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色的长发雪色的人在光线下模糊而虚幻,细雪凝望着爱人,痴迷地看他另一种模样,一时可惜自己之前从没见过,一时又嫉妒曾经有人见过,她的目光一寸一寸照过舞台。虽然她能给他一个更大更好更完美的,但这里小又昏暗只有他们两个人很不错——细雪想。

    ——

    一张旧照片:「银白长头发的青年神色恹恹窝在单人沙发上,阴郁而凶狠地看过来,瞳孔在闪光灯下,隐隐约约泛着红,身上穿着一套宽松而舒服的睡衣,因为睡姿露出大腿和半边腹部,女人只露出了大腿,涂着紫色指甲油的脚正搭在他身上。」

    医生:“您准备好了的话就请开始吧。”

    “我把他带回了家。”

    刚刚接回他的时候,两个人不熟悉彼此,你不懂他的脾气,所以总是选错选项,想要更近偏偏让他离你更远。

    你每每想要和他亲近,而那个人冷着一张脸仇视着你、警惕着你、预备攻击你的时候,你抱着的好心情就会被这座冰山冻到一丝不存,尽管因为他的不乖顺不爽到极点,但因为你对喜欢的东西还是抱有一定耐心,所以你忍下来了。

    “我很喜欢他,不在意他对我的不友好,反而对他很好。”

    你们相处了一段时间,他还是会在你靠近的时候攻击你,明明你没有让他吃过苦头。

    “可是他的态度一点都没有好转的迹象,我有些生气,认为对他好,他也不知好歹,所以后面他只要对我不好,或者反抗,我便给他一点教训……”

    起初惨烈的相处让你心累,让你厌恶他的不懂事,但你实在喜欢他,所以孜孜不倦教育,而那个人坚决不改。

    你对过去自己的笨拙手段沉默一会儿,然后继续说。

    “他在那之后,每每见到我,反抗更激烈,对我更敌视。

    因为他的不懂事,我更觉厌烦,下手更重,他不怕痛不怕受伤还莫名其妙的犟,我下手越重,他反击越狠。”

    情况僵持了一段时间,有一天,看着他的模样,你感到一阵崩溃,因为你真的很喜欢他,不想看他受伤,也不希望他警惕自己……你的所作所为只是为了让他乖一点,顺从自己一点而已。

    那有什么?对他也是一件好事不是么?

    “我打算跟他和解,可是不管我做些什么讨好的事情,他对我的态度依然不改。想不出办法解决,我准备放弃了,不去试图教化他,以后好好养着他。”

    以你的性格做下这个决定十分艰难,你却真的做到了,因为你爱他,莫名其妙的坚如磐石的爱他。

    “从那天之后,我不再对他动手,即便他伤害我,我也让着,而他却渐渐态度改变,不再那么做……我们之间的关系缓和不少。

    很久之后,他没有那么敌视我,可我不主动却还是没有任何感情进度。

    我知道他不可能爱我,可是我爱他,我想要他爱我。”

    银发的青年那双永远冷漠的雪色眼睛让你的心冷冰冰,你想向他走近,走到他的心里,可是那展玻璃厚门一直拦住了你,从没有磨下去一点。

    你碰不到他。

    “所以,我开始尝试其他的办法,比如让他出去。”你带他去山里的树林散步,有那么一瞬间,你突然觉得自己可以放开锁,放开掌控这个人的那根绳,让他自由走在你身边——他们看起来会像是相伴在一起的一对两情相悦的爱人。

    你想到就做了。

    解开锁后,两个人走了很久。

    你观察着没有带上锁链还心甘情愿待在自己身边的男人,露出一个笑容,踩着他的脚步,靠着他的背一步步踩过田径,踩过草坪,踩过水草。

    一股幸福油然而生,你去瞧爱人的神情,尽管那个人面无表情,你却想,他也一定是高兴的。

    直到走到田野边的山坡上,银发的青年从你的身边轻快溜出去——他走着走着小跑起来,从一条狭隘的小路逃进林子中,消瘦的背影化作一缕风钻走,很快看不见。

    “他走了,我很害怕。恐惧他从此以后就彻底离开的心情让我第一时间追了上去。”

    你的心一惊,本能让你追着他跑起来。

    你踩着他钻进去的那条小路,笨拙跟在他身后,因为提速而无法小心避开的荆棘刺痛你的娇嫩手臂,扎进你雪白的腿,你来不及委屈抱怨,只是追着马上就要消失的人跌跌撞撞向前赶。

    终于穿过那条狭隘的小路,视角扩大,你又看见了那个人的背影,青年就在丛林的另一端,马上要踏入你所看不清的更深的树影,逃入丛林的深处。

    “他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我,我停住脚步不敢再追,怕他再次逃走,我什么也不敢做,只是一动不动盯着他,希望他能为我留下,就像我为他打开锁那样。”

    那座山林不大,却也不小,毕竟是一座山,只凭你一个人要找绝对找不回他,你忘记了可以叫人来的事情,只是慌张不定,既想靠近又觉得自己该停在这里,别再逼近。

    两个人对视着,你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你隔着短短又遥远的距离期盼而小心翼翼的看着他。

    赤裸的双足原本是在平坦山丘上走着,所以没有穿鞋,踩过水洼地时染上一层泥泞,走进杂草丛时泥土给了一点保护,但不可避免受了伤,衣服头发早已乱糟糟。

    你感觉不到自己的痛与狼狈,所有注意力都在同样染上一层灰土被利草划伤的青年身上,他的背后是郁郁葱葱深绿的丛林,若是他转身离去,你追不上他的背影。

    你的心脏跳动剧烈,却不得不在原地等待着他的决定,就像在牢笼之外等待他的靠近。

    但这一次,你免不了有些提心吊胆——没有约束的他,真的会走向你吗?

    “他……转过看了一眼深处的丛林。

    然后,向我走来。

    我们回了家,从那以后,我再没有锁过他。”

    回头看的那一眼他在想什么呢?

    你从来没想过,你只是知道他走向了你,他最后选择了留在你身边。

    你喜悦而感动地扑上去小声对男人抱怨,就算那个人一言不发还挣扎,你早对他的抗拒习以为常,不曾减少一点愉悦和拥抱的力度。

    那天过去后,你认为他会留下来,是因为他已经有一点感情了,所以你想要再继续推进关系……第一步,就是加重今天的印象,作为奖励再给他一点自由,让他知道,当他讨好你,他就能得到你回赠的礼物。

    “不把他关在屋子里后,他开始试探着出去。

    一开始只是几个小时,然后半天,接着一天,从早上出门直到晚上才回来,回来后会对我亲昵一点,靠着我的肩睡觉或者同意让我搂着他……我知道他不爱我,但是这样就很好了。”

    改变的他让你很高兴,那双眼睛再冷漠都没关系的高兴。

    “有一天他一晚上没回来,第二天早上才出现……我彻底放下了心。他出去还交了朋友,有时候两天没回来,但是我不担心。”

    时间再久也会回来的人,不会再离开。

    即便他仍然不爱你,但你已经成为他的归宿,迟早能把握住他的心。

    “我没意识到不对劲。”

    你深深吐出一口气,故事讲过开头,要继续到你不想提的那部分了。

    “有时候我希望他能陪我久一点,便不让他出去,关时间长了,他便会撒娇,会求我,还会给我唱歌。

    我喜欢他这样,所以后来我常常这样做。”

    那是一段美好的时间,你和他关系越来越近,在他的顺从下你想要的东西越来越多。

    “有一天,我觉得小孩子很可爱,所以我打算弄一个孩子。

    我和他说了,但他不想,他拒绝了我。

    我没再让他出去。

    他一直在抗拒,一直没服软。

    我重新上了锁,等他求我。

    我知道他会那么做的,他已经习惯了。”

    你停下来,不再说话,房间里一阵长久的静默。

    就像那段时期你和他关系再度冷下去后的屋子一样静默冰冷。

    医生:“您要喝杯水再继续吗?”

    “谢谢,但不用了。

    如我所想,他求了我,我知道他不爱我,但是不要紧,我抓住他了,有了控制他的手段。

    他常常一副想吐的样子,有时候会吐,我不在乎,只要我的手段有效,我不在乎他怎么吐。”

    青年的厌恶对那时的你而言虽然心痛,但是你认为自己没错,有了孩子以后关系会缓和的,那时候他绝对不可能离开了。

    “他不爱我,不在乎我,我爱他,我在乎他,我想要他,我别无他法。”

    你爱他,你想要他,你别无他法。

    “后来,我见到了他的朋友,看着他们的短发,我想起来他很久没剪头发了。”

    突发奇想钻入脑海,一刻就占据高底,立马要去实践,就像你当初给他解开锁一样,说做就做。

    “他回家后,我按着他坐下,准备亲手把他那头长发剪掉,换个发型。

    他意识到我想做什么,开始挣扎,像刚开始我们见面那样,甚至要攻击我。”

    你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激烈拒绝你,只是一个发型而已?你很不高兴,场面就这样僵持住了。

    沉默在空气中扩散,即便在适度的空调下,他推着你的那只手还是很冷。

    最后会在室内温暖起来的,所以你那时毫不在意。

    “我抓着他的头发看着他,他看着我,最终他低下了头,而且……他很瘦了,连挣扎掉一个女人的力气都没有了。”

    雪白的头发,一点点全断了,参差不齐的,那是个冬天,头发铺在地上像一场细雪。

    他没有继续反抗,顺从了自己。

    你不太记得清楚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什么情绪,那时候得意的,如今却不敢记下来……你明白眼神里不包含恨意,但是有没有恐惧呢?

    你闭上眼睛,眼前是断裂飘下的一根根银色发丝,一根根铺成网,绕在心上,让心口沉闷不已。

    十七分钟后,你重新开口。

    “剪完头发他立马逃了出去,第二天也没有回来。

    一个星期后,他出现不久便昏迷过去……再没有醒来。”

    蓝白色床单上的人静静躺着,你知道自己这次犯了巨大的错。

    “那时候我才知道他吐是因为生病……他是不是没有那么讨厌我,他是不是有一点爱我的?

    我知道自己做错了多少。也许他不醒过来是因为我不是他想要的那个人,不是死前也要去见去拍结婚照的青梅竹马。

    但是我总是会想,他是不是……有那么一刻,爱过我?

    我希望他恨我,这样我会对他的死好受一点,只要不是从前那样不在乎我,我都接受……可是他万一爱过我呢,我真的做错了?

    我没有答案了。”

    你从不后悔自己的决定,也认为自己的举止没有任何问题——你爱他,你想要他,你别无他法。

    只是愧疚没有发现他的疾病,如果他接受了治疗,事情正常发生下去,你们很有可能就修正正果,你就能得到那个人的爱。

    他不该如此早死的。

    他不应就此死去的。

    医生:“那么您前几天药物过量……”

    “我想问问答案。”

    吐起来的滋味很不好受啊,他一定很痛苦吧,你竟然不以为意。

    你听他的朋友说在安排乐队演出,你听那些人说他的嗓子很好,因为呕吐渐渐不行了,而你也才醒悟过来原来他还想再回舞台唱歌。

    你明明知道很多事情,知道他的过去,知道他离开你之后去了哪里……你以为自己把握住了他,但你又什么也不知道,不知道他的病,不知道他的想法。

    你以为你们有时间来磨合,或许他的态度也迷惑了你,所以你被他隐瞒的意外毁掉了爱人。

    他不告诉你,你就永远没有答案。

    你终于明白了,如果他不自愿走向你,那么你根本抓不住属于森林的精灵。

    他给过你机会吧,但你不是个合格的爱人……你爱他,他爱过你吗?

    你不再知道了。

    “抱歉,谈话到此为止吧。”

    你曾经做了一个梦。

    长发到了腰的瘦弱的人没有颜色,只是雪色的银白的苍凉的沾着一点海的蓝,他在海风里回头,似乎要被吹走、被浪花卷没,但瘦而高的人站在那里,到底是没有动一动。

    他回头看你一眼,转身走了,沿着海的边沿走,踩着浪花踩着沙滩,一直走一直走。

    你跟在背后一直走一直走,他没回过头,你没移开过眼,怕那广阔无垠的蓝,将这点雪色带走,将你的月光带走,他便再回不来了。

    好沉默的一段时间啊,你听不见海的声音,听不见鸟的鸣叫,听不见一切一切,只是努力去听他的声音,什么声音都没有,好沉默的一个人啊。

    安静到他从这个世界消失了,你冲上去拥抱住他的腰,好瘦好瘦的一个人啊,瘦到要在世界上化掉了。

    怎么会这样呢?怎么变这样呢?

    怎么不再歌唱了呢?怎么不再对我说话了呢?

    怀里的人皮肤冰凉凉的,不动,不说话,不回头,海风卷起的头发碰到你的耳朵。

    你哭了。

    眼泪坠下来,滑进银白色的发,滑过高而远的月亮,滑到不再有任何温度的雪地上。

    “求求你……”

    你哭着说,却不知道自己在求什么。

    什么都不知道的你在没有任何反应的人背上哭了很久,哭到抽噎,他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最后你抹掉眼泪,慢慢地、痛苦地、不舍地放开手。

    你看着不被束缚的人缓慢地继续向前走,一步一步、一步一步、一步一步,纤细的背影走到了你将要看不见的尽头。

    他停了停。

    你没有说话,他没有说话。

    好寂静好寒冷的一段时间啊。

    仿佛世界开始降温下起一场雪,同时刮来一阵台风,骤然带走所有美好,所有温暖,所有热闹。

    好长久好短暂的一段时间啊。

    那个苍白的人抬脚终于消失不见,终于自由了。

    你失去了爱人,彻底失去了他。

    这一点点银色的雪被整片整片蓝带走,再也不回来了,再也回不来了。

    “对不起。”

    你说。

    没有任何意义地说。

    “对不起。”

    没有任何声音回答。

    也没有任何声音再说话。

    好绝望的一片海啊,把道别都吞没了。

    “我爱你。”

    “你爱过我吗?”女人闭上眼,不愿流一滴眼泪,她轻轻地说,“要是那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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