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那日过后，姜至再未见到萧湘。
她问过顾斯阳这是为何，却只得到一句意味深长的回复。
“殿下他很在乎湘夫人。”他讲自己只知萧启曾与萧湘在荒州相依为命过一段时日，兄妹二人感情深厚，其余的细节并不清楚。
姜至狐疑点头，暂时接受了这说法。
可隔壁的姜语丹却颇为委屈，哭唧唧地说启哥哥为萧湘偷跑出去的事怪罪了她。
姜至好一顿哄，才将这小姑娘的注意力转移。
而此刻远在天边的洛城顾府外。
小青照例取了月银送往曲老太那去，她抬手正要敲门，不料门后那位早已等候多时。
院门大开，徐老弟光着膀子，胸前的肌肉同它的主人一样，难掩兴奋，夸张的抖动起来。
他唰地伸出手来，往上扬了扬。
小青顿时脸色惨白，哆嗦半响才断断续续地开口道：“我、我要见曲老太。”
徐老弟嗤笑一声，一瘸一拐地蹲坐回院里削木头，他活干得越发卖力，一堆柴胡被他用来击打地面，咣咣响个不停。
小青低头快速越过庭院，冲进曲老太的屋里。
她这次来是想和人商量能不能每个月少拿点钱，她在府里也要生活，而且这俩拐子腿是残了，手又没断，就不能去找点简单的活计做吗，只知道逮着她吸血。
哪料自己还没开口，曲老太先发制人，说什么夏日炎热，家里头缺换洗衣裳，叫小青从下月开始要多拿些钱来。
“好闺女，娘也不想你多跑一趟，这次就算了。”
这话说的好像小青占到多大便宜似的，怒得她再不掩饰，恶狠狠地呸道：“死婆子，你别逼人太甚！”
她冷冷转身，丢下句下月起银钱减半后就要离开。
曲老太哪能干，直接一个鲤鱼打滚坐起身来，张着口豁牙嚷嚷道：“行啊，你是要饿死我们娘俩，听说街边的溜子最爱热闹，要是有些事啊人啊的逗他们高兴，他们还给赏钱呢，正好够换碟下酒菜……”
她的意思不言而喻，徐老弟也瞪着那双狗眼，仿佛要把门板射穿，好看清里头的美景。
小青手心满是指痕，她感觉腰侧的奴字在发烫，血染红了指缝，最后承受不住地砸到土坑里。
死寂没有持续多久，小青似乎想通了，她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下个月的月钱我全送与你。”
曲老太拍手叫好，重重地诶了一声。
日头高照，如狼似虎。
小青没有选择离开，她强忍着恶心直视院里头的恶兽，朝它勾了勾手指。
恶兽流着哈喇子猛扑过去。
“去屋里。”小青哈气。
滚滚热浪迎着啼叫不止的蝉鸣彻底进入高潮。
形单影只的曲老太啐了口吐沫，大声咒骂：“浪蹄子。”
如此循环往复，熬到了下月送钱的日子。
小青捏着一沓银票而来，那是大公子顾含诚特意给她的赏钱。
曲老太乐不可支，抱着钱数了一遍又一遍。
小青给她递了杯水。
曲老太一饮而尽，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她全身变得软趴趴，叫破喉咙也发不出声响来。
小青取下发钗，露出八颗大牙，笑得异常灿烂，她慢慢靠近床榻。
在曲老太满是惊惧与血泪的注视下，那张人皮被刻了无数个奴字。
等徐小弟发觉不对冲进屋时，扑面而来的血腥味以及那摊烂肉让他只瞧了一眼，整个人瞬间倒地呕吐。
眼泪鼻涕与不明物体混作一团。
小青趴在徐小弟身前耳磨私语：“有什么好伤心的，她又不是你亲姐，你只是城隍庙里随处可见的小乞儿，被她捡回家做了这么多年的苦劳力，你早就还完情了……”
她的动作既亲昵又缠人：“她对你也不好不是吗，从前她家老大活着的时候，她就经常叫他们打你……放心吧，你往后跟着我，我会找机会把你也接进顾府的……”
徐老弟浑浑噩噩地被牵到院里。
小青满手的鲜红，全染到了他身上。
夏风吹啊吹，绿叶哗哗响。
风停了，叶子还在抖动，拼命想挽留，却只能无可奈何地被束缚在原地。
没有一片叶子懂，这阵风到底带来了什么，又拿走了什么。
另一边的姜至看完姜语丹准备打道回府，路过花园时注意到有个小不点躲在假山旁抽泣。
“怎么啦，被骂了？”她跟着蹲到石头边上，柔声问道。
“我、我……”小不点抹泪揉揉眼睛，看清眼前人的模样后她才反应过来，含着哭腔慢吞吞地回复：“奴婢没怎么。”
“哦，可我方才还听到有人在哭鼻子喂，她在哪呢？”姜至用帕子帮小孩擦脸，接着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你若告诉我，我能想法子帮你，放心，我不罚小孩的，别人的话……有我担着也不会。”
小不点瘪嘴，呆呆地望着姜至，这个漂亮主子好像她阿姐哦。
对了，阿姐！
小不点再也忍不住，呜咽出声，如竹筒倒豆子，一股脑抛了出来：“我找不到阿姐了，府里婆婆说她犯错被罚了……她是不是被打手心了，打手心很痛的……我问了很多人，她们都说没见过我阿姐，我到哪都找不到她……”
小不点语无伦次，姜至等她缓过来才问清她阿姐名字，是叫秋夕。
秋夕……
姜至恍然大悟，这不是之前跟在萧湘身边的丫鬟嘛，她猜大概也是随人走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告诉自己妹妹一声。
姜至没有过多犹豫就应下了小不点找阿姐的事，顺道将她带到姜语丹跟前，讨回自己府去了。
没办法，谁叫这小丫鬟红扑扑的小脸着实惹人稀罕呢。
小不点名叫秋阳，和秋夕的名是一对。
姜至将此事拜托给了顾斯阳，但连着过了几日，得到的答案都是支支吾吾的，她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忽略了一种可能。
姜至犟着脾气派人去打听当初萧湘住在隔壁时用的奴仆有几个失踪了，还有医馆为人诊治的那位大夫。
结果等来的是早半月前，那位大夫的亲眷就开了灵堂，幼子至今还在披麻戴孝。
顾斯阳这才明说，萧湘跑出府那日，所有照料她的仆从都没了。
姜至不敢置信，她想到是自己帮着支开那群仆从，想到萧湘出府游玩时的情景，想到那副带着怒气的银色面具……
“这便是皇家威严……”顾斯阳叹气，他还想再说什么，下一秒立刻被打断。
“那就可以随便杀人吗，萧湘又没出事，他的妹妹是宝贝，别人的姐姐就不是了？”姜至怒气冲冲，脱口而出地喊了句狗屁不是。
顾斯阳嘘了一声，指着窗外提醒隔墙有耳。
姜至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模样，直到这一刻，才清晰认识到自己究竟待在什么朝代。
先前被特意忽略的东西纷至沓来，炸得她脑袋疼。
姜至摆手要回屋静静。
顾斯阳知她心中所想，抿唇犹豫许久还是决定不跟过去。
既然身处此地，总该意识到危险。
他和姜至俩人前世就是明白的太晚。
姜至回到屋中关上门，她觉得这样不够，又费劲将什么屏风圆桌一切可搬的重物都挪过来抵住了门。
秋阳追来问她要用膳否，厨房还新做了枣泥酥饼，可是美味香甜。
“秋阳，对不起，我……。”姜至强忍着泪意，深吸气，尽量放平语调交待道，“我乏了，你帮我去告诉他们今夜都不用当值，我想自己一个人待会……”
秋阳听出不对劲来，但她想到阿姐老早以前也会这样，不开心的时候就爱独自跑得远远的。
于是她抱着装满糕点的高足盘一步三回头地走开了。
姜至屈膝抱胸靠在床栏边，望着这明明该熟悉实际上却陌生至极的屋子，她难过地想自己是不是再一次做错了。
下一秒又在愤怒，吐槽那个滥杀无辜的萧启居然会是命书里提到的仁君，啊呸，难道这种皇家威严是仁君的标配吗？！
姜至暴躁挠头，从出洛城被拐卖，紧接着流落青楼，再被好姐妹背叛，最后到马安山被追杀，这些如同电影一般在她脑子里缓缓放映。
真是信了某个鬼，姜至在心底怒吼三声001 ，她想不顾一切的逃离，回到正常的文明世界。
可一切早已命中注定，或许此时她会遇到的人事物，皆是她自己的选择。
她问过顾斯阳这是为何，却只得到一句意味深长的回复。
“殿下他很在乎湘夫人。”他讲自己只知萧启曾与萧湘在荒州相依为命过一段时日，兄妹二人感情深厚，其余的细节并不清楚。
姜至狐疑点头，暂时接受了这说法。
可隔壁的姜语丹却颇为委屈，哭唧唧地说启哥哥为萧湘偷跑出去的事怪罪了她。
姜至好一顿哄，才将这小姑娘的注意力转移。
而此刻远在天边的洛城顾府外。
小青照例取了月银送往曲老太那去，她抬手正要敲门，不料门后那位早已等候多时。
院门大开，徐老弟光着膀子，胸前的肌肉同它的主人一样，难掩兴奋，夸张的抖动起来。
他唰地伸出手来，往上扬了扬。
小青顿时脸色惨白，哆嗦半响才断断续续地开口道：“我、我要见曲老太。”
徐老弟嗤笑一声，一瘸一拐地蹲坐回院里削木头，他活干得越发卖力，一堆柴胡被他用来击打地面，咣咣响个不停。
小青低头快速越过庭院，冲进曲老太的屋里。
她这次来是想和人商量能不能每个月少拿点钱，她在府里也要生活，而且这俩拐子腿是残了，手又没断，就不能去找点简单的活计做吗，只知道逮着她吸血。
哪料自己还没开口，曲老太先发制人，说什么夏日炎热，家里头缺换洗衣裳，叫小青从下月开始要多拿些钱来。
“好闺女，娘也不想你多跑一趟，这次就算了。”
这话说的好像小青占到多大便宜似的，怒得她再不掩饰，恶狠狠地呸道：“死婆子，你别逼人太甚！”
她冷冷转身，丢下句下月起银钱减半后就要离开。
曲老太哪能干，直接一个鲤鱼打滚坐起身来，张着口豁牙嚷嚷道：“行啊，你是要饿死我们娘俩，听说街边的溜子最爱热闹，要是有些事啊人啊的逗他们高兴，他们还给赏钱呢，正好够换碟下酒菜……”
她的意思不言而喻，徐老弟也瞪着那双狗眼，仿佛要把门板射穿，好看清里头的美景。
小青手心满是指痕，她感觉腰侧的奴字在发烫，血染红了指缝，最后承受不住地砸到土坑里。
死寂没有持续多久，小青似乎想通了，她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下个月的月钱我全送与你。”
曲老太拍手叫好，重重地诶了一声。
日头高照，如狼似虎。
小青没有选择离开，她强忍着恶心直视院里头的恶兽，朝它勾了勾手指。
恶兽流着哈喇子猛扑过去。
“去屋里。”小青哈气。
滚滚热浪迎着啼叫不止的蝉鸣彻底进入高潮。
形单影只的曲老太啐了口吐沫，大声咒骂：“浪蹄子。”
如此循环往复，熬到了下月送钱的日子。
小青捏着一沓银票而来，那是大公子顾含诚特意给她的赏钱。
曲老太乐不可支，抱着钱数了一遍又一遍。
小青给她递了杯水。
曲老太一饮而尽，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她全身变得软趴趴，叫破喉咙也发不出声响来。
小青取下发钗，露出八颗大牙，笑得异常灿烂，她慢慢靠近床榻。
在曲老太满是惊惧与血泪的注视下，那张人皮被刻了无数个奴字。
等徐小弟发觉不对冲进屋时，扑面而来的血腥味以及那摊烂肉让他只瞧了一眼，整个人瞬间倒地呕吐。
眼泪鼻涕与不明物体混作一团。
小青趴在徐小弟身前耳磨私语：“有什么好伤心的，她又不是你亲姐，你只是城隍庙里随处可见的小乞儿，被她捡回家做了这么多年的苦劳力，你早就还完情了……”
她的动作既亲昵又缠人：“她对你也不好不是吗，从前她家老大活着的时候，她就经常叫他们打你……放心吧，你往后跟着我，我会找机会把你也接进顾府的……”
徐老弟浑浑噩噩地被牵到院里。
小青满手的鲜红，全染到了他身上。
夏风吹啊吹，绿叶哗哗响。
风停了，叶子还在抖动，拼命想挽留，却只能无可奈何地被束缚在原地。
没有一片叶子懂，这阵风到底带来了什么，又拿走了什么。
另一边的姜至看完姜语丹准备打道回府，路过花园时注意到有个小不点躲在假山旁抽泣。
“怎么啦，被骂了？”她跟着蹲到石头边上，柔声问道。
“我、我……”小不点抹泪揉揉眼睛，看清眼前人的模样后她才反应过来，含着哭腔慢吞吞地回复：“奴婢没怎么。”
“哦，可我方才还听到有人在哭鼻子喂，她在哪呢？”姜至用帕子帮小孩擦脸，接着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你若告诉我，我能想法子帮你，放心，我不罚小孩的，别人的话……有我担着也不会。”
小不点瘪嘴，呆呆地望着姜至，这个漂亮主子好像她阿姐哦。
对了，阿姐！
小不点再也忍不住，呜咽出声，如竹筒倒豆子，一股脑抛了出来：“我找不到阿姐了，府里婆婆说她犯错被罚了……她是不是被打手心了，打手心很痛的……我问了很多人，她们都说没见过我阿姐，我到哪都找不到她……”
小不点语无伦次，姜至等她缓过来才问清她阿姐名字，是叫秋夕。
秋夕……
姜至恍然大悟，这不是之前跟在萧湘身边的丫鬟嘛，她猜大概也是随人走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告诉自己妹妹一声。
姜至没有过多犹豫就应下了小不点找阿姐的事，顺道将她带到姜语丹跟前，讨回自己府去了。
没办法，谁叫这小丫鬟红扑扑的小脸着实惹人稀罕呢。
小不点名叫秋阳，和秋夕的名是一对。
姜至将此事拜托给了顾斯阳，但连着过了几日，得到的答案都是支支吾吾的，她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忽略了一种可能。
姜至犟着脾气派人去打听当初萧湘住在隔壁时用的奴仆有几个失踪了，还有医馆为人诊治的那位大夫。
结果等来的是早半月前，那位大夫的亲眷就开了灵堂，幼子至今还在披麻戴孝。
顾斯阳这才明说，萧湘跑出府那日，所有照料她的仆从都没了。
姜至不敢置信，她想到是自己帮着支开那群仆从，想到萧湘出府游玩时的情景，想到那副带着怒气的银色面具……
“这便是皇家威严……”顾斯阳叹气，他还想再说什么，下一秒立刻被打断。
“那就可以随便杀人吗，萧湘又没出事，他的妹妹是宝贝，别人的姐姐就不是了？”姜至怒气冲冲，脱口而出地喊了句狗屁不是。
顾斯阳嘘了一声，指着窗外提醒隔墙有耳。
姜至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模样，直到这一刻，才清晰认识到自己究竟待在什么朝代。
先前被特意忽略的东西纷至沓来，炸得她脑袋疼。
姜至摆手要回屋静静。
顾斯阳知她心中所想，抿唇犹豫许久还是决定不跟过去。
既然身处此地，总该意识到危险。
他和姜至俩人前世就是明白的太晚。
姜至回到屋中关上门，她觉得这样不够，又费劲将什么屏风圆桌一切可搬的重物都挪过来抵住了门。
秋阳追来问她要用膳否，厨房还新做了枣泥酥饼，可是美味香甜。
“秋阳，对不起，我……。”姜至强忍着泪意，深吸气，尽量放平语调交待道，“我乏了，你帮我去告诉他们今夜都不用当值，我想自己一个人待会……”
秋阳听出不对劲来，但她想到阿姐老早以前也会这样，不开心的时候就爱独自跑得远远的。
于是她抱着装满糕点的高足盘一步三回头地走开了。
姜至屈膝抱胸靠在床栏边，望着这明明该熟悉实际上却陌生至极的屋子，她难过地想自己是不是再一次做错了。
下一秒又在愤怒，吐槽那个滥杀无辜的萧启居然会是命书里提到的仁君，啊呸，难道这种皇家威严是仁君的标配吗？！
姜至暴躁挠头，从出洛城被拐卖，紧接着流落青楼，再被好姐妹背叛，最后到马安山被追杀，这些如同电影一般在她脑子里缓缓放映。
真是信了某个鬼，姜至在心底怒吼三声001 ，她想不顾一切的逃离，回到正常的文明世界。
可一切早已命中注定，或许此时她会遇到的人事物，皆是她自己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