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风猎猎作响,肆虐咆哮,污秽的愁云猖獗翻涌,整个地府空间仿若被施了法咒,扭曲又诡异。

    奈何桥上,一名妙龄少女与一佝偻老妪正忙碌着送走最后一缕魂魄。

    终于歇下来,符笙那张闲不住的小嘴又叭叭问:“婆婆,为何那些鬼魂迟迟不来,我看他们都已在这桥边徘徊多日了。”

    老妪有些苍老沙哑的声音响起:“孤魂欲散,香消玉殒。不愿前往之人,莫不是有冤,便是有牵挂。”

    “人来人往,浮生若梦,总有人放不下啊。”老妪感叹。

    符笙一双杏眼眨了眨,目露了然。

    与她所猜差不了多少,不禁有些惆怅:“这天地之间不公之处随处可见,若是人人如此,那这地府不就鬼满为患了?”

    “有时候,就得认命。”说着,小姑娘低下了头,像是陷入久远的回忆,整个人散发着怨气。

    孟婆见此,摇身一变,方才还佝偻的老妪瞬间成了一个妖艳美人。

    莹白如玉的指尖轻轻一点,符笙周身散发的怨气瞬间消失的一干二净。

    孟婆满意点点头,红唇微勾:“小小年纪,哪有如此多的怨气,还嫌这阴间死气怨气不够多么?。”

    “既然做人时得不到公平,那做鬼了,这方法还不多的是。呵呵呵呵……”妖娆的女声意味深长,活像是夺人心魄的妖精。

    符笙扬起莹白如玉的面庞,看向此时的孟婆,樱唇微抿,有些无语。

    她来这地府也算有些时日了,作为一名地府小卒,只因她来自异世,不容入轮回,便被留了下来当了阴使。

    想着做人时遭遇的种种,加不完的班,熬不完的夜,还不完的房贷。符笙想,做鬼也好,多少还是个有编制的小官,平时打打下手,混点功德,没有那么多的社会压力。

    所以,这些日子来,她就像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虽然事务杂,但却是那么多年来难得的放松时光。

    才来孟婆身边没多久,便知这是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怪人。

    是尽职尽责的孟婆,也是口出狂言的妖鬼。

    要知道,作为阴间鬼魂,若是擅自插手人间之事,便会被判为恶鬼,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不入轮回。

    而方才这美女姐姐的那番话,便暗示自己可以为鬼作伥。

    果然,不出符笙预料,孟婆这话音刚落,一道沉稳的男声便传来:“孟婆,休得胡言。”

    这样的闹剧隔几天就上演一次,符笙早已见怪不怪。

    只是这次,这道男声的主人居然出现了。

    来人一身正气,天庭开阔,额头饱满,没有阴间小卒常有的眼底青黑,死气沉沉,倒像是活人一般。

    “判官大人,来我轮回司又有何事?”妖娆女声响起,语气中的不耐显而易见。

    判官面露无奈:“这些话不可乱说,何况在小辈面前。”

    “废话少说,到底有何事?”

    “带一个新人过来,帮你打打下手,再过不久便是上巳,怕你这边忙不过来。”语气带着些纵容。

    一旁当隐形人的符笙眼珠滴溜溜一转,嗯,新同事?

    还不等她蠢蠢欲动准备打探一二,那判官大人身后缓步走来一人,见到那张熟悉至极的俊脸,符笙那颗心顿时像是坠入寒冷的冬日,不再有丝毫生气。

    来人与这隐藏地府格格不入,一身墨色长袍,衬得男子身姿忻长,哪怕是一副古人打扮,这人也是如玉君子,玉树临风。

    符笙惊讶不已,难道说,他们乘坐的那一班飞机所死亡的人,全部来了这个地方?

    作为一名秘书,跟着老板出差是家常便饭。符笙便是因飞机失事才丢了小命的,只是她没想到,那个压榨人不偿命的老板也会在死后来到这里。

    纪和衡,就算做鬼,也不放过我是吧!

    符笙心里咬牙切齿,面上却是习惯性扬起假笑,“老板好!”

    才说完,符笙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什么老板,现在大家都是鬼,方才判官大人都说了,他纪和衡也是个新人,大家如今是同事,自己怕是被他虐出心理问题了。

    想通其中关窍后,符笙立即收回方才的假笑,微微往孟婆身边靠了靠,面无表情,摆出一副爱答不理的态度,颇有几分狐假虎威的样子。

    纪和衡见到符笙那副模样,淡然一笑,那双漆黑的眼眸之中,没有在此见到女孩的一丝惊讶,反而有着心安和怀念。

    女孩没有阴间的死气,一袭黑色衣裙虽衬得她不如往日活泼耀眼,但浑身的活力仍旧令人无法忽视。

    不过,隐藏在阳光表面的那层淡淡的厌世之感,纪和衡还是感受到了,甚至,比之前更为浓烈。

    孟婆见来人,本想拒绝,这叽叽喳喳的小姑娘已经足够陪她解乏,倒是不需旁人。只是见二人这般氛围,怕是有好戏看。

    她一向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于是干脆利落应声道:“好,将人带到此处便可,判官大人且回,多谢。”

    待打发了判官,孟婆迈着慵懒的步子,围着纪和衡转了一圈又一圈,细细将男子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嘴里啧啧感叹。

    “你倒是不像这阴间之人,跟那小丫头一样,有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气息。”

    被打量的纪和衡负手而立,清淡的话音不急不缓地响起:“婆婆谬赞,常人罢了。”

    孟婆眉头一挑,倒是个沉得住气的。别人不知,只她明白,方才她的威压若是一般小卒定是承受不住的,以此人的修为,上头那位怎可能将人放到她这轮回司。

    要知道,在这阴间地府,能够留下当差的鬼魂,都不是什么普通人,有的人因在人间有所作为,死后若被选为阴官,会根据生平事迹、所积功德拥有一定修为和非凡的机缘。

    原以为跟在自己身边的那个小丫头就够特殊,没成想,眼前之人更是稍胜一筹。

    “行了,那里便是我们轮回司的地盘。”孟婆对着奈何桥的东边那一方院子遥遥一指道。

    “后院便是住的地方,你是男子,就住东院吧,你且前去,自会有人领你过去。”

    纪和衡微微松了口气应了一声,来自孟婆的威压,确实不容小觑。似是不经意般看了一眼在一边背对着这边熬汤的姑娘,隐藏住眼底的眷恋。他便化作一缕青烟消失不见。

    这厢,符笙那张嘀嘀咕咕吐槽的嘴就没闲过,直到纪和衡走后,她才堪堪止住。

    内心不禁暗暗懊恼自己没出息,都是同一起点的人了,这个工作狂的余威尤在,自己一见到那张脸,还是有点怵。

    那张稍显幼态的小脸上的懊恼之意过于明显,孟婆走了过来便问:“你二人有恩怨。”不是疑问,甚至连“你们认识”这样的话都没问,直接陈述这个残酷的事实。

    符笙正想好好吐槽一番,见孟婆好奇,便将自己和纪和衡的恩恩怨怨说出来,一张小脸时而扭曲时而后悔,好不精彩。

    二人本是大学校友,皆为学校名人,又一同在学生会任职,那时的二人便有些不对付。直到两人成为同事,也是竞争对手后,关系渐渐紧张。

    奈何纪和衡升的太快,比她强了些。可,强就强吧,偏偏要她去做秘书,而她在高薪吸引下,可耻的心动了。

    后来发现心动早了,总裁秘书,真的很难胜任。

    加班、出差、熬夜,她几乎没有了自己的私人时间。

    孟婆见小姑娘一脸怨念,一副被压榨狠了的样子,毫不在意形象的哈哈哈大笑,意味深长打趣道:“你二人倒是有趣。”

    “婆婆你是有所不知,我本也是野心勃勃之人,偏偏在那人的压榨之下,硬生生想当一条咸鱼。”符笙那张有些幼态的脸就差皱成一个包子,脸上的不耐分毫必现。

    孟婆见此,心想,那小子看你的眼神可不像是只会压榨人的老板。

    “纪和衡那人有多变态,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我作为他的助手,时常跟着他加班加点。连去相个亲的时间都没有!。”符笙哀叹出声。

    未等孟婆插话,符笙又叭叭道:“本以为现在解脱了,没成想,他做鬼都不放过我。”

    “既如此,你便压在他头上,做他的上司。”孟婆煞有其事说。

    “况且,这阴间的许多条条框框也该改改了。”孟婆意味深长的低声道。

    正在发疯的符笙一愣,是啊,被压榨这么多年她像是陷入了一个死循环,只一心想着逃离纪和衡,没想过爬到他头上压榨他。

    如果说,以前是因为纪和衡起点过高,自己又错失良机,那这次,同为鬼差,同一条起跑线,鹿死谁手还不一定。

    至于孟婆低声念叨的几乎话,符笙全当没听到,她初来乍到得一个小小鬼差,没有能力不说,也没那么大野心。

    整顿职场什么的,还是要有能力有野心的人来干。

    此时的符笙不会想到,因为她想压纪和衡一头这个愿望,间接让她成为了那个整顿职场的人。

    “婆婆,大恩不言谢,我这就回去把您给我的阴间守则看了。这回我一定不会输!”说罢便化作一缕青烟消失得无影无踪。

    孟婆见她这咋咋呼呼的样子不由摇头失笑,这丫头面上没心没肺,实则对所见之事皆有自己的考量。

    她仿佛好奇所有事,却只停留于好奇,知道答案后,便不再关心,有一种冷眼旁观的残忍。

    奈何桥旁,方才的美艳女子转身化为一老妪,轻轻搅弄着一锅孟婆汤,嘴里低低唱道:“奈何桥,三生石,人来人往谁人知;孟婆汤,判官笔,浮生若梦断愁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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