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脑海中涌动的狂热让东方仗助晕晕乎乎的。
那是他的太阳，他的天使，他的一切。
如果她提出了请求，那东方仗助只有一条路可走。东方仗助没有能力对她说不。
东方仗助没有当场溺死在那片温柔宁静的灰蓝色双眸中（天知道他是怎么从孩子的眼睛里看出这么多东西的）只因为他还没来得及把全世界捧过来双手奉上。
他像头牛似的喘着粗气，克制地把小女孩揽在怀里，紧挨着砰砰作响的胸口，好像指望这样能让他胸口中的情感传递过去似的。
他只让这个瞬间持续了几秒，然后他蹦起来去做饭。
这件事打败了所有其他想法，霸占了他的脑海——谁知道这个记忆空间里的人到底需不需要吃饭——但无论如何，他的确没有多余的理智来思考这个问题。
他恨不得把头塞进冰箱里以确认能给他的小弥希做点什么东西吃。
他的确这么做了。
最大尺寸的梅子罐头，用了一半。一些咖喱块，但没有可以一起煮的蔬菜。一加仑的牛奶，保质期相当可疑。几个鸡蛋。
有一些食材，但不多。
显然先前的监护人认为小孩子不应该在家里自己开火。并且从弥希的说法来看，她妈妈托别人照顾她的时候，都是让弥希直接去那个人家里一起吃饭。但东方仗助又没办法跟弥希变钥匙似的，当场变一个东方宅出来。
他只能用眼前这些少得可怜的东西做一顿饭。
大脑在冷藏柜的凉意中稍微冷静了一点。
没有肉。这是个问题。就算东方仗助对幼儿营养学一无所知，他也大概知道自己能顺利长这么高跟他从小到大啃了那么多汉堡肉很有关系。她一幅营养不良的样子估计就是因为这个。
东方仗助用力眨眨眼，尽力让思绪往轻松些的方向转去。
……他猜弥希后来能长一米六是因为她喝牛奶喝得多。
听到脚步声的东方仗助转过身露出笑容。
“好像没有多少食材了。一会儿可能要出去买菜。”他摆出兴致勃勃的姿态：“想尝尝蛋炒饭吗？”
鸡蛋加米饭，最简单的组合，是东方仗助学的第一道菜。
穿着破旧衣服的小女孩仰着头，安静地看了他一会儿。
为了避免又陷入辛德瑞拉的魔力，东方仗助强迫自己把视线转移到一旁。
她腿边的垃圾桶里还有些便当盒、速食包装和自助餐包。
“嗯……”他挠挠脸颊：“那咖喱乌冬面怎么样？”
可以多给她打个鸡蛋。
“梅子……梅子饭团？”
她安静地摇了摇头。
东方仗助也觉得她大概不会喜欢，不然她午餐盒里的梅子饭团就不会那么恰好地只保留梅子了。
但他也山穷水尽了。总不能把牛奶当晚餐吧？
……拿来泡麦片好像也能抵一顿来着，但那就太随便了。东方仗助希望至少让她吃上一顿热饭。
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就是想。
有着奇怪发型的男人沉默了好一会儿，白石弥希才意识到他并没有装模作样，假装一切都很“民主”，而是真的在等待她的回答。
这真的很奇怪，比他的发型还怪。没有哪家人会和蔼可亲让她选晚餐菜单的。她很早就领会到吃别人的嘴短这个道理，毕竟蹭吃蹭喝的人没资格指手画脚。
但也从没有谁会跑到她家里来哄她睡觉……实际上，从一个陌生男性怀中醒来这件事简直无比惊悚，只是他那时过分苍白，毫无危险性的表现让她放下了点戒心。
大概。
他说他是妈妈的朋友，那就是，虽然她从来没在妈妈身边见过这个人。要做个乖孩子。她不打算多问。大人们总是半真半假，随意发问是危险的，会发生非常、非常糟糕的事。
她在努力学习保持沉默。
“我想……”
东方仗助将脸转向她，眼睛却看着别处。阳光落在他低垂的睫毛上，在湛蓝的眼睛上投下浅浅的影子，像是晴空里偶然飘过的絮状云雾，有着很柔软的悲伤。
可他明明微笑着。
那些悲伤来自何方？
白石弥希无法辨认清楚他的心情，但她没有多问，只是慢慢把话说完。
“蛋炒饭……可以吗？”
他微微睁大眼睛，眼中的阴影不再存在了，灿烂的金色吻着他碧蓝的眼睛，绽放出生机勃勃的快乐。
“好啊，没问题！话不用掰成几瓣，你直接说出来就行啦！”他笑嘻嘻地说：“我去做饭，你先去客厅……”
灵光一现。
“……把作业写了！”
他一下快活起来了，颇有种翻身做主人的扬眉吐气。
白石弥希皱了皱鼻子，向后退了半步，为他毫无来由的快乐略感惊奇，然后猝不及防地被一双大手按住肩膀，转了一圈。
“站在这儿干嘛？你的书包在房间里呢。”
他把白石弥希往前一路推到卧室门口，故作稳重的声音里有憋不住的笑意：“快去，写完了就能吃饭了。”
白石弥希一直是个乖孩子。
她有点生疏地把作业从书包里翻出来，一边思考。
总有种被路过的大狗扑上来舔了一口的感觉……
这个东方仗助……跟她很熟吗？
蛋炒饭最好用剩饭，弥希家里没有，东方仗助只好现煮一锅，特意少放些水。老妈的一个小窍门。
等待的间隙中，小弥希趴在餐桌上写作业，还扯了一张报纸垫在作业本底下以免蹭上油污。她太小了，有点握不住笔，写字的时候得格外留神。那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东方仗助探头过去瞧了一眼，发现只是在抄写五十音罢了。
真可爱。那些歪歪扭扭的字迹也很可爱。真想裱起来挂在墙上每天欣赏……
在脑子过度发热前，他及时移开视线，自窗口向外远望。
他没有忘记他的使命。
东方仗助观察到白石家附近还有些阳光，但不远处的天空布满了阴云，向外延伸，逐渐转为连绵厚重的雨云。那里有点像世界末日。阳光被遮蔽，视野的边界只剩暗沉沉的一片，隐约可见浑浊泥泞的雨水如瀑布般从天空中倾倒而下。
他从不同角度的窗户观察过，每个窗户的景象都是类似的，他像是在一场龙卷风的正中央，只有脚下的这一小块土地存在片刻安宁。
那就是雨中人所说的，会杀死弥希的暴雨。东方仗助手心发汗。即便距离很远，他还是从那片暴雨中感受到了沉重的不祥。
电饭煲发出工作完成的声音，东方仗助匆匆收回思绪，动作熟练地把材料扔进锅里翻炒。
金黄的蛋液在油脂中膨胀起来，被铲成金子似的碎片，混着酱油与米饭，很快沁出朴实无华、却让人食指大动的香气。
东方仗助自己都有点饿了。
他把成品装盘，端到餐桌上，状似不经意地问：“那边一直都那么下着雨吗？”
餐桌边的女孩正在收拾作业、腾出用餐空间。闻言，她抬头看了眼窗外，又看一眼他，面上是货真价实的茫然。
“哪里在下雨？不是晴天吗？”
东方仗助俯身，向她伸出手臂。她有些困惑地又瞧了他一眼。
“你才这么小一点点，当然什么都看不到啦。来，我抱你起来，指给你看。”
他垂着眼睫，没有看她，语气轻快得仿佛没有一丁点私心。
她有点犹豫，但终究还是扶着他的肩膀，靠着他的胸膛，坐在他的臂弯里，被轻轻地抱起来。
肩膀很宽阔，胸膛很温暖，臂弯很坚实。
有如一位父亲。
她依在这个比她年长许多的男性怀里，有点愣愣的。
“……诺，就在那。”他指向远处笼罩在雨中的建筑群，眉头却慢慢拧紧。
跟刚刚看到的景象相比，雨水的边界……是不是向内收紧了一点？
那是他的太阳，他的天使，他的一切。
如果她提出了请求，那东方仗助只有一条路可走。东方仗助没有能力对她说不。
东方仗助没有当场溺死在那片温柔宁静的灰蓝色双眸中（天知道他是怎么从孩子的眼睛里看出这么多东西的）只因为他还没来得及把全世界捧过来双手奉上。
他像头牛似的喘着粗气，克制地把小女孩揽在怀里，紧挨着砰砰作响的胸口，好像指望这样能让他胸口中的情感传递过去似的。
他只让这个瞬间持续了几秒，然后他蹦起来去做饭。
这件事打败了所有其他想法，霸占了他的脑海——谁知道这个记忆空间里的人到底需不需要吃饭——但无论如何，他的确没有多余的理智来思考这个问题。
他恨不得把头塞进冰箱里以确认能给他的小弥希做点什么东西吃。
他的确这么做了。
最大尺寸的梅子罐头，用了一半。一些咖喱块，但没有可以一起煮的蔬菜。一加仑的牛奶，保质期相当可疑。几个鸡蛋。
有一些食材，但不多。
显然先前的监护人认为小孩子不应该在家里自己开火。并且从弥希的说法来看，她妈妈托别人照顾她的时候，都是让弥希直接去那个人家里一起吃饭。但东方仗助又没办法跟弥希变钥匙似的，当场变一个东方宅出来。
他只能用眼前这些少得可怜的东西做一顿饭。
大脑在冷藏柜的凉意中稍微冷静了一点。
没有肉。这是个问题。就算东方仗助对幼儿营养学一无所知，他也大概知道自己能顺利长这么高跟他从小到大啃了那么多汉堡肉很有关系。她一幅营养不良的样子估计就是因为这个。
东方仗助用力眨眨眼，尽力让思绪往轻松些的方向转去。
……他猜弥希后来能长一米六是因为她喝牛奶喝得多。
听到脚步声的东方仗助转过身露出笑容。
“好像没有多少食材了。一会儿可能要出去买菜。”他摆出兴致勃勃的姿态：“想尝尝蛋炒饭吗？”
鸡蛋加米饭，最简单的组合，是东方仗助学的第一道菜。
穿着破旧衣服的小女孩仰着头，安静地看了他一会儿。
为了避免又陷入辛德瑞拉的魔力，东方仗助强迫自己把视线转移到一旁。
她腿边的垃圾桶里还有些便当盒、速食包装和自助餐包。
“嗯……”他挠挠脸颊：“那咖喱乌冬面怎么样？”
可以多给她打个鸡蛋。
“梅子……梅子饭团？”
她安静地摇了摇头。
东方仗助也觉得她大概不会喜欢，不然她午餐盒里的梅子饭团就不会那么恰好地只保留梅子了。
但他也山穷水尽了。总不能把牛奶当晚餐吧？
……拿来泡麦片好像也能抵一顿来着，但那就太随便了。东方仗助希望至少让她吃上一顿热饭。
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就是想。
有着奇怪发型的男人沉默了好一会儿，白石弥希才意识到他并没有装模作样，假装一切都很“民主”，而是真的在等待她的回答。
这真的很奇怪，比他的发型还怪。没有哪家人会和蔼可亲让她选晚餐菜单的。她很早就领会到吃别人的嘴短这个道理，毕竟蹭吃蹭喝的人没资格指手画脚。
但也从没有谁会跑到她家里来哄她睡觉……实际上，从一个陌生男性怀中醒来这件事简直无比惊悚，只是他那时过分苍白，毫无危险性的表现让她放下了点戒心。
大概。
他说他是妈妈的朋友，那就是，虽然她从来没在妈妈身边见过这个人。要做个乖孩子。她不打算多问。大人们总是半真半假，随意发问是危险的，会发生非常、非常糟糕的事。
她在努力学习保持沉默。
“我想……”
东方仗助将脸转向她，眼睛却看着别处。阳光落在他低垂的睫毛上，在湛蓝的眼睛上投下浅浅的影子，像是晴空里偶然飘过的絮状云雾，有着很柔软的悲伤。
可他明明微笑着。
那些悲伤来自何方？
白石弥希无法辨认清楚他的心情，但她没有多问，只是慢慢把话说完。
“蛋炒饭……可以吗？”
他微微睁大眼睛，眼中的阴影不再存在了，灿烂的金色吻着他碧蓝的眼睛，绽放出生机勃勃的快乐。
“好啊，没问题！话不用掰成几瓣，你直接说出来就行啦！”他笑嘻嘻地说：“我去做饭，你先去客厅……”
灵光一现。
“……把作业写了！”
他一下快活起来了，颇有种翻身做主人的扬眉吐气。
白石弥希皱了皱鼻子，向后退了半步，为他毫无来由的快乐略感惊奇，然后猝不及防地被一双大手按住肩膀，转了一圈。
“站在这儿干嘛？你的书包在房间里呢。”
他把白石弥希往前一路推到卧室门口，故作稳重的声音里有憋不住的笑意：“快去，写完了就能吃饭了。”
白石弥希一直是个乖孩子。
她有点生疏地把作业从书包里翻出来，一边思考。
总有种被路过的大狗扑上来舔了一口的感觉……
这个东方仗助……跟她很熟吗？
蛋炒饭最好用剩饭，弥希家里没有，东方仗助只好现煮一锅，特意少放些水。老妈的一个小窍门。
等待的间隙中，小弥希趴在餐桌上写作业，还扯了一张报纸垫在作业本底下以免蹭上油污。她太小了，有点握不住笔，写字的时候得格外留神。那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东方仗助探头过去瞧了一眼，发现只是在抄写五十音罢了。
真可爱。那些歪歪扭扭的字迹也很可爱。真想裱起来挂在墙上每天欣赏……
在脑子过度发热前，他及时移开视线，自窗口向外远望。
他没有忘记他的使命。
东方仗助观察到白石家附近还有些阳光，但不远处的天空布满了阴云，向外延伸，逐渐转为连绵厚重的雨云。那里有点像世界末日。阳光被遮蔽，视野的边界只剩暗沉沉的一片，隐约可见浑浊泥泞的雨水如瀑布般从天空中倾倒而下。
他从不同角度的窗户观察过，每个窗户的景象都是类似的，他像是在一场龙卷风的正中央，只有脚下的这一小块土地存在片刻安宁。
那就是雨中人所说的，会杀死弥希的暴雨。东方仗助手心发汗。即便距离很远，他还是从那片暴雨中感受到了沉重的不祥。
电饭煲发出工作完成的声音，东方仗助匆匆收回思绪，动作熟练地把材料扔进锅里翻炒。
金黄的蛋液在油脂中膨胀起来，被铲成金子似的碎片，混着酱油与米饭，很快沁出朴实无华、却让人食指大动的香气。
东方仗助自己都有点饿了。
他把成品装盘，端到餐桌上，状似不经意地问：“那边一直都那么下着雨吗？”
餐桌边的女孩正在收拾作业、腾出用餐空间。闻言，她抬头看了眼窗外，又看一眼他，面上是货真价实的茫然。
“哪里在下雨？不是晴天吗？”
东方仗助俯身，向她伸出手臂。她有些困惑地又瞧了他一眼。
“你才这么小一点点，当然什么都看不到啦。来，我抱你起来，指给你看。”
他垂着眼睫，没有看她，语气轻快得仿佛没有一丁点私心。
她有点犹豫，但终究还是扶着他的肩膀，靠着他的胸膛，坐在他的臂弯里，被轻轻地抱起来。
肩膀很宽阔，胸膛很温暖，臂弯很坚实。
有如一位父亲。
她依在这个比她年长许多的男性怀里，有点愣愣的。
“……诺，就在那。”他指向远处笼罩在雨中的建筑群，眉头却慢慢拧紧。
跟刚刚看到的景象相比，雨水的边界……是不是向内收紧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