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林夏惜都来不及喊住他。

    不是,要是这样,她就下次去啊。

    她宁愿自己回去把电动车学会自个儿去,也不想麻烦周予北。

    一下子树荫下只剩她们两个人,林夏惜一口一口喝着水,悄悄看过去。周予北靠着小电车,腿大喇喇随意伸着,也看着她。

    但没什么反应。

    算了。

    下次再去吧。

    林夏惜转身就准备走。

    最后一口冰可乐喝完,周予北把空易拉罐扔进一旁的垃圾桶,说:“走吧。”

    说完,绕到另一边跨坐上车。

    林夏惜转身的动作停了下来。

    这是在邀请她吗?

    周予北上了车后,手搭在龙头上,一副整装待发的样子,在告诉她,好像是的。

    林夏惜只犹豫了几秒,便走过去,坐上了后座。

    人坐好后,她又犯了新的难。

    她手、手该放哪……

    按照惯性思维,林夏惜试探着把手往前伸。

    刚碰上周予北的衣角,大脑“滋”的一声,像是通上了外星人发射的电波。

    林夏惜果断甩开了。

    身体朝后仰,胡乱抓到了背后的一根横杠,然后紧紧握住。

    大脑里的外星人电波撤退。

    嗯,还是这个实在。

    周予北拧了一圈钥匙,车子刚有启动的趋势,他又突然停了下来,林夏惜猝不及防撞了下他后背,磕疼了额头。

    周予北下车绕到后备箱,拿了个白色的头盔递给她。

    “谢谢。”林夏惜接过,扯开卡扣,戴在了自己头上。

    车子启动,周予北骑得有些快,因为道路崎岖,坑坑洼洼的,速度慢了反而更抖。

    疾风从耳旁刮过,四周没有什么风景,都是掩在雾中的群山。

    不过空气很好,天是蓝白色的,和今天他们的白色上衣很搭。

    衣角翻飞,打在手背上。

    林夏惜戴的这个头盔有些大,戴上之后一直往下滑落,挡住了她的视线。

    不喜欢这种在路上不能视物的未知的感觉,林夏惜只好左手抓着后面,右手扶着头盔露出一双眼睛。

    “怎么了?”周予北察觉到了她的小动作,混着疾风的声音问道。

    “没什么。”林夏惜回。

    他“嗯”了一声,继续行驶。

    都说山路十八弯,林夏惜却觉得三十六弯都不止,晃得她头晕。

    为了不被甩出去,她只能死死抓着那根生了锈的横杠,不多时手掌心就火辣辣地疼。

    终于很快驶出了山路,前面有一条直线型长木桥。

    车子缓缓行驶上去,桥下江水滔滔,涨潮的江水卷起浪拍打到腿上,凉凉的。

    行至尽头,就是往小镇走了。

    林夏惜朝身后看去,一座座巍峨的群山立在桥的那一头,她们往前走,群山被甩在了身后。

    还是第一次,出这座山。

    林夏惜本想着到了镇上路会好一些,结果平是平了点,就是弯道多,抓着横杠的手都要麻了,指尖泛白。

    周予北带着她穿过一条条巷子,绕过一个个弯。终于,在她的手成“炙烤麻爪”之前,车子在一处树荫下停了下来。

    林夏惜松了手,掌心红了一片,她低下头吹了吹。见周予北停好车下来,林夏惜把手放下,也跟着下了车。

    -

    街道上人头攒动,吆喝声不止,铺面而来的烤红薯、肉夹馍……的香味,很有城市小镇里的烟火气息。

    镇上快递暂存地就在对面,林夏惜很快取了出来,站在路口,视线随意打发,落在了斜对面一处蓝紫色的风景处——

    那儿有一棵树干粗壮、树冠如伞的蓝花楹。

    她以前所在的城市没有种过蓝花楹,她都只在网上看到过。

    林夏惜看得入神,心想,这小镇还挺有情调。

    不经意视线向下,在蓝紫色的“巨伞”下有道熟悉的身影。

    烈日灼灼,周予北倚着车,等在蓝花楹下,侧脸仰起,同样看得入神。

    等林夏惜都快走到他跟前了,周予北还是不曾察觉。

    林夏惜原想出声拉回他的注意力,在张嘴的一刹那又闭上了唇。

    一个人影双脚合并倏地跳到跟前,与此同时耳边响起一道超级无敌大声的:

    “喂!”

    周予北回过神,眼神逐渐凝聚,聚焦在凭空出现在眼前的人。

    此刻是笑着的。

    被盯了两秒,那张笑脸尬住。

    居然没有被吓到。

    林夏惜收了那幅提前一步幸灾乐祸的嘴脸,神色如常问:“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周予北垂下头,而后摇了摇,只说了一句他学校里种了很多这样的树。

    林夏惜还在原地纳闷呢,什么时候南沅高中有这样的树,她怎么没见过?

    她记忆力这么差了吗?

    周予北已经把地上的快递放到了车后箱,车调了个方向骑到她跟前,林夏惜戴好头盔上了后座,照常扶好身后的横杠。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耳边突然听到周予北说:“抓我衣角吧。”

    “不用了。”林夏惜想都没想地拒绝。

    周予北没说什么,拧动钥匙发车,车子骑上热闹繁华的街道。

    等车子拐进一条小巷,林夏惜才恍惚明白过来,不是她记忆差,南沅高中确实没有蓝花楹。

    周予北说的应该是他在国外读书的学校。

    巷子两边都有楼栋,遮挡住阳光,显得晦暗不明。

    一如林夏惜此刻的心情。

    是啊,无论是黎城也好,还是她之后待过的江城、杭城也好,这些城市都没有蓝花楹的身影,她也只能隔着屏幕在网上看看。

    而南半球的澳大利亚,周予北所在的地方,却是随处可见。

    这几日每天的朝夕相处,一个屋檐下的抬头不见低头见,让林夏惜短暂忘记了一个事实——他们已经阔别了七年之久。

    在不同的时差、不同的国度,各自生活了漫长的七年。

    林夏惜不免觉得有些好笑,她之前还兀自不悦,觉得周予北早已忘记了她这个曾一起上过化学实验课、也曾无意在小卖部门口送过一瓶水的学妹。

    可她林夏惜自己呢,又何尝不是对周予北这么些年在国外的生活一无所知呢?

    林夏惜突然回想起方才周予北被她强行思绪拉回现实后,那双盯着她看的眼神里,朦朦胧胧的,有种难言的意味。

    她看不懂。

    所以,当她站在路口凝视着对面树下的他的时候。

    周予北的心里又在想着什么呢?

    是否会想起当年国旗旁的树下跟他告白的那个“她”。

    亦或是在国外……

    林夏惜不敢再去想。

    因为她完全一无所知。

    恰于此时,车子快驶出巷子口,下午的太阳光打下来还有些刺眼。

    前面有一个大转弯,车子猛地加速,为抵抗惯性力,林夏惜放下扶着头盔的那只手,准备去抓身后的杠。

    手一松,头盔盖落下,遮挡住了她的视线。

    一阵疾风刮过耳旁,车子依旧在往前,一只手突然覆了上来,抓住了她往后撤的手。

    在半空中,将她手腕一转,带到了前面,林夏惜的手便牢牢地落在了周予北的腰间。

    她身体微僵,有那么一瞬间想要退缩。

    周予北的手自然松开,没来由地,内心又划过一道空落落的口子。

    思索片刻,林夏惜也松开了另一只一直抓着横杠的手,往前伸去。

    周予北正专心直视前方,衣角上多了股抓力,他握着车龙头的手顿了顿,转瞬恢复正常。

    反正什么也看不见,林夏惜闭上了眼睛。她不喜欢未知,但如果前面的是周予北,她可以试试。

    就像爬上屋顶看星星的那天,他只说了一句“跟我走”。

    她就可以毫无顾忌地抛下所有。

    跟他走。

    ……

    良久,车子停了下来,来的时候她预估过车程,应该没这么快,她抬手掀开头盔,她们正在那条连接村庄与小镇的木桥上,前方已经能看见一座一座巍峨的山,雾山村就在里面。

    “怎么了?”她探出头在耳边问道。

    周予北抬了抬下巴示意。

    林夏惜这才注意到前方不远处有个老人,正佝偻着背拖着一个麻木口袋慢吞吞往前移动。

    周予北下车,走到老人家面前,蹲下身询问她需不需要帮忙,老人操着一口当地话,很纯正的那种,不太能让人听懂,耳还有点背,两人无效交流了好一会儿。

    最后林夏惜看到周予北站起身指了指她手里的口袋,又回头指了指车,老人家才明白他的意思。

    她家就在桥的对面,周予北驮着东西先过去,林夏惜和老人走在后面,老人家走得慢,十分钟走完的桥走了半个小时,林夏惜慢慢跟着,周予北到了那边后靠着车,也耐心等着,没有催促。

    很快到了老人的家,准确的说是一座山的前面。

    烈日晒在头顶,林夏惜抬起头,一手遮在额头上,这怎么看都不像有房屋的样子,老人指了条偏僻小道,她慢慢往上走,他们在后面跟着,那小坡又陡又坎坷。

    口袋里是老人在镇上买的粽叶,在暴晒的地下拖行免不了容易坏,所以还是只能载车上去。

    小电驴的马力不足,得靠外力。

    她让周予北骑上车,她则在后面推。

    用力。

    没反应。

    最后使出了吃奶的劲,车子还是纹丝不动,林夏惜怀疑自己二十多年的饭真的是白吃了。

    周予北回头看她:“你会吗?”

    没等她回答,一把车钥匙扔了过来,周予北径直上下车绕到了她身后。

    林夏惜握着手里的车钥匙,似有千斤重。

    握上龙头,手心的汗蹭蹭往外冒,还微微有些发抖,周予北看了她一眼,停下来,花半个小时给她讲解怎么启动、如何用力、掌握平衡、控制刹车……

    讲解得很细致,最后在他的推力下,她歪歪斜斜地上了坡,达到目的地,停好车的那一刻,林夏惜迫不及待想跟身后的人击掌欢呼。

    周予北把车上的东西拿了下去,无视了她半空中的手,斜看了她一眼:“很骄傲吗?”

    全程骑S型上来。

    林夏惜:切。

    老人家留他们下来吃粽子。

    林夏惜洗完手出来,看见院子里周予北坐在一个小凳子上,帮着身旁的莫婆婆一起包粽子,当地有另一种包法,他学得很快,看一眼就会了,包了几个后逐渐熟练,他不怎么开口说话,大多注意力专注在手里的包粽子上,但会低着眉侧耳倾听老人家在说什么,哪怕只能听懂一半。

    院子里栽种了很多树,很杂乱,树枝随意生长,四处交错,遮挡在头顶,让烈阳不至于直直晒下来。

    这是半山腰的一间老木屋,古老的建筑风格有点像林夏惜在动漫里看到的那种,她还开玩笑说,特别像很多年前的那种隐居山林的人居住的地方。

    按老人家的说法,这老屋子有80年了,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至今都四代了。只不过随着城市发展,后代个个差不多都出去了,唯一还生活在这大山里的,就她自己跟她孙子。马上六月六在外打工的儿子就要回来过节,之后又要出去大半年,所以莫婆婆说要给他包很多很多的粽子。

    林夏惜搬了个小板凳坐过去,手捧着脸,放在膝盖上。

    过了好一会儿,周予北的视线没有从粽子上移开,说:“我不需要观众。”

    林夏惜:“我在看,马上就学会了。”

    “你刚刚骑车也是这么说的。”

    “那不一样,我连自行车都没骑过。”

    “那你要学的还挺多。”

    “对啊,所以我有颗好学的心。”

    “嗯,继续保持。”

    ……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也不知道老人家听没听懂,反正看着他俩眯起眼睛笑了。

    她的第一个成果很快出炉,林夏惜瞧来瞧去,觉得没有周予北的好看。

    难不成这粽子还跟包的那个人的颜值有关?

    她撅了撅嘴,有些不高兴,把自己的粽子放在竹筐里,起身,然后又弯下腰把周予北包的推得远远的。

    他挑眉看她。

    林夏惜给出答案:“不要对比,不要伤害我的粽子,它也是有自尊的。”

    周予北被她逗笑了。信心受挫,林夏惜把她的那个拿了回来,递给他说:“帮我改造。”

    周予北接过,却并没有拆开重包,而是把它又放回了竹筐里,挨着自己的粽子,淡淡道:“不需要改变,保持原来的样子就很好。”

    林夏惜捂着嘴,“噗嗤”笑出了声,他们居然在这里“安慰”粽子,但还是重重的点了点头。

    “嗯!”

    林夏惜腰上的膏药今早上才撕下来,虽然没什么大碍了,但一个坐姿维持太久了,腰还是会疼,弯下腰洗粽叶的时候,扶着腰哎哟哎哟地叫。

    刚安慰了粽子的周予北此刻毫不客气嘲讽:“老人家干活都比你利索。”

    林夏惜不满地指着竹筐中间那个突兀的存在:“你对它都这么温柔,你就笑话我。”

    周予北端起包好的粽子起身,离开前没头没脑地丢了一句:“因为它不会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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