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珍大学医院

    闵雪优见到昨晚救下的女孩时,护士正在为她检查身体,她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布满淤青,身体跟随着护士的动作一颤一颤的,像极了一棵饱受摧残的小树苗。

    “哎呦,很痛吧?马上就结束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护士用棉球轻轻擦拭着女孩的后背,一脸的吃惊与心疼,她实在想不出一个这么小的孩子为什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处理完伤口,护士来到闵雪优面前,用探究的眼神看着她:“请问,你是监护人吧?”

    “请跟我们来这边填一下资料吧?”

    闵雪优盯着女孩看的出神,并没有回答护士的话,当她意识到自己有些没礼貌准备道歉时,郑巴凛却帮她解了围。

    “你好,我是龟洞派出所的郑巴凛巡警,关于这孩子有事情要了解,稍后会过去的。”

    郑巴凛从怀里拿出了警官证,护士点点头没再说话,而病床上的女孩却突然变了脸色,她慌张的不得了,无处安放的小手抓紧了被子,想说什么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不用担心,这个哥哥是警察,你好好把事情讲一下。”闵雪优轻声安抚着,但女孩却并不想透露自己被虐待的事实,她怯生生的低下了头:“都是我自己摔得,不用报警的......”

    女孩像一个雏鸟一样瑟缩着身体,闵雪优有些心疼的将她揽进怀里:“你不要害怕,没人能欺负你了......”

    “就算报警了也没有用,最后还是会被送回家......”女孩回忆起大冬天被浇冷水关进阳台差点冻死的日子,身体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那种凛冽又刺骨的冷她到现在都能感受到!

    女孩不是没想过向警察求助,当她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走进警局时,那些大人会用吃惊、怜悯的眼神看着她,然后只是口头上对始作俑者批评教育。

    “教训孩子也要有分寸。”

    “以后不要再出现这种状况。”

    警察是这么说的,他们表面上会道歉,会保证不会再对她使用暴力,可结果呢?

    什么也没改变,女孩依旧会被毒打一顿关进厕所里,她只能在阴冷黑暗的厕所里踩上浴缸,透过那狗洞般狭小的窗户观察着偶尔经过的路人,虽然不是每个人都那么开心,但他们都是自由、光鲜亮丽的。

    而她,就只能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苟延残喘,在无尽的黑夜里期待着有谁能来拯救她。

    闵雪优静静的听着女孩的遭遇,比起女孩遭受过的苦难,她更好奇女孩脸上扭曲的神情,而这种好奇只是转瞬即逝,快的连她自己都没发觉。

    “没事了,以后不会有人再伤害你了。”

    郑巴凛并没有被这温情的场面动摇,他只是冷漠的观看着,对上闵雪优的眸子却又马上放松了眼神,让人一眼就留有安慰的印象。

    “给她弄点吃的吧哥哥。”

    “弄点吃的……孩子你吃过雪浓汤吗?”郑巴凛的演技无可挑剔,他的眼尾泛红,眸子里氤氲着水光,说话间甚至都哽咽了:“给你买雪浓汤吃吧……”

    *

    乔森得知闵雪优来医院以后,马上找来了女孩的病房,他一直担心着失控的闵雪优,推开门的一瞬间,闵雪优正爱怜的抚摸着女孩的头,阳光透过窗隙倾洒进来,笼罩在两人身上,形成一幅如画般的温馨景象。

    那双明媚的眸子柔情似水,仿佛能融化世间万物,乔森很难把她跟昨晚揪着他衣领要杀了自己的闵雪优联想到一起。

    “能和你单独聊聊吗?”

    他的神情中满是疲惫,眼睛深深的凹陷在眼眶里,看来没少为她跟这个女孩费心思。

    “你乖乖在这等着,一会刑警哥哥会给你送吃的来……”

    闵雪优嘱咐了女孩几句,便跟着乔森来到了他的办公室,悬挂的闭路电视上正循环播放着昨晚的命案,被她打碎的杯子已经换成了新的,乔森接了一杯水递到她面前:“警察来找过我……”

    乔森说话间带了几分歉意,因为他不能对警察说谎。

    “我知道。”

    闵雪优抿了口温水,甚至没有看他一眼,这不难猜,除了乔森没人知道她跟那对夫妻起了争执,当然还有那个跟踪她的臭小子。

    “昨晚那对夫妻的死……跟你没关系对吧?”乔森试探性的问道,用余光观察着闵雪优的反应,闵雪优的内心毫无波澜,她并没有被乔森的怀疑冒犯到,相反她很高兴乔森能直接讲出来,而不是直接疏远她。

    “你认为呢?”

    “我相信你……”

    “那不就得了?”

    屏幕上,未成年少女、夫妻杀人事件的新闻正如火如荼的进行着。

    “我也会变成那样吗?”闵雪优望着屏幕喃喃自语,她会变成这样的受害者吗?还是说成为一个冷血的杀人魔?

    闵雪优一脸的迷茫,仿佛被抽去了灵魂,乔森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的话,只是心疼的对她说:“不会的,上帝会保佑你。”

    “上帝?”闵雪优回过神来,不禁哑然失笑,“上帝的英文反过来拼就是狗的意思,四舍五入等于上帝是狗......还有,我其实信佛。”

    乔森被她话里的诙谐噎住了,思索片刻还是开口了:“或许,你想见见那个孩子吗?”

    解铃还须系铃人,在闵雪优得知真相之前,她一直是个正常的孩子,也许解开她的心结,能让她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孩子?被她亲手推下悬崖的那个吗?闵雪优顿了一下问道:“他会醒来吗?”

    “你希望呢?”

    “我希不希望没有什么关系,最重要的是他醒来还有没有之前那段记忆,还有他会不会妨碍到我的生活......”

    闵雪优的眼神突然变了,她勾起嘴角,绽放出一抹饱含深意的笑容,那是乔森到现在为止从她身上从未见过的表情。

    “如果妨碍到我的话,我可不介意让他再次闭眼。”

    乔森愣住了,眼前的闵雪优像是变了一个人令他感到陌生,很奇怪啊,就像是精神分裂一般的状态,变态基因会让闵雪优的性情这样多变吗?总感觉哪里怪怪的?是他漏掉了什么吗?

    精神变态不是只会伪装成正常人的样子吗,可现在给他的感觉就好像是两个性格,又像是两个灵魂,关于变态基因这方面看来他还需要好好了解一下。

    乔森突然想起什么,连忙问道:“等等,雪优你之前说我给你开的药不管用了......是怎么回事?”

    “那个,不好意思,打扰一下!”

    郑巴凛突然推门进来,打断了他们的谈话,他礼貌的向乔森打了声招呼,然后拉过闵雪优,就像是划分领地一般隔在他们中间。

    乔森皱起眉头,他打量着眼前梳着苹果头的青年,郑巴凛一身简单的休闲装看起来格外的有精神,极具亲和力的笑容拥有着让人沦陷的魅力,闵雪优乖巧的依偎在他身边,纯良温柔的样子与刚刚那个恶劣的闵雪优完全不一样。

    “乔医生,跟您介绍一下,这位是郑巴凛,我的男朋友。”闵雪优的语气里充满了欢快,“哥哥,这位是乔森,是有名的心理医生哦!”

    乔森看着他们亲密无间的样子,话到嘴边却问不出口了,或许是这个人改变了她吗?

    他始终相信成长的环境才是影响基因的关键,犯罪学教授阿德里安·雷恩曾利用脑扫描技术扫描了好几百个谋杀犯的大脑,结果发现这些罪犯们都有一个共同点,他们能够掌控情绪的脑前额叶都或多或少受过损害,而在实际调查过这些可能存在“犯罪基因”的人后发现,他们的童年都有遭受过暴力和虐待的行为。

    孩童时期对孩子进行的生理伤害可能直接导致其大脑的损伤,也会导致他们长大后具有同样的暴力倾向。

    可闵雪优是被闵胜武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她拥有着无数人梦寐以求的童年,比起其他同样携带变态基因出生的人们,或许她还有成为正常人的机会呢?

    也许事情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

    研究犯罪基因的教授,在检测自己的时候发现他本人就是携带变态基因出生的,可最后他却成为了受人敬仰的教授……可见环境和教育是多么的重要。

    乔森眼中闪过一抹坚定,他决心帮助闵雪优摆脱基因带来的困扰,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他一定不会让闵雪优成为一个怪物!

    那么......就先从雪优的病例资料开始重新研究吧!

    *

    “你是说以后那孩子可以在母亲身边生活?”

    离开了医院,闵雪优带着郑巴凛来到了昨晚的大排档。

    他想要寻找线索,尽快抓住真凶好让她洗清嫌疑,可闵雪优在意的却不是这个,比起抓住杀人魔,她更在意如何安顿那孩子。

    从郑巴凛口中的得知那个女孩名叫韩尤娜,父母一年前离婚了,生母酗酒,她被判给了父亲,父亲韩友斌隐瞒尤娜的存在与另外一个女人结了婚,事情败露后那个女人就把怨气全部撒在尤娜身上,不是亲生的就肆意虐待,尤娜就这么一直被折磨至今。

    “但一个酒鬼有能力照顾孩子吗?”闵雪优有些怀疑,会不会喝醉了还要打孩子呢?

    “这是最好的办法了,难不成你想跟那孩子一起生活吗?”

    郑巴凛手插在裤兜里,慵懒的目光时不时落在她身上,带了几分无奈。闵雪优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姑娘,甚至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别说再带个拖油瓶了,她就这么喜欢找麻烦吗?

    “你很喜欢小孩子?”

    闵雪优耸了耸肩,她也不能说喜欢吧,只是偶尔会对一些妹妹产生保护欲。

    “我不喜欢,他们总是很烦,吵吵闹闹的让人头疼!”

    还真是......耿直,那以后他的二世怎么办呢?可不能对他们的孩子感到厌烦啊。

    郑巴凛暗自思忖道。

    演戏就要演全套,虽然调查自己很可笑,但郑巴凛依旧认真的向大排档老板了解情况,不放过一丝一毫的线索,任谁看了都会觉得他是一个积极又负责的刑警。

    可惜一番功夫下来,并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周围迁走了没有几家住户,没有摄像头也没有目击者,很麻烦啊......”

    看着郑巴凛苦恼的盯着手中的笔记本,闵雪优挎住了他的胳膊:“巴凛哥哥,麻烦就不要整了嘛~你难得有时间,我们不如去做点有意义的事,一起去逛街好不好呀?”

    为什么要浪费时间呢?这种事交给警察不就好了?唉?不对,她的巴凛哥哥不就是警察?

    “啊?现在?”郑巴凛惊讶的问道,闵雪优也不管郑巴凛愿不愿意,拉着他往商业街的方向走:“走嘛~”

    郑巴凛没想到她这么没有危机感,本以为她会像高武治那种家伙一样气急败坏,拼了命也要把他揪出来,没想到她居然是这样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因为杀人魔莫名奇妙成为嫌疑人,她不是应该无论如何也要抓住自己才对吗?

    郑巴凛的眼神变得空荡荡的,任由闵雪优拉着走,他顺了顺头发,掩盖内心的不悦,这个丫头是在无视他吗?真讨厌......这个丫头!

    闵雪优的心情似乎不错,完全没有被今天发生的事情影响,她拉着郑巴凛一会去小吃摊,一会去饰品店,闲逛到最后却什么也没吃什么也没买,郑巴凛一度怀疑这丫头是不是把他当狗遛。

    即便这样,郑巴凛也没有感到厌烦,反而意外的有些放松,她就像一个普通的邻家女孩一样活泼可爱,看着她郑巴凛会思考很多别的东西,思考那些以前他从来不理解又不会注意的东西。

    不过很快他就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普通?这个丫头可是跟自己一样的变态啊,怎么会普通?对了,刚刚那个医生,看起来很碍事啊,闵雪优可是要成为杀人魔的人,怎么能随便被治愈呢?

    还有那个小孩,好像很困扰她的样子,既然这样就亲自去问问好了,药被掉包的事差点就暴露了,TMD真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来妨碍他!让他心情很不好呢。

    思忖间,一个小男孩突然撞上了闵雪优,她明明不胖,小男孩却像是撞上一堵墙,就这么被弹了出去,一屁股坐在地上。

    “嘤嘤嘤~”小男孩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闵雪优连忙将他扶起,手忙脚乱的替他拍拍尘土,柔声安慰着:“小弟弟,你没事吧?”

    小男孩还算有礼貌,站起身忍着泪水对她说:“我没事,谢谢姐姐!”

    “姐姐你真漂亮,可以和我一起玩吗?”

    郑巴凛一听,眉头开始突突跳个不停。

    不会吧这丫头......

    闵雪优刚想拒绝,却突然透过一家首饰店橱窗看见了熟悉的身影,她心下一沉,也不管是不是在郑巴凛面前,直接脱口而出:“疯了吧?这个贱人!”

    郑巴凛没想到她会突然这样,这丫头爱说脏话的习惯简直跟他如出一辙,只是他从不会在人前开口。

    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他马上明白了,听着她抱怨的声音,瞬间觉得有趣极了。

    小男孩被突然阴沉下来的闵雪优吓了一跳,见她想走连忙伸出小手拉住了她的衣角。

    “姐姐?”

    “滚开!”闵雪优一把打开小男孩的手,用吃人般的眼神瞪着他,“不要碍事,臭小鬼!”

    这回好了,小男孩直接被吓哭了。

    郑巴凛敷衍着安慰了几句,连忙跟着闵雪优走了过去,嘴边的笑意几乎控制不住,这个丫头做事完全凭自己高兴,丝毫不在意别人的看法啊。

    他对这丫头产生了一种错综复杂的感觉,毋庸置疑他们是一类人,只是一个习惯伪装,一个却更加真实,郑巴凛真的有些期待他们谁也不用装的那天了。

    如果可以像闵雪优这样活着的话,好像也不错

    如果可以像她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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