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沈梦又听到走廊传来脚步声。

    这边的房子隔音不算好,碰动和脚步声很快就传进房间里,她在客厅的桌上完成专业课作业,等到十点多时仍有交谈声,时不时炸起来的闹声,沈梦还不困,捧着电脑回到沙发看电影。

    如果到十一点半吵得难以入睡,就去敲门提醒下他们。

    沈梦做了打算,默认是隔壁那对准情侣又闹出什么事来。不过经由下午跟那个性格恶劣的少女对话后,她倒也没有那么害怕去面对尚还陌生的邻居。

    大抵那仅有的一点点知己知彼助长了她的勇气。

    远在国内的爸爸妈妈只在沈梦到东京的第一天打过电话。他们忙着厂里稳定运作,正是因为这家布料厂方才让沈梦有钱出国留学,为此她早在很久之前就接受了阿爸妈妈对她的放养。

    偏偏沈梦争气,没人管着也没犯过错。高中就是乖巧又安静的优秀学生,到了东京又有姜堰在旁帮扶着,也没出过事。

    按照所规划的路线前进。念书,上班,结婚生子。沈梦知道这是自己未来必经之路,只是—有几次挑灯夜读,很多个无人问津的夜晚里,她恍惚起来,不知道自己现在做的,以及冻得手指生冻疮,眼睛近视,睡眠焦虑是为了什么。

    早已清晰无比的未来道路吗?

    电脑上播放《精疲力尽》,她开始犯困,坚持十几分钟想去睡觉,结果有人来敲门。

    沈梦隔着猫眼看外面的人。是个男人,个子挺高所以只能勉强看到胸膛部分,她挂上钥匙链,微微打开一道门缝,脸贴着门张望门外,接着头顶上横着一只胳膊,声音随之响起。

    “hello,good night。”语气轻佻,接着换回日语:“我们是不是打扰到你睡觉了。真是对不起,我们才从映人那家伙口中知道有新的邻居住进来了,刚才那么吵让你很困扰吧。”

    沈梦礼貌地摇摇头。

    “你也知道刚才吵。”他的后头传来别的男声:“现在说的话就像是故意让对方接受道歉,混蛋,都说了控制音量,你又惹了麻烦。”

    “喂,太不给我面子了吧!”男生转过头快速训了几句,又笑眯眯地同沈梦说:“你也是东京这边的大学生吧。”他手指微微扶着下巴,透过不足五厘米的门缝观察着沈梦:“虽然在我看来你更像是高中生呢,相当可爱。如果你还不准备睡觉的话,要不要来这边聚会,我们在玩纸牌游戏。”

    “纸牌游戏?”

    男生信心满满的一点头:“还有其他几位,一起玩纸牌游戏很好玩。”

    虽然这么想很没礼貌,但是一个纸牌游戏能玩到像是在开美式高中派对的架势,属实是让沈梦怀疑面前男生的真实性。可能烟酒早就摆满了房间,玩得又野,恐怖,如果自己同意岂不是落入他们的圈套里了。

    随即,她已经想到了无数个外籍女性被谋害等等新闻标题。

    心也不由一紧。

    北原洸太从日野映人那边得知对面搬进了新的邻居时,他撬开一罐冰镇可乐,灌了几口,不大上心地问着:“不会又是偷窥你的人吧。”

    日野映人没坐在沙发上。

    他的习惯很奇怪,偏要缩在沙发和茶几的过道里,狭小,他几乎是挤入其中。玻璃杯里是纯净水,他握着,没喝,对北原洸太的问题想了好一会儿,才说:“我觉得这次不是。”

    其他几个人正奋战于棋局。输的那方要满足赢的一方任何要求,最常见的无非拍下裸|着上半身的搞怪跳舞视频,模仿搞笑艺人才艺秀,或者出门去办指定的蠢事。

    有次北原洸太输了游戏,不得不对着喜欢的同班女孩做鬼脸表白,结果可想而知,被甩了一巴掌并被冠上变态称号。

    “看来你已经跟对方打过交道了。”北原洸太露出欣慰地笑:“我家的映人终于学会主动认识人了,太让我感动了。明天我去做个横幅怎么怎么样。”

    “是她过来送的礼物。”日野映人说。

    “看来是位友好的邻居。”北原洸太一口一口快速咬着薯条,一顿,探过头问:“女孩?”

    日野映人看了他一眼,视线又落回桌面多出来的棋盘:“你刚才吃的绿豆糕是她送过来的。”

    “美—味—”

    北原洸太极其夸张地露出好吃的神色。

    对送来的绿豆糕显得意料之内,或许在他将冰箱里的绿豆糕拿出来给大家享用时,在场的都了然送这份礼物的是一位不熟悉却不能拒绝的人。原来是新搬来的邻居。

    “现在不是录节目。”日野映人吐槽。

    “你又冷场了。”北原洸太又啃掉一块绿豆糕,看了看挤在沙发和茶几间隙的日野映人,又看看棋局正进行的火热的四个人,眼睛一转,有了新的打算:“映人,咱俩儿也玩一盘。”

    “十五分钟后,动漫要开始了。”日野映人兴致缺缺。他本就不好玩乐,缩在家具间隙里观察自己拇指都能待一天。

    “动漫每天都有播,但我不是每天都能见到的。”

    “未来一个礼拜我们都要在事务所里见面。”日野映人背过手,轻车熟路地从沙发上拿到遥控器:“难道要我错过最重要的动漫时间吗?”

    北原洸太嘴巴抽动几下,咬牙切齿:“那我去问问你友好的邻居,愿不愿意陪我玩游戏。”

    “你都不认识她。”

    “能说上话不就意味着认识了吗?”北原洸太赶紧站起来,散漫地拉伸了后背:“我该用什么借口跟她搭讪。映人,快告诉我她是什么类型的女孩。”

    日野映人很冷淡:“人渣。”

    “嗯嗯,我可太喜欢听你骂我了。”北原洸太手掌搭住他的肩膀:“我现在是在帮你熟络邻友氛围。”

    “或者是给自己物色下任女友?”日野映人揭穿他的私心。

    于是才有了现在这一幕。

    北原洸太站在门外等待她的答复,沈梦则躲在门后拒绝了他的邀请。

    “我很快就要睡觉了。”沈梦不自觉紧捏着门:“这次不过去了。下次有机会再玩纸牌游戏吧。”

    下次的事下次再推辞就是。

    “时间确实不早了,那下次我再过来的时候,你可以来陪我玩纸牌游戏吗?”北原洸太一贯温柔得无可挑剔的笑容对沈梦毫无用处。真糟糕,跟面前隔着一扇门的女孩没办法来电呢。他无奈地想着,腕间的手表快要转动到十二点,他颇贴心:“我一定会提醒他们安静得连个屁声都没有,很荣幸成为你保护你入睡的骑士。”

    沈梦无法形容面前的这一幕。

    怎么遇到的日本人都奇奇怪怪的。

    冷淡沉默的邻居,傲慢恶劣的少女,还有面前这个轻浮的少年。明明都处在与她相近的年龄,跟她相比,一个个都很有性格。就像日本漫画里引人注目的角色。

    “谢谢。那我先睡了。”沈梦示意道别,等他一走再把门关上:“你们也早点休息吧。”

    “遵命,我的睡美人公主。”北原洸太规规矩矩地做了一个宫廷式躬身。

    直到对面的门牢牢关上,那个男生自进屋后,刚才令人头疼的吵闹声消减了很多。沈梦趴在门边,再次透过猫眼去看对面,回过头来仍然无法想清楚刚才经历的事。

    座机电话在这时候打来。

    沈梦对邻居那伙人的种种念头暂时抛之脑后,小跑到客厅的桌前,正对着尚未合拢的玻璃门,再往外是阳台,一片广阔开朗的苍穹,没有星,没有月。

    手捏着桌布。心喜难掩。

    “晚上好。”

    “晚上好。”姜堰的声音说着电流传来。

    “你是不是刚洗完澡。”沈梦提醒他:“如果不想再发烧的话快点擦干头发。”她想到还在国内时,他总是用浴巾来回擦头发,最后发尾聚着一滴滴水珠,濡湿衣领口。

    “小梦梦还是这么体贴,让我想想下次该奖励你什么。”他租的房子离沈梦有一段路,平日里光顾着社团和聚会,少有精力对房间摆设上心。现在想要找件干毛巾,抽屉衣柜和桌上来回翻找,也没发现,连回答沈梦都带着点漫不经心:“去富士急乐园怎么样。”

    “过山车?”

    “还有鬼屋。”终于找到干毛巾。姜堰快速擦干湿答答的头发,他侧过身对着放在桌面的手机说:“如果你很害怕的话,姜堰哥哥在你身边,别被吓得哭成花脸猫。”

    “我才不会!”沈梦恶狠狠地反驳,可声音在微微颤抖着,含着不易被发觉的愉悦。沈梦坐在书桌下,迎面那黑而净的夜坦然展现在眼前,她眼前一亮,问他:“猜猜我在做什么。”

    “看电影?”姜堰没多想。

    “姜堰,快去窗边。”沈梦催促他。

    “真麻烦啊,我可关了窗户没多久,卧室也刚暖和呢。”虽然这么说,姜堰还是来到窗边,拉开窗帘迎面而来漆黑的夜,唯独乌云密布,无星无月:“所以梦梦要告诉我什么呢?”

    沈梦的座机电话里只存了爸妈和姜堰的电话。这是老物什,没有手机那么熟心应手,在掌心里不断调整着舒适的位置。突然间她停顿住,仰着头仍然盯向黑夜,姜堰那头只有很浅的呼吸声,她猜姜堰已经回到床上了。

    “日本的天空和我们国内相比,其实没什么不一样。”

    “毕竟在同一个地球啊。”姜堰说:“大惊小怪的梦梦。”

    “嗯。”沈梦扯扯嘴巴:“我要睡觉了。以及再也不想跟你说话了。”

    小孩脾气。姜堰还没说出口,发现打电话已经挂断了。

    他想想刚才沈梦严肃沉静的样子,好像真要告诉他什么重要的事,但他惯不爱在这种事情上动脑子,没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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