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会来东京。”

    五十岚沙笑和沈梦在坐地铁途中,她突然发问。车厢里噪音叠起,沈梦只断断续续听到这么一句,以为是幻听,过几秒却见五十岚沙笑抬头看她,像是在等待答复。

    沈梦抓着扶手,目光有些闪躲:“是指我为什么出国念书吗?除了那份文凭和知识,还有什么原因。”

    “中国—”五十岚沙笑想到沈梦气呼呼跟她对峙的样,赶紧抬手解释:“啊啊,这次我没有挑事,单纯提问中国高中也跟我们一样吗?”

    沈梦思索着,摇摇头:“我没有在日本上过高中,没办法给你答案。”

    “这样啊。”五十岚沙笑转身面向玻璃车窗。她们从咖啡馆出来已经过了傍晚,外面灰乌乌,像照镜子似的,在玻璃面前无处可藏。她轻轻哼着歌,一首听起来很熟悉的昭和时代的歌,有别她的风格:“总会有讨厌的人吧。”

    “什么?”

    “念书时候不是会碰到各色各样的人吗?像偷偷告状,欺软怕硬,仗势欺人那种家伙,遇到这种讨厌的人你是怎么对付他们的呢?”

    “抱歉,我没有遇到过。”沈梦说:“如果说的是霸凌的话,最好还是告诉家长或是报警吧。”

    沈梦的高中顺风顺水度过。高中有姜堰陪着,自己生活在固定的计划里,除了和前桌有过直到毕业都没有和解的吵架外,穿小鞋被拦在小巷勒索敲诈这种事更是从未发生过。倒是被排球队里的学弟们围着送过零食,一口一个地喊着梦学姐,央求着她去姜堰那边劝劝,训练量减轻些。也被男生们送过情书,亲手制的巧克力,她每次认真地跟对方交谈,然后婉拒。

    真的踏出校门,离那三年愈来愈遥远,深知那是段一去不返的时光,回望过去才后知后觉甜苦辣全部腌进老坛里,醇厚沉重,命运里浓墨重彩的一笔。

    沈梦以为五十岚沙笑厌烦了总是听到抱歉字眼。

    她不知道在沙笑过去的高中经历过什么,她和日野映人在高二就认识了,到底是多有份量的喜欢才能让她说出日野映人是她生命的构成。而她刚才那番问话,何尝不是意味着她的经历呢。

    谁知五十岚沙笑只是轻轻笑:“还有三站下车。告诉你一个秘密,只有映人他们几个才知道。”她靠近沈梦,神秘兮兮地低着声:“我是地下乐队的主唱,今天晚上我有表演,是新宿一家还不错的酒吧。因为你是我的朋友,所以你理应知道。”

    那家酒吧处在繁华的商业区,整条街很热闹。沈梦跟在五十岚沙笑身后,她走得又快又不顾后头,埋头点烟,方才想起还有人跟着,侧身向沈梦晃晃手里的烟盒:“乖女孩,要来一根吗?”

    沈梦拒绝了。

    不仅是五十岚沙笑呼出的烟,整条街弥漫着难以消除的烟酒味。深冬干燥得让水泥土都混进空气里,混杂难闻。沈梦捂着嘴鼻,连连咳嗽。

    “夹紧尾巴,牢牢跟着我。”五十岚沙笑一口烟喷吐向她的脸颊:“要是走丢了被带走,我是没办法帮你的。”

    沈梦犹豫了。那是她从未踏足过的地方。节拍动感十足,连墙壁都能穿透。五十岚沙笑注意到她停滞,呵呵笑:“害怕了吗?那我带你回去吧。”

    “你不是还有活动吗?”

    “大不了被老板骂一顿,冠上不守约定的罪名咯。”五十岚沙笑一点都不紧张,大不了从头再来的架势:“你是我亲自带到这里的,不是我亲自送回去,多少是不能放心的。”

    “事已至此。”沈梦握紧拳头,下定决心:“我们进去吧。”

    五十岚沙笑感到意外,挑眉问她:“这么相信我吗?”

    “因为你说我们是朋友。”沈梦如实告诉她:“我对朋友不设防。”

    远处驶来货车的鸣响,远处高楼大厦灯光闪烁。恍恍惚惚,五十岚沙笑眸光里也亮了一下,随之掉入黑暗里,恢复黯淡。

    “沙笑,她是谁?新认识的朋友吗?”

    “真难得,我认识沙笑这么久都没见她带过女人过来。”

    一个黑卷发,化着烟熏妆和涂抹暗色口红的女人踩着近十公分高的皮靴,走向局促不安躲在休息室门口的沈梦。女人眼睛是微上扬的单眼皮,在低着眼看沈梦时,就格外像是轻蔑。

    沈梦微颔首,跟她打招呼。

    “除了那个男人,沙笑也没带过其他人过来吧。”另外一个直发,化着相近妆容,但赤着脚的女人从旁边拿了矿泉水走过:“长的挺漂亮,怎么,你是打算把她收进我们乐队里吗?”

    原属于乐队的吉他手吉野,因为酒保男友偷酒私自倒卖而被收拾掉,悲愤欲绝的她也宣布退出乐队,离开这家公司,跟随着酒保男友去了关西。一时间乐队里少了一位成员,很多活动难以维持,她们不得不搜罗新的乐手。

    她们说的那个男人只会是日野映人吧。沈梦则在揣测着。手机振动,她缩手缩脚地拿手机看信息,是姜堰,他在住所楼下,带了寿司和提拉米苏来看她,但敲门没动静,才发消息来问干嘛去了。

    沈梦不假思索打下:在和朋友聚餐。

    还未来得及打出后头怎么处理寿司和提拉米苏的话,沈梦已经被五十岚沙笑推到最前面。在拥挤的休息室里,突然被四个女人围观,她头皮发麻,紧紧捏着手机,跟她们一一问好。

    “她是沈梦,来看我们表演。”五十岚沙笑一脚踩到椅子上,抽出黑色腿链的缎子,在脚踝处打了一个好看的蝴蝶结。一转身,搭在化妆台前,迅速而熟练地化着妆:“当心别吓到小猫,她现在还很胆小。”

    “沙笑,哄骗未成年人进酒吧的话是要蹲局子的吧。”那个卷发女人回到位置,目光仍然没从沈梦身上移走:“前所未见的乖乖女。我从小到大就跟乖乖女不和,要是她讨厌我的话,沙笑你记得帮我解释。”

    “她不会误会的。”五十岚沙笑不经过任何思考地告诉她。

    沈梦没找到空下的位置,再说指不定哪张椅子就被沙笑踩过。休息室里很吵,她所未知的环境,不被安排好的境遇都让她感到恼火起来。更何况坐在角落,拨弄完贝斯的女人刚刚点了烟,无所顾忌地大口抽起来,沈梦整个胸腔都沉淀着那股窒息的味道。

    “我出去一下。”这句话是对五十岚沙笑说的。

    休息室里一时间安静下来。卷发女人侧眼看向五十岚沙笑,后者将眼底打得乌黑,站在抬着脸夹眼睫毛:“我有说过哦,要是你走丢了,我会因为找不到你而难过的。”

    “我很不舒服。”沈梦说:“这里太闷了。”

    “露丝,把烟掐掉。”

    竟然是卷发女人下命令,刚才检查贝斯的女人就叫露丝,闻言二话不说掐掉了烟头。支起脑袋正对着卷发女人,露出她浓妆艳抹的脸,鱼尾纹几乎蔓延至太阳穴,而引人注目是那张涂着深红如鲜血的嘴唇。

    “谢谢。”沈梦强忍着咳嗽,声音听起来哑哑的。不由对卷发女人产生了几分好感。

    “沙笑,露丝,西野。负责乐队出场活动的菊池伽凛。”卷发女人一一介绍,右腿落在左膝盖,微微动着,致命吸引:“沈梦。”她用的是极为别扭的中国话:“欢迎你来看我们演出。”

    “是我的荣幸。”沈梦说了一些好话。

    “我们快要上场了。我会让酒保带你去前场落座。”五十岚沙笑已经化完妆,大姐大气势更为明显。推着沈梦往外走:“我知道是哪个位置,等结束后坐着等我,别人搭讪都别理。”

    “我又不是小孩。”沈梦听得烦了。

    “乖。”五十岚沙笑用手胡乱地揉了一把沈梦,将她交给酒保。

    她们乐队名是Lilith。

    沈梦从前台挂着的那张算不上起眼的牌子上知道的,四种颜色,黄橙黑紫,像是她们的代表色。台上放置着架子鼓和几个支撑架和话筒,左侧是通往后面的台阶,右侧是专属调酒师的地域。

    “威士忌?”

    “我不喝,谢谢。”沈梦向酒吧说。

    酒保点头,随即对调酒师说调杯鸡尾酒。沈梦只好乖乖收下那杯鸡尾酒,甜甜的,酒精度不高。她喝了一口,场地灯光突地暗了下来,Lilith四人不知何时已经站到台前,一声怒音瞬间点燃全场,紧随而至的是各个乐器轮番上阵,相辅相成共谱出一整首。

    初次见识这等场面的沈梦看呆了,她们唱了自编自填的歌,还有一些很有名的歌星的代表曲。

    沈梦手指微微碰着桌面,不自觉地碰着她们的节奏律动。

    其实她们隔得有些距离,但在炸裂开的氛围里,一下子拉近了很多。五十岚沙笑抓着话筒酣畅淋漓地唱着,有一次她向着沈梦的方向比了一个手势,沈梦以为是碰巧,但没过多久她再次向沈梦这边抛来一个飞吻。

    沈梦这才确定不是偶然。

    一连表演了五六首曲子,结束时还有人不舍地起着哄。五十岚沙笑便又开嗓唱了一首国民偶像的歌,有人跟着起跳,沈梦跟着笑起来。

    而这一切,都被站在远处的人尽数收入眼底。他扯扯嘴,唇的两边显得尖尖的,再往上是单眼皮眼睛,上眼皮耷拉着,显得很没精气神。

    他脸部抽搐着,脸色凶狠,眼底露出势在必得的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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