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给游天奕的脚踝处起了针,相比较肌肉撕裂骨头折断的疼痛,扎针是一点感觉都没有的,甚至还能催眠。

    护士拿了一副拐杖往旁边一支,眼神示意游天奕起来适应适应。

    游天奕满脸都写着嫌弃。

    护士没说啥,从病房走了出去,不一会推了个轮椅回来,又给了个眼神,问到这个怎么样。

    游天奕张着嘴巴看向护士,你认真的?

    护士也看出他还是不太满意,转身又要出门被游天奕叫住了,算了算了,就拄拐吧,一会他再抬个担架过来。

    游天奕拿过拐杖,他之前就拄过拐肌肉还保有着记忆,所以省去了学习适应的过程,上来就是熟练工。

    护士也是没想到他居然上手这么熟练,像是见证医学奇迹似的在一旁拍手赞赏他的学习天赋。

    游天奕给了她一个“大可不必”的眼神。

    游天奕给韩霜发了微信,问她干什么呢?

    韩霜:【一会和你说啊,诚诚这边遇到麻烦了,我看看能不能帮他解决一下】

    游天奕:【什么麻烦?你们在哪呢?】

    韩霜:【在宿舍门口,宿管和维罗妮卡夫人都来了。】

    游天奕皱眉,维罗妮卡都来了,那还不是小事啊,赵城城这个小怂包能有什么大事?

    游天奕透过医务室的窗户朝宿舍的方向看,是有一部分人围在那边,他想过去看看什么情况,怎么说自己也是个队长。

    走到楼道口他又犹豫了,怎么偏偏还要拄个拐……罢了,这拐至少得拄它一个星期,真不差这一晚。

    游天奕靠着三条腿,“缓慢艰难”地于夜色中朝人群前行,画面略显心酸。

    等游天奕凑到围观人群旁,就看到赵城城站在一旁,脸上挂着泪痕一抽一抽的,怀里抱着……怀里抱着的是什么东西?他的对面是眼神泛着瘆人寒光的维罗妮卡夫人,以及她的助手言希。

    维罗妮卡穿着黑色的尼绒长裙,双臂抱在胸前,下巴微抬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

    要说这位夫人给自己搭配的穿着还真是完美的衬托出她的人设。

    游天奕捅了捅韩霜:“这什么情况。”

    韩霜转头看到拄着拐杖的游天奕先是一愣,游天奕毫不怀疑如果不是眼下有更紧迫的事,韩霜可得好好打趣自己一番。

    他不动声色地朝暗处又挪了挪。

    韩霜这会确实没这个心情:“诚诚前两天捡了个小流浪狗,一直偷偷养着,今天喂食的时候被别人发现给举报了,这不,维罗妮卡带着言希处理这事来了,说他明知故犯违反校规,要给他处分还要把小狗扔出学校。”

    游天奕拢起了眉:“维罗妮卡最讨厌动物了,尤其是狗。之前有过别国家的队员在宿舍养小动物,维罗妮卡直接顺着窗户扔下去了,说不让选手因为别的事情分心,但实际就是她自己泄愤,因为她小时候被狗咬过,你看她眉毛旁边那个疤。”

    “那个疤是这个原因啊”韩霜差点没控制住音量,倒吸了口凉气“那城城岂不是撞枪口上了。”

    游天奕眼下垂了一片阴影,一副“他今天运气真的很差”的态度。

    赵城城啜泣着,还不忘抚摸着怀里脏兮兮的小野狗,怕它受了惊:“没关系小白,我会保护你的,我可以保护你。”

    赵城城平日里连自己都得自求多福,但这会它却坚信,他可以保护这只才断了奶的小家伙。

    维罗妮卡和言希对了个眼神,言希走上前。他185的个头还穿了个马丁靴,相比较对面175不到的赵城城,气势上绝对单方面碾压。

    言希:“我想我们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校规很明确的规定不允许饲养任何活物,你的处分我们会给到你,如果你还想来年在来这里训练的话,你现在把狗交给我,我们会酌情考虑。”

    赵城城:“你骗人,我除草的时候看到了,小白就是被她从高处摔下来把腿摔坏了的,”他指向维罗妮卡“小白现在身上有伤,如果把它扔出去它根本就活不了,动物的生命就不是命了吗?”

    韩霜心中蓦得一紧,她说怎么这两天赵城城去医务室取药取绷带的频率变多了呢。有时候还欲言又止的。

    她和赵城城相识这一个多月,赵城城一直是谦卑温顺的,说不好听的就是生性胆小,别人挤兑他他也很少反抗。

    韩霜替他鸣不平,他总是笑嘻嘻地说:“反正我也不是来交朋友的,能交到你这个朋友已经是意外收获了”,她从来不知道赵城城身上居然还有这样一面,如果不是为了一只小野狗。

    他们闲聊天的时候,赵城城曾和他说过,其实他最大的愿望是当一名兽医。他是真的很喜爱小动物的吧。

    你欺负他可以,欺负他的小动物就是不行。

    韩霜全部的注意力都在赵城城身上,没有注意到在她旁边的游天奕,游天奕这会儿整个人像被魔法石化了似的一动不动,似是灵魂被抽离投进了其他时空。

    对游天奕来讲,眼前的画面他太熟悉了,基本上是重演了一遍自己曾经的经历,那个给了他重重一击的经历,那个他以为他忘了,却在他的成长中处处留下痕迹,时不时狠狠戳他一下的经历。

    ……

    大概是十来岁的时候,游天奕很喜欢小动物,加之训练很单调乏味,他很希望养一只小狗陪伴自己。

    他求了母亲半年时间,母亲终于同意,如果他可以拿到儿童组的全国冠军,就奖励他一只小狗。

    那大概是游天奕童年时期最努力的一段时间,就是哪怕是最努力的孩子被带到他面前,他都可以很笃定的说“还是我更努力一点”,因为有盼头,因为他觉得他的生活就要变得精彩了。

    他真的拿到了全国的冠军,虽然代价是疲劳型骨膜炎,但没关系,在看到那只可爱的边牧犬的那刻,他觉得一切都狠狠值得。

    如果说他的童年因为充斥着训练伤病,是灰色的,那么和“冠军”在一起的那一年就是彩色的,他给那只边牧起名叫做“冠军”,因为它是自己拿到冠军的战利品。

    每天清晨闹铃一响“冠军”就会喊他起床,然后一人一狗在家旁边的公园里晨跑。他每天要兼顾学业和冰上训练,回家的时候累的腿都抬不起来。

    “冠军”每天都会扑到他怀里给他大大的拥抱,风雨无阻。

    他在垫子上拉伸肌肉,“冠军”会学着他的姿势也摆弄起四肢,甚至聪明的它还会用他的小爪子给它的小主人按摩。

    “冠军”是非常聪明的狗,它其实什么都知道。

    “冠军”是他获胜的奖励,那么在他失败的时候,这个奖励就要被收回去了。

    一年之后的全国花样滑冰锦标赛儿童组,他因为发烧了发挥的非常不好,只拿了第五名。

    一家三口一言不发的回到家,“冠军”像往常一样热烈地扑上来卖萌讨好,被爸爸一脚踢到一边去,游天奕很心疼,却什么都不敢说。

    “冠军”被踢了一脚委屈嘤嘤,游天奕给它使了个眼色,它识趣的趴到一边去。

    爸爸把他失败的各种理由分析了一遍,最后结论,他的失败有一部分原因就是玩物丧志,就是因为这条狗,所以明天就要找人把这条狗送走。

    游天奕慌了,他真的慌了,“冠军”它不是一只狗,它是自己的家人啊。

    他爸觉得他荒唐又可笑,狗就是狗,它是家人?那我们是什么?合着我们生你养你花这么多钱培养你,我们和狗的位置是一样的?这么一想他爸更生气了,当即表示没得商量明天送走!

    游天奕觉得整个脑子嗡嗡的,他现在要怎么做,他该怎么做才能留下“冠军”呢,他看向妈妈,祈求妈妈帮着说句话,可她的妈妈一如既往地低着头,还偷偷朝他摆手摇头,让他不要和爸爸起什么争执,千万不要惹爸爸生气。

    他这一刻因为恐惧而变得呼吸困难,像是被抽离了全部的力气,腿一软跪到爸爸面前。他是个执拗的孩子,从不低头也很少认错,被教练罚的时候宁愿绕着操场跑100圈也不说一句“我错了。”

    可现在,他舍弃掉全部的自傲与自尊,来祈求一个机会,一个让他的生活不会再变回灰色的机会。

    “爸爸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求求你别把冠军送走,我会更加努力的,下次,下次我一定会再拿到第一名的。真的我保证。”

    游天奕的眼泪从眼眶里流了出来,止不住地一直流。

    他很少在父亲面前哭,父亲打他下手再狠教棍折了他都没哭过。不过这会儿,如果眼泪能让父亲的心变软一点,他可以再哭得更狼狈一点,这时候什么少年傲骨都不再重要了。

    他父亲对于游天奕今日的反常状况难以理解,拿了第五名也没看你这么痛哭流涕,一说要把狗送走你这是什么样子,这点出息。

    “冠军”没有见过小主人这样,它以为小主人被欺负了,跑过来冲着游父吠叫,围着游天奕一直转圈跳脚,急得不行。

    游母不是不知道游天奕的不容易,可她一个没有背景,没有娘家人撑腰的后来人,如果游天奕再不能出人头地的话,他们娘俩在这个家族里将会处处抬不起头,等将来她色衰爱弛了,那他们俩的日子要怎过啊。

    她的前程她将来的日子可全都指着儿子了。

    可看到儿子难过成这样她也是真的心疼,壮着胆子和游父说了自己的想法,其实就是让父子俩各退一步,“冠军”她先送去亲戚家寄养,如果游天奕比赛成绩优秀那么可以把“冠军”接回家玩两天。

    游天奕看了看父亲,他知道,这是他目前能争取到最好的结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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