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顾翊之后,段棠梨走进了中天科技大厦。

    《What’s New》杂志编辑部门口有一段瓷砖地板,她穿了高跟鞋,刚一踏上地面便发出清脆的铿锵声,在顶高壁阔的大楼里回荡。

    段棠梨微微垂眸,下一步便改变身体重心,纤细白皙的脚踝微提,鞋跟叩在地面上的音量骤减。

    她体态轻盈,从容优雅,短短一段瓷砖路如履红毯,猫步款款。刚刚还是缭乱的哒哒声,现在已转成落雨叩清商,细绵绵。

    为了去办结婚证,她穿一袭西式白色伞裙,立体裁剪干净利落,勾勒出曼妙的上身曲线,裙边缀着波浪褶,像是一件缩减版的小婚纱。明艳清新有余,但并没有什么东方气息。只因步履变化,顿时平添几分江南水乡的美人韵致。

    任谁看了都会惊叹,她对细节的注重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道路尽头,站了一位戴墨镜穿雾紫色暗纹套裙的女士,张扬飒爽,气场干练又不失妩媚。对方看见她来了,摘下墨镜打了个招呼:“棠梨,好久不见,还是那么美。”

    段棠梨抬眸,笑靥如花:“月淮姐,好久不见。”

    《What’s New》的总编辑江月淮,素有时尚界女魔头之称,看似开朗亲善,实则严苛挑剔。此前双方有过合作,虽仅此一次,却令江月淮印象深刻,一下子就记住了段棠梨。

    “嗯?你今天穿的跟平常的风格有些不一样呀,是有什么演出吗?”江月淮多打量了她一眼。除了演出需要,她很少会穿这种清新风格的衣服,像是一朵亭亭水仙,让人真以为她是纯白如纸的少女。

    想起顾翊在民政局宣誓时认真的模样,段棠梨犹豫了片刻。办结婚证,也算是一种演出吗?

    末了,她只是弯了弯唇:“今天有一场表演,没换衣服就来了。”

    江月淮点点头,按着她的着装风格随口道:“那可真是一场纯洁又浪漫的表演。”

    “也许吧。”段棠梨的笑意更深了一些。

    正在两人闲聊的空档,一阵兵荒马乱的哒哒脚步声在她们身后响起,骤然打破了闲适平静的环境。

    那尖锐而频繁的高跟鞋踏地声,像机关枪一样骚扰着听众的耳朵,毫不客气。

    来者是今天同样来参加试镜的徐敏钰。徐敏钰比段棠梨大好几岁,早几年也可谓红极一时。但是娱乐圈大浪淘沙,不进则退。前几年还红遍半边天的人,没多久就可能被新人取代。

    更何况徐敏钰已经三十岁了,以娱乐圈严苛的标准,这正是一个不尴不尬的年纪,再去演少女略嫌别扭,又不至于去演中年妇女,她的演技也不足以支撑太多角色,戏路一下子收窄许多。所以她最近也在尝试转型,往明艳大花的方向发展。

    鲜红如血的高跟鞋,一出场即引起所有人关注的脚步声,徐敏钰似乎觉得这样的步伐更显高贵大气。

    “太不像样了。”江月淮微微皱眉,转头走进试镜室里不愿再看。

    这圈子里的竞争向来残酷,一言一行在镜头之下都会被放大许多。试镜,其实从进入需求方的场地起就已经开始了。

    段棠梨没有马上走开,礼貌地打了个招呼:“敏钰姐。”

    徐敏钰却只是瞥了段棠梨一眼,以鼻音轻轻回了一个“嗯”,擦肩而去。

    段棠梨也没说什么,默然进了门。

    徐敏钰从前要上时尚杂志都是特约封面嘉宾,现在却要与她一个晚辈一起试镜。习惯了众星捧月的人,要适应后来者居上恐怕还要些时候。而冉冉上升的朝阳,也不会与将落的晚霞计较。

    段棠梨的经纪人孟梦和助理已经先到了。孟梦见她来了,便起身打了个招呼。

    段棠梨点点头,说:“梦梦姐,辛苦你了。”

    《What\'s New》下一期的封面主题是东方风情,旗袍造型。杂志方提供了数件旗袍可供试镜者选择,不知是因为杂志方也没考虑好定怎样的基调,还是在考验试镜者的审美和搭配。

    段棠梨走过去,挑拣打量起来。

    助理在一旁说:“我觉得这件蕾丝白的不错,跟棠梨姐的肤色很衬,肤白胜雪,温柔如水的江南美人,想想就美不胜收。”

    孟梦有不同意见;“白色的衣服单看或许好看,但是对于上杂志封面来说太素了,棠梨又白,整个画面都是一色,给读者的观感不好。”

    她挑了一件豆沙色的,推荐道:“我觉得这个颜色也很衬肤色,而且带有一定的暖色调,会带给读者更舒适的画面感。”

    孟梦毕竟是资深经纪人,对于造型的见解更胜一筹。

    “这件我要了。”就在她们讨论之际,徐敏钰的声音忽然插了进来。

    说着,徐敏钰的助理便要上来拿走这件豆沙色旗袍了。

    孟梦瞪大了眼,叫道:“明明是我们先挑中的,你们怎么能插队呀?”

    徐敏钰刮了她一眼,嗤之以鼻:“现在的年轻人真不懂事,有没有一点尊重前辈的意识?没计较你们先来挑衣服都算是我大方了,你还好意思叫我排队?”

    孟梦被她说得火冒三丈,正要发作。段棠梨却拉住了她,低声道:“算了,随她去吧。”

    徐敏钰轻慢地笑了一声,撂下一句话:“年轻人少说话,多学学规矩,别不知深浅。”说完,她便领着助理走了。

    助理还回头睨了一眼孟梦,眼神挑衅。

    “狗仗人势!”孟梦冲着她们的背影啐了一句,转头又有些不服气地问,“棠梨,你刚怎么拦着我呀?像她这种人,就是欠教训。”

    段棠梨伸手搭在她肩上,只是宽慰道:“别与那些人逞口舌之快,自降身份。她唯一能倚仗的只有资历了,免不了借此耀武扬威。”

    她的语气与其说是愠怒,不如说是怜悯,朝霞对迟暮的怜悯。

    段棠梨语调低淡:“再说,惹是生非也要看是在谁的地盘上,她不懂事,我不能坏了规矩,对月淮姐不够尊重。”

    孟梦冷静下来:“待会一定要在江主编那里告上一状,这个徐敏钰,是连同Charlotte也没放在眼里。”

    她转而看了看剩下的衣服,惋惜道:“那件旗袍被她们抢了,我们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段棠梨走到衣架旁,若有所思:“倒也未必。我与她不是一个风格,按理说应该各有所长,想必这也是杂志方没有让我们分开选衣服的原因,本不应有什么冲突的。”

    她的眼神在备选衣物间流连,继而抽出了其中一件。

    若是平常,她或许会采纳孟梦的建议,也选那条豆沙色旗袍。但早在徐敏钰插队之前,她就已经先为一条若蓝与瓷白相间的旗袍所吸引。

    那颜色纹理,莫名让她联想到《刺鸟》庆功宴上顾翊穿的那一身钴蓝色高定西装,与衬衫上映着柔光的白色贝母扣。

    段棠梨执起这件旗袍,垂下睫羽道:“雨过天青云破处,这般颜色做将来。”

    那是传世名瓷的颜色,宛如梦幻般的名字,只是提起便让人恍若置身江南水乡,烟雨朦胧。女子打着油纸伞,背影窈窕,古韵悠长。

    孟梦的眼神也亮起来,赞叹道:“还是你最有眼光,这件旗袍初看素雅少些亮色,但是更精致耐看,也更有古典韵味。”

    助理也拍手称赞:“最重要的是,有我们棠梨姐这样的大美人,才能衬得起这样的梦幻!”

    她们说的都不错,但谁也不知道这段梦幻联想,实际上起源于一个还未被允许公开身份的男人。

    “你们俩,一个比一个嘴甜。”段棠梨笑了笑,拿着衣服便向更衣室去了。

    待她再走出来,已褪去纯白少女的伪装,换上若隐若现的明艳娇柔。

    她身段苗条,却是该有料的地方都有,多一分略显丰腴,少一分又嫌干瘪,一切都恰到好处。让人乍看上去纤丽清婉,再看却是自有万般风情不与人说。

    孟梦眼前一亮,骤然有了整套妆造灵感。她是做化妆师出身的,当了经纪人以后也没有疏忽老本行,一直是段棠梨的经纪人兼化妆师。

    段棠梨靠在椅背接受孟梦的改造,悠然闭上眼,神思渐渐随脑海中的欸乃桨声转入古老的东方。

    待到全套妆容收拾停当,段棠梨睁开眼,站在落地镜前。孟梦站在她的身后,满意地欣赏自己的杰作,宛如欣赏绝世的艺术品。

    孟梦眼底流光,直赞叹道:“棠梨,我要是个男人,绝对拜作你的裙下之臣。”

    “夸大其词。”段棠梨笑道,不以为意。

    孟梦却坚持说法:“我说真的呢,这么多年跟你合作过的男投资人、导演、演员,哪个不多多少少抱有非分之想?那天在《刺鸟》的庆功宴上,连那个人人都怕的小顾总,都说你是女主角。”

    “你可能没注意,我是看得一清二楚,他眼里没放下过任何人,不管是男女老少咖位大小。但唯独是看你,他真的是看进去了,而不是一层浮光。小顾总是什么人啊?能被这样的男人看一眼,那是何等荣光。”她说得活灵活现,好像当事人肚子里的蛔虫似的。

    段棠梨正要推门出去,闻言,脚步一顿。顾翊么?那个行事如风令人捉摸不透的男人。

    “梦梦姐,如果我说……”她背对着孟梦,让人看不清神色。

    “嗯?”孟梦疑惑地应了一声。

    段棠梨稍稍转身。要是孟梦知道自己口中位于金字塔尖的男人,今天上午刚刚跟她领了结婚证,该是作何感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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