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璞的手很好看,骨节匀称修长,指甲修剪得干净圆润,手背隐伏着清晰的血管脉络和根根分明的青筋,男性荷尔蒙气息十足。

    此时,这双手隔着真丝吊带睡裙,扣着程见秋的纤腰,扶着她轻动。

    她一声不吭,眉毛轻皱,看起来心事重重,完全不在状态。

    九月末,月光冷凉。

    卧室内窗帘没掩实,透了条窄缝,坠进一道对面商业大楼还亮着的蓝色广告屏光线,融合月色铺就在程见秋的眼底,还有她白皙胜雪的肩头。

    姣好面容在朦胧光晕中,美得动人心魄。

    “在想什么?”沈安璞停下动作,因动情而略微沙哑的低磁声线更显性感。

    他含情的眸,望进程见秋瞳底,她始终没和他对视一眼。

    面对担忧的视线,她偏头躲开,抬手将散落鬓边的碎发挽进耳后,顺势从沈安璞身上下去,声音冷淡:“我去冲个澡。”

    答非所问即是答。

    程见秋心里绝对有事,她不打算说,沈安璞不会逼问,和她在一起的六年时光,都是这么过来的。

    沈安璞看着她走向浴室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猛然升起一种快要失去她的预感。

    强烈到不容他忽视。

    他去另一个浴室洗完澡穿好衣服,回到客厅坐进沙发,点一支烟平复内心的焦躁。

    烟雾缓缓上升,模糊了他比例极好的五官线条。

    放在一旁的手机微震,屏幕亮起,是程见秋的手机进来了新的微信消息。

    用不着偷看,位置太近,只需稍稍偏眸就能尽览内容。

    [微信消息]

    【祁远风:我下周三结婚,你来么?】

    看清这段文字,沈安璞的瞳孔失焦一瞬。

    这个名字,将他的记忆拉回高三结束的那年暑假。

    程见秋在那个暑假,和初恋男友祁远风断掉联系,双方互删了所有联系方式。

    什么时候加回来的。

    沈安璞一无所知,他唇角轻牵,扯动一个苦涩而无奈的弧度。

    他上周才向程见秋求婚成功,以为终于拥有了娶她的资格,没想到现在会被她年少时的白月光发来的一条消息,搅得心烦意乱。

    难怪刚才和他做的时候,会分心。

    奇怪的反应,在这条消息进来的那刻,得到了合理的解释。

    程见秋擦着酒红色的湿发,迈出浴室,身上的浴袍,和沈安璞是情侣款,前两天刚买的。

    “你手机响了。”

    沈安璞拿过烟灰缸,按灭烟蒂。

    他半低着头,表情不甚清楚,嗓音恢复到和往常相差无几的程度,温柔低润,不仔细听根本发现不了他藏起来的失落。

    “哦。”程见秋应声,伸手拿走玻璃茶几上的手机。

    沈安璞看得很清楚,她手指上的求婚戒指不知所踪,另一只手的手指也空空如也,纤纤玉指敲着键盘回复消息,有些刺痛他的眼。

    摘掉戒指的时候,也像打字回消息一样利索么。

    那种快要失去她的感觉,更加清晰地,裹缠上沈安璞的一呼一吸,钝痛传进心底,凌迟着他的意识。

    他却毫无还手的余地,只能麻木的接受难以逃脱的不适。

    回完消息。

    程见秋束起长发,扎成松散慵懒的丸子头,她不温不凉的抛出一句:“我饿了。”

    语气像在下命令。

    沈安璞向来顺着她:“想吃什么?我给你点外卖,或者我们出去吃也行。”

    墙上悬挂的钟表,时间指向23:35。

    “我想……”程见秋稍有停顿,像在做什么重大决定一样,神色凝重,语调发着颤音,喉间一哽,“去我们高中后面那条夜市街,吃老吴家的麻辣米线。”

    空气死一样寂静。

    沈安璞记得他和程见秋确定关系那天,就是在夜市街的老吴家米线。

    那会儿。

    高考结束,程见秋和祁远风也结束,她父母离异,靠着每月打来的生活费度日,平时没人管她。

    失恋以后,她好几天吃不下东西,那个晚上想吃米线,就去了和祁远风去过的那家店。

    她吃着麻辣米线,旁边放着几个喝空了的啤酒瓶,眼泪一颗颗砸进碗里,别提多狼狈。

    老板在油腻的旧围裙上擦了擦手,不断向她投去担忧的目光,也不知道遇上什么事了,一个人哭得这么难过。

    沈安璞从店外路过,视线无意轻扫,看见暗恋两年的女孩子,正在借酒浇愁。

    时隔多年,再度想起。

    还是会为当年哭的梨花带雨的她而泛起细细密密的心疼。

    爱人提的要求,他怎会拒绝。

    沈安璞点头:“行。”

    “那我回房间换衣服。”程见秋的眼眶轻微泛红。

    “嗯,我等你。”

    没让他等久,约莫过了两分钟,程见秋穿着吊带和紧身牛仔短裤,踩着帆布鞋走出来。

    她对沈安璞牵强的笑笑:“走吧。”

    沈安璞恍惚一瞬,她这身打扮和刚才回忆中的画面,逐渐重叠交影。

    “再穿件外套,外面冷。”沈安璞拿起车钥匙,走向玄关处换鞋。

    程见秋耸耸肩:“没事,我不怕冷。”

    沈安璞身穿黑短袖黑长裤,想起车后排有放着一件他的外套没拿上来,一会儿冷了能给她挡风。

    “拿你没办法。”他伸手轻揉程见秋的发顶,动作和言语浸满宠溺,还有三两分难以觉察的不舍。

    夜间的道路,车少人少。

    距离目的地二十八公里,一路畅通无阻,沈安璞握着方向盘,向他们故事的起点匀速行驶着。

    那条夜市街的变化不大,位于城中村之中。

    小巷纵横交错,抬头是粗细不一的线缆,两边排布着小商店和小饭馆,烟火气息很重。

    老旧的电扇,昏黄的灯光,霓虹斑斓的灯牌,老板大声的吆喝,网吧门口腻歪的小情侣,足浴按摩店里暧昧的音乐和紫红色的光,在这种地方随处可见。

    抬眸远眺,能看到村子外面栉次鳞比的摩天大楼,充满现代科技感。

    和他们脚下踩着的这片破败水泥地,有着不在同一次元的违和感。

    沈安璞牵着程见秋的手,往巷道里走,能感觉到她轻微的挣扎了下,似乎是想挣脱,不过很快又放弃了。

    快到像是不真实的错觉。

    如同一种屈就的施舍。

    凭记忆,他们找到老吴米线。

    经过几家灯火通明的烧烤店,停步于牌匾老旧的米线门口。

    店面很小,只有四套桌椅,门口放着煮米线的围炉和大铁锅,旁边摆着切菜的案板,上面还有切好的碎葱花。

    老板连忙招呼:“里面坐里面坐,看看想吃点啥?”

    沈安璞和程见秋走进去,坐在最里面的位置,他把准备着的外套递给程见秋:“冷了就穿。”

    程见秋没接,摇了摇头:“不冷。”

    头顶灯泡发黄,光线柔柔洒下,却照不亮她的眼底。

    她好美好美,皮肤白皙,长相精致冶艳,身材窈窕玲珑,属于放在人堆里也能一眼注意到的大美女。

    睫毛轻动,在那之下,藏着沈安璞猜不明白的谜底。

    “两碗麻辣米线。”沈安璞抽了两张餐纸,擦拭着油乎乎的桌面。

    “好嘞!”老板中气十足的应声,走向煮米线的位置。

    程见秋出声补充:“再来两瓶冰啤酒。”

    老板打开老旧的冰柜,啤酒瓶起子开了两瓶冰的九度,瓶口盖着倒扣的一次性胶杯,给他们递到手边。

    程见秋喝酒从来不用杯子,她拿开碍事的胶杯丢到一旁,握着绿色玻璃瓶身往喉咙灌了两口。

    沈安璞想劝她慢点喝,话到嘴边,改了口:“你答应和我在一起那天,我们就是在这遇到的,你那时也是喝着酒,就坐在现在这个位置。”

    程见秋很赏脸的给了个笑:“记得挺清楚。”

    “嗯,我会记一辈子。”沈安璞凝视着眼前的心上人,很轻易捕捉到她的表情,略有僵硬。

    就是那种,有话要说,又不知道现在的时机适不适合坦白的僵硬犹豫。

    老板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米线走过来,碗沿摆着两副一次性筷子。

    “两位慢用哈,小心烫。”

    沈安璞替程见秋掰开一次性木筷,磨掉上面的小木刺,递给她,没有说话。

    他不是第一次帮程见秋做这种小事。

    这么多年,他把她照顾的无微不至,可以说是有求必应百依百顺。

    好听点,叫深情。

    难听点,叫舔狗。

    程见秋接过筷子,搅动着碗里红油充足惹人食欲暴增的米线,动作缓慢,不知道心思飘去了哪里。

    “程见秋。”

    沈安璞有一瞬间的不真实感,仿佛现在是他给程见秋即将告白的那个夜晚,仿佛一切都还停留在开始之前的节点。

    他格外温柔地唤着眼前人的名字,女人抬眸望过来的刹那,时间仿佛被按下倒退键,流回高中刚结束的那个暑假,那个他铭记一辈子的夜晚。

    “这么晚,还不回家?”

    十八岁的沈安璞走进老吴米线店里,拿走十七岁程见秋手里的啤酒瓶,在她对面的位置坐了下来。

    程见秋喝得有点多,语速略慢,答非所问:“他不要我了。”

    一滴眼泪从她的眼眶滑落,直直砸进米线汤里,激起小小涟漪。

    沈安璞给她递过去一张纸巾,搜肠刮肚想着安慰她的话。

    其实沈安璞心里也不好受,他高二开始暗恋程见秋,眼看着祁远风给喜欢的女生表白,然后他们不顾校规,开始偷偷摸摸的恋爱。

    起初,祁远风对程见秋很好很好,把她宠得没话说。

    早上会给她带早餐,上课见她无精打采,会传纸条问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他可以陪她去医务室。

    她只是打个喷嚏,祁远风就嘘寒问暖,怕她着凉感冒。

    那会儿,他们是人人艳羡的一对。

    祁远风喜欢打篮球,只喝程见秋送的水。

    祁远风喜欢打游戏,只带程见秋上分。

    祁远风喜欢的所有,有关于他的所有,程见秋都记得清清楚楚。

    程见秋喜欢的事物,祁远风知之甚少,替她记得的,是另一个少年。

    那个少年和他们同班,每当看见他们亲密的依偎在一起,他就觉得心如针刺。

    也曾阴暗的许下过希望他们早点分手的愿望,只是愿望还来不及扎根,就被他自己亲手拔除。

    怎么可以这样想?

    沈安璞狠狠斥责自己一遍又一遍,他那么喜欢程见秋,当然是希望她开开心心,快快乐乐的。

    祁远风和程见秋在Q.Q空间里建了情侣相册,开了情侣空间,有发不完的恩爱动态。

    他们几乎做了校园情侣在学生时代能做的所有事情。

    程见秋为祁远风叠星星纸,装在漂亮的玻璃瓶子中送给他,他们一起去游乐园玩,拍了很多合照,他们形影不离如胶似漆……

    直到,这段看似恩爱的感情,因另一个转学来的女生发生争执。

    秦雅笙是高三下学期转来的,她家里很有钱,就算不学习也足够几辈子衣食无忧,而且她很漂亮,甚至盖过程见秋。

    很多男生奉秦雅笙为女神,刻意和她套近乎。

    唯有祁远风和沈安璞,对秦雅笙视若无睹。

    前者有女朋友,不好和其他女生有过多交集,后者心有所属,每天要被他们的恋爱狗粮暴击,一颗心伤痕累累,早已无暇顾及其他。

    偏偏秦雅笙就是对祁远风芳心暗许,她玩的一些小花招,在女生看来是很明显的,祁远风总说是程见秋想得太多。

    后来,程见秋和祁远风发生争吵,并且次数越来越多。

    程见秋掉着眼泪赌气说分手,祁远风答应得爽快,等她反应过来时,祁远风和秦雅笙已经办好了出国读书的手续。

    就这么扔下了她。

    沈安璞白天在学校看见程见秋红着眼,知道她在晚上一定没少哭。

    他在心底责怪自己千百遍,如果当时没有产生希望他们分手的想法,他们会不会就一直那么好下去?

    如果一定要有人受伤,那这份痛,让他一个人承担就好了,别惩罚他喜欢的女孩子。

    好多安慰的话,变得异常苍白。

    十八岁,情窦初开的沈安璞心跳好快,看着眼里蓄泪的程见秋,他鬼使神差说了句:“你要不要和我试试?”

    程见秋吸了吸鼻子,破涕为笑:“行啊。”

    幸福来得太突然,沈安璞的眼睛不可思议睁大:“真的?”

    程见秋点头确认,笑容娇媚不失这个年纪的单纯:“真的。”

    她哭够了,沈安璞送她回家。

    当晚,程见秋还发了动态,艾特了沈安璞的账号,广而告之的宣布她脱单了,和沈安璞恋爱了。

    欣喜若狂的沈安璞尚还稚嫩,不懂程见秋这个行为背后蕴含着怎样的深意,忘记过了多久,他听见程见秋和朋友的对话。

    她那么积极地公开,并不是喜欢沈安璞,真正的用意在于她虽然和祁远风互删了联系方式,可他们之间还有其他共同好友。

    共同好友很有可能会在祁远风那里提起她和沈安璞的事,事实如她所料,不过她只猜准了一半。

    祁远风确实听说了她和沈安璞的恋情,不过祁远风的反应很平淡,只笑了笑,未置一词。

    这个结果和程见秋预想的出入很大,毕竟他们有过那么难忘的一段,怎么说他都会有点与众不同的反应吧。

    甚至……甚至会按照狗血小说里写的那样,他被这么一刺激,幡然醒悟,会抛下秦雅笙,连夜回国来找她再续前缘。

    可惜什么都没有发生。

    再多的青春疼痛文学,都没有她的心疼。

    她疼过一遍,沈安璞再疼一遍。

    说不难过是假的,向喜欢的人小心翼翼奉上一颗真心,结果反手就被扔在了冰凉的地上,摔得粉碎。

    沈安璞知道程见秋在利用他,心里的疼痛在对她不可估量的喜欢面前,简直不值一提。

    他心甘情愿被利用,她所给的一切,他都甘之如饴。

    没人想过,这么一试,就试了六年。

    这六年里面,他们和所有情侣一样,做过普天之下有情人都做过的大部分事情。

    春天。

    程见秋会穿着漂亮的衣裙,和沈安璞以及其他三五好友一起出去春游或者踏青,沈安璞有用不完的耐心,换着角度给程见秋拍漂亮的照片。

    夏天。

    冰激凌的第一口、草莓的尖尖、剥好皮的葡萄、切好块的西瓜、不同口味的奶茶……还有其他合程见秋口味的副食,沈安璞都会为她准备好,递给追剧的她手边。

    秋天。

    热板栗被沈安璞去了壳,油焖大虾去了皮,可乐鸡翅脱了骨,石榴剥好了一粒粒躺在精致的玻璃碗里。

    冬天。

    热气腾腾的火锅、跨年夜的烟花、飘着雪花的夜晚……胶卷记载了他们共度多个春夏秋冬的回忆。

    沈安璞心里不安的预感,在和程见秋对视的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怎么了?”程见秋停下夹米线的动作,筷子搁在碗沿,面容平和,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

    她的目光,不坦诚。

    “……”沈安璞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他是不擅长交谈的人,甚至可以算得上嘴笨,认为在恋爱里,一定要尊重对方的隐私,所以程见秋不愿意说的事,他从不主动问。

    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一步,他怕问出戒指去哪了,会成为他们分道扬镳的导火索,说实话,他不想失去程见秋。

    即使程见秋心里一直住着另一个男人,即使程见秋不是多么爱他。

    可是,他很爱程见秋。

    如果装傻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那他愿意做一次彻头彻尾的傻子。

    话是这么说,心脏的某个位置,却不可忽略的开始隐隐作痛。

    他的眼神锁定在程见秋摘掉了求婚戒指的那根手指上,瞳孔里的落寞和难过,根本无法遮掩。

    外面喧嚷的街道。

    老吴米线店里昏黄的光和斑驳的墙面。

    地上脚边没来得及收拾的烟蒂和散落的烟灰。

    他们面前冒着香气的米线和没喝完的啤酒瓶。

    和六年前那个夜晚的打扮堪称复制粘贴的程见秋。

    乍看之下,和多年以前没什么太大的不同。

    一切的一切,在悄无声息的时间长河中发生巨变。

    与过去的相似,像是将一个时空割裂成两半,各自走向了毫不相干的结局。

    现在二十三岁的程见秋,比少女时代多了些锐利的美,自带难以接近的距离感,看起来很不好说话。

    和十七岁的她,截然不同。

    程见秋低着眼,双方沉默近一分钟。

    店门口进来了一对年轻的小情侣,看起来很年轻,像多年前的他们那样稚嫩青涩。

    “我们……”程见秋收紧了手指,语调显然有些艰难,尾音轻到快要听不见,“分手吧。”

    她的态度不是在商量,很显然,是一个不容被拒绝的通知。

    沈安璞没有出声,拿过胶杯,倒了半杯冰啤酒,慢慢往下喝着。

    年幼时,总觉得啤酒太苦,大人们为什么会喜欢喝这么苦的东西。

    等他长成了大人,终于弄懂,觉得啤酒苦,是因为那时候的日子过得很甜,没有什么事需要他操心,好好学习就可以了。

    觉得啤酒甜的时候,日子就苦了。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半杯啤酒见了底,碗里的米线坨在一起,逐渐吸干了汤汁。

    未喝完的啤酒,在瓶身沁出滴滴水汽,像在替他流泪。

    如释重负的感觉,在这一瞬间盖过其他情绪,难过和无力感慢了一步,渐渐席卷着他的心神。

    除了接受,还能,怎么办呢。

    程见秋没给他第二种选择。

    他做着绝望前的最后挣扎,嗓音干涩艰难:“因为什么和我分手?都快要结婚了不是吗?”

    事已至此,她没什么好隐瞒的:“这几年,真的很谢谢你对我的照顾和疼爱,你对我很好很好,我也试着去爱你,但是……我以为我能走出来的,可我失败了。”

    沈安璞静等下文。

    程见秋低叹一口气,继续往下说:“我不能一直耽误你,对不起,我承认之前是我太自私,只顾着享受你对我的好,没去考虑你的心里有多不舒服,现在醒悟,应该还不算太迟吧?我不能和你结婚,不能耽误你一辈子。”

    “我们在一起六年,比不过你和祁远风六个月吗?”向来温文尔雅的沈安璞,在酒精的助长下,变得有点尖锐,“你的白月光回来了,你就不要我了,程见秋,你真行。”

    他小心翼翼奉上的爱,到底算什么。

    算什么。

    “……”程见秋抬手按按眉心,缓着语气慢慢说,“你都知道了。”

    沈安璞的眼眶,泛着明显的红:“我又不是傻子。”

    程见秋又叹了长长的一口气,皱了皱好看的眉:“是我表达的不够清楚吗?我不是要去找祁远风,只是……我没办法全心全意地爱你,所以不能耽误你,如果我和你结婚,才是对你不负责啊。”

    沈安璞盯着她,似乎企图就这么洞穿她的心思:“所以你就擅自替我做决定了?”

    “……”她哑口无言,事实确实是这样。

    “我们就不能往前看吗?”沈安璞放软了语气,近乎乞求或者哀求,“宝宝,我们往前看,不想过去了,好不好?”

    他一直叫程见秋宝宝,所有宠溺的称呼,宠溺的行为,都给了她。

    程见秋痛苦地闭上眼睛,眼泪顺着睫毛往下滑:“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做不到。”

    沈安璞伸手为她擦眼泪,看着她让人心碎的泪颜,他只觉得心口好痛好痛。

    程见秋掉着眼泪,继续说:“你不明白这种感觉,我每次想起他的时候,看到我眼前的你,我都觉得自己无可救药,我不懂我在干什么,我不想继续伤害你,试了六年,我好累了,让我走吧,好不好?”

    假使那天晚上,他们没有冲动。

    沈安璞没有冲动的表白,程见秋没有冲动的答应,一切会不会,走不到这一步。

    纵使六年又如何,他陪在程见秋身边六年,到底比不过祁远风这个青春时代的白月光。

    高中时美好的遥远的纯真的悸动的回忆,和他无关,捆绑的是祁远风的名字。

    程见秋在高中时想嫁的人就是祁远风,没能实现她的梦想,她心里也不好受吧。

    沈安璞这么想着,无异于亲手拿着匕首往自己心窝里戳。

    祁远风都要娶别人了,程见秋还被困在那段时光里走不出来。

    她和祁远风恋爱的那六个月,像是体验了青春校园小说女主角的人生。

    他们双向暗恋,祁远风表白,然后在一起。

    祁远风会弹吉他,经常给她一个人弹唱情歌,这么浪漫的事,沈安璞做不来。

    祁远风长得很帅,喜欢他的女生足够排满一个操场,沈安璞长相相对清俊,是内敛帅哥,祁远风光芒太盛,导致没几个人注意到他。

    祁远风很爱过她,所以后来的冷淡,分外锥心刺骨,一想到他给过她的爱,再也不复存在,会有另外的女生被他疼着宠着,程见秋就觉得呼吸不过来。

    她以为在后来的相处中,她会爱上沈安璞,会忘记祁远风。

    事实证明她大错特错,错的离谱,错的荒谬。

    在无数个时刻,看着沈安璞的眼,她心里想的都是另一个人。

    疯狂的执念扎根深种,无论如何都忘不掉祁远风。

    不是还爱他。

    是恨自己,曾经能那么爱祁远风,为什么不能爱沈安璞。

    为什么忘不掉祁远风?

    为什么要为了不值得的旧人,去委屈现在的男朋友?

    为什么困在过去的那段时光,像迷了路的小孩子,找不到回家的方向。

    太多的为什么塞满了她的内心,而她自己也给不出合理的答案。

    她比谁都不明白,为什么会对伤害过自己的人耿耿于怀,一别经年,听到他的名字,还是会乱了心思。

    怀抱着不解,她去找情感博主投稿,说了具体的情况,情感博主发出她的投稿以后,评论区网友骂得她狗血淋头。

    网友认为她在耽误沈安璞,破口大骂她自私自利,还有骂的更不堪入耳的。

    她都认。

    甚至她自己也在心里骂过自己。

    享受着沈安璞的好,心里想的却另有其人,如果祁远风没有移情别恋,那她应该还会比现在更幸福吧。

    说实话,这样子对待沈安璞,是非常不公平的。

    以前说着试试,好几次她想提分手,可是看见沈安璞望向她时,满眼的欣喜和爱意,她不忍心打破表面上的平静。

    所以一拖再拖,直到现在没有办法再拖。

    明明不想伤害他,最后却还是狠狠伤害了他。

    要是能拥有重新选择的机会,她一定不会那么草率的答应沈安璞的表白。

    就不会有后面这么多困扰的事情。

    见他沉默不语,程见秋颤着声音继续说:“我们从哪里开始,就从哪里结束吧,好吗?”

    也是难为她了。

    最后的分手还挺有仪式感。

    沈安璞没学会该怎么去拒绝她的要求,他藏好心酸,哑着嗓子,逼着自己去面对巨大的痛苦:“你知道的,我不会拒绝你,离开我能让你不掉眼泪的话,那我答应。”

    程见秋两三滴滚烫的眼泪砸进了米线汤碗里,就和那个回不去的晚上一样,她挤出一个牵强的笑:“谢谢,你会遇见真正爱你的女孩子的。”

    “借你吉言。”沈安璞不冷不热的应下,表面趋于风平浪静,只有他自己知道心里刀割一样生疼。

    程见秋拿起手机,回了两条消息,重新出声:“我今晚去王艺婷家里睡,明早回来收拾东西,定了下午的机票,去国外。”

    那么不想看见我的话,我去外面酒店睡,你睡家里就好。

    东西需要我帮你收拾吗,是只拿一点还是搬家?

    去国外散心还是准备留学定居?需要的话,我完全可以陪你一起,还是说一个人吗……在外面要注意安全。

    短短一两秒。

    沈安璞的心里冒出很多想要和她说的话,下一秒,更清晰的意识把这些可怜的想法全部击成无法拼合的碎片——他们分手了。

    他没资格去过问太多,也不能透露出想要挽留她的想法。

    纠缠不休,只会被程见秋讨厌。

    在一起六年,没人比我更了解你的性格。

    “好。”

    到最后,千言万语化成了一个字。

    多么无奈又无力,除此之外,他想不到还能再说什么。

    他们起身,往店外走去。

    旁边那对小情侣的低语声,准确无误的传进他们耳中。

    男生先开口:“吃完了我送你回家。”

    女生的声音带点笑:“这么好呀,奖励你以后只能送我回家,陪我一辈子。”

    男生低笑着应下:“好好好,都听你的。”

    沈安璞心里猛然抽疼了一下。

    他十八岁和程见秋在一起的时候,也想过和她就这么一辈子。

    可还是在二十四岁这年分开了。

    十几岁这个年纪开始的恋爱,有几对是能一直走到最后的?

    十七八岁。

    遇见很爱的人,以为能一直走下去,以为对方就是自己的全部。

    忽略的是,一辈子很长,这个时候说一生一世,太早太早。

    两个人都喝了酒,沈安璞提出找代驾,先送程见秋去朋友家,再送他回家。

    程见秋摇摇头,淡声说不用麻烦,沈安璞不再强求,陪她去街边等车。

    晚风凛冽,程见秋搓了搓胳膊,打了个小声的喷嚏。

    沈安璞朝她递出一直拿在手里的外套:“小心感冒。”

    她没有过多的客气,伸手接过穿好:“我明天还你。”

    “你要想留着,我也不介意。”他故作轻松,耸耸肩,用玩笑掩饰流血的伤口。

    程见秋一笑:“想得美,我才不会留着你的东西呢。”

    目送她上车,沈安璞没忘记叮嘱一句:“到地方了给我说一声,大晚上的,我不放心。”

    程见秋点头:“会的。”

    出租车扬尘而去,沈安璞叫了代驾回家,他在楼下的便利店买了些酒,一并带了回去。

    差不多开门的同一时间,他收到了程见秋发来的报平安消息。

    他回了个ok的表情,手机就放在玄关处,拎着塑料袋回到客厅沙发,背靠沙发,席地而坐。

    酒精上头以后,他脑海回想起很多,过去他们一同拥有过的记忆。

    大二寒假的新年,他和程见秋出去看烟花跨年,之后还一起吃了夜宵,气氛到了,不喝点酒说不过去。

    庆祝新的一年,也是庆祝他们的又一年。

    程见秋喝多了,沈安璞送她回家。

    抱着她进了家门,放她在卧室柔软的床上,俯身为她盖被子,她伸手抓过沈安璞的毛衣领,拽着他低头,和他接吻。

    吻技生涩,磕磕碰碰又莽撞,程见秋迷迷糊糊的说:“别走,留下来陪我。”

    沈安璞确实不忍心丢下喝醉的她。

    万一半夜渴了想喝水,还没有醒酒,要是磕了绊了,还是他心疼。

    所以他留下来了,没料想到的是,程见秋很主动,从来没有过的主动。

    以至于他进的时候,还以为是她心甘情愿。

    他轻声安抚,动作温柔,却听见她小声抽噎着说:“远风,我疼。”

    这四个字在静谧的夜里,过于清晰,清晰到刺耳。

    原来不过是她认错了人。

    沈安璞僵了一瞬,所有热情化为灰烬,他及时退了出去,没有踏出最后一步。

    既然她那么爱祁远风,那就把第一次留给她心里的那个人吧。

    他那晚在程见秋家的沙发上,一夜未眠。

    至于是什么时候真正拥有了她,是在几个月后,她的生日,她意识清醒着,媚眼如丝,明确知道她在做什么。

    她轻吻着沈安璞的下巴,滑到喉结,轻轻用舌尖勾了一下,轻声问句:“你不想吗?”

    沈安璞尽力维持着最后的理智,保持清醒的态度,向她确认:“你爱我吗?”

    程见秋解他衬衫纽扣的手,微微停滞,随即抬眼,满含柔情和真挚:“当然。”

    她说谎的功力太好,以至于沈安璞完全被骗了进去。

    当天晚上。

    程见秋承受着沈安璞滚烫炙热的爱意,眼泪从眼角滑下,轻咬嘴唇的模样,再结合之前醉酒叫错名字的经历,很难不惹沈安璞胡思乱想。

    为什么哭,是因为给的人不是祁远风吗?

    还是说很后悔做了交付自己的决定,但是现在后悔已经太迟。

    细细想来,程见秋确实没有完整又认真的对他说过一句“我爱你”。

    说是在和他谈恋爱,不如说是一种将就。

    反正不能和最爱的人在一起,那和谁在一起都没差别了。

    那种心动,除了祁远风,没有第二个人能给她。

    错就错在,程见秋把祁远风给过的心动,看的太重,沈安璞给的爱细水长流温温柔柔,达不到她心里的那个标准。

    沈安璞把程见秋当成他的全部,忘记了程见秋的全部,不是他。

    和祁远风分手之后,不知怎么,记忆开始对他不断美化,忘记了他的不好。

    他的满口脏话,他的移情别恋,他的忽冷忽热。

    都开始模糊。

    取而代之的,是他那些没做到的承诺,还有在操场的阳光下,笑得耀眼的那张脸。

    她用过期的甜蜜填补不断溃烂的旧伤口,效果可想而知。

    爱的是记忆里那个,对她很好很特别的祁远风,而不是后来那个面目全非的祁远风。

    网上不是有句话说的好吗,就是——

    “没有人能比得过我记忆里的你,包括现在的你。”

    曾有无数个时刻。

    她幻想祁远风会回到她身边,就像最开始那样,满心满眼只有她。

    可惜幻想不会成真,祁远风也一直没回来,更不会变回最开始的样子。

    沈安璞喝得意识全无,就倒在冰凉的地板上睡着了。

    在朋友家的程见秋,点开和祁远风的对话框,看着光标跳动,想起她再和祁远风加上联系方式那天。

    那是在她公司楼下的咖啡厅。

    她排队时被一个熊孩子撞倒,后退了两步,不小心踩到一个人,急忙回头道歉,看清正脸,有些不可置信:“祁远风?”

    祁远风弯唇一笑,和记忆中的笑颜几无变化:“程见秋,你在这附近上班吗?”

    程见秋点头,祁远风伸出手机:“加个联系方式吗?”

    她起心动念的那一秒,心里有个小角落,提醒她,不要一错再错,沈安璞还在等她回家。

    可惜行动快于思考,她已经扫了祁远风的好友二维码。

    祁远风的头像是和另一个漂亮女生的合照,她没有见过。

    强撑的笑容凝固在嘴角,她忍不住好奇心,当下问出口:“你女朋友吗?好漂亮。”

    “嗯,快结婚了。”

    一句话,叫她清醒的不行。

    高中时代,祁远风承诺他的新娘,只会是程见秋,现在想到他说的话,真是可笑。

    没什么可以再联系的,当时同意加好友不过是念了旧情分。

    程见秋打字回复: [我就不去了,祝你新婚快乐。]

    对话框上方出现一行“对方正在输入中”,没看见他的回复,她就将祁远风扔进了通讯录黑名单。

    心里一团乱麻。

    她现在的状态差的离谱,自己都不懂自己在干什么,面对爱了她六年的沈安璞,她再也做不到自私的去享受他的好而不去考虑他的感受。

    心里还住着另一个少年,她做不到去全心全意爱着沈安璞,只有离开他,不耽误他,才是最合适的做法。

    沈安璞越是毫无保留的爱她,她越是觉得愧疚和抱歉。

    她不知道该怎么去解决横在他们之间的问题,所以只能解决沈安璞。

    隔天上午。

    沈安璞醒的比较早,去浴室洗了个澡,刚穿好衣服,听见门铃作响。

    他的头发还湿着,水珠顺着发梢往下滴,踩着拖鞋去开门。

    门外是程见秋。

    她素面朝天,未施粉黛,眼眶微红,不清楚是没睡好还是晚上有哭过。

    身着复古连衣裙,卷发温顺下垂,精致的像是橱窗里的洋娃娃,交叠的双臂间搭着昨晚的外套。

    “进来吧。”沈安璞的语气还是一如往常的温润,就好像他们还没有分手一样。

    在此之前,程见秋回家没带钥匙,沈安璞开门后的第一句话都是“欢迎回家”,然后接过她手里的包包和提着的购物袋,告诉她已经放好了洗澡水,马上就开饭了。

    饭后还会为她准备小甜点或者水果拼盘。

    程见秋递给他外套:“你的衣服。”

    “放那吧。”沈安璞朝沙发抬了抬下巴,示意放着就行。

    程见秋放下衣服,径直走向卧室:“我去收拾东西。”

    沈安璞拿捏着恰到好处的礼貌,向她确认:“需要我帮忙吗?”

    “谢谢,不用,”程见秋也把握着恰如其分的疏离,笑容恬淡,“我东西少,一会儿就收完了。”

    “嗯,行,我在书房,需要帮忙的话叫我就好。”

    “好。”

    诚如她所说,没要多久就收拾好了东西。

    她联系了快递员上门邮寄东西,最后确认了一遍没有遗漏,这才敲响书房的门。

    沈安璞打开门,蓬松的黑发过眉不过眼,眼底一片漆黑,看不懂情绪如何。

    “我要走了,这个……”程见秋伸手递出了个小巧的丝绒盒子,“求婚戒指,还给你。”

    他没接:“你看着处理吧,我要这也没用。”

    僵持了十几秒,程见秋转身把戒指盒留在客厅茶几上,看见沙发旁没来得及收的空酒瓶,不冷不热问了一句:“你昨晚喝酒了?”

    沈安璞大方承认:“嗯。”

    她旋即走向玄关换鞋:“以后少喝,伤胃,我要赶飞机,先走了,刚才叫了车,司机在楼下等。”

    她又补充:“既然分手了,就没必要留着联系方式了,该删的我刚才都删了。”

    沈安璞心尖刺痛,可还是维持着表面的波澜不惊:“嗯,是该断干净。”

    她真的一点后路都不给留,切断了沈安璞再去联络她的途径。

    至此一别,不知往后还能不能相见。

    程见秋从手提包里掏出钥匙,放在玄关的柜子上:“钥匙放这了,你记得收。”

    说完话,她没再看他一眼,开门就出去了,关门的声音很小,仿佛怕打扰到他一般。

    一道门,隔开两个不同的世界。

    沈安璞伪装出来的面具瞬间崩塌,一室寂静无比清晰的提醒他,从今往后,他就是单身了。

    他疯了一样,穿着拖鞋打开门就追了出去。

    电梯太慢,他走楼梯往下狂奔。

    拿出了前所未有的速度,恨不得再长出一对翅膀。

    紧赶慢赶追到楼下,只来得及看见程见秋上车的背影。

    只能看着她消失在视野中,彻底退出他的世界。

    人潮熙攘,车水马龙,秋风萧瑟。

    街边有个穿着灰色卫衣的高挑清瘦男人,看着远方,站了不知道多久。

    沈安璞感觉到久站的腿开始发酸,这才认命的往回走,步伐沉重,脚下发虚。

    昨晚没睡好。

    他回到房间以后,给公司打电话请了一段时间的假,关了手机,把自己裹紧被窝,开始封闭自我。

    房间里还余留一点她用过的香薰味道,无孔不入的凌迟着他的呼吸。

    肩膀开始颤抖,压抑着的哭声惹人心碎。

    沈安璞点进微信,不死心的给消息置顶栏的程见秋发消息,没有可以措辞,就是很简单的三个字。

    [我想你]

    聊天界面出现一行刺眼的系统提示。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程见秋拉黑了他,这样不同于删除,删除之后还能重新发送好友申请,但是拉黑不可以。

    他去找其他软件有没有可能联系上程见秋,眼泪大颗大颗砸下,模糊了屏幕。

    Q.Q、微博、音乐软件、短视频软件、电话、短信……他找遍所有可能性,最后只确认了一点。

    程见秋切断了所有可能。

    一切,都结束了。

    说不定……说不定一觉睡醒,她就回心转意了呢,她会重新回到身边来的。

    沈安璞哭的抽噎,自我洗脑式的安慰着自己。

    哭困了睡觉,睡醒了又想她,陷入死循环一般。

    期间,他起身去客厅拿回那件外套,抱在怀里重新回了被窝。

    外套上还残留着程见秋身上的香气,若有若无,好像他抱在怀里的不是一件衣服,而是程见秋本人。

    如此往复,过了三天三夜。

    他睡得浑浑噩噩,这几天粒米未进,只喝了些水勉强维持生命体征。

    直到自己都看不下去了,他打开手机恢复和外界的通讯,同一时间去浴室洗漱。

    镜子里的他,很是憔悴。

    头发蓬松凌乱着,眼眶明显泛红发肿,眼里红血丝遍布,黑瞳毫无神采,胡茬长了出来。

    看起来很是邋遢。

    他洗了个澡,把自己收拾得有个人样。

    门铃响起,他以为是程见秋,拖鞋都顾不上穿,光着脚去开门,眼里的亮光在看清门外人是谁的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好家伙,我们还以为你怎么了呢,电话不接消息不回,玩人间蒸发?”

    好友杨昊张嘴就是一顿输出,“班也不去上,不就失个恋吗?谁还没失过恋啊?你至于吗?”

    他们是高中同学兼现在的同事,对于彼此算是相当了解。

    因为他们有共同好友,稍加打听,就知道沈安璞怎么了。

    另一个朋友林鑫劝杨昊嘴下留情:“好了好了,确认人没事就好,他喜欢程见秋八年,在一起六年,现在分手了,肯定难过,你就别数落他了。”

    杨昊恨铁不成钢的叹一口气:“看你这脸色,几天没吃饭了,走,哥俩带你出去吃顿好的。”

    林鑫开车,是粉红的车程到达市区中心。

    饭店里香气满溢,杨昊按照沈安璞往日的口味,给他一个人点了好几道菜,生怕他吃不好。

    沈安璞实在没胃口,又不想拂了朋友的好意,拿起筷子象征性的夹了两口送进嘴里。

    真是奇了个怪。

    往常喜爱中意的菜色,现在尝起来竟会索然无味。

    他放下筷子,林鑫递过来一碗粥:“喝点热粥,多少吃一点,别把身体搞垮了。”

    杨昊跟腔:“就是啊,何必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天下那么多女孩子,我就不信你找不到比程见秋更好的了?”

    沈安璞牵强的笑笑,没说什么,只低着头喝粥。

    天下确实有很多女孩子,但是那些女孩子,和他都不会有关系。

    程见秋在他眼里就是最好的,他除了程见秋,谁都不想要。

    在朋友面前,他依靠精湛的演技蒙混过关,营造出一种,其实他不怎么在意程见秋的感觉。

    实际真正的伤口,只有在一个人的时候,才会展露出来。

    日子确实还是要过,工作不能丢了。

    沈安璞白天若无其事的上班,吃饭,进行着无意义的社交,晚上到家以后,卸掉成年人的面具,继续在失恋里放任自己堕落。

    东野圭吾比喻明知不可得的爱,就像故意去按发炎的智齿,从疼痛中获得莫名的快感。

    最开始的失恋的痛,尤为强烈,像是一锅热油浇在心里,根本躲不开,被烫的面目全非体无完肤。

    后来的痛趋于平淡,就那么极有存在感的留着,忙起来的时候还好,一旦闲暇,还是会被这种疼痛击垮。

    从难以承受,到慢慢享受躲不开的痛苦,其中的心态转变,多多少少带了点病态。

    反正,她给的,他都甘之如饴,无怨无悔。

    程见秋拿走了她自己买的所有东西,留下来的都是沈安璞买的物品。

    情侣浴袍、情侣睡衣、情侣洗漱用具……很多情侣款东西,原封不动的放在原处。

    给她买的衣服留在衣柜里,买的鞋子放在鞋柜里,化妆品护肤品剩了好多没用完,都放在梳妆台上,首饰盒里的首饰,一件不少。

    那枚求婚戒指,也躺在里面。

    床头柜上,还有客厅茶几上,和她的合照,沈安璞没有收起来。

    种种迹象,似乎昭示她还没有离开的假象。

    分手那天她开玩笑说不会留着他的东西,果真一件没留。

    睹物思人这个成语的意思,沈安璞算是刻骨铭心的领会了一次。

    程见秋被困在十七岁的时光里。

    沈安璞被困在二十四岁的光阴。

    她离开以后,沈安璞开始变得越来越像她。

    同款香水,同款香薰,他每天都用着,抽的烟也换成了她钟爱的那个牌子。

    这样做,似乎还能留住一些和她相关的东西。

    有好几次。

    沈安璞做噩梦,梦到程见秋和别人在一起,笑得花枝乱颤,看起来很是幸福。

    他在梦里叫了一遍又一遍程见秋的名字,可她完全听不到,也没发现他的存在,他想往程见秋的方向走,却被钉在原地一般,根本无法动弹。

    满身是汗的醒来,枕边冰凉一片。

    狂跳的心脏从梦境跌落现实,余韵经久不消,这个时候最难过。

    往昔一同经历过的快乐,狠狠反扑过来,变成铺天盖地的难过,将他包裹,快要溺毙其中。

    他冲去汗水,冷静下来,平稳了情绪,再去回想真实感过强的梦境,唇角牵了个苦涩的弧度。

    只要她幸福就好。

    非得一个人来承受难过的话,就让他承受吧。

    程见秋。

    你走了,就留下我一个人。

    这次,被困住的是我。

    时间无声无息的流淌。

    年末,公司年庆之后就放了假。

    沈安璞和三五好友去聚会。

    从饭店转场到KTV,酒过三巡,有拿着麦克风鬼哭狼嚎的,也有坐在沙发上喝酒闲聊的。

    杨昊刷着朋友圈,看见祁远风晒的和刚出生的儿子的合照,他懵了一下,用胳膊肘撞撞沈安璞:“哎,这时间不对劲吧,祁远风不是十月结的婚吗,怎么现在孩子就出生了?”

    沈安璞说出自己的猜测:“未婚先孕吧。”

    说着,杨昊又往下翻了两条。

    看见祁远风老婆的照片,眉眼乍看之下像秦雅笙,发型和穿搭又是程见秋的风格。

    林鑫凑近看了眼,没忍住骂脏话:“妈的,替身文学?”

    三人沉默。

    在所有人以为祁远风会和程见秋一直热恋的时候,他和秦雅笙确定关系还一起出国读书了。

    在所有人以为祁远风会和秦雅笙步入婚姻殿堂,结果他娶了另一个人。

    酒精主宰意识,回家之后,沈安璞再一次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都说时间可以冲淡一切,那为什么没有办法冲淡他对程见秋的想念呢?

    反而随着昼夜轮换,对她的感情不淡反增。

    怎么会这样。

    到底一切怎么会变成今时今日的模样,哪一步棋走错了,他不明白。

    如果没有分开的话。

    那么秋冬季节街边的热板栗和冰糖葫芦,他都会送到程见秋手中。

    跨年夜天幕绚烂的烟花,会陪她一起尽收眼底。

    遇到的可爱猫猫狗狗,会指给她看,说不定有机会还可以一起养一只。

    好吃的菜品和好喝的奶茶都会和她共享。

    可惜,这些往日习以为常的事情,早已经变成了触不可得的沤珠槿艳。

    沈安璞一个人在客厅哭到呼吸性碱中毒,心率呼吸失常,浑身发麻,手脚发僵。

    程见秋三个字,在他心里挖了一个难以愈合的口子,伤口溃烂,麻木,定期恶化,极难根除。

    好几个朋友劝他,他表面应下,实际根本听不进去。

    大家都说和程见秋这事翻篇了,别想了。

    但是他不是那种会任由故事翻篇的人,他会偷偷把那一页折个角,时不时翻出来看。

    自己给自己找罪受,他深知自己在干什么。

    即使念念不忘没有回响。

    即使深情不会有好下场。

    沈安璞还是联系房东买下了现在这套房子,以防万一哪天程见秋想回来,他要是搬走了,她会找不到家。

    她很孤独,父母离异之后她一直是一个人。

    二十二岁那年,她跟着沈安璞从学校宿舍搬出来,那时候沈安璞给她煮了一碗面,她满眼是笑,看着他说:“谢谢你,给我一种家的感觉。”

    随口一句话,他记了好几年。

    无数个夜晚。

    沈安璞听着程见秋喜欢的歌曲,翻着歌曲几万条留言的评论区,看到不少人都为情所困。

    这种感觉,像是找到了同病相怜的病友,依靠陌生人留下的文字,去寻找可以取暖慰藉的火堆。

    他几乎变成这世上的另一个程见秋。

    用着她喜欢的香水,燃着她爱的香薰,抽着她钟爱的香烟,听着她喜欢的歌曲,玩着她爱不释手的游戏。

    去体验她爱的那些,似乎就还有她陪着一样。

    越来越偏执,越来越不像自己。

    时间从来不等人,一直在等程见秋的人。

    是沈安璞。

    他开始信塔罗牌和星座,寄希望于玄学,几乎看完了关于她那个星座的所有视频解读。

    都说这个星座爱自由胜过爱命,他起初似懂非懂。

    后来遇到的其他女生,总觉得差了点意思。

    会不由自主的拿她们和程见秋比较,虽然她们很好,但就是固执的认为,没有人比程见秋更好。

    他的白月光和朱砂痣,都是程见秋。

    程见秋的白月光却不是他。

    老吴米线店一直开着,沈安璞有时会过去照顾生意。

    终于弄懂星座博主说的爱自由胜过爱命是什么意思,也身临其境的体会到了分开那天,她哭着说的那番话。

    没有办法往前走,一直陷在过去无法自拔,身处沼泽莫过于此,越用力越无法挣脱。

    别说朋友劝他,就是沈安璞自己也劝自己,该往前看了。

    道理都懂,难的是做起来,并且去坚持。

    坚持不想她,不怀念过去,两者任一,他都做不到。

    再去多少次老吴米线,她都不会回来。

    不会一抬眼就看见她精致漂亮的容颜。

    喜欢她三千多天,在一起两千多天,分开六百多天。

    没有她在身边的日子,每一天都不好过。

    不知道是过了两年,还是这两年的每一天,都在复制粘贴第一天。

    冬季落雪。

    鹅毛雪片簌簌落下,沈安璞穿着居家米白色的毛衣和宽松的黑色休闲裤,斜斜倚靠在书房飘窗旁。

    他的视线游离,从远处的高楼大厦看到近处马路穿行的车辆,从天还亮着的时候,看到夜幕漆黑。

    这一幕,像是伤感 MV的特写镜头。

    他的睫毛浓黑纤长,皮肤近乎病态的白皙,187的身高,因长期食欲不佳,显得整个人清瘦高挑,墨发柔软蓬松,双臂搭在膝盖之上,好几个小时不换坐姿。

    眼底倒映着外面霓虹世界,身处孤寂之中,又一次,任由负面情绪占据上风。

    分手两年零六天。

    他还是没走出来。

    还是执迷不悟的等着程见秋。

    不仅如此,他还写着日记。

    不能告诉她的爱意,都留给了日记里。

    为什么走不出来,为什么还会很爱很爱她?

    他给不出答案,或许,由心做下的决定,嘴巴回答不了。

    人性本就很复杂,感情更加复杂。

    要是三言两语就能讲明白,那世上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的伤心人了。

    手机铃声割破一室静谧。

    沈安璞拿过手机,看见来电显示是陌生号码,他皱了皱眉,想直接挂断,直觉又迫使他滑动接听。

    “你好,哪位?”他冷淡礼貌的声音传向听筒另一边。

    “是我。”

    这个声音,他不会认错。

    他日思夜想了两年多的声音,真真正正在电话另一边响起了。

    一时惊喜过度,不敢相信这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沈安璞的声音有点发颤:“程见秋?”

    “嗯,”程见秋在电话那边应声,“我回国了,刚下飞机。”

    “我过来接你。”

    话说出口,沈安璞激动的无以复加,被喜悦冲昏了头脑,冷静理智后知后觉跟上来,他小心翼翼确认着,“你……想见我吗?不想见我的话——”

    程见秋在电话那边轻笑着:“不想见你,给你打什么电话?”

    沈安璞都没来得及穿件厚衣服,就这么穿着薄毛衣和薄裤子去玄关处换鞋,急忙回复:“好好好,我现在就过来了,你在机场里面等我一下,外面冷,我到了给你打电话。”

    程见秋听着他令人安心的声音,弯了弯唇,语气很温柔:“嗯,不着急,我等你。”

    这个时间刚好撞上晚高峰,路面拥堵是常态。

    沈安璞想快一点见到程见秋,不想让她久等,就走了绕城高速。

    后视镜能看到后方一辆卡车频频越过边界线,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沈安璞打算开快一点,和卡车拉开距离。

    他踩下油门加速的瞬间,后方卡车突然失控,直直撞了上来。

    不幸发生的太快,根本没给他留任何反应的时间,他的车被卡车撞的前挪,碰上前面的轿车,轿车前面有别车的越野,一连串车相撞,现况惨不忍睹。

    沈安璞倒在安全气囊上,前额血流如注,意识全无。

    交警封锁了现场,联系晚间新闻紧急报道了这场事故,画面不忍直视,好几辆车冒着黑色的烟,救护车停在一旁,地面的雪沾染了猩红的血迹,触目惊心。

    程见秋在机场看到这个新闻,并且在屏幕一角看到沈安璞的脸,速度很快,一闪而过,他躺在担架上,被送上了救护车。

    陪了她那么多年的人,她不可能认错。

    大脑轰然作响,紧跟着心跳狂飙,她颤抖着手给沈安璞打电话,听到的冰冷机械提示音让她万分绝望。

    她在机场等了一个半小时,没等来沈安璞。

    真正见到他,是在市中心医院的ICU病房。

    程见秋跟着医生换了进病房的消毒服,来到病床边,看见沈安璞惨白的一张脸,她的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直往下砸。

    沈安璞戴着氧气罩,前额贴着纱布和绷带,面部还有其他擦伤,心跳检测仪规律的响着。

    就像只是睡着了一样。

    梦中的沈安璞,又回到了六年前的那个夜晚。

    抬眼就能看到泫然欲泣的程见秋,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是时空穿越了,还是他重生了?

    周围其他景物模模糊糊,看不清楚,还有个听不清楚的声音,一直在喊他的名字,问他什么时候醒来。

    他没有说话,却听见他的声音在响。

    “程见秋,要不要和我试试?”

    程见秋抬眼,和他对视,泪眼不复存在,笑得甜美动人:“好啊。”

    心跳检测仪波动的线条,变成了一条直线。

    程见秋顿时腿软,不可置信的叫来了医生,向医生寻求肯定:“医生,医生还能救救他吗?刚才还好好的啊,你一定能救活他的吧?医生,我求求你了,救救他吧。”

    她哭着就要给医生跪下,医生急忙拦住她:“程小姐,冷静一下。”

    旁边护士看着掩面痛哭的程见秋,向她确认:“你是他唯一的亲属吗?还有其他亲属的话,可以通知过来和他道别了。”

    “我是,”程见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是他未婚妻。”

    护士和医生眼里的惋惜,溢于言表:“节哀,和他好好道个别吧。”

    其他几个朋友来的时候,目睹程见秋哭着跪在沈安璞的病床边,拉着他已经没有了生命体征的手,覆盖在她脸庞上。

    她离开沈安璞之后,发现一个奇妙的变化,以前做什么事会频繁的想起祁远风,去国外以后,做什么事都会想起沈安璞。

    她做饭的时候,被溅起的油花烫到娇嫩的手臂,会想起有沈安璞在的时候,从来不用她下厨。

    吹长头发到手酸,想起以前都是沈安璞为她吹头发,根本不用她动手。

    虾是有壳的,栗子是要剥的,橘子是有皮的,西瓜是需要切成小块的,被子是需要有人帮她盖的……

    只是这些,以前都有爱她的人,帮她打点好。

    人们依靠分开后的痛觉来衡量爱意的深浅。

    程见秋不信沈安璞就这么不要她了,像在哄生气的男友一样,哭着说:“如果我早点回来,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你怎么不要我了啊?你醒来,你别睡了,你看一看我啊,我错了,以前是我不好……你给我求婚的时候,不是说会永远爱我?你快醒来啊……”

    她忽略了一个很残忍的现实。

    天人两隔,也算是另一种永远。

    沈安璞没有食言,他一直在等着她回来,只是这次,她等不到他醒来了。

    回到久违的家里。

    一切都还和原来一样,香薰是她用的牌子,床头放了半包没抽完的烟,是她最爱的。

    首饰盒里的东西躺在原处,还有那枚她留下的求婚戒指。

    程见秋捏起钻戒,小心翼翼的套上手指,开始整理他的遗物。

    他不在了,这边的房子也需要退掉,他的双亲在前两年相继去世,她确实是他唯一的家人。

    可是后来,她不要他了。

    不知是不是上天在惩罚她,这次换成沈安璞不要她了,而且是彻彻底底的不要。

    想和他说句话,都成了天方夜谭。

    她在书房里,发现一本沈安璞的日记。

    第一篇日记开始的时间,是她离开的那天。

    「宝宝。

    请原谅我这么自私的叫你,只是这样叫顺口了,一时半会改不过来。

    你走了,家里就剩下我。

    我就像是等主人回家的狗狗,还觉得你会回来找我,可是你把你的东西都拿完了。

    你还会回来吗?」

    「今天是你走的第20天,我回去上班了。

    日子还是要过的,但是我好想好想好想好想你。

    要是一下班,回家还能见到你就好了。

    你还会回来吗?」

    「宝宝,今天是你走的第78天。

    我买了你爱的香薰和香水,烟也换成了你爱的那个牌子,这样子就好像你还在我身边。

    这边下雨了,你那边有下雨吗?没有我在你身边,要照顾好自己啊。

    或者……你回来,我照顾你。

    你还会回来吗?我一直在等你。」

    「宝宝,今天是你离开的第101天。

    我做了你最爱吃的糖醋排骨,尝了一下味道还不错,只是没有人陪我一起吃饭。

    很多个节日往后都得我自己一个人过了,但是没有你陪我,那些节日过不过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每一天都是一样的,一样的想你,一样的难过,一样的不懂我哪里做错了什么让你丢下我。

    我等你多久都行,只要你想回来,我就会在原地等你。

    宝宝,你还会回来吗?」

    「宝宝,今天是你离开的第121天。

    不知不觉都写了这么多的日记了,我写日记的时候会放你爱听的歌曲,还翻了翻评论区。

    我发现好多人和我一样,困在感情里出不来,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走出来,你的名字就像是禁锢我的符咒,我根本反抗不了。

    也不想反抗。

    你还会回来吗?我很想你。」

    【宝宝,今天是你离开的第163天。

    我梦到你和别人在一起了,我怎么喊你,你都不回头,都没有看我一眼。

    没事,只要你幸福就好,看着你幸福,我也就开心了。

    这样子就证明你离开我是值得的。

    如果你不回来了,那你一定要天天开心。】

    「宝宝,我给你买了生日礼物,就放在衣柜里,是一条很漂亮的裙子。

    要是哪天你回来了,我就能拿给你。

    你还会回来吗?我真的好想你啊。」

    「宝宝,我去听了你最喜欢的那首歌,在评论区找到很多和我同病相怜的人。

    我们心里都有一个得不到的人。

    我已经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了,每天都是在想你。」

    「宝宝,朋友给我介绍别的女孩子,但是我并没有认识她的兴趣。

    我觉得不管谁都没有你好,我开始越来越明白你给我说的那番话,你说没有办法往前走,你跟我说对不起,我想我是真正理解这话的意思了,现在我也被困住了,我走不出去。

    你当时心里住着别人,还要接受我给你的爱,压力一定很大,很辛苦吧,是我没有理解你,是我的不好。

    现在我心里和脑子里全部都是你,根本就没有别人的容身之地。

    你谈新的男朋友了吗?有没有在想我?我一直都有在想你哦,如果你想要回来的话,随时都可以回来,这个家永远欢迎你。」

    「宝宝,我后来去了老吴米线店很多次,但是不管我再去多少次,都不会一抬眼就看到你了。

    我想,八年前那天晚上是我鬼迷心窍,是我太过冲动,给你表了白,要是你不答应我,是不是后面就不会这么难过了。

    短暂的陪伴到底是奖励还是惩罚?我觉得更像是惩罚吧,要是你能一直陪在我身边该多好,我知道这又是我贪心了,你那么爱自由,我当然要尊重你。

    只是如果你愿意回来的话,我会一直在原地等你的。

    等到你回来为止。」

    程见秋合上厚厚的日记本,将戴着钻戒的手覆于心脏之前,低声呢喃道:“我回来了,我回来了,但是你呢,你为什么不要我了?”

    在沈安璞那么难过,那么痛苦的时候,竟然还会反过来去复盘,体谅她的从前,还在为她着想。

    不能说给她听的爱意,都说给了日记里。

    她哭得双眼肿胀,给房东打电话商量退租事宜。

    房东在电话那边诧异:“你不知道吗?他把这套房子买下来了,说是担心你哪天想回来了,发现他搬走了,你会找不到他在哪。”

    挂掉电话之后。

    程见秋哭到崩溃,她仔细回想了自己的所作所为,在心里骂了自己不止一遍。

    为什么早先在沈安璞对她好的时候,她没有珍惜,现在回来了,故人却已经不在了。

    遇见时,他16岁。

    真正离开时,他26岁。

    整整十年,他的人生轨迹都和程见秋的名字捆绑在一起。

    这会不会是一场醒不来的噩梦啊?

    说不定等到她醒来的时候,就还能看到沈安璞的脸,就还能和他一起结婚,一起去完成他们约定过的所有未完成的事情。

    早知道会这么难过。

    当初就不要相遇了。

    这次,我等不到你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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