “我其实……大一的时候就注意到你了。”

    全圆佑双手握着长椅边缘更用力了,视线却被地板吸引,说一句话就要缓上好半天。

    “本来想找永俊,让他女朋友给我你的联系方式,但是怕你觉得突兀,就一直想着找个更合适的场合。”

    我正欲说什么,江边的人群忽地热闹起来,吵嚷间全圆佑捕捉到了关键信息。

    “好像要放烟花,我们可以现在过去找个好位置。”

    我闻言立即起身,慌忙间包掉在地上,全圆佑也不着急,静静等我收拾好。

    眼看江边人越发多,我收拾的动作也愈发快。

    “走吧。”

    我一手紧紧抓着包,生怕东西又掉出来。

    另只手掌心忽地传来热度,被人用力一握。

    只余震耳欲聋的心跳。

    全圆佑拉着我往人群跑,找了个合适位置,坐在斜坡上,是观看烟花的绝佳位置。

    我们之间的距离一下子近了很多。

    我与全圆佑几次视线相对,心动也在悄然蔓延。

    全圆佑也似是下定了决心,他手掌缓缓抚上:“我第一次喜欢一个女生,语言也很笨拙,但是我想不说会后悔,所以还是约你出来了。”

    “大一迎新,隔着人群,我一眼就看到你了。即使现在想起,我还是觉得不可思议,怎么会在那么多人里一下子就找到你。”

    “听室友女朋友说,你在你们系学习特别厉害,但我当时成绩并不好,在那以后我比之前更用功,想要将来有机会以优秀的面貌站在你面前。”

    “再然后……”

    我接话:“再然后的事情我们就都知道了。”

    短短两字“我们”,无形又拉进了距离。

    全圆佑点头:“当时认识你其实是带着想要和你交往的目的,现在想来觉得有些冒犯你,想和你说声抱歉。”

    而后他忽地起身,说想到自己有东西拉在了刚才吃饭的餐厅里。

    等全圆佑回来时,他怀中多了束鲜花,灯丝萦绕其间,一路上引了不少路人注意。

    他坐回我身旁,手指不安的握着,包装纸时而作响:“室友告诉我,女孩子都比较注重仪式感,我想恋爱也是。”

    话音落,全圆佑把花束放在我怀里,抬手摸了下人中:“其他的话我想去其他地方再说。”

    我应允,他扶我起来。

    一路上都静得很。

    “克拉。”

    我停下。

    全圆佑与我面对面:“你觉得……我怎么样?”

    我抱着花,一侧的臂弯有些发汗,就换了一边,听见全圆佑的话,没来头的笑出声。

    他明显慌乱:“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吗?”

    我摇头。

    全圆佑的眼神看着我,似乎对我的答案很渴望:“所以呢?你觉得我,怎么样?”

    “你很好。”

    他走近两步,微微弯下腰:“有多好?”

    这回慌张的人成了我。

    我想了想,说了一堆全圆佑的优点,长相出众,学习努力,也是竞赛里很好的合作伙伴。

    可是这些答案,全圆佑都不满意。

    全圆佑从我怀里拿走鲜花放在地上,递给我一包纸巾:“我不会说什么情话,但我不说我会后悔,会非常后悔。”

    “都说恋爱会让人变得更好,所以要找对你好的人,可是我觉得要和原本就很好的人恋爱,双方才会变得更好。”

    “你觉得我很好,我也是。”

    全圆佑往后退了两步,他站在昏暗的灯光下,看不见他的表情,小动作却不少:“我喜欢你,或许是我情感一时冲动,但我想和你在一起,是深思熟虑后的考虑,你很好,所以想以后的每一天都有你参与,是我很珍贵慎重的情感。”

    “所以,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

    咚咚,咚咚。

    不知是全圆佑的心跳还是我的心跳。

    我蹲下抱起花,原本是想了千言万语的,哽咽了半天,最后只余下幅度轻微的点头。

    全圆佑别开脸笑,忽地伸出小拇指。

    我有些不解:“这是要做什么?”

    “约定。”

    我忽地笑出声,也伸出小拇指,似孩童般做了约定。

    可能是距离太近,心跳声又猛烈了些。

    我们继续往学校走,还有一个拐弯到学校时,我忽地拉住全圆佑的衣角,他停下,往后退了两步,稍微落后我一些。

    “你低下头。”

    全圆佑不解,也仍然照做了。

    趁他疑惑之时,我动作极快地在他唇角轻啄,似蜻蜓点水。

    全圆佑并未躲避,而是迎着我,脸一侧,双唇相贴。

    双睫颤动,面颊微红,吻得青涩动情。

    回学校时十指自然紧扣。

    刚到寝室,室友见我拿着花便知道了今日约会的结果,她们叽叽喳喳时,我同时收到了圆佑和崔胜澈的信息。

    【建筑系-全圆佑:今天是第一天,明天见,晚安。】

    崔胜澈则是发来了一张图,是我与圆佑回学校时牵手的画面。

    他没有说别的,却下了道命令:

    【下周我生日,带他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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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

    得知崔胜澈即将过生日,为了给他选一个合适的生日礼物,圆佑比我还苦恼。

    圆佑提着礼物站在门前,左思右想了许久,最后敲了三下门。

    崔胜澈开门的速度也快,他腰间系着围裙,门大大敞开,眉眼弯弯:“来了?进来吧,还差最后一个菜就可以开饭了。”

    我眼神看向一旁的圆佑,他紧抿唇,抬起手中的礼物:“祝哥哥生日快乐,我是……”

    圆佑话还没说完就被崔胜澈打断:“我知道你,进来吧。”

    没有多余的问候,也没有多余的情绪。

    圆佑一进家就熟练摸到了围裙,穿上后准备进厨房帮忙,崔胜澈也没拒绝,嘱咐他在汤沸腾时再加一勺盐。

    我从没觉得吃饭也是一件很煎熬的事情,崔胜澈与圆佑都只是埋头吃饭不说话,就连收拾碗筷时也安静得吓人。

    收拾完厨房,崔胜澈把我支出去,让我买些明天要吃的菜回来,还给了我一张清单。

    等我购物结束回家,客厅早就换了幅风景。

    圆佑许是醉酒,胆量大了不少,搂着崔胜澈称兄道弟,如果此时来个旁人,也绝不会想到这两人今天是第一次见面。

    崔胜澈则泪眼婆娑,茶几上的纸团慢慢堆成小山。

    圆佑意识还算清醒,他看见我回来,示意自己安顿好崔胜澈再来帮我整理备菜。

    “你一个人没问题吗?”

    圆佑点头。

    我却有点担心,一个正常体重的成年男性身体完全瘫软的情况下怎么也得两个人一起左右抬着才不算太吃力。

    安顿好崔胜澈,圆佑到厨房帮我整理菜,他站在水池旁,按照我的嘱咐切菜,拿刀的动作比我熟练许多。

    “我哥还好吧?刚刚回来的时候看你们喝了不少酒呢。”

    圆佑挽起袖子,示意我离水池远些,他来洗菜:“胜澈哥他喝了不少,和我说了很多你的事情。”

    我手上动作一滞:“都说了吗?”

    “嗯,都说了。”

    夜晚原就宁静,好似圆佑抬头时的叹息声我也听得异常清楚。

    圆佑静了会儿:“你怎么不和我说?”

    “这不是什么大事,就没说。”

    圆佑听了我的话,眼眸垂下,迈了两步站在我身旁,手揽过我的肩膀,轻轻抚慰:“胜澈哥说他这辈子都忘不了第一次见你时,你手臂上的伤痕,那些伤口反复结痂,周围皮肤都青紫……”

    他似乎受了触动,抬头像忍住泪水:“十二岁……”

    圆佑嘟囔着:“你是怎么挨过来的?”

    我如今也只能是笑笑:“再难过也都过来了,以后都没事了,都是好日子了。”

    圆佑想从背后抱我,刚站到我背后,原本沉静的客厅里传来一阵猛烈的咳嗽声。

    圆佑手臂一滞,我也跟着被吓了一跳。

    崔胜澈正双手抱胸倚着门框,目光如炬盯着圆佑停滞的手臂。

    “哥,你头还晕吗?”我用胳膊肘怼了下圆佑,“我刚煮了醒酒汤,你喝一点吧。”

    圆佑也立刻会意,动作迅速盛了一碗,崔胜澈接过一饮而尽,瞥了圆佑一眼:“你也喝一点,刚刚你也没怎么吃东西,只喝酒不吃东西会很伤胃。”

    “噢对了,”崔胜澈回房间前忽地杀了回马枪,盯着圆佑好半天才想起来,“圆佑你来一下,我有东西给你。”

    圆佑匆忙喝了口,跟着崔胜澈去了房间,而后圆佑出来,崔胜澈又嘱咐我送他回去。

    “我哥他给了你什么呀?”

    圆佑牵着我的手,我指尖轻轻挠着他手心,见他只是笑笑,没有想告诉我的意思:“连我都不可以告诉吗?”

    “不可以,”圆佑抬手,在我鼻头轻柔点了下,“以后有机会给你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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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

    新年伊始,我与崔胜澈一起过年。

    我们又搬进了新家,是崔胜澈原先一个老板闲置出来的房子,他们举家去了国外,国内也在更好的地段买了房。

    我们也是运气好,水电煤气都不需要我们操心,也算是捡了个大漏。

    新房子只有我和崔胜澈两个人住着,房子大是大,就是冷清了些。

    所以崔胜澈在店铺恢复营业后,带着我去宠物店里挑选新的伙伴。

    老板听取了我们的意见后推荐了许多满足条件的猫猫狗狗,崔胜澈让我自己拿主意,我仔细看了一圈,总觉得缺了些什么。

    最后也是空手而归。

    崔胜澈瞒着我提前一个月订到了我喜欢的东南亚料理餐厅,选了靠窗的位置。

    冬季的首尔雪花纷飞,看着窗外雪景吃饭,也是很独特的风景。

    忽地,我视线里闯入一抹淡黄色身影,放下餐具瞧得更真切了些,发觉是只在大雪里冻得瑟瑟发抖的猫。

    “哥,你看那里是不是有只猫?”

    崔胜澈闻言朝我手指的方向看去,隐约是能看见一只猫蹲在车底,这辆车的主人下车不久,底部还残留着余温。

    他明白我眼中的心疼,吃完饭后找老板要来废弃纸箱,抓着小家伙去了最近的宠物医院。

    小家伙身体很好,只是营养不良。

    医生也顺势问起我们要不要收养它。

    我与崔胜澈四目相对,我们原先的目的就是要领养小动物的,眼看崔胜澈就要答应,我摇摇头拒绝。

    “我还在读书,并没有稳定的工作,我哥也要工作,只怕没时间照顾它,还是留在医院给它找个靠谱的人家吧。”

    我与崔胜澈没有要领养的意思,医院自然不会再说什么,说到底是为了小家伙考虑,都是爱动物的人,是可以互相理解的。

    对了,圆佑最近似乎很忙,我发过去的消息他通常只回复最后一条,有时没有回复,甚至是好几天都没消息。

    我们以往朝夕相处,与我们相熟的同学也觉得奇怪,问我最近怎么不和圆佑一起,我也只是笑笑,随意找了理由打发。

    但我心里始终放心不下圆佑,找到室友从侧面打探消息,得到的回复说圆佑家里人生病了,他需要日夜颠倒照顾,经常早出晚归。

    至于是谁,生了什么病,在什么医院都不得而知。

    我将事情告诉了崔胜澈,他与圆佑有过深切的交流,应当有他的联系方式。

    崔胜澈却摆手,让我不要参与这件事。

    我只觉得荒谬。

    崔胜澈点点头,拉着我到自己房间,待我情绪正常后,崔胜澈开口:“我知道你关心圆佑,也自然关心圆佑的家人。”

    “只是克拉,你现在只是他的女朋友,不是未婚妻,更不是他的妻子。说难听些,他家里怎样,和你是没有关系的。”

    我想反驳,话语还没说出口,就被崔胜澈的话堵了嘴。

    “圆佑他既然这样做,自然有他的道理,你们都是成年人,他不想把家里人的事情告诉你,让你一起和他分担不好的情绪。”

    “而你,也不要急于去探索他不愿意告诉你的事情,等圆佑自己情绪平复了以后,我相信圆佑,他会来找你的。”

    话很有道理,但我总放心不下圆佑,我与他恋爱以来,他从未有过这样反常的时候。

    不过他重视家人,说明他的确是一个很好的人,我觉得也是件好事。

    几日后,圆佑给我发了消息:

    【想你了。】

    我们很有默契,就在我与圆佑在一起第一次亲吻时的路边,有一座凉亭。

    我抱着碰运气的想法,提着自己亲手做的粥去找他。

    没想到真让我遇到了。

    圆佑也很惊讶,满是疲态的脸上挤出一抹笑,他也没有想过我会来这里。

    他双手手肘撑在膝上,抬起头望着我时,头发遮住了他半边眼睛:“来这里坐。”

    我握着圆佑伸出来的手,粥放在地上,先是伸手探他额头,微微笑:“还好,没发烧。”

    圆佑伸手揽住我的腰,似小狗般在我脖颈处蹭蹭自己的鼻子,而后很重地呼气:“你怎么来了?”

    “担心你。”

    我望着他,圆佑眼周乌青,近日一定是没睡过好觉。

    圆佑垂着头:“这段时间忙着照顾我妈妈,疏忽你了,对不起。”

    他的话语里满是愧疚,抬头望向我时,我心跳仿佛都落了一拍。

    我伸手,让自己的手掌尽力包裹住圆佑的手:“阿姨好些了吗?”

    圆佑点头,说母亲状态还不错,只是还不能下地走路,出门时也只能乘轮椅。

    “你要去看看她吗?”圆佑抬手给我整理发丝,“我的家人,也是你的家人。”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着装,虽然才刚开春,我怕冷,还穿着薄毛衣,图案花哨鲜艳,总觉得不太得体。

    “我回寝室换下衣服再去吧,这身衣服不太合适。”

    圆佑却表示不介意:“相信我,他们会喜欢你的。”

    一路上,我看着景色很快从眼前逝去,心里也愈发紧张。

    圆佑也发现了,时常出言宽慰我。

    在圆佑带领下到了病房门口,我跟在他身后,像他的小跟班。

    “爸妈,克拉来了。”

    圆佑的父亲先转过身,我与他短暂视线相接,对我始终笑脸盈盈,手上仍在给圆佑母亲喂汤:“总算是见到真人了,平常圆佑总在我们面前提起你。”

    我笑笑,圆佑也给我搬来椅子。

    圆佑提起我先前的粥杯放在床头柜上:“妈,克拉听说我最近在医院照顾您,还特意给您熬了粥,里面放了南瓜,有营养而且也不至于嘴里没味道。”

    从我进入病房起,圆佑母亲的视线似乎总停留在我身上,她笑着点头,朝我招招手:“克拉你过来。”

    我也在这时才看清圆佑母亲的模样。

    比起圆佑父亲那般热烈,圆佑母亲更多是温婉清丽,她的手掌轻柔地在我脸上抚摸,笑意却不曾减少:“果真是漂亮,难怪圆佑说和你见面就知道你有多好了。”

    “圆佑没有给你添麻烦吧?”

    我摇头:“反而是圆佑照顾我很多,也谢谢叔叔阿姨教育出圆佑这样的儿子。”

    闲聊了片刻,主治医生带着几人进来查房,我与圆佑被请了出去。

    隔着病房门上的玻璃,我与圆佑都能清晰看到病房内叔叔阿姨脸上的笑意与主治医生不住点头的赞许。

    医生出来时也对圆佑说阿姨恢复得很不错,应该再住一段时间就可以出院了,只是出行仍需要轮椅。

    “太好了。”

    圆佑猛地抱住我,力度也愈发加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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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

    第二年春,我和圆佑带着叔叔阿姨去到那段时间很受欢迎的植物园。

    樱花开得正好,花瓣纷扬下落时仿佛置身于花海中沐浴。

    我们一起拍了足够多的照片,也看过了足够美的风景。

    圆佑还给我做了花环,我给阿姨也做了一个。

    可好景不长,赏樱花过后没多久,圆佑母亲病情加重,经过三天的抢救,最终抢救无效去世。

    直到阿姨下葬圆佑才告诉我。

    阿姨下葬的地方就在先前我们去赏樱花附近的陵园,前方也没有树木栏杆遮挡,是块风水不错的地方。

    “叔叔还好吧?”

    我换了一身黑衣,在墓前放了一束花。

    圆佑眼睛哭得红肿,鼻尖也泛红。

    良久他摇摇头:“他总在晚上盯着妈妈的照片落泪,责备自己做得不够好。”

    我叹气,轻轻握着圆佑的手:“光是听到你告诉我阿姨下葬的消息,我就已经可以想象到你的心情了。”

    “但是圆佑,你相信一件事情吗?”

    圆佑抬手拭去泪水,摇摇头,哑着嗓子说了句不知道。

    我笑笑:“人啊,是会有来生的。其实阿姨一直在你和叔叔的心里,她并没有离开,只是换了个方式继续在你和叔叔身旁而已,或许路边的花草,偶然飞过的蝴蝶亦或是一缕柔和的风,都是阿姨带给你和叔叔的礼物和思念。”

    “如果你相信人有来生,那么这就是阿姨开始的第一年。”

    圆佑听了我的话缓缓点头,在出陵园时又紧紧拥我入怀。

    这是圆佑第一次高频率通过肢体表达情感。

    “克拉,要是没有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圆佑话语里带着哽咽,努力吸了吸鼻子,“我只有你了。”

    崔胜澈停好车,正巧撞见圆佑紧紧抱着我,撇撇嘴:“上车走了,要抱要亲回家再说,公共场合还是要注意一下。”

    待我们落座,圆佑开口:“胜澈哥,谢谢你。”

    崔胜澈一向不喜欢熟人这样语气恭敬地和他说话,只觉得这样会无形增加两人之间的距离。

    “不用,”崔胜澈一边倒车一边宽慰圆佑,“你是克拉的男朋友,自然也是我的弟弟。你的家人,也是我和克拉的家人,我怎样帮你都是应该的,谁都有不得已的情况,不需要这么客气。”

    我与圆佑面临毕业,与崔胜澈商量再三,我决定继续深造。

    圆佑也是,不过硕士方向却换成了医学,主攻肿瘤与癌症。

    毕业典礼上,圆佑向我求婚了。

    崔胜澈也在场,还是他给我戴的头纱。

    结婚的具体事宜,我们四人商量后决定在硕士毕业后再进行,如今仍然以学习为重。

    崔胜澈也有了新的工作,很受老板器重,一年连升三级,做到了区域经理的位置。

    我也发现,自从圆佑向我求婚,崔胜澈就似乎在偷偷准备什么,无论我怎样对他软磨硬泡都不管用,换来的只有他摇头说“不可以,到时候就知道了。”

    嘁,我也没有很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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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

    我与圆佑的婚礼定在了我的生日,情人节,二月十四号。

    为着我与圆佑都不爱热闹,所以婚礼只邀请了关系亲近的亲戚朋友,加起来不过三十人。

    就连司仪也是圆佑大学时期最好的朋友。

    我穿婚纱的模样除了我的好闺蜜们没有其他人见过。

    婚礼当天,圆佑与崔胜澈在酒店门口忙着接待宾客,新娘专属的化妆室里只有我们几位。

    朋友问我,圆佑看见我穿婚纱的样子会不会落泪。

    圆佑表面理性,实际内心柔软,不过这个时候我也拿不定主意了,若是圆佑落泪,我也一定会落泪。

    仪式时间快到了,司仪来敲门示意我们可以往场地走。

    我穿着长拖尾婚纱行动有些不便,慢慢往会场挪,没走几步,听见了崔胜澈的声音。

    “我来吧。”

    他蹲下为我整理裙摆,起身时看见我身着婚纱还全妆,不自觉地就红了眼眶。

    我与崔胜澈心里都知晓,走到如今,我们花了多少力气。

    崔胜澈一路扶着我的腰肢,到会场门前,他又握着我的手,放在自己的臂弯,轻轻拍了下我微微颤抖的手:“别紧张,圆佑已经在里面等你了。”

    入场音乐响起,门被缓缓拉开。

    在那瞬,一缕光柔和地照着我的面庞,身边崔胜澈步履缓慢,除了他与舞台尽头背着身的圆佑,我好似什么也看不见了。

    等我挽着崔胜澈的手在圆佑身后站定,司仪开口:“现在,新娘与她最重要的亲人正站在你背后,准备好的话,可以转身了。”

    圆佑肉眼可见地抖了抖肩膀,缓缓转过身。

    许是第一次见我穿婚纱,圆佑双眼瞪大,只是霎时,眼眶泛红,落了泪。

    崔胜澈见状也垂下头,几滴泪晶莹落下。

    “圆佑,以后克拉就交给你了。”

    崔胜澈说着,轻轻握着我的手,放在圆佑手心。

    “圆佑,我就克拉一个妹妹,也只有她一个亲人。她开心我就开心,她难过我也会不安。我捧在手心里的妹妹,你要好好爱护她,曾经我的世界里只有她,只围着她一个人转,也希望你的世界里以后可以多给她一些位置,不要让她受委屈。”

    他还有好多好多话想说,都被哽咽挡在了喉咙后。

    圆佑明白崔胜澈的意思,他紧紧握着我的手,力度仿佛是要将我揉进他的身体里一般。

    “我会的,我和克拉交往时就说过,每一天都希望有她参与,同时我也很期待和克拉的后半生,从青丝到白发。我如今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唯独向克拉表白和求婚不是。”

    “因为我心里觉得,重要的人在某些时刻是无法理性对待的,无论如何,我想与克拉组成家庭的原因不是一时兴起,而是日积月累,藏在我们交往的每一个瞬间里。”

    “胜澈哥,你放心,我会让她幸福的。”

    崔胜澈点头,转身准备下台。

    圆佑牵着我,继续完成婚礼流程。

    平日崔胜澈总是教育我,要我把每一日当作新的开始,不要回头,不要留恋。

    但在那瞬,我回头了:“哥。”

    崔胜澈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婚礼结束,按照流程,新人要与亲朋好友合影留念。

    崔胜澈站在我身旁,趁摄影师指导其余人站位时,忽地神秘兮兮凑到我耳旁:“我的愿望实现了。”

    他突然这样提起话题,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当时过年放烟花,”崔胜澈抬手点了下我的鼻尖:“我说希望你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女孩。”

    好像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崔胜澈提起时,却好似就发生在昨日。

    我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他都记得。

    崔胜澈望着我,眼神忽地转变,水盈盈的:“明明还是小孩子,怎么就到了结婚的年龄呢……”

    “那哥哥,你想知道我的愿望吗?”

    崔胜澈偏头,表示很有兴趣。

    我却突然抬手,快准狠地在崔胜澈额头留下一记脑瓜崩:“不告诉你。”

    那晚我也知道了崔胜澈与圆佑一直藏藏掖掖的是一张银行卡,里面的存款都只属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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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

    婚后,圆佑似乎对我爱意更甚。

    生活中的琐碎与不容易,都是圆佑替我处理。

    下班回家也能看见他在厨房忙碌的身影。

    有一年我工作很忙,经常去外地甚至国外出差,忘记了那年崔胜澈三十岁的生日,还是圆佑替我周全的,发来了他与崔胜澈的合照。

    回来圆佑对我说,崔胜澈一点也不怪我,他知道我很忙,也不在乎什么礼物和祝福。

    我知道他在说谎。

    圆佑说,这么多年崔胜澈最喜欢的生日礼物,是有一年我送他的生日贺卡,当时他还拿出来给圆佑看。

    那么多年了,贺卡边缘泛黄,甚至颜色都在慢慢褪去,唯独我笨拙写的几个字,像单独施了魔法一样,看起来就是要清晰许多。

    崔胜澈也似乎忘记了自己的感受与幸福。

    他说不要紧,缘分的事情急不来,整天听我吐槽工作与孕期的不适就已经够了,再来个人进入自己的生活还不知道要怎样手忙脚乱。

    如果崔胜澈是幸福主义,那我就是崔胜澈幸福主义。

    我与圆佑的孩子上了幼儿园,成勋虽然是男孩子,却性格安静得很,我们照顾起来也很省心。

    崔胜澈也是,当初说侄子让我难受了整个孕期,出生就要给他屁股打肿的是他,结果成勋生病半夜开车到处找诊所的也是他。

    成勋很喜欢崔胜澈,崔胜澈也爱嘚瑟。

    有一日,崔胜澈让我和圆佑带着成勋一起出来吃饭。

    直到我们入座,才知道崔胜澈是要向我们介绍恋爱对象。

    嫂子很干练,与崔胜澈相识是公司跨部门间的聚会,作为公司的两位得力干将,在旁人眼里早就该认识的,到那时候才正式加了联系方式,成了朋友。

    表白也很顺其自然,在方才日出的山顶,两颗猛然跳动的心脏都在努力接近彼此。

    我与圆佑也计划过几次看日出,但我总是起不来,最后都会变成野餐。

    吃完饭出来,天边晚霞正好,虽是冬天,橘红漫天也让人觉得身子暖了许多。

    圆佑抱着已经睡着的成勋上车,给他盖了套子,空调也调试到合适温度。

    “脸睡得红扑扑的,是真困了。”

    我抬眼看向后视镜,浅浅一笑:“笑得那么开心,估计做美梦了。”

    “胜澈哥终于找到归宿了,”圆佑给我系上安全带,“你也可以放心了。”

    我点头:“他为我操心太多了,也该为自己多考虑了。”

    “对了老公,之前我发给你的衣服能找到多少?”

    圆佑想了想:“同事已经找到了,下周就可以带回国。”

    瞥到我放松的神情,圆佑轻抚我的后脑勺:“备婚的时候你就在打听了,是什么很重要的物件吗?”

    我点头:“非常重要的,是给我哥准备的新婚贺礼,是只属于我们的秘密!”

    “好好好,”圆佑有些吃醋,“那我也得好好准备,不能被你的礼物比下去了。”

    车窗外阳光正好,仿佛银河般向我倾泻而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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