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杜王町是一个小地方。
但这并不影响镇上事故频发。
单就失踪案件而言，统计至今高达八十一人，是同级城镇的平均失踪人数七八倍。
说来讽刺，这让杜王町警署拥有了丰富的应对失踪案的经验——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能提升案件的解决率。
例如前一阵子才失踪的小泉央。
她自身人际关系极其稀薄，除了喝酒认识的狐朋狗友，没有多少真正关心她的熟人。再加上日本的街头监控设施本就不完备，就算杜王町已经在大力推进摄像头的安装，在连着一整周的大雨下，几乎没留下什么线索。就算有热心民众（特指SPW财阀调查员）的帮助，还是没能找到人。
一个成年女性就这么人间蒸发了。
虽然很可惜，但这才是最普遍的情况。绝大多数失踪者都跟小泉央一样，不了了之，无声息地转为档案里新添的数字，再无人问津。
东方良平深深地叹了口气。
在杜王町当了几十年警察，他对杜王町中稳步上升的失踪人数有所察觉。
这实际上是他的一块心病。
案件发生的时间似乎有某种规律。大约每隔四五年，失踪案会出现得更集中、更频繁。并且失踪者中有半数是年轻女性。
白石弥希这样的年轻女性。
这也是他早早提醒过白石弥希要小心谨慎的原因。
但她还是失踪了。和她妈妈一起。
很难说小泉央的经历会不会同样发生在白石母子身上。但近二十年的警察生涯告诉他，这样连续的失踪案代表着更高的风险和更高的死亡率。
他凝望着数块屏幕中的监控，一眼认出自家孙子的背影。
街头摄像机的像素并不高，也只有固定视角，但仍然能看出他的衣服被汗浸湿了，往日里必须用发油梳得整整齐齐的飞机头也散下不少。
但他全然不顾，仍然大步奔行着。
相比于记忆中只会在地上打滚，撒泼耍赖只为多玩会儿游戏的孩子，屏幕中少年的肩膀宽阔，步履坚定，敏锐地环绕四周的样子，要是穿上警服，可能跟他的同事们没什么两样。
只几秒，少年就已经走出监控的范围。
东方良平随即注意到杜王町的街道上还有不少人步履匆匆，左右环视，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他辨认出几个仗助的同学——东方良平巡查的时候偶尔会看到他们和仗助放学时一起回家。
一个骑着摩托车的绿发青年，风驰电掣地自屏幕中掠过。
最近爆火的托拉萨迪餐厅外，穿着厨师服的外国男人在墙外张贴着手绘的寻人启事。
神情忧郁、却奇妙地引人注目的金发女人对围上来的人群说着什么。
还有戴着白帽的青年，将计程车的车窗降下一半，向某处望去。
目的地是——
探监室。
巨大的玻璃将房间一分为二。两侧各放了一个拼在一起的桌子。但桌面上并没有常见的电话。如果仔细观察，就能发现这个房间内就连电灯也被隔绝在厚厚的玻璃后，没有任何裸露的电线和插座。
“想不到大名鼎鼎的空条承太郎也有屈尊来找我这种小喽啰的一天。”
穿着囚服的紫发男人——音石明缓缓抬头，特意拉长的尾音中满是恶意与嘲弄。
“真让人——感到荣幸。”
空条承太郎只是静静地凝视着他。
空气似乎在他锐利如鹰的视线中慢慢稀薄起来。就算音石明清楚地知道空条承太郎是来找他帮忙的，他却完全没办法从这个男人脸上看出哪怕一点请求别人的好脸色。
反而像是来取他狗命的。
想到这个男人的确有这个能力，也没有人能管得了他，音石明的脸色飞快地苍白了起来。
偷走的东西已经全都说了，虹村那家伙的情报他知道的也都坦白了，至于每天定时定点遛去白石家偷窥她洗澡——那个婊 ｜ 子！
就连这种事空条承太郎也要管吗？！
眼见音石明的脸色越来越糟糕，空条承太郎才终于回神。
他刚刚在回想音石明和白石弥希上一次见面的场景。
具体来讲就是音石明试图杀死仗助，被他制止，然后白石弥希痛骂了音石明一顿……
音石明好像对白石弥希有种奇怪的执着。
这是空条承太郎思考的结果。
他有点担心音石明因为对白石弥希的憎恨拒绝帮忙，或者阳奉阴违，趁机借由辛红辣椒出去捣乱——但有他看着，至少不会出什么大乱子。
“闲话就不说了。”空条承太郎轻飘飘地略过音石明的挑衅：“我想让你做一件事。”
“你有事找我？”他马上趾高气扬起来：“哈哈哈哈空条承太郎也有舔我脚的一天！好啊！来求我吧？让我考虑考虑条件——”
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眼球因亢奋而略微凸 ｜ 起。
他差点就让空条承太郎跪下来求他了。在监狱里一个人呆着太久，被空条承太郎抓捕归案的那一天就总是不受控制地在眼前回放。他对空条承太郎恨得要死，同时又对这个绝对强大的男人有着本能的恐惧。
但是空条承太郎——在求他！
他沉溺在空条承太郎畏缩着垂下头的幻想中，但透过幻觉之后，是空条承太郎极端冷静的眼神。
音石明有种脖子被刀锋抵住的错觉。
狠狠咬住舌头，他不想听到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
“是白石弥希的事。”
空条承太郎沉声说。
“她和她妈妈都失踪了。”
“……”
音石明又不说话了。
他蜷缩在椅子里，双手紧紧地抠着椅子的边缘。虽然方才还在心底喊她婊 ｜ 子，但不可否认，从空条承太郎嘴里听到这个名字，还是让他有点……
有点什么？
音石明搞不清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白石弥希最后的神情依旧停留在他的脑海里。
原来在极端失望的时候，那双灰蓝色的眼睛会像冬日的湖水，变成冻结的坚冰。光是看一眼都会冻伤。
这就是被当成垃圾唾弃的感觉。
他总是反复梦见这一段。梦醒的时候，他总会痛骂一顿白石弥希。用最脏的脏话。一边骂，一边忍不住想起白石弥希还把他当朋友的那段时间。
她总是有很多事，到家很晚，这让他一开始都以为隔壁这个人是不是什么特殊职业……直到她瑟缩着敲响他的门，小声问他有没有蜡烛。
月光淡淡地落在她白净的面庞上——她完全和他想象中浓妆艳抹的女人不一样——她自下而上、似乎满是依赖地望着他，灰蓝色的眼睛像是春日里温柔朦胧的雾。
从来没有人这么看过他。
或者说，从来没有人这么温柔地正视他。
从来没有人把他当作一个可以依靠的对象，而不是随处可见的摆设，或者无人问津的垃圾，甚至要捂住口鼻躲避。
被雾包裹着，他像在做梦一样，把家里的蜡烛翻出来给她，又因为她没有打火机，把自己抽烟最常用的打火机送给她。他甚至有一瞬间担心她会不会质问自己年纪不够就抽烟，但她一直到最后都没问。
这让音石明松了口气，又莫名有点怅然。
“谢谢你。”
她只小声说了这句话，然后垂下眼睛，“啪”的一声，点燃蜡烛。
烛光是暖红色的，映在她的面颊上，那一点点绯红，是他最常幻想的女性害羞时的样子。
是的。她害羞了。一定是这样。
音石明深深地望着她，脑海中划过几十首歌的灵感。全是情歌。
那是他得到辛红辣椒的第一天。
也是得到白石弥希的第一天——他知道自己会得到她，早晚的事。
他觉得命运的眷顾终于落在他头上了。
……直到命运又将一切从他身边抢走。
记忆里的火光将白石弥希冰冷的眼神点燃。这是幻觉，他知道。但音石明还是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监狱里的生活大概多多少少对他有点影响……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是嫉妒、喜悦，还是愤怒。他只知道某种扭曲的火焰自心底燃起，他像是在被架在火上烤，全身上下都热得爆炸。
“是……替身使者做的吗？”
音石明很缓慢地问。
“我怀疑是虹村形兆。”
“……”
音石明整个身体都抽搐了一下。
他之前说到什么了来着？
哦，情歌。
音石明为白石弥希写了无数首情歌，因为无人欣赏，暴怒之下捋起袖子亲自上阵和喷子对喷。
但在舆论最糟糕的时候，白石弥希也愿意站在他身边，声音轻柔地告诉他，“我相信你”。
就在那个时候，音石明觉得白石弥希一定非他不可。
这是他的女人。
音石明浮想联翩。
虽然她什么都没说过。但这只是因为她太害羞了——从初见起她就这么害羞。
所以——
音石明的脚尖踩着安杰罗的头，又细细地左右碾了碾。
这是他第一次杀人。
他却并不觉得有哪里特别。
要怪就怪你伸出脏手碰了不该碰的人。
所有碰她的人，都该死。
安杰罗如此，东尼欧如此，东方仗助如此。
虹村形兆也如此。
但这并不影响镇上事故频发。
单就失踪案件而言，统计至今高达八十一人，是同级城镇的平均失踪人数七八倍。
说来讽刺，这让杜王町警署拥有了丰富的应对失踪案的经验——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能提升案件的解决率。
例如前一阵子才失踪的小泉央。
她自身人际关系极其稀薄，除了喝酒认识的狐朋狗友，没有多少真正关心她的熟人。再加上日本的街头监控设施本就不完备，就算杜王町已经在大力推进摄像头的安装，在连着一整周的大雨下，几乎没留下什么线索。就算有热心民众（特指SPW财阀调查员）的帮助，还是没能找到人。
一个成年女性就这么人间蒸发了。
虽然很可惜，但这才是最普遍的情况。绝大多数失踪者都跟小泉央一样，不了了之，无声息地转为档案里新添的数字，再无人问津。
东方良平深深地叹了口气。
在杜王町当了几十年警察，他对杜王町中稳步上升的失踪人数有所察觉。
这实际上是他的一块心病。
案件发生的时间似乎有某种规律。大约每隔四五年，失踪案会出现得更集中、更频繁。并且失踪者中有半数是年轻女性。
白石弥希这样的年轻女性。
这也是他早早提醒过白石弥希要小心谨慎的原因。
但她还是失踪了。和她妈妈一起。
很难说小泉央的经历会不会同样发生在白石母子身上。但近二十年的警察生涯告诉他，这样连续的失踪案代表着更高的风险和更高的死亡率。
他凝望着数块屏幕中的监控，一眼认出自家孙子的背影。
街头摄像机的像素并不高，也只有固定视角，但仍然能看出他的衣服被汗浸湿了，往日里必须用发油梳得整整齐齐的飞机头也散下不少。
但他全然不顾，仍然大步奔行着。
相比于记忆中只会在地上打滚，撒泼耍赖只为多玩会儿游戏的孩子，屏幕中少年的肩膀宽阔，步履坚定，敏锐地环绕四周的样子，要是穿上警服，可能跟他的同事们没什么两样。
只几秒，少年就已经走出监控的范围。
东方良平随即注意到杜王町的街道上还有不少人步履匆匆，左右环视，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他辨认出几个仗助的同学——东方良平巡查的时候偶尔会看到他们和仗助放学时一起回家。
一个骑着摩托车的绿发青年，风驰电掣地自屏幕中掠过。
最近爆火的托拉萨迪餐厅外，穿着厨师服的外国男人在墙外张贴着手绘的寻人启事。
神情忧郁、却奇妙地引人注目的金发女人对围上来的人群说着什么。
还有戴着白帽的青年，将计程车的车窗降下一半，向某处望去。
目的地是——
探监室。
巨大的玻璃将房间一分为二。两侧各放了一个拼在一起的桌子。但桌面上并没有常见的电话。如果仔细观察，就能发现这个房间内就连电灯也被隔绝在厚厚的玻璃后，没有任何裸露的电线和插座。
“想不到大名鼎鼎的空条承太郎也有屈尊来找我这种小喽啰的一天。”
穿着囚服的紫发男人——音石明缓缓抬头，特意拉长的尾音中满是恶意与嘲弄。
“真让人——感到荣幸。”
空条承太郎只是静静地凝视着他。
空气似乎在他锐利如鹰的视线中慢慢稀薄起来。就算音石明清楚地知道空条承太郎是来找他帮忙的，他却完全没办法从这个男人脸上看出哪怕一点请求别人的好脸色。
反而像是来取他狗命的。
想到这个男人的确有这个能力，也没有人能管得了他，音石明的脸色飞快地苍白了起来。
偷走的东西已经全都说了，虹村那家伙的情报他知道的也都坦白了，至于每天定时定点遛去白石家偷窥她洗澡——那个婊 ｜ 子！
就连这种事空条承太郎也要管吗？！
眼见音石明的脸色越来越糟糕，空条承太郎才终于回神。
他刚刚在回想音石明和白石弥希上一次见面的场景。
具体来讲就是音石明试图杀死仗助，被他制止，然后白石弥希痛骂了音石明一顿……
音石明好像对白石弥希有种奇怪的执着。
这是空条承太郎思考的结果。
他有点担心音石明因为对白石弥希的憎恨拒绝帮忙，或者阳奉阴违，趁机借由辛红辣椒出去捣乱——但有他看着，至少不会出什么大乱子。
“闲话就不说了。”空条承太郎轻飘飘地略过音石明的挑衅：“我想让你做一件事。”
“你有事找我？”他马上趾高气扬起来：“哈哈哈哈空条承太郎也有舔我脚的一天！好啊！来求我吧？让我考虑考虑条件——”
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眼球因亢奋而略微凸 ｜ 起。
他差点就让空条承太郎跪下来求他了。在监狱里一个人呆着太久，被空条承太郎抓捕归案的那一天就总是不受控制地在眼前回放。他对空条承太郎恨得要死，同时又对这个绝对强大的男人有着本能的恐惧。
但是空条承太郎——在求他！
他沉溺在空条承太郎畏缩着垂下头的幻想中，但透过幻觉之后，是空条承太郎极端冷静的眼神。
音石明有种脖子被刀锋抵住的错觉。
狠狠咬住舌头，他不想听到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
“是白石弥希的事。”
空条承太郎沉声说。
“她和她妈妈都失踪了。”
“……”
音石明又不说话了。
他蜷缩在椅子里，双手紧紧地抠着椅子的边缘。虽然方才还在心底喊她婊 ｜ 子，但不可否认，从空条承太郎嘴里听到这个名字，还是让他有点……
有点什么？
音石明搞不清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白石弥希最后的神情依旧停留在他的脑海里。
原来在极端失望的时候，那双灰蓝色的眼睛会像冬日的湖水，变成冻结的坚冰。光是看一眼都会冻伤。
这就是被当成垃圾唾弃的感觉。
他总是反复梦见这一段。梦醒的时候，他总会痛骂一顿白石弥希。用最脏的脏话。一边骂，一边忍不住想起白石弥希还把他当朋友的那段时间。
她总是有很多事，到家很晚，这让他一开始都以为隔壁这个人是不是什么特殊职业……直到她瑟缩着敲响他的门，小声问他有没有蜡烛。
月光淡淡地落在她白净的面庞上——她完全和他想象中浓妆艳抹的女人不一样——她自下而上、似乎满是依赖地望着他，灰蓝色的眼睛像是春日里温柔朦胧的雾。
从来没有人这么看过他。
或者说，从来没有人这么温柔地正视他。
从来没有人把他当作一个可以依靠的对象，而不是随处可见的摆设，或者无人问津的垃圾，甚至要捂住口鼻躲避。
被雾包裹着，他像在做梦一样，把家里的蜡烛翻出来给她，又因为她没有打火机，把自己抽烟最常用的打火机送给她。他甚至有一瞬间担心她会不会质问自己年纪不够就抽烟，但她一直到最后都没问。
这让音石明松了口气，又莫名有点怅然。
“谢谢你。”
她只小声说了这句话，然后垂下眼睛，“啪”的一声，点燃蜡烛。
烛光是暖红色的，映在她的面颊上，那一点点绯红，是他最常幻想的女性害羞时的样子。
是的。她害羞了。一定是这样。
音石明深深地望着她，脑海中划过几十首歌的灵感。全是情歌。
那是他得到辛红辣椒的第一天。
也是得到白石弥希的第一天——他知道自己会得到她，早晚的事。
他觉得命运的眷顾终于落在他头上了。
……直到命运又将一切从他身边抢走。
记忆里的火光将白石弥希冰冷的眼神点燃。这是幻觉，他知道。但音石明还是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监狱里的生活大概多多少少对他有点影响……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是嫉妒、喜悦，还是愤怒。他只知道某种扭曲的火焰自心底燃起，他像是在被架在火上烤，全身上下都热得爆炸。
“是……替身使者做的吗？”
音石明很缓慢地问。
“我怀疑是虹村形兆。”
“……”
音石明整个身体都抽搐了一下。
他之前说到什么了来着？
哦，情歌。
音石明为白石弥希写了无数首情歌，因为无人欣赏，暴怒之下捋起袖子亲自上阵和喷子对喷。
但在舆论最糟糕的时候，白石弥希也愿意站在他身边，声音轻柔地告诉他，“我相信你”。
就在那个时候，音石明觉得白石弥希一定非他不可。
这是他的女人。
音石明浮想联翩。
虽然她什么都没说过。但这只是因为她太害羞了——从初见起她就这么害羞。
所以——
音石明的脚尖踩着安杰罗的头，又细细地左右碾了碾。
这是他第一次杀人。
他却并不觉得有哪里特别。
要怪就怪你伸出脏手碰了不该碰的人。
所有碰她的人，都该死。
安杰罗如此，东尼欧如此，东方仗助如此。
虹村形兆也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