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惜回过神,把手里的碎叶扔了出去,牵强地扯了扯嘴角,抬头看天又要下雨了,现在得在大雨来之前出去才行,许一舟说过今晚可能又有暴雨,她转移话题道:“你之前在野外的时候会遇到这种掉山坑里的情况吗?”

    “没有。”周予北说,林夏惜正想反驳,怎么会,跟着救援队途径各种悬崖峭壁不是很常有的事吗,掉落山崖都有可能发生,不要说区区一个坑了。

    就听见他笑着说,“没有你这独一无二的脑回路。”

    大晚上在树林里骑自行车。

    林夏惜知道他在笑话她,但因着刚刚那段思绪离家出走的回忆,一时不知如何调整心境回应他。

    周予北却已先收了笑,然后认真回复她,他说他们随行都有背包,里面带着各种绳索、指南针、登山杖、粮食、急救包等各种东西,哪怕遇到这样的情况,可以先自救,若不行就保持体力靠火把信号等到同伴的救援。

    林夏惜听了一大堆,反应过来周予北好像就只是说,包括从方才掉下落到现在这么十几分钟里都没有采取任何求生的举措。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也没有任何一句责怪她,说她脑回路清奇更像只是单纯想跟她开玩笑,并且林夏惜觉得他的玩笑也像是在消解她此刻对未知状况的紧张与恐惧。

    为什么可以这么淡定?林夏惜不理解,虽然她知道周予北一直都是这么淡定自持,情绪稳定,好像从来没有在他掌控之外的事情,就算有也能立马冷静下来想应对之策。

    林夏惜很羡慕这样强大的心性,但还说觉得……说不上来,至少在这样的处境下怪怪的。

    “你有在乎的人吗?”林夏惜突然问道。

    回答完她的问题,周予北就重新靠了回去,还捡了根地上的木棍握在手里随意画着圈圈,没想到她的问题又抛了一个过来,还有些棘手。

    木棍在地上轻轻点了点,良久,周予北开口:“一个人应该很难在没有任何关系网的情况下在这世界生活着吧。”

    “不是你理解的那个意思,不是一生下来的家人关系、读书的同学关系、上班的同事关系之类的,而是……你内心深处……”

    林夏惜不知道该怎么说,周予北看了过来,反问:“为什么这样问?”

    “没什么。”林夏惜索性不问了,也不想知道答案了,避开她的视线,靠在了后面的山壁上。

    她又能怎么说,难道说因为她觉得他从小习惯别离,所以不会困于任何一段关系里。

    就像他对欣欣,对云婆婆那些人一样,是十足的真心真诚,哪怕知道结局注定分开,依然享受感情,但不深陷,离开过后能迅速抽身而出,只把其当成一段美好的回忆放下。

    而刚才那种“怪怪的”感觉,可能是她知道他不怪她是因为他压根不在乎“林夏惜”这个人,所以当然也不受她带来的事情的影响。

    这才有那么一问。

    空气一下静默了很久,像是不想让氛围静下来一样,周予北也问:“那你呢?”

    在林夏惜看来只是有点没话找话随口一问罢了,她却答得认真,低下头说:“我有。”

    我有在乎的人。

    “哦。”他又问,“那他在哪?”

    就在眼前啊。

    林夏惜抬起头,用这还用问的眼神说:“当然在心里啊。”

    然后说完自己笑了。

    听到她的玩笑话,周予北也笑了,只是有些牵强,肩膀微微抖了抖。

    四目相对后笑声停止两人都默了,各自移开视线,“问话”这一part终止,没人再提出问题。

    林夏惜也后悔挑起问答了,这气氛还不如一开始不说话都要比这好一点。

    没有给她过多懊悔的时间,因为她听到了脚步声,周予北也听到了,抬起头眼神有一些警惕,一束强光打了下来,一个小男孩举着手电筒探出头看。

    林夏惜眯着眼迎光看去,试探出声:“莫小磊?”

    莫小磊是莫婆婆说的那个唯一和她留在这大山的孙子,他说莫婆婆见他俩迟迟没回去,让他来寻寻,他也爱往这后山来打野兔子,所以很快猜到他们掉山坑里了,把绳索一头栓树干上,一头丢跟他们,两人很快出去。

    回到屋子外面又开始下雨了,莫婆婆让她们在这里将就一晚,看这天色不佳,身上也脏兮兮黏腻腻的,便应下了,洗完澡,婆婆给了她一条自己扎染的白蓝色裙子。

    “谢谢。”林夏惜感激万分,本来就觉得麻烦他们了。

    所以在莫婆婆说只有木屋最顶上有一间空阁楼,没人住,委屈了他们时,林夏惜毫不在意,一个劲儿地说不委屈不委屈。

    打量了下四周的环境,只有一个床、一个衣柜、一张木桌子以及四根凳子,本来就是拿来储藏扎染布的,上面没有灯,莫婆婆走前给了她一支蜡烛,两床被子。

    她点好蜡烛,一床被子铺床上,一床铺地上,本来几分钟就能搞定的事,她开始纠结起了两张床之间的距离,太近了两个人都尴尬,太远了挨着门会冷,那门有缝隙,而这空间本就不大,所以移来移去终于确定好了位置,林夏惜站起来看,那距离还是跨一步就到了。

    听到楼下传来的洗澡的水声,林夏惜赶紧扑到了床上,闭上眼睛强制睡,她想着只要她睡着了就不会尴尬了,被子被拉起遮盖住了嘴,还能闻到上面因放置太久散发的潮湿霉味,但林夏惜的注意力并没有在上面。

    水声停了,林夏惜竖起耳朵,脚步声传来,她心跳如擂鼓,在这安静的夜里,林夏惜荒诞地觉得在门口都能听到她的心跳声,猜到她没睡着。

    周予北走上了阁楼,推开门,看了眼床上“熟睡”的人,轻声掩上门,走到桌前吹熄了蜡烛,不带停留、也毫无争议地径直走到地上那床被子前躺下,翻过身去。

    没有多余的话语,没有多余的动作。

    林夏惜一直都知道周予北内心强大处变不惊,性子稳定,今晚在洞穴里的时候再次加固了她对他的这个认知,眼下这样的淡定似乎也是再正常不过。

    而周予北的反面就是林夏惜,一点事儿就胡思乱想,稍大点能纠结上老半天,所以此情此景下想让她闭上眼睛安稳睡着是不可能的。

    借着月色,林夏惜视线朝下瞟,看向那个淡定得过头的背影,被子不够长,他脚微微弯曲,还是露了点脚尖在外面,手枕在脑袋下。下面的人没有丝毫动静,她也大胆了起来,林夏惜让自己完全侧过身去,就那么瞧着,像是要瞧出一个洞。

    她突然想起周予北跟她提过的在野外经常住帐篷,他这么淡定不会是因为这种事情经常发生吧。

    脑海里不禁浮现出电视里常出现的,风雪交加的夜晚,男女主互相依偎在一起,然后顺利成章心动、定情……

    林夏惜不禁打了个寒颤,不能再往下想了,回过神来,对上一双漆黑的眼眸,周予北转过头来将她盯着,眼神有些困惑。

    林夏惜才反应过来自己胡思乱想地动来动去,她睡的床就是张单人板床,翻身的时候都会发出“嘎吱”的响声,想必周予北是被她吵醒了。

    “周予北。”林夏惜唤他。

    “嗯。”他方才以为她是做噩梦了,扭过头来看到林夏惜有些窘迫又抱歉的神情,把头才转了回去。

    “我睡不着,你跟我说说话吧。”

    没说话就当默许。

    “你以前是不是经常遇到这种情况啊。”

    “嗯。”

    “那你怎么办。”

    “睡帐篷。”

    “我知道……那你……”

    她都还没问,周予北仿佛就知道她要说什么一样,补充:“单人的。”

    林夏惜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空气再次寂静,只能听到屋外丛林里小动物的声音。

    “周予北。”她又唤他。

    没有回应。

    林夏惜以为他睡着了,作罢。

    黑夜里他再次低低应道:“嗯。”

    “我睡不着,太黑了。”

    这次周予北没说什么,林夏惜只能看到昏暗中那个人影动了动,没一会儿,桌上的蜡烛点亮,烛火微弱,她方才有了一些安全感。

    “谢谢。”她下半张脸捂在被子里,声音嗡嗡的,她知道周予北睡觉的时候不喜欢有光,她有一次去楼上找葛晓静,好像是还她东西,路过周予北的房间,房门虚掩着,她余光朝里瞄了瞄,人没在,他每天都大清早就起来出门了,窗帘已经拉开,林夏惜注意到他不是用的住宅屋自带的浅色窗帘,而是换成了厚重的深灰色,一拉上就一点光也不会透进来那种。

    所以她又问:“那你会不会睡不着啊。”

    “不亮也睡不着。”

    因为她一直在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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