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子年正月初一,莫、李两家定亲。

    甲子年正月初二,李府上下清点彩礼,送至莫府。

    甲子年正月初三,莫、李两家筹备相关事宜。

    ……

    甲子年正月初八,李府欢天喜地迎亲。

    甲子年正月初九,莫府上下遇害,包括新娘,无一幸免。

    传闻,莫府小姐貌美善良,遇害消息一经传出即引起极大轰动,坊间议论纷纷,更甚者认为罪魁祸首就是李家,不少曾受过莫府恩情的百姓围在李家门口,欲讨要说法。

    李府老爷出面解释,无故暴毙。后李府办丧,不予置理。

    莫宅在此事之后,也频频出现命案,遇害的都是些想要将莫家的地占为己有的商人,莫府闹鬼的事情便如此就传开了。

    又是一甲子,时至今日,这鬼宅的事情依旧未被解决。

    ……

    “您就是那坊间传闻神乎其神的捉鬼大师吧?”一个普通布衣打扮的男人鬼鬼祟祟地跑到了算命摊子上。

    坐在那算命摊子上的,是个年轻男人,一副道士打扮,正闭目养神呢,听他这么一问眼也不抬,回道:“哪有什么捉鬼大师?我不过只是个算命的罢了,阁下若是要算桃花,我兴许倒还能帮上忙。”

    那人有些不明所以,随后立即反应过来,道:“不愧是大师,在下只是小小一问,您便知道我最近这是招惹上了女鬼,当真是名不虚传!”

    道士淡淡道:“来找我的大都是看桃花的,随口一问罢了。”

    那人面部表情僵硬了一瞬,这才正色,凑到道士耳边刻意压低了声音说道:“大师,在下家里当真是遭了鬼了,人命关天,大师您不能见死不救啊!”

    “要我帮你可以,只是你恐怕担待不起这个价钱……”他话音还未落,就见那人从怀中摸出了一锭金子,放在了他的算命摊子上。

    “大师,价格您尽管开口。”

    道士这才微微睁开眼睛,却没有看向那人,只是掂量了几下那金锭,笑道:“排场不小啊——说吧,什么事。”

    “大师请。”那人十分狡黠地笑了笑,帮着道士收摊,其中有意无意地想要去看道士的眼睛,却发现他戒心很重,从始至终都是闭着眼睛,好像没睡醒似的,收拾好之后又拿出了一块布条,将眼睛给蒙上了。

    一双眼睛而已,有什么好遮掩的呢?莫不是个瞎子?不可能啊。

    不过这人也是个识时务的,并没有表露出来,一路上只是恭恭敬敬地带路。

    道士跟在那人身后一个不远不近的位置,悠闲听着鸟鸣,却越走越觉着不对劲,明明是青天白日,身上却起了寒意。他凝神听了一耳朵,便站住了脚步。

    那人一直留意着道士,见他不走了,自己便也停了下来,问道:“怎么了大师?”

    “你若是不信任我,大可以直接说出来,犯不着用这么个害人害己的法子。”道士叹了口气,说着,摘下了眼睛上蒙着的布条。

    甫一睁眼,一张无比狰狞的鬼脸便出现在面前,脸上的烂肉几乎要掉到地上,发丝也被大大小小的血块凝成了团,离远了看尚且恶心人,更何况贴脸这么一下子。

    道士猛一蹙眉,瞬间从腰间扯出一张黄纸符贴在那鬼的额上,然后想也不想,从背后抽出桃木剑便将它给砍了。

    那鬼顷刻灰飞烟灭。道士收回桃木剑,抬头就发现那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

    好一会,那人才从震惊中缓过劲来,颤颤巍巍道:“先生这眼睛……莫不是传说中的阴阳眼?”

    ——蓝黑异瞳,这怕是个人见了都要震惊一番。

    道士叹了口气:“黑瞳看人世,蓝瞳看阴间。少见多怪。”

    见那人还是一脸呆样,道士本不想理他的,转念一想,自己又毕竟是收了他钱的,便解释道:“普通人大部分时候是看不见鬼的——除非它故意想吓你——所以它们才能为所欲为,于是就有了我们这种人,能看见也能触碰到它们。我们给鬼贴上符咒,你们才能看见。”

    “我呸,”就在道士身后的草丛中,不知何时冒出来个中年人,“你说得倒清高,你可知你刚刚杀掉的鬼是我调教了多少年才化为己用的么?话也不说一句抬手就杀了,它们生前不也是人啊,你怎么就这么狠心!”

    道士不以为然:“它太丑了,吓到我了。”

    草丛里冒出来那位似乎也是个道士,但并没有阴阳眼,本事大概是从小练的,估计是好不容易才练就了训鬼这本事,眼下乃是一肚子怨气:“它都是鬼了,死相丑点怎么了?它生前也是个可怜人啊……”

    道士皱着眉听他哭喊了半天,才开口问道:“你哪位?”

    “青乡镇道士,王固,你身边那位叫我来的。”他收起那一副抽抽噎噎的模样,总算是正色起来。

    道士点点头,又看向那普通男人:“你把这人大老远从青乡镇带到这来,就为了找这只鬼恶心我一下?”

    那人连忙解释道:“没有没有,只是我们家老爷叫我找一个有能力解决事情的大师,我这不是……要先探探虚实嘛……”

    道士斜睨了他和那王固一眼,轻笑了一声:“多少有点侮辱人——你们家老爷哪位?”

    “实不相瞒,我家老爷就是荆州李家当年幸存下来的小少爷,李书岁。”

    道士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便听一旁的王固插嘴道:“莫不是那个当年与莫家结亲的李家?传说莫家冤魂索命,李家在短短几年内就人丁凋零,这当年的小少爷竟还在人世?”

    那人颔首,对道士道:“这也是我请您来的原因,李府这几日又不安生了,都说是莫府大小姐的冤魂回来索命,想请您帮忙驱鬼。”

    道士思索了一下,问道:“莫府大小姐的闺名可是叫做‘莫北’?”

    “正是。”

    “那这事我可管不了,”道士立刻拒绝,“这莫家往上数几代都是大善人,无故被灭了满门绝对是另有隐情,比我厉害的道士可多了去了,若是这么些年都无法将冤魂驱除,我去那不是送死么?”

    言罢转身就想走,被那人拦住:“大师大师大师,实不相瞒,我们这些年找了那么多人,有阴阳眼的您是头一个,试试吧,万一成功了呢?”

    然而道士似乎并不想听他讲这些,从怀里掏出金锭扔回去:“这闲事小爷管不了。”

    那人这下可顾不上挽留他了,慌忙接住金锭,生怕磕了碰了,孰料还没捂热乎呢,就被王固给抢了去:“诶诶诶,别急啊,他不接我接。”

    道士顿住脚步,回头看了王固一眼,道:“我劝你最好还是不要管。”

    王固则不以为然,挑衅道:“我看你就是怂了,我可是师从王鹤王仙人,无论有没有那劳什子的阴阳眼,都照样能将那恶鬼收了——阁下不妨报个名号,待我将恶鬼斩杀,在下定亲自登门拜访。”

    道士听他说了一半就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了,抬腿就走,待到他说完,已经是只能听见一点细微的声音了。他倒觉得好笑,竟真有人将颜面放在性命之上,于是便对着自己身后喊道:“荆州城明月镇凉溪村,假道士方念是也,我等你来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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